心中的哭席卷的时候,脸上一片冰凉,“很好,有只剩下我一个。。。。。。”
时光静谧,廊上的花瓣化为靡碎,姜鸾听到一声轻叹,细细碎碎飘远,却再没有力气去追寻。
只剩下我一个,只剩下寂寞,时光无情,惩罚的到底是什么?
姜鸾没有注意到,廊外亮起了无数的宫灯,地上有什么东西纷纷拱土而出,不消片刻迅速成长成一棵棵树,未几,花绽无声,一片雪白。
那是成片的梨花,绽放开来像是十二月的白雪,美极,香气氤氲,姜鸾却沉沉睡去。
这世间,有多少谜,不是解不开,是没有解开的理由。
姜鸾仿佛又回到最初,懵懂的她醒来时看到长生的脸,长生说:“哎呀呀,记得了吗?”那是还是一张笑的痞痞的脸,艳丽的眉眼,看着自己的眼里闪着光,然后思绪回转,自己在长廊上奔跑,身后是沉沉压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张牙舞爪好像要自己一口吞噬,那种惧怕,很真实,那是即便是鬼魂,还是感觉的真是的害怕与无助,还有根本不可能的心跳。
那时的孤夜还强求着自己是长生,用着长生的性子,嘴角弯着长生该有的弧度,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永远陪着他。
那个人本不该是自己,只是强求着入戏,却打乱了一切。如果没有自己的入戏,故事就那样结局,如果还是无聊,无妨在做一个戏台,还是执掌时间的神,还是可以在世间为所欲为,那样就不会伤心,顶多只是寂寞,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堪忍受,磨灭双眸中所有的光亮,站在云颠,不会发疯,一定不会的。。。。。。为什么,要入戏呢?入戏这样的深,如何收场呢?
29
求得,求不得 。。。
长生站在高高的塔顶,俯视塔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世再繁华,脱离地面十丈也只剩静默的,闭上眼感受风的温度,突然听见有人叫:“哥哥,上面景色好么?”
小小孩童的声音,稚嫩的掐的出水来。
长生低头,塔下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举着一块桂花糕,那必定是洛家点心铺强势出产的桂花糕,远远地那丝香气像是认得路,一径儿向鼻子里钻,让长生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哥哥,要吃吗?要吃,你下来哦,我等你哦。”小家伙晃着一块桂花糕,红彤彤的脸上满是诱惑之色。
塔下已经有人仰着脖子看着塔顶的人了。
长生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那个小小的孩子,不会以为自己想自杀,所以站在塔底拿桂花糕诱惑自己吧。
长生的脸色暗了下来,不会吧,自己自杀。。。。。。那个孩子。。。。。。没有五岁吧。。。。。。而且,桂花糕。。。。。。长生吞了吞口水,冲着下面叫道:“等着,我就下来。”
正欲迈步下去,看到塔底已经围成一圈的人,皱了皱眉头,转身向他的后半部分走去,看来要爬很久的楼梯了,但是,洛家出品的桂花糕呢。。。。。。认了!
长生出塔的时候,见塔下的人脸色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他们都当自己准备以死谢天下的呢?苦笑不已,眼睛转了一圈,看到了蹲在人群间的歪着嘴巴笑的孩子。
长生向前一步,正欲问“桂花糕呢?”但是理智还是让他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虽然长生也不是在乎面子的人,但是也不能太不要面子不是。
“那个,小弟弟,在下面叫的人是你吧。”待长生冷脸威严装够了,行人皆认为他不想自杀了之后,长生蹲在了小孩子面前。
小家伙眨眼,“哥哥喜欢桂花糕么?”
“你以为我爬那么高的楼梯是为了什么?”长生翻个白眼,笑眯眯的看着小家伙,“好了,我下来了,可以给我了吧。”
小家伙舔了舔嘴唇,无限怀念的口气道:“哎呀呀,吃完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快点呢?”
长生伸出去的手突然抽了一下,等着小家伙圆圆的脸,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哎呀呀,哥哥想吃的话,我可以带哥哥去找伯伯,伯伯那儿有好多呢!”
长生的眼亮了,一叠声叫道:“走走走。”
小家伙起身拍了拍手,在前面迈着小小的八字步,背着手装的煞有介事似地,沉着脸对长生一挥手:“跟上!”
长生颠颠的就跟上了。
绕过“醉仙楼”,打“红颜魅”的门前过,又远远地看见了翔云楼的一角,再拐个弯,长生停住脚步不走了。
“哥哥,怎么不走了,快到了哦。”小家伙停下脚步牵着长生的衣角抬头望着他,“哥哥,伯伯有很多桂花糕哦。”
“还有更多的芙蓉糕吧?”长生道。
“没有,伯伯极少做的,伯伯每次做芙蓉糕的时候都不许我吃的说,伯伯说要等一个人偱香而来。”
“而我,真的偱香而来了。”长生迈开步子,朝那扇熟悉的门奔去。
小家伙见长生跑了,急了,迈着短短的腿追了上去,“哥哥,你知道是哪一家么?等等嘟嘟啦——”
长生猛的推开了门。
隔着整个院子,廊上那个人缓缓的抬头,看到长生的时候,愣住了,继而淡淡道:“长生,你回来了。”好像自己不过和寻常一样,看到了打门前过的小书生追了上去,自讨没趣就折转回来一样,不过一盏茶一顿饭的功夫。
长生看着鬓角已然灰白的西摩,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西摩,那张脸已然沧桑,额上有了皱纹,还是那样带着冷意的气质,还是喜欢面无表情地看人,还是一双清澈深邃看不见底的眸,还是喜欢淡金的衣,腰间悬着的那块碧玉愈发的圆滑。
身后小小的孩子没有进门,站在原地,诡异的笑了。然后向旁边的一扇门走去。
“西摩。”长生颤着声音唤了一声,已然泣不成声,“西摩。。。。。。”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长生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西摩看着他,单薄的肩,从未变过,喜欢用缠金的发带,眉目还是那样的清俊,哭的时候喜欢拿手捂了脸,只是,自己已经老了。
这次,西摩的一盏茶,喝了三十一年。两鬓斑白,眉眼黯淡,长生终于回来。
西摩只是看着他,不靠近一步,没有安慰,脸色如山不动一分,目光悠沉看不出是什么心情。最后,才淡淡开口:“吃饭了。”
还是那种沉稳的口气,不容反抗,带着高高在上的尊贵,还带着几分冷意。长生抬头,带着水汽的眼模模糊糊看到西摩时笑了一下。
擦干泪,长生起身一步一步向西摩走去。那个人原本远在天边的,仰望不及,活在传说当中铸就神话,记忆中的那个人,不知什么原因在自己身边不离去,看着自己的那双眼清澈透亮让人一头栽了进去,纵着自己,宠着自己,他还说过:“我这般喜欢着你”这样的话,才发现那一刻真心不是没有给自己,而是他给了,两人都不知道如何辨别。
还有一步,西摩站在廊上,长生站在廊下。
长生微笑,伸出手握紧西摩的衣角,眼角的泪痕未干,那笑意分明纯真,“西摩,西摩,西摩。。。。。。”一声声唤下去,一声比一声深情,将那些日子亏欠的温柔都唤出来,最后,眼角又流下了一滴泪。
西摩伸出手,轻轻擦去,“那些小书生,还要不要的?”
“不要了。”长生答,拽了西摩的手进屋,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在看一眼身边始终淡淡的西摩,心中一软,“知道我要回来吗?”
“不是,只是每天习惯性的等一等,或许你就会。。。。。。”
“偱香而来。”长生接话,“长生喜欢吃,一定会偱香而来。”
“是。”
“苦不苦?”长生问。
“你苦不苦,在往生宅那么多年。”
“苦,所以才会捣乱。”
长生瘪嘴,那段时光,在往生宅不能出去,就在各个房间里转悠,看倦了就用满地的花做人。
淡金的衣,飞扬的眉眼,薄唇紧抿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的蹙起来。一定要是凛冽的霸道的,高高在上的,墨色的发落在腰间泛着蓝,颊边,要隐藏一分温柔,只是不会开口说话。
残花散去,落下的那个人,冷然的眼,十足像他的相貌,却不是他。闭上眼,挥一挥手,漫天的花瓣落下,一地苍凉。
而那时他会出现,指间摩挲着那块不记得何时长生送的玉,一遍一遍,习惯性的动作,他会俯□去,将他作神对待,偏偏伤着他的心,末了一言一语都是怨恨,其实不想那样的,只是为了多说几句话而已。
为他种花,其实只是挥一挥衣袖而已,牡丹,往生看厌,曼陀罗,墨菊,月季,大片大片的洋姜花,兰花,还种过向日葵,种下了就离开,说不上为什么,心中怎么想,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那是会看见他总是仰着脸看天,精亮的眸,一片期望。
那时没有问“你苦不苦”,现在,自己终于有立场问了,因为真的很苦。
各自坐下,西摩还是一副安定如山的样子,只是久久不举筷,长生坐在对面,眼睛盯着西摩好像要看出洞来。
西摩举筷,良久又放下,最后是一声叹,“长生,你若不来,我便老死了,那时如何是好。”一向安稳尊贵的西摩此番话,带着颤音,脸上这才显出一片苍凉出来,回看长生的眼流转出黯淡的光芒,放在桌上的手在微微的颤抖,长生一句话也说不出。
西摩继续道:“我想,你若不来,这世上便没有我了吧,那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不是疑问,只是心有余悸,其实他若不来,就那样一直坚持在等待中或许还是平和的,就是等而已,希望不希望的会淹没于时光之中,但是他偏偏来了,那是就会想:若真的不来,那如何是好。没有拥有的时候会不在乎,一旦拥有就会有侥幸,那样的对比就会缠绕在心上,会有余悸,会后怕。
长生道:“我不知。”说的是实话,却也是怕的。
西摩的脸色却安好了下来。沉默流转在两人之间,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安宁的气氛。突然有人在门口唤:“长生——”
长生起身,门口那笑语盈盈的正是和煦,老了的和煦。或许心思单纯的人重视老的慢,和煦咋看起来竟还是老样子。
和煦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一转身向回走,口中叫道:“蓝田,长生回来了。”
未几另一个声音响起:“知道了。”平稳的带着几分雍雅的声音,是当初酒馆的掌柜的。
西摩没有起身,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呵呵,我们都老了,长生还是小孩子样啊。”蓝田出现在门口。
长生看看门口的两人,有看看西摩,最后一声苦笑,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我,迟了么?”长生好似只是问自己。
“不过三十一年。”西摩淡淡的说。
那边蓝田和和煦自顾自找椅子坐了,时光沉淀各自有了一番气度,但是看到长生仿似还是多年以前年少恣意的样子,眼中都多了几分戏谑。
西摩不理会两人,对长生道:“饿了吗?”
长生摇头。
西摩说:“那好,将该说的话都说了吧。”
长生背脊上的肌肉一紧,脸色一变,正欲开口,西摩转头对不远处亮着眼睛的蓝、和二人道:“你们俩不是去听曲吗?迟了就没座了。”言下之意已是逐客的意思。
蓝田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和煦去了。
待他们离开,西摩道:“长生,你看,我们都老了。”
长生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脸上也是苍白的。
西摩难得微微一笑,“再过几年,就要归于黄土了。”
长生的脸都是青色的了。
“我曾经求不得,现在终于知道老是什么感觉了。”
长生猛的抬头,西摩唇角挂着笑意,“我站在九天之上的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不会老呢?隐隐就觉得如果会老,就不会是神,不会独自一人站在九天之上冷着一张脸,心中冰冷。人世间凡尘多少,其实我都一心一意的想要的,遇见你的时候,我想或许可以留下来看看人世间都是如何哭,如何笑,如何生,如何死的,我的生命太苍凉,一个人总是冷的。”
“你有没有想过,在我身边,亲自体验一把,人世间是如何爱的。”长生突然间开口。
“意外之喜。”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说出来的时候却是温暖的。
长生的眼对上那一双清澈深邃的眸,看着那里面的光色流转,一片坚定。
“长生,我在你身边,不过短短一年,春夏秋冬轮转便离开,那是还不知爱,只是学着在乎而已。”
“可是,两千多年,日日看着,将那人一直放在心上,容颜,语音,在心中碾磨,将单薄的过往思忖千万遍,就是爱了。”长生淡淡的说。
“爱,不过是将那人放在心上。”西摩的唇边划出一丝涟漪,“而你,竟挂在了我的心上。往生宅两千多年,你竟不走。。。。。。”
“背负禁忌之身的,怎么可以走?”
“明知道是骗你的。”西摩笑。
“可是还是愿意相信,就是不走,看看自己的心有多坚定,你知道,心若成磐,谁若妄想移动,我都不甘,这个谁,包括自己。”
西摩的眼突然间眯了起来,这句话多年前自己也说过,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那么,就陪我吧。”西摩说的轻巧简单,仿似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长生也是淡淡的答。
西摩慢慢的笑了,即便是不再年轻的脸,那个笑还是惊心动魄,长生的心终于轻松了一些。
原本以为,西摩会让自己走,时光无情隔断了生命的历程,或许西摩不愿意自己看着他老去甚至死去,会让自己离开,也许还会说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那样的话来,但是。。。。。。不愧是西摩,九天之上那个傲慢的恣意疏狂不可一世的西摩,从未曾离去,自己的就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但是长生还是不甘的,不过又一次回溯,为什么已经三十一年,时间,是如何导演的,是如何安排结局的,还是未知。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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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希望 。。。
姜鸾看着廊外一片雪白的梨花,唇边几分讥诮:“呵,梨花。。。。。。”
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