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卑微。
现场的勘验告一段落,尸体果然被布蒙住抬了出来。虽然看不到一点血,柳博延还是立即用身体挡住了陶然的视线,展臂把她揽到墙边。
她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胸口,没有姜禹那样强健硬朗的肌肉,但也绝对不是想象中的羸弱不堪。
她嗅到他身上淡雅好闻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大牌的男士香氛,也许是古时帝王将相所用的沉水龙涎,也许只是钟鸣鼎食之家特有的蓊郁贵气。
她被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先前有过的那种微妙感又在心头升腾起来。她怔了怔,赶紧站稳身子,理了理头发说,“大哥,我没事的。”
“我还真怕你晕倒。”柳博延极力掩饰住她推开他之后的空虚感,“你一点也不适合做这一行。”
陶然不生气,笑道,“说不定等老了跑不动新闻了,也会去坐办公室的。”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将来成了家,有了丈夫孩子,她也许不能再胜任这样机动性高又忙碌的工作了。如果是跟姜禹……女人总得更偏顾家庭,她有这样的觉悟和心理准备。
这时苍术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工作,拉开警戒线从巷内走了出来,慵懒地瞥了柳陶然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你好,苍医生。这么快就结束了?”陶然越过他的肩头往里看,姜禹他们还没有出来。
“我的事情是做完了,不是自杀和意外高坠,有点麻烦,所以姜禹他们还有得忙。”苍术边说边看柳博延,拿过一个证物袋,递到他眼前道,“这是你们公司的门禁卡和工作证吗?”
“没错,你从哪捡到的?”
“死者身上。”所以他才说有点麻烦。
柳博延变了脸色,“你是说这是死者的东西?他是光谷的员工?”
“很有可能。他的身份证也装在身上,现在在警方手里,叫……王亿青,这名字你有印象吗?”
柳博延摇头,集团公司上下成百上千的员工,他有印象叫得上名来的不过那几个。
“是吗?”苍术无所谓地摊摊手,“那就没事,不幸也总有巧合,就算不是自杀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还要去续摊?走吧,阿劲那家伙没什么耐心等。”
陶然在一旁听的有些惶然,拉住苍术道,“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这人是光谷的员工,会不会对大哥他们有牵连或者不好的影响?”
“这你得问警方,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就算有心也帮不上忙。至于你大哥,脚正不怕鞋歪,能有什么影响?”
陶然无言,毕竟是一条生命,这人却这么淡漠。
苍术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我是拿手术刀的,跟你们拿笔杆子的不同,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怀。让死者说话,还他们公道才是最要紧的事。”接触那么多命案死者,要是都唏嘘感叹一番,大概早就筋疲力竭了。
倒是柳博延听出陶然对他的关心,心中一暖,“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可能就是巧合,坠楼的人恰好在光谷工作罢了。”
但愿如此。
“走了,阿劲在催了。”柳博延虚推了好友一把。他们都关心他对陶然拿得起放不下的这点心事,有意抱不平,对她不够友善。
陶然回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停了一辆显眼的黑色玛莎拉蒂,隔着一段距离都听得到强劲的音乐舞曲。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与跟苍术有着极为相像的面孔,嚼着口香糖朝这边挥手,带着几分桀骜不逊。
汽车拉力赛的赛车手,只要没把赛车开到这大街上来都不算惊世骇俗了。
“大哥,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儿再等一会儿,姜禹也应该很快就好了。”
柳博延深深看她一眼,没吭声,转身离开。
姜禹他们要到附近找目击证人,看顶楼现场,做排查,陶然在车里用笔记本电脑把稿子都写完了,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她又回到路灯下等,因为想到死者跟光谷的联系,心里忐忑,有些不安地来回踱步。天气很热,附近也没有可以孵空调的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她衣服都汗湿了。
姜禹从街道的另一头绕回来,看到她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快步走过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去车上等?”
从他们到现场到这会儿,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她就一直在这等他?
陶然摇摇头,“我刚出来一会儿,怕一直坐在车里看不到你。”
“傻瓜,找不到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陶然喜欢他这种亲昵的责备,抱住他的手臂,“找到线索了吗?听说不是自杀和意外,那就是他杀了?是不是跟光谷集团有什么关系?”
第31章 将吻(补更)
姜禹一凛,“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刚刚在警戒线外面听人说的,况且如果是自杀,你们的工作应该早就结束了。我还看到了装在证物袋里的光谷集团的门禁卡和工作证,所以就想他是不是跟光谷集团有关。”她不想把苍术和柳博延牵进来,可又实在担心,不得不问。
“你应该知道,案子没破之前很多信息都是机密,是不能说的,更不能见报。”
“我知道!”陶然连忙解释,“坠楼的新闻稿我已经写好了,除了指出不是自杀之外,并没有暗示其他。在弄清事实真相之前,我也不想给光谷造成负面影响。”
“确实不是自杀,死者身上有防卫伤,大概是争执的过程中被人从顶楼推下来的。这几栋楼都有些年头了,没有摄像头,暂时也没有目击证人,线索会比较难找。”这些信息告诉她也无妨,“至于跟光谷集团的关系,死者是光谷的员工,其他的还不清楚,有没有利害关系,还要再进一步调查。”
“嗯。”
姜禹见她若有所思,“担心柳博延?”
“不止,还有柳叔叔,他血压高,就怕听到这样的消息对他身体不好。”
“只要你们媒体不要大肆渲染,暂时还惊动不到他。时间不早了,等了那么久,要不要吃点东西?”他们一桌子菜没怎么动就赶过来,肚子里都是空的。
“找个简单又有空调的地方吃吧,太热了。”
姜禹笑笑,“可以。”
他们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这个时间了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两人就并排坐在靠玻璃窗的位置上,面前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辛拉面。
姜禹揭开纸盖,陶然按住他,“等一下!”
她跑到柜台又挑了一大份关东煮,用叉子细心地从竹签上一一刷下来放进两人的碗里,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好了,开吃!”
其实她不太饿,夏天总是没什么胃口,靠冰淇淋和水果就能打发一顿正餐。可姜禹是大男人,工作又那么辛苦,她不能让他陪她挨饿,干脆就跟他一起吃。
她咬着叉子有点悻悻的,“对不起啊,你过生日,就请你吃方便面。”
“干嘛说对不起?有工作上的紧急情况,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生日就要吃寿面,没人规定寿面不能是方便面。”姜禹叉起一块汤里的甜不辣,“这不是还有荤菜么,我觉得挺好的。”
陶然看他吃的香,顿时也觉得胃口大开不再纠结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简单不过的一碗方便面也像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佳肴。
吃完面,姜禹挑了两个冰淇淋,递给她一个,“这个是我请你的,下次别那么傻,等太久就先回去,像今天这样该热坏了。”
他看到她在路灯下的身影,不是不感动,甚至有些怜惜,有些自责。
她为他过生日,给他唱生日歌,又在这三伏天傻傻地等了他几个钟头,一句怨言都没有,他却没有什么能回馈她的,只能请她吃个冰淇淋。
上回也是她告诉他,吃完甜筒心情就会好起来。他一直以为这丫头说过的话自己从没放在心上,现在才发觉其实桩桩件件还是很清晰地记在脑海里。
两人无声无息地啃着手里的冰淇淋,很有默契地都没开口说话。姜禹察觉到她今晚有些不寻常的沉默,忍不住回头去看她。
她没有化妆,但刚吃完辣霍霍的热汤面,唇色红润得如五月的玫瑰花瓣,抿着白色的奶油,不时伸出灵巧的小舌轻舔,有种清丽的媚惑。
他喉咙微微发紧,便利店里空调冷风强劲,他身上却又热了起来,忽然有点羡慕她手中那团冰淇淋。
“怎么了,我嘴上沾了奶油?”
她转头问他,姜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挪不开目光一直盯着她瞧。
“没什么,”他轻咳了一声,顺坡下驴,“你嘴上沾到了。”
陶然脸红,赶紧低头去包里翻找纸巾。姜禹凑近她,她的唇和脸颊都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但是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距离已经太近了。
“找到了,你要不……”陶然猛地抓着纸巾抬头,另一只手举着的冰淇淋直接戳到了姜禹脸上。他鼻子和嘴巴周围历时一圈雪白。
他懵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呆相,陶然忍不住笑,“圣诞老人!”
姜禹没等她笑完,食指在她冰淇淋上一抹,然后全都点在她的鼻尖上,“五十步笑百步。”
陶然不甘心,张牙舞爪要回敬他一爪子,两人的冰淇淋都成了武器,从便利店里追到外头来,知道冰凉的奶油都遇热融化流淌下来,才罢手终止这孩童般的幼稚。
陶然喜欢他笑起来时一侧浅浅的梨涡,原来他放松下来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那是他内在不为人熟知的一面。
她觉得今晚这样的融洽愉快的气氛可遇不可求,两个人靠的很近,不是以前身在咫尺心在天涯的感觉,所以当他们回到车上,他的影子覆过来笼住她的时候,她自然而然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他会吻她,像奶糖一样甜蜜缠绵的初吻,好似所有少女漫画的主角热切期盼的那个瞬间,烙印似的刻在心上,回忆里,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肩膀都绷起紧张的弧度。
他的吻应该是霸道有力的,裹狭着温柔铺天盖地而来,一点点吞噬她。可是那柔软并没有落下来,他的呼吸也没有与她多做一刻的纠缠。
她睁眼的瞬间就看到了他的犹疑和克制,刚才生动的眸色早已恢复了冷静,仿佛之前的融洽和水到渠成的亲昵都不曾发生过。
这是幻觉吗?可她明明感觉到他的紧张和热切,跟她一模一样。
“安全带扣好,我送你回去。”他俯过身来,就只为帮她系好安全带?
陶然的脸烧起来,扭头看向窗外,不知怎么挨过自作多情带来的尴尬。
他想到了什么,吻才最终没有落下来?
金玲早先开玩笑的话此刻像是一颗针,挑开了她不愿多想的那一层——他们没有更进一步,除了牵手,连拥抱都很少,更不要提接吻和肌肤之亲,是他真的清心寡欲到不想,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不愿?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到了家门口,陶然又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热恋中的人,这样的邀约往往意味着两个人的夜阑良辰。但姜禹站在那里,没有往前一步,也没有退后一步,只是淡淡地拒绝,“不了,我还要回单位一趟。天气太热,你今天也很累了,早点休息。”
他看到她咬紧下唇,有点微微受伤的神色,还要强打起笑容,“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
“姜禹!”她在他转身的刹那又叫住他,手搭在他的肩上,垫起脚尖,飞快地在他侧脸印上一吻。
在他有所回应之前,陶然已经跑回屋里,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门。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陶然有些无力地背靠在门板上。
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去就山。
他没走,两个人就隔着薄薄的门扉,就像在他心上,始终也是这样,一个封闭自己,一个不得其门而入,手足无措。敞开心扉不过短短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要施行却是万般艰难。
开门的钥匙既不在她的手上,也不由他自己控制。她想硬闯,总有头破血流的代价,必要时也不能太计较女孩子的矜持和最脆弱的自尊。
她听着他走远的脚步,电梯叮咚合上的轻响,使劲揉了揉脸,冰淇淋奶油留下的甜香冰凉似乎还在,那些期待的、失望的、猜测的情绪终于一点点被她压了下去。
姜禹并不见得比她好多少。韩漱看到他办公桌上揉成一个个小纸团的糖纸,啧啧感叹,“就算尼古丁糖能起点替代作用,也不能当饭吃吧?你这还不如直接抽烟呢,怕什么啊,还没结婚就成妻管严了?”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是不是欲求不满啊!生日也没叫我喝酒,看来是共度*去了,算算美女小记者应该被你拆吃入腹了吧?生滚还是红烧,滋味如何?”
“她不是你可以yy的对象!”
韩漱躲过他扔过来的纸团,笑道,“有进步呀,这么强的占有欲!”只是还没吃着就对了,房啊事不顺才会这么大火。
“到底什么事?我很忙,没空跟你贫。”
韩漱这才扔给他一个信封,“给你投红色炸弹来了,别紧张,不是我,是老三,人家要结婚了。”
要说起来,他觉得姜禹真是不争气,上学时候就属他行市最好桃花最旺,以为铁定是最早一个结婚,谁想到让平凡低调的室友老三拔了头筹。
“看清楚了,人家写明要带家属,你有小女友的事我已经大肆宣扬过了,所以肯定躲不掉。酒席在青门市,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就到,到时咱们一块儿去,让我蹭个车就行了,全当周末自驾游。”
第32章 久别
青门市与江临一江之隔,距离不过2小时的车程,途中要经过一座飞架的大桥,看得到江水白浪滔滔。
上回去的时候姜禹他们都还在念大学,寝室一共四个人,关系非常好,按年龄月份姜禹排老大,排行老三的杨逸群家就在青门,四月江鲜肥美的时候邀请他们一块儿去做客。
那时他们还没有车,也没有如今这样发达的城际高铁,四个人坐火车去的,杨逸群的父母去接站,开来的桑塔纳要塞进四个大小伙都够呛,杨妈妈让他们先走,她自己打车跟在后面。
就是这样普通的小康之家,却非常热情周到地招待他们,让他们住在家里,每天早晨天不亮杨爸爸就去江边的渔市买最好的江鲜回来烹炒炖煮。
杨爸爸厨艺绝佳,姜禹第一次尝到真正的河豚,即使后来再在饭店里吃到,都远不及这一次的丰腴美味。
四个人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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