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一,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
坚持着呀,司哥哥,就要到了,小光就要救你出去了呢……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小光数够了,司哥哥?!
你在哪里,小光的数已经数够了,司哥哥呢?司哥哥——
“小光,小光醒醒,快醒来,司哥哥来接你了。”一双干燥的大掌握住她惊骇挥舞的小手,垂首低唤。
“司哥哥?”她启眸,头顶昏黄的光线中,一双满溢疼宠的俊目专注凝视。
“醒了?”
“是司哥哥么?”
后者出手捏她鼻尖,笑道:“你居然睡得着?还是已经猜到把你放到此处的人并非来自敌方?”
这是现实,已非梦境。她小嘴一撇:“作为一间密室,没有不堪入鼻的异味或有可能,身下全铺地毯或也不无可能,绳结打得不松不紧也可牵强认为自己遇着一个行事不够狠辣的绑匪,但身上的药物尽数一样不少地呆在原处,便是太过不合常理。纵然不怕我自杀,难道不怕逃跑么?想到此处,小光索性来之安之,先解去惊恐折腾半日的疲累,再理其他。”
司晗一叹:“小光光果然变得聪明许多,不似当年我骗你数够一千便能见着太阳,你便乖乖数了十几回。”
“你还说!”她既羞且恼,两手抓住他领襟,“害得我方才还做恶梦梦到当时情景,你不止骗我数数,还敢擅自消失!”
“我何时擅自消失来着?”那时,他不是全力将两人随身的东西一样样往上抛掷,终使得寻找他们的家丁发现行踪,而后成功脱身?
“是梦里,梦里你撇下小光一个人。”她好生哀怨。
“梦里?”他啼笑皆非,“梦里的东西也可成为谴责司哥哥的理由?”
她傲扬下颚:“可以,可以,小光说可以。”
“对,对,对,小光说可以,自然可以,司哥哥任打任罚。”他好脾气地诱哄,“快些起身,司哥哥带你返回大营。”
她依然不动:“先告诉小光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那个以江湖侠客自居的兄长的落脚点之一。他得知你成为匪方绑架的目标,索性先制造了绑架假象掩人耳目,将你藏匿在此处。”
她瞠眸半晌,忽尔切齿:“那个笨蛋哥哥,他想藏我也就藏了,为何当真把我绑起来?不止绑,还拿东西堵住我的嘴,使得小光才醒来的瞬间气短得几乎得再昏死过去!”
“……”司晗亦是无语。
“他是嫌我常骂他笨蛋,借这个机会讨回来是不是?”
“……原谅他罢,我们终究无法理解笨蛋的想法。”
“司哥哥定要帮我向他索回来!”
“这是当然,且须变本加厉。”
薄光转怒为笑,甜甜道:“司哥哥真好。”
后者不骄不躁:“多谢薄大人褒奖。请问大人愿意起驾否?”
“请问大人是独自到此来接小光的么?”
“除了你那笨蛋兄长,高猛、程志也知你的安置处,是他们带我……”哦,失言了。
“哦?”她嫣然一笑,“原来他们是笨蛋哥哥的帮手么?”
……保重啊,二位。小司大人暗替两位下属祈祷。
“那两位人在何处?”
“我派他们到四处警戒。”晚死一时是一时,他身为上司,尽力而为。
她眼珠一转:“也就是说此下这间房内只有我和司哥哥两个?”
他含笑颔首:“有什么话要对司哥哥说么?”
“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而是……”她揪他衣襟的两手改搂脖颈,抓住小司大人错愕的刹那欺身过去,趁势反转得成,笑弯双眸,“有什么事要做。”
“小光?”
她酒窝儿得意溜转,道:“那个笨蛋哥哥把你派到此处,是自己替你去料理那些叛匪去了罢?既然有人为司哥哥操劳,你何妨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僵着身躯:“小光,你先……”起身。
她径自落下红唇,先撷一吻。
“……小光!”他一震,双掌抵她肩头急欲推离,“你做什么?”
她瞬了瞬美目,忽尔泛出泪光:“司哥哥……嫌弃小光么?”
他两手一顿:“这是什么话?”
她撇首,哽声道:“小光已非完璧,还曾失妊,司哥哥若嫌弃小光,亦是情有可原……”
“不得这么说!”他伸臂将这个娇小人儿紧揽胸前,“即使是小光自己,也不得贬低小光。”
她乖乖伏在他肩头,嘤声问:“这么说,司哥哥不在乎小光的过去?”
“无关在不在乎。”他道。
“嗯?”
他抚着她散如墨缎的秀发,道:“小光的过去不是污点,不需要任何人居高临下的在不在乎。小光是我最珍惜的人,从最初到如今,从不曾改变。”
“从不曾改变?”
“对。”
她微抬螓首,眸光晶莹如珠,嫣唇莞尔如醉:“司哥哥,那个天都城,我们不必回去了罢?”
“什么?”
“这个容后再说。”她一双皓腕盘绕过去,嫣唇覆落。
小光……这是梦一般的蚀骨甘美,盅一般的致命诱惑,他每调用百倍的气力抗拒,便滋生千倍的气力沉沦,一生一世,甘愿桎梏其中……他倏地翻身,将这小娇小的躯体揉进胸膛,尽撷芬芳……
这一刻,他选择臣服心中欲 望。
二八章
原以为,他只想要一个吻,一个融魂销骨的吻,便足以一偿夙愿,一抵多年的刻骨相思。
但,一旦食髓知味,即如万劫不复,沉溺,迷乱,颠狂,失形失状。所谓克制,所谓从容,尽化齑粉,无形无踪。他珍惜眷恋,却成痴成魔,探索着这个梦中渴求过无数次的美丽身躯,每一寸肌理,每一处幽香……
“不!”一个战栗,他蓦地抓起掷在一旁的人皮面具,起身披衣。
“司哥哥……”她以衫掩住胸前,美眸璀璨流光,“你若在此时离去,便是让小光这一生俱活在被人嫌弃的羞耻中,无脸见人哦。”
“我怎会嫌弃小光?是我的身体……”
她眼尾向某处懒懒一瞥,妩媚笑道:“司哥哥的身体很好啊。”
他脸间一热,低叱:“你明知我在说什么?”
她覆睑,浅声问:“司哥哥是怕小光受孕,祸及我们的孩儿么?”
他沉声:“我早已失去为人父的资格。”
她缓缓坐起,靠在这方日渐消瘦的脊背上,幽声道:“虽然在尚宁城的时候,司哥哥为小光面面俱到地打点一切,也晓得我失去过一个孩子,却并不知道我失去的……不止那一个孩子呢。”
他一愕。
“不管司哥哥喜不喜欢听到,小光这个身子确确实实是残缺不全的。我永远无法做一个母亲。”
他唇喉拥堵,哽塞难语。
“司哥哥怕累及子孙,不得不放弃成为父亲。小光却是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儿,浏儿怕是这世上惟一与我长得像的宝宝了呢。”
“……不会。”他勉力一笑,掷开所有烦琐,回臂将她锁回怀内,“你那两个美如天仙的姐姐从不乏人追求,难道不能继续再生么?再不济,还有你那个处处留情的哥哥。”
她“噗哧”失笑:“再不济?我家哥哥有那么不济么?”
他痴迷盯着这朵绽放的娇花,垂首轻吻,呓道:“我的小光,怎可能是残缺的?”
她坏心闪躲:“无论是不是,我和司哥哥难道不是绝配?”
“是,我们是绝配……”
她一躲再躲。
他微生急促:“小光……”
她偏还要逼迫:“到了这时,司哥哥还不要我么?还想将我推给别人么?”
“不,小光是我的,我谁也不让,谁也不给。”
这一句,被理智纳藏,被沉疴尘封,虽陈年久远,终得脱口而出。
她笑,美眸盈盈欲滴,朱唇娇软低语:“司哥哥,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他出掌拂灭那点烛火。
巫山云雨未曾歇,鸳鸯交颈鸣歌来。
此时此日,此情此景,纵岁月荏苒,纵红颜白发,于他,于她,宛似永恒,生生不灭。
~
翌晨,门前传来叩声。
“两位大人,饭菜放在这里。”高猛的声音。
司晗醒转,淡应一声。
高猛撒腿猛跑。
“送过去了?”站在远处观望的程志凑前问。
高猛飞身跃上一顶水车,长出一口大气。
前者纵气攀上近处枝头,坏笑道:“看你这窘迫模样,活像没有开过荤的愣头小子。”
高猛瞪了这同侪一眼:“我是担心咱们帮薄家大公子那忙,四小姐定然不饶咱们。”
“……说得是啊。”程志脖颈后泛出丝丝凉意。
“你说四小姐真是位恶主倒也罢了,大不了毒打一通痛骂一通,但四小姐不是恶主,却是位不好惹的主子,谁也不知她有什么手法等在后面。”高猛愁眉苦脸。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绿蘅有一回打碎一只四小姐喜爱的茶盅,她问绿蘅认不认罚……”
“绿蘅说认,愿跳舞抵过,四小姐竟然让那位纤细美人胚子跳……秧歌,而且还用胭脂弄两个红通通的脸蛋,披一件大绿桌布。”真真惨不忍睹。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问:“你说四小姐会不会让咱们……”
另人提心吊胆:“如何?”
“穿上女人衣裳扭秧歌?”
“好主意!”下方有人扬声称赞。
“四小姐?!”
卟嗵。卟嗵。
两声巨响,两条大汉直落下来,掀起尘雾飞扬。
薄光及时避到小司大人身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表演么?”司晗以袍袖挥去尘土,“可有名字?”
高猛、程志脸贴地面:“属下见过大人,见过四小姐。”
薄光露出一张娇靥,笑吟吟道:“听说两位英雄好英勇,襄助江湖侠士功不可没。”
二人苦不堪言:“不、不敢当。”
“没想到哥哥还有这等眼光,选得是这么一个好地方。”她放目四顾,碧空如洗,远山含翠,花繁树茂,水清石奇。
司晗亦赏心悦目,道:“他毕竟是来自相府,这点讲究还是有的。”
她不以为然:“哥哥狡兔三窟,总不见得处处皆是这般讲究。”
他莞尔:“纵算他三窟内有一窟讲究,还是记得将此处给他最爱的幼妹藏身不是?”
“对,我几乎忘了,我是被藏到此间来着。而且,还是被绑着双臂塞着口舌扔进徒有四壁的密室。是也不是,高猛,程志?”
高猛讷讷:“大公子特意在地上铺了厚毯……”
“哦?”她酒窝儿涌动,“小女子要不要感恩戴德?”
程志嚅嚅:“属下等人还将绳扣松了许多……”
“小女子感谢壮士慈悲。”
“……”
司晗远目于青山大川。
薄光玩兴正浓:“两位壮士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胜,为表谢意,小女子今日下厨,为两位壮煮几样小菜下酒如何?”
两人叩头:“请四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
“不赏光么?”她颦眉思吟,“那,我方才出门时望见那边有个大湖,欲湖上泛舟,无奈无舟可用。二位进山伐百棵大小均匀的木头,来绑木成筏如何?”
“是,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两人放脚狂奔。
同情目送两位下属的背影,司晗问:“他们在你的府里住了恁久,竟不知你做得一手好菜么?”
她嫣然:“府里哪轮得到我显露中馈之技?”
他犹不放心:“当真肯如此放过他们?”
她高扬螓首:“今日本大人满心欢喜,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心中一动,俯首以额相抵,笑问:“本大想讨教薄大人为何满心欢喜?”
她冷哼:“本大人心中的欢喜,只与自己的夫君共享,你是何人?”
“我么?”他蹙眉思索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小生不过是一个误入花丛的登徒子,昨夜孟浪,竟不知是采了哪朵倾世名花?”
她秀眸娇瞠:“大胆妖孽,以为本大人看不出你原形?看本大人收服你这妖孽!”
她一只粉拳打来,他握进掌心,趁机偷香窃玉。
“狂徒敢轻薄本大人……呀!”她飞起小脚,却因一阵酸软来袭向后跌倒。
小司大人收纳进怀,低笑道:“薄大人还是从了小生罢。”
“是本大人收了你……”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纵千人千面,但凡打情骂俏,总逃不过柔情蜜意,概莫如是。
二九章
白云山夜袭之战,斩匪首,倾匪巢,官兵大捷。
实则,司晗收到无头箭信,警告晋伯切勿轻举妄动之时,脑中营救大计已见雏形。
第一步,好言交涉,赠粮施肉,诚恳甚至谦卑,使对方高居上风,优越充沛。
第二步,派人暗中跟踪提物运粮的匪众行迹,沿路留下南府卫队专用的夜路标识。
第三步,当夜出动,救人灭匪。
司晗选择在交涉当夜即进山施救,是料得这群乌合之众被围困多日,一日三餐必定少见荤腥,如今有肉上门,自是尽兴大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是最好时机。
司晗未必是朝中最懂得领兵打仗的人,但先是训练千影卫,后统领南府卫队,随行侍卫多出此类。上得战场,皇家禁军或者不是正规大军的对手,而诸如跟踪、暗杀、潜伏、夜行却是少有人及。为防军营有叛匪细作,他尚做了一番召集诸将商讨对策的表面文章,仅将真实计划告知瓦木、司晋,以拜托前者镇守军营,率后者配合夜袭。
结果,薄家大爷从天而降,接手了这项差使。
纵然如此,诸人行事仍遵循司晗安排,司晋、瓦木攻击叛匪头目嘎达所在处,薄天营救人质,按跟踪者留下的夜路标识,避开机关陷阱,直达匪巢。
司晋、瓦木这一路可谓势如破竹,饮酒饱食后的匪众无论是防备还是抵抗俱不堪一击,不及半个时辰已攻至匪首嘎达住营,经一番殊死对决,天色未亮前已然结束。
司晋打扫战场,瓦木赶往另一路会合。
“大图司!”
按事前侦查,人质关押在三面临崖的至高处,赶至半山腰,隐见前方有人影绰绰,正欲提醒身后诸人戒备,陡见火把高炽,有人声高喊。
“是大图司么?”来者匆匆数人,“属下是司大人的近卫,请问大图司可熟知这山中地况?”
看来者一个个形色紧迫,瓦木心中感知不妙:“发生了什么事?”
“司大人说的那位本土勇士,为了救监军大人,一并坠入悬崖!”
“什么?”
真真是个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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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天都城紫晟宫内,发出龙咆天啸,阖宫噤若寒蝉。
今日,云州方向递来战报,本是报捷的喜讯。天子阅罢,蹙眉盯着卷末须臾后,问:“这封战报是经由驿站递来,还是前方的八百里急报?”
“禀皇上,是前方八百里急报。”王顺回道。
“把送信的人宣进殿,朕有话当面问他。”
王顺好生纳罕:好端端的,皇上见一个送信的作甚?脚底不敢怠慢,速速到外面传话。一层层递达下去。
两刻钟后,送信的讯兵跪伏于明元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