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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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江山-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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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她呼风唤雨期间,难保二姐不卷入其中,为策安全,还是莫让她坐上那个位子的好。”薄光沉入水中咕嘟嘟冒了几个泡泡,方披着一身湿淋淋的浴褛坐上池边,以指梳理长发。
薄年看自家幼妹看得目不转睛:“温泉水暖洗凝脂。小光的容色,此时最当得起这一句。”
薄光提了提秀鼻,道:“无奈你家小妹身强体健,不需要侍儿搀扶,也没有娇弱无力。”
“多愁多病者有你三姐一人就够了。”
“所以,三姐被德亲王捧在手心,独爱专宠。”
薄年忍俊不禁:“你是这样想的么?”
“难道不是?”薄光做个鬼脸,迤逦行向寝处更衣,“二姐记着不管到何处都带着那两位女卫,我到园子里寻些珍稀药草。”
那日遇凶之后,卫免将两名心腹女卫送来贴身保护容妃周全,薄光对那位心细如发的少卿大人首度注目,竟是一见如故。
“卫大人。”园中遥遥得见对方立身于假山之顶,她快步趋近。
卫免纵身跃下,抱拳揖首:“见过明王妃。”
“客气了,卫大人。”薄光打量这位长身玉立英挺不俗的男子,眸内兴味盎然,“卫大人又在勘察行宫的防卫部署?”
卫免将行宫防卫部署图纸折入袖中:“是。”
“卫大人对我家二姐的保护滴水不漏呢。”
“容妃娘娘千金之躯,属下不敢疏怠,纵如此,也未能免使娘娘受惊,属下惭愧。”
“早在二姐尚是皇后时,卫大人便识得她罢?”
“……属下那时奉太后之命在千影卫经受历练,供职于明元殿,自然认识皇后。”
“这样便说得过去了。”薄光嫣然一笑,蓦地压低嗓音,“我是个医者,医者对于人体的骨骼轮廓有着与不同常人的洞悉,就算面目截然不同,我也能一眼辨出端倪,你可信?”
卫免一僵。
薄光掩口吃吃坏笑:“卫大人为何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欢喜逼近,卫免搓额苦叹不止:“明王妃……”
“明王妃?”颀长身影由远及近,一道冷肃声线凛冽迫来,“既知她是明王妃,便该懂得敬重。”
这显然是一位不速之客。薄光眼尾觎见来者,秀眉微颦。
卫免闻声回身,单膝跪迎:“属下参见明亲王。”
“本王来时见得有侍卫在前院戏斗,你当前乃行宫最高武官,是有意纵容还是督管不力?”
“……属下失职。”
“既知失职,还不下去速做整改?”
卫免面色稍紧,道:“属下遵命。”
他健步如飞,迅速撤离当场。
薄光煞觉好笑:“王爷对卫大人如此严厉,是基于他是你的义弟还是属下?”
胥允执回眸侧睨:“你的气色很好。”
“当然。”她抚了抚自己滑不留手的颊肤,径自走进前方敞轩内,坐不多时,便有宫女呈上干鲜果品,忍不住沾沾自喜,“此地气候温暖如春,有温泉浸泡,有数不尽的珍稀药草采撷,还有美人的殷勤伺候,与天堂没有两样,气色当然要好。”
他步随其后:“是而,令你乐不思蜀了?”
她失笑,酒窝儿乍现:“怎么你和二姐说一样的话?”
“你又是如何作答的呢?”
她啖下一块柿饼,道:“对我来说,身置何处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他轻问。
“嗯……”她自诩是最识时务的典范,当即嗅到了一丝来自身边男子的不悦,思度着转移了话题,“王爷到行宫来,是来接二姐回天都城么?”
他面色淡漠:“不是。”
“巡视行宫防卫?”
他语声平缓:“本王监理得是门下省,不是京畿防务。”
她弯唇笑道:“难道是来探望我的?”
“不行么?”
“呃……”始料未及,她圆眸丕地瞠住。
这模样看在男子眼里,竟透出几分呆呆的傻气,笑意侵进深暗的瞳底,掀唇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来看你有什么不对?”
她小声咕哝:“你我心照不宣,我们是挂名夫妻……”
挂名夫妻?他眸中笑澜刹那化作锐光冰镞,道:“本王竟不晓得你是这么看待这场婚姻。”
……王爷大人这是怒了啊?鉴于对方是自己当前的衣食父母,她气场顿时一弱,呐呐道:“我们不是已然达成了共识?”
“光儿……”他胸臆一软,俯下身来,双手捧起她馥红的软颊,唇鼻间吸纳着她清雅的芳香,“向前走一步,很难么?”
她被动仰头,水汪汪的大眸静静漾浮,不声不动。
“你今年才十八岁,最好的年华正要开始,难道你要将你的青春虚掷在寂寞深闺?本王的过去固然恕无可恕,你何不以此要挟本王,使本王疼爱你,纵容你?使天下人都晓得本王对薄家的女儿无计可施?你想要什么,告诉本王,嗯?”
两张唇近在寸间,她稍一翕动便与他做了亲昵碰触,然而,吐字毫无甜蜜:“休妻。”
他眯眸:“休妻?”
“对。”她点头。
他面覆晦霾:“你应该明白,一个女子一旦遭遇夫家休弃,所面临的是什么罢?”
“蔑视,嘲讽,讥笑,唾弃,谩骂,嫌恶,憎厌……”她掰着指头,如数家珍,“谗口嗷嗷之下,这世间种种黑暗情绪尽数扑来,仿佛天地之大再无自己容身立足之地,意志稍稍薄弱者必定禁受不住,轻则崩溃失常,重则轻生自绝。”
“明知如此,你还要本王休妻?”
“是。”她点头。
“齐悦可曾对你做过什么恶事?”
“她?”她转眸思忆,“没有。”
“她既然无辜,你也知她必然因之承受不能承受之恶,你还要本王休弃她?她也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本王理当守护的女子……”
噗。她退身离了座椅,笑出声来:“王爷误会了。”
  
四六章
他一愣,旋即了悟,当下又怒又窘,俊脸僵寒。
“齐悦品貌俱佳,德才兼备,温婉淑良,是难得的贤妻,莫说如今的薄光,纵使时光倒流,历史重写,薄家风光依旧,薄光如愿嫁给了王爷,也成为不了那般无可挑剔的明王妃。我虽恨王爷,但王爷也是保住了我们姐妹三人性命的人之一,王爷得妻如斯,我惟有替王爷高兴而已。”
明亲王俊美的容颜未因这席话稍见一丝霁色。
“无论门第还是才貌,我这位挂名的明王妃都不及另一位实至名归的明王妃,更莫提和王爷的夫妻之情。齐悦深爱王爷,这是有眼睛的人皆看得见感得到的事实。王爷怜爱齐悦,方才薄光也有切身的见证。你们情深意笃,偏有我夹在中间,时日长了谁敢说不会生出嫌隙?当日的赐婚圣旨不能违背,但婚后无爱,离心离德,也可奏请圣上离缘不是?”
好真挚的眼睛,好殷恳的口声。他心臆充紧,切齿道:“你不是不知道本王绝非好色之人……”
“我知道啊。”她忙不迭颔首,“在所有的皇族子弟中,王爷的洁身自爱谁人不知?但凡天都的贵族子弟,包括我的哥哥薄天,哪一个不是十三四岁已知男女之事?哪一个的身边不是美妾如云?惟有王爷,您从未眠花宿柳,从不涉足青楼,也从未恃着别人的爱慕践踏其人心意。向王爷投怀送抱的闺阁仕女从未断绝,可王爷从未惹上一桩风流韵事,招上薄幸名声。直至您成年之后,方在太后的力主下纳了两位从小相伴侍奉起来的丫鬟做了侍妾,可怜她们,被不爱女色的王爷冷落也就罢了,还饱受我那时的妒意和欺负。本想着进府后好生向她们赔番不是,谁知王爷早将她们转手赠人……呀,话说远了。正因王爷不是好色之徒,对齐悦的心意方尤显珍重。正也因如此,我更不该横插在你们中间。王爷一纸休书,换得三人将来的安好,何乐不为?”
好伶俐的小嘴,好感人的体贴。他几乎出口为她叫好:“你认为你被休离明亲王府后能够安好?”
“我与齐小姐不同。在我从云端跌落下来的那时开始,早已一一领略过所有的不堪,虽没有练成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躯,却也不惧区区流言蜚语。大不了,是在罪臣之女的头衔前多加一个弃妇的标识。”
“你已将事情剖析得这般透彻,是自你进府之际便想到了这一步么?”
“哪里?”她摇首否之,“我目光短浅,多是且走且看,想不到长远……”
先是“哗啦”,继而“咔嚓”,敞轩正中,以一根粗壮的黄杨木树根原地取材凿就的圆桌上,以琉璃盘盛着的柿饼、杏仁、桃干,被明亲王长臂挥扫,悉数摔落地面。
她愕然。
伫在远处听候差遣的两名宫女骇得躲到假山石后。
“你好,真好!”他忽地低笑,冷冷地,“你如今你不但连醋也不吃了,还能贤惠大度地成全本王的美事,平心静气地看着本王与人夫妻恩爱,我怎不知你还有这等襟怀美德?本王体谅你的心情,不愿逼迫你尽**之事,你将本王的体谅当成了什么?你动辄将一个恨字挂在口边,将大燕皇朝的律法当成了什么?你屡屡提你罪臣之女的身份,提你三年中所受过的苦难,又打算从本王这里得到怎样的回应?本王给你的疼爱你不要,你却无休止在试探本王的纵容底限,光儿,你真真是欺人太甚!”
她目光逡巡了一遭地上惨死诸物,万般可怜之余无奈扬眸,叹气道:“好罢,王爷,退一万步讲,薄光接受您的疼爱,重拾过往的骄纵,吃您的醋,霸您的宠,那么,请您休掉齐家小姐,可否?”
“你——”
“看罢。”她口吻清凉,“男人们啊,一旦有了两个以上的女人,一边希望女人们懂事安分地和平共处,一边在心底的暗处又希望有酸风醋雨来调停情趣。可是,王爷,女人吃尽千般醋,真正的目的无非是男人的专宠独爱,您既然不能给,还指望女人吃什么醋呢?”
“你——”
“您或许可打这些醋意里得到两三分的满足,但不担心女人被醋火蚀心腐骨肝肠寸断?倘若薄光此刻还爱你,独守空房时必然哀怨伤苦以泪洗面,您是宁愿看到薄光那副模样还是当真看到那副模样时一面斥责薄光的狭隘善妒一面心添烦恶厌弃?王爷所指望的两全,不,是‘三全’,爱丈夫,小吃醋,大包容,薄王一条也做不到。其实道理最是浅显:我若爱你,必定容不下齐悦;我既不爱你,自然能平心静气。”
“你——”
“此间的温泉通经活络,王爷不妨置身其内里析缕分条仔细思量,以免日后再生纠结,薄光告退。”她款款行了礼,施施然转身,迈了不到三四步,停足又道,“罪臣之女是薄光这一生无法卸却的烙印,屡屡提它是为了提醒自己莫得意忘形;反复提及自己所受过的苦难,则是为了告诉王爷,薄光曾经身在地狱,不怕重新堕落。意即我从来没有试过考验王爷的忍耐底限,您随时可以失去耐性,以任何形式发落薄光。”
胥允执胸口犹若烈火焚腾,倘若可以杀了她,他定然毫不迟疑。三年前在她哭着乞求用自己的躯体换其父一条生路那时,因为不想失去,因为还想拥有,一心以为失去了父亲的保护,她惟有依靠付予童贞的男人,是而宁可欺骗。她宁愿他真的杀了她罢?然后,以他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杀了自己最爱女子的恶梦,作为她仇恨的终结。
他们之间亘阂着的是一个无解的僵局,他每试着向前行走打破一次,情势便越发恶化一次,是不是终有一次他势必忍无可忍,亲手成全她的愿望?真若有那一日,他必定已经身在炼狱,直如恶鬼当行。
倘若……可以的话。
  
四七章
匆匆数月过去,严冬去,春日来。
历经一日一夜的阵痛,姜昭仪产下一瘦弱女婴,其后便依据法令被暂禁冷宫听候宗正寺发落。至于公主,慎太后虽因不是皇子稍有不快,但今上儿女稀薄,有个新生命的诞生总是好事,遂把这条弱小的生命划纳进自己的羽翼下,抱往康宁殿。
为补小公主在娘腹中的先天不足,慎太后特地寻了一位身强体壮的乳娘喂养。好在这位小公主似乎对自己的处境颇有灵知,少哭少闹,多吃多睡,颇少乖张,半月时日下来,已是白白胖胖,招人疼爱。
这日午膳,慎太后看着乳娘哺喂公主,满心欢喜。
宝怜望着那幼嫩的娃儿,道:“太后,姜昭仪身子尚未调整完全便住进了那阴冷地方,看在公主的面上,是不是该给送些补品过去?”
立后之事中途废止,后宫势态此消彼长,慎太后数月来心情舒畅,慨然点头:“你从哀家的补品里挑几样补血养气的送了就是,若她的状况实在不好,找个可靠老实的太医看顾一下,就当是慰劳她为皇上生下一位如此可爱公主的辛苦。”
午后,趁着后宫内各宫俱是膳后小睡的当儿,宝怜提了食盒,循一条僻静路线来到冷宫。
宫墙外,繁花参差,黄鹂宛啭,放眼无不是万物繁荣的勃勃生机。冷宫内,孤影寒榻,灯火如豆,触目尽是心若死灰的凄凉。
眼瞅榻上的姜昭仪形容枯槁,气息奄奄。宝怜长长叹了口气,矮身道:“姜昭仪,奴婢奉太后之命看望您来了。”
“宝怜姑姑……”姜昭仪一听说“太后”两字,强自撑起半边身子,“孩子……我的孩子她好么?”
宝怜轻按她躺平榻上,道:“公主一切皆好,太后为她取名‘惠’,很是疼爱。”
“惠儿……我的惠儿……”姜昭仪低弱唤着,干涸的双眼淌不出半滴泪水,“我自从进宫,不管别人是如何地经营算计,我从未做过一件害人的坏事,说过一字损人的坏话,可为什么……我还是落得这般境地?”
“唉~~”宝怜无言以对,惟有叹息。
“请宝怜姑姑多加照顾惠儿,她不必晓得我这个为她带来了灾难的母亲,只请姑姑……”气息接济不及,突然急喘不止。
“姜昭仪不必急着说话。”宝怜抚顺了她胸口,打开食盒,取出一碗加了肉粉蛋沫的菜粥,自己先用舌尖试了试温度,“您用膳罢,奴婢带得全是易嚼易咽的软食,您如今身子虚着,不易大补,暂且用些清淡的。”
姜昭仪一径地摇首,避开了递到唇前的汤匙。
宝怜蹙眉劝道:“不管情形如何,您总得养好身子罢。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说不定还能和公主见上一面……”
“今生今世,我都不能再见公主,纵使太后和皇上允准,我也不见。”姜昭仪空洞的双眼倏尔闪现一丝怨毒,“宝怜姑姑,你可知我有多恨?”
“这……”
“进宫前我就知道宫里的人精于算计,进宫后为了躲避无妄之灾,我活得与一个隐形人一般无二。我不求闻达,只求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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