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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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江山-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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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织芳随我进宫去看浏儿,顺便听听宫中对明亲王归来有没有什么议论。”
“是,奴婢们去准备。”三婢各自散去。
她举着自己屡受打击的左手看了又看,仍捋不清胸口这股狂乱的来由。若说是因为明亲王的归来,未必高估了自己的痴情。若是无故勃发,为何这股惴惴之意数日不见休止?纵然是司哥哥成婚,她也不过是独坐窗前怅惘至夜半时分……
“四小姐,向老将军求见。”
~
“老朽见过郡主。”尽管有言在先,向戎仍是施礼参拜。
薄光只得浅回一礼,招袖:“向老将军请坐下饮茶。”
前者昂首直腰,端坐如钟,道:“老朽今日过来,只为向郡主问一句话。”
“老将军请讲。”
“郡主可想做大燕的皇后?”
她稍讶:“老将军何出此言?”
向戎目光如炬:“皇上跟前的王公公寻到老朽,请老朽在一张纸上落字,是联名请奏皇上迎护国郡主进宫的表章。老朽那时虽然不假思索地落了字,但过后想了又想,还是想亲耳听听郡主的心底之声。”
“心底之声?”她莞尔,“我若当真肖想皇后之位,老将军又待如何?”
向戎皓发疾扬:“郡主若想,怎是肖想?老朽在许久之前便已觉得,这世上惟有薄家女儿最配得上大燕的皇后之位。试看大燕历代留下贤德名声的皇后,哪个不是姓薄?”
她怔了怔,笑道:“原来老将军是想劝薄光问鼎后位么?”
“正是。”
她沉吟道:“薄光不是二姐,未必能够母仪天下,且如今的周皇后是薄光敬重之人,也是真心疼爱二皇子的慈母,她为皇后,薄光乐见其成。”
向戎攒眉苦思晌久,道:“郡主的意思,只要这位周皇后容得下郡主,真心扶持二皇子,郡主不介意屈居人下?”
“……也可以这么说。”
“老朽明白了,老朽等着郡主为薄相平反昭雪那日的到来。告辞。”
……
军中人皆是这般敞亮明快、来去如风么?薄光眨眸,望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座椅,煞是无语。
“四小姐,奴婢为您挑好进宫的衣裳了,您来更衣罢。”织芳在厅外窗下道。
她一惊,抚了抚跳得疾乱的心脏,道:“好。”
如此异乎寻常,如此不得安宁,难道是浏儿……
不,不能想。
“织芳,将衣裳首饰带到车上,我在车中更换,我们速速进宫!”
~
这个春天的末期,西北战事进入第三个月,到了紧要时候。偏偏在此关头,军费迟迟不至,各项开支即将告急。明亲王三封加紧公函无果后,不得不返回天都亲作督促。
此时,胥睦已然奉谕进京上任转运使,主责与西疆国通贸的货物来往。在此之前,当然还需先行修复两国的通商之契。
胥允执也认为司晗此略属开源进财、积攒国银的上策,但远水难救近渴,欲解当下燃眉之急,还须户部按期将本年度的春季税赋收入国库,及时下拨银两。
他先与魏藉商议,将户部一干官员传到政事堂,过问各省各州春税收缴事宜的诸项进展,一番耳提面命之后,方至明元殿面圣,细禀详情。
兆惠帝甚感欣慰,道:“朕如今最不能放下的两样大事,一是西北战局,二是江南讯灾。如今你这边尚算稳定,江南灾情经司相亲督也得以控制,只待怀恭休整之后,接手后续银两审计、贪墨肃清事务,朕便可安枕好眠了。”
“臣弟已听说怀恭回到天都,他还好么?”
“精神尚可,不过,因为回来当日便与薄天狭路相逢,发生了些许不快,将母后和你派去给他的侍卫都给打发了回去。”
胥允执淡哂:“他那个性情,肯定放过薄天一回罢?”
“可不是?”兆惠帝无奈苦笑,“就因他放了薄天,至今回来数日不敢去见母后,而母后那边……唉,但愿无事。”
他一怔:“皇兄的神色并不像是无事。母后和怀恭之间当真如此不快?”
“不是母后和怀恭,是母后和……”帝略作停顿,“薄光。薄天逃脱时用得是呛人鼻口的药粉,母后认为出自薄光之手,正在追查此事。”
他挑眉:“母后想如何追查?是皇上的旨意赦薄家姐妹回来,而薄光屡立奇功,没有实据前不好擅动罢?”
兆惠帝一笑:“母后打算从她的身边人入手。”
“薄家人防人之心甚重,寻常人决计做不了他们的心腹,薄光身边如今最信任的人只有一个……”他目色蓦紧,“母后莫非想从薄良身上开刀?”
“应该是他罢。”帝轻叹,“听母后说,司药司有一人是经薄光推荐进宫,但那是个愚钝木内的乡下妇人,连句整话也说不利落,母后责司正司的人稍稍讯问便放了回去。想来当下惟一的突破点是薄良无疑。”
他倏地起立:“薄良如今在何处?”
“嗯?”帝稍愣,“允执这是……”
“薄良对薄家的忠诚超乎想象,无论薄光有没有疑点可寻,任何人也绝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任何一个不利薄光的字符。他曾是江湖杀手,一旦大刑加身,为了不让自己在抵不住酷刑的情势下出卖主子,只有一个方法……”
兆惠心头一跳:“自尽?”
“对,他精通自断心脉,转瞬即可要了自己的性命。抓他,等于抓了一个死人,非但问不出任何可用资讯,反会增加……”薄光的仇恨。
兆惠帝面目生凛:“王顺何在?”
“奴才在!”王顺急步上前。
“速去太后寝宫,传朕口谕,若薄良在拿,朕须亲审,请太后稍稍等候。”
“奴才遵旨!”王顺疾步撤去。
兆惠帝捶案叹息:“朕没有反对太后审讯薄良,是想让太后借此打消对光儿的最后一丝疑虑,倘若……光儿岂不以为朕一直在疑她?”
您错了,这并不是最坏的后果啊,皇兄。明亲王心头若有千钧重荷,脱口道:“还是臣弟到母后那边走一遭罢,请皇兄允准臣弟在天街骑马。”
兆惠帝方寸微紊,挥袖颔首。
明亲王作别出来,命侍卫牵来坐骑趋至天街,上马纵疆急骋。
然而,已经晚了。
康宁殿偏殿内,慎太后在宝怜扶持下捣胸急喘,惊魂未定。
薄良尸身横陈殿中,气绝身亡。
殿外,冷春苦雨绵延未绝,在此春将尽时,春意延迟降临。
  
六六章
事后的许多日,薄光去回想那一天。
那一天不知为何,她进宫明明是为了探望浏儿,却先往康宁殿向太后请安去了。殿门外的人见她到时,那一个个甚不自然大不自在的窘状,令她想也未想便直接迈了进去。然后,在康宁殿的院中,看见了明亲王,及被两名侍卫抬架着的良叔。
从那刻起,她便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神志回归时,就是在自己的闺房中醒来。
她睁开眼,下了床,推开窗,望见了外面的雨意潇潇,以及满府的白幡招摇。
“四小姐……”因为实在放心不下,绿蘅特地向淑妃告假出来,接连几日在旁看护,体力不支睡在床畔,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吹醒,紧急上前为主子披上厚氅,“您还是坐到里面罢。”
“我睡了几天?”她问。
“四天。”
“已经入殓了么?”
“没有,不知您几天醒过来,始终拿冰块冰着。等着您送最后一程。”
“做得很好。”
“是司大人和司夫人一直帮着操持,皇上还派来了王公公,王爷昨日也在府里呆了整天。”
“是么?”她仰望着窗外那片阴翳浮沉的天空,“良叔此时应该已经见着爹爹了罢?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有在说我的坏话?”
绿蘅眼中蕴泪,不知如何接话。
她笑:“良叔真是狠心呢,在他心中,想必爹爹始终重过我,尽管耐着性子陪了我几年,还是去找爹爹了。”
“四小姐……”
她离开窗口,走到梳妆镜前,静静打量着镜中鬟发蓬乱面容苍灰的人,道:“皇上隆恩盛重,竟然派了王公公来打点我府中下人的后事,你为我稍稍梳洗一下,请王公公到花厅,我要当面谢恩。”
绿蘅一愣,道:“外面下着雨呢,这几日一口汤也喂不进您嘴里去。现下参汤就在炉上煨着,您先用过暖暖身子,再见王公公罢。”
她点头:“我漱洗后,便把参汤端过来。”
“……是。”这么平静的四小姐,是好事,还是坏事?
~
薄光沐浴更衣,将一盅参汤喝得涓滴不剩,裹上厚重披风,方赶往花厅。
花厅内,王顺早在等候,当看见她独自进来的刹那,当即跪在地上,伏首不起。
她缓缓坐在主位,俯眸道:“王公公这是什么大礼?您是伺候皇上的人,薄受可承受得起?”
王顺老泪纵横:“四小姐,奴才知道您定然在生奴才的气,但那个时候,奴才决计想过来禀四小姐一声,但……但是……”
“但是,良叔先找到了你,不准你来向我报信?”
“薄良是担心……”
“担心我对皇上动了真情,心软放弃?”
王顺抬首,带着满脸的涕泪惊怔在那里。
她笑:“这几日里,我反复怨恨自己为何没有派高远、程志暗中保护良叔,没有联系哥哥来接良叔远走。恍惚间看见爹爹,倏然想起良叔对爹爹的忠心,远超过对我们兄妹的责任。虽然他遵从爹爹的遗愿,把我们姐妹的幸福当成第一大事,但在良叔的心底,为爹爹报仇才是他活在世上惟一的心愿。他甘愿赴死,使我我重温仇恨,是想让我知道,皇家当年对爹爹做的事,如今仍然可以对薄家人再做一次。”
王顺泪流不止。
她蓦地俯身,两眸直盯:“良叔如此,王公公呢?您当年为二姐所用,在二姐离开后仍然得以稳坐宫监首位,你的忠心是对谁?对我死去的爹爹?离开的二姐?还是皇上?”
在听说这位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是二姐埋在宫内的人脉时,她满腹惊诧,赞服莫名,但如若这样一人不能在关键时候有所助用,要他何用?
“四小姐……”王顺抬袖抹去一把泪水,“薄相对我们兄弟均有大恩,我们从未忘怀,奴才昔日一个杂役房的小太监,若不是偶然结识了薄相得了点拨,得以去往太子爷身边当差,奴才熬到今日,顶多是名杂役房管事罢了。当年,皇上登基,奴才也顺应升任内侍监,上一任内侍监刘公公降为副手,他掌管内侍省几十年,树大根深,奴才处处受制,几度受到陷害,两次差点丢了小命,是皇后救下奴才,并指点奴才一步步坐稳那个位子。薄相出事,奴才不是不想救,是那时的奴才远没有如今这般被皇上信任,奴才晓得的时候,已经晚了。皇上下旨发落薄相,奴才去给皇后送信。皇后说到了那等地步,与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让能够活下来的人活着,这一生薄家若再没有复起的机会,奴才就当一个忠心侍主的内侍监,平稳过完这一辈子。后来皇后回宫,奴才前去拜见,皇后又告诉奴才今时不同往日,奴才切莫在人前暴露立场。直到皇后再度离开皇宫 ,几日后出现在奴才在宫外的府邸里,命奴才好生伺候四小姐,保护二皇子,奴才这才如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一般。”
她静静听着,面上空白得不见任何表情,道:“你念爹爹和二姐的大恩,皇上却是你侍奉了二十几年的主子。这笔账你怎么算?”
“奴才侍奉主子,无论皇上到了怎样境地,都会尽心尽力地侍奉,绝无二话。”
“无论怎样境地么?”她轻声问。
王顺重重颔首:“奴才对天发誓!”
“那么,今后便有许多事拜托王公公成全了。”她起身,向外走去。
“四小姐,外面下着雨……”
她听若罔闻,提足迈进雨中。
外面守着的高猛、程志惊见,撑伞跑来。
“拿开。”她道。
“四小姐……”
“我说拿开——”她挥臂,重重打在伞杆上,回首时,双眸血红,面孔青白,“你们没有听到么?我说拿开,拿开——”
守在前方廊口的绿蘅闻声跑来,一把将她抱住:“四小姐,您索性哭一场……”
她目度忽尔又深若暗夜,唇内嘶嘶有声:“你们既然称我为四小姐,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自作主张?你们想要什么想要我怎么做为何不直接对我说?我死去一个爹爹不够,为什么还要失去第二个爹爹?”
“四小姐……”绿蘅且惧且悲,泪水涟涟。
“绿蘅你哭什么?”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丫头,“你生得这么俊俏,哭肿了脸不嫌可惜么?”
“哇——”绿蘅再也不能自已。
她摸了摸自己颊边落上染来的水渍:“同样是水,雨是冷的,泪是热的,却没有一样是我自己的,不奇怪么?”
“四小姐……您不哭,奴婢替您哭……哇……”
“随你罢,反正老天也在哭。你听过一句诗么?浸淫天似漏,沮洳地成疮……”
趁这时,高猛悄悄把伞挡在主子头顶。
她容色丕地生变:“我说把伞拿开,你没有听到么?你们这般不听不从,我说过的话又算什么?我的存在算什么?拿开,拿开,拿开——”
猝地,她脚下无力,猝然跌坐在湿水淋淋的石板路上。
绿蘅慌忙屈身:“四小姐起来,您起来啊……”
她眉目淡然:“把良叔叫来扶我。”
高猛男儿泪落:“四小姐,您不要这样,您不能糊涂……”
“把良叔叫来扶我,告诉他,他不来,我便不走。”她执意道。
高猛、程志、绿蘅,连同跟上来的王顺,群手急欲来搀。
“良叔在前院等你过去。”有人道。
她仰面,看着分开众人挡在自己头顶的男人。
“小司大人?”她问。
“是小司大人。”后者语音平淡,“良叔为薄家操劳一生,也该早日入土为安,你既视他如父,不该为他披麻戴孝送上一程么?”
“说得对。”她推开诸人手臂,撑地站起。
绿蘅急道:“您衣服全湿了呀……”
“去换。”司晗道。
她行向绣楼:“那就去换。”
“小光……”此时最不宜的一件事,是随她的悲伤起舞。因为,她此时的伤痛,宛若无底黑洞,一个不慎,淹没她,淹没他,淹没所有人。可是,心疼在,怜惜在,爱更在,他终是没办法心硬到底,“司哥哥在此处等你。”
她摇首:“不必了,我认得这条路,司大哥去罢。”
司晗伫足不移。
她想起了某事,回身:“我一连睡了这几日,什么也不晓得。不知太后娘娘可曾说过良叔为何出现在康宁殿?”
司晗尚未启齿,一道正巧迈进偏院来的身影闻言,代答:“因德亲王路遇令兄之后,有人报说曾见令兄与贵府的薄良一起出现,太后欲探听一下令兄近况,不想未及两句,薄良即自断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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