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劲地甩甩头，把这一切归咎于他不似常人的黏人功夫上。
得到这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一身疲惫的她趴在桌上渐入梦乡……
离房门不远处，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传来，夏梓桐立刻被惊醒。她揉揉眼睛，四顾这方陌生的天地，下一刻才想起自己是在落尘的房内。
落尘一推开门就见夏梓桐一脸才睡醒的模样，他慌忙用手背擦去泪水。
进了房间，他眨眨眼，对着她勉强露出笑脸，语气里尽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夏姐姐，你怎么来了？”
夏梓桐注意到他红得宛如兔子的眼睛，下意识地拉过他的小手，急切地问道：“落尘，你是不是哭了？”
落尘惨白了脸，双眼更加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夏梓桐也发现了他的异样，手上传来他跳动异常的脉搏，还有他粗重的喘气声，再联想到之前她听到的沉重脚步声。
她盯着他的双眼，满脸严肃，“落尘，你怎么了？”
落尘抽出被她抓住的左手，支支吾吾道：“夏姐姐，我……我没事。只是……只是我没练好琴，被……被爹爹骂了……”
夏梓桐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生出淡淡疼惜，他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连个谎话都不会说！
她再次拉过他的双手，开始细细地检查，却心惊不已。
这双白嫩纤细的手上布满针孔大小的洞，有些只有淡淡的痕迹，许是以前留下的；有些却还残存着淡淡的血痕，触目惊心。想必这是鸨父惩罚不听话小倌的手段，既折磨他们，又不会留下疤痕。
落尘眼见她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担心她被吓到，忙哄道：“夏姐姐，我没事。这点伤过几天就好了，我一点都不疼！”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落尘故意仰起脸蛋冲着她甜甜地笑了起来。
夏梓桐放开他的双手，爱怜地抚上这张近在眼前的单纯笑脸，她的脸上也绽放出一朵笑容，只是笑容背后的内容是落尘无法看透的恨意。
她慢慢地收起笑意，她要尽快地培养势力，在她和爹爹离开时，也要把这个小人儿带上。既然他这么喜欢黏着她，就让他黏着，一辈子——直到他看厌了她！
落尘双眼酸涩，他知道自己今后永远都摆脱不了怡红院小倌的身份，如今她还小，长大后的她终有一天会嫌弃他。
落尘眼中的湿意吓坏了夏梓桐，她对男子的眼泪向来是最没有办法。她慌了手脚，转头间却见桌上的糖葫芦。
她献宝似地欲将糖葫芦放到他的手心上，又想到他手上的伤口。
她赶紧将糖葫芦凑到他的嘴边，嘴里还不忘诱惑道：“落尘，这个是我今天上街特意买来的哦！快尝尝！”
落尘被她的眼神蛊惑，伸出舌头舔了舔糖葫芦。
他的味觉瞬间被甜蜜充满，眼眶里的湿润也终于化成泪水，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她果然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夏梓桐如是想着，小手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方便他吃到糖葫芦。
屋中二人均不知时间就这么悄悄地走过……
※
夜深沉，月光洒落一地。
夏梓桐坐在床边，深深地凝望此刻进入甜美梦乡的宁惜朝，昏暗的烛光忽明忽暗地照在这个宁静的年轻脸蛋。
她小心翼翼地紧了紧他身上的被子，沙哑中透着诱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爹爹，做个好梦！”
她已经在他喝得水中加了安神的药，他会一夜好梦睡到天亮。又服用了自己配制得特殊变声药物，再加上脸上的易容术与黑巾，绝对不会暴露身份。
她再次检查一遍着装，确认毫无破绽后，吹熄烛火。
一抹矮小的人影从怡红院后院出现，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011章
“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女孩惊恐地看着隐在黑暗中之人。她明明记得自己睡在破庙里，可是一觉醒来居然身处陌生地方。
借着月色，女孩慌忙地转头四顾，发现这里赫然是破庙前边的那片树林。
“哈哈……”沙哑、低沉的笑声传来，她顿感毛骨悚然，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前方。
夏梓桐慢悠悠地踱步朝前，隐在黑暗中的娇小身体随之出现在女孩的面前。白天她就已经打听出景陵州的大部分乞丐都住在这个城西破庙，所以她就乘着她们睡着之际将今天受伤的小乞丐掳了出来。
女孩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诡异的月光下，一袭深色的衣服包裹着矮小的身体，暴露在外的部位仅仅是一双诡异非常的眼睛，只是声音如古稀老人般沙哑，难以分辨来人的年龄。
“你想让那些欺负你的人统统都跪在你的面前吗？”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
女孩朝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夏梓桐，闭口不言。
夏梓桐挑眉，她就喜欢她的这种性格，也只有这种人才堪当重任。
她语气一转，大喝一声：“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
女孩脸色大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夏梓桐满意地看着女孩脸上变化的神情，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她果然没有猜错啊，白天女孩看着围观人群的眼神，那是一种仇视。不！不仅仅是仇视，更确切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是对有权有势的人的仇恨！但是她已然学会了如何更好地掩饰自己的这份仇恨，这怎是一个小小的乞丐学得会的东西，那她的出生就值得商榷，而如今又为何沦落成为一名乞丐？若不是她曾经也是这类人，根本就闻不到这种似有似无的恨意。
女孩心知自己被对方轻易地试出底细，但仍是故作镇定，“你找我想做什么？”
夏梓桐对她的表现更加满意，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定力，看来她这次是找对了人。“只是想找你合作罢了！我给你十年时间，”
她直视着女孩的眼睛，不给女孩丝毫闪躲的机会，“我在背后助你，而一切都由你出面。”
继而她又抛出一个诱饵，“我让你十年后有实力报仇雪恨，怎么样？”
女孩也直视着这双在月光下分外妖魅的双眸，不知为何竟打从心底里想相信这名神秘莫测的女子，她捏了捏拳头，反问道：“什么条件？”
“很简单，你要为我所用。”夏梓桐也不拐弯抹角，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女孩仿佛吃了一惊，神情诧异，“你的意思是认你为主？”
“不错，”夏梓桐颔首，语带诱惑，“从今以后，你都不用看人脸色，更不用像现在一样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她见女孩面露犹豫，靠近女孩一步继续蛊惑道：“十年之后你还能报仇，不是吗？”
女孩只是盯着夏梓桐，眼神迷离，飘忽不定，仿佛在考虑得失。
“你若只是小乞丐的老大，那你何时才能报仇雪恨？”
女孩闻得“报仇”二字，不再掩盖内心的仇恨，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盯着夏梓桐，既而下了决心般的，露出坚定的神色，便要屈膝一跪……
却突感一阵风袭来，即将跪下的双腿被一股不明来历的力量托着，整个身体硬生生地站立起来。
女孩大惊！
“现在跪我还为时过早。”夏梓桐对上女孩惊疑的目光，“等你将来心甘情愿地认我为主再跪也不迟。先说说你的情况。”
“是！”女孩恭敬地弯腰回答，“属下名叫木灵珊，今年十二岁。几年前来的景陵州，之后一直与破庙里的乞丐吃喝同住。”
话刚说完，自称是木灵珊的女孩手上就多了一张银票，未等她提出疑问，夏梓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一千两银票，你先替那些乞丐置办些东西，再在这段时间里找个像样点的住处。而住处只要能住得下你们这些人就行，最好能偏僻些。至于其他，你自己看着办。有事我自会找你！”
女孩刚想点头应允，却只见夏梓桐瞬间移动的身形，远处传来她的沙哑声音，“切记不可引人注意，低调行事！”
木灵珊拿着手中银票，愣愣地看着夏梓桐消失的方向，只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随即捏紧手中银票，报仇——吗？！
※
怡红院的牌匾两边，高高悬挂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曳……
夏梓桐的视野里出现灯火通明的怡红院，她放慢脚步，五官敏锐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一声带着哭腔的孩童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她脚步一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孩子在街上？
挡不住好奇心，夏梓桐朝着声源飞奔而去……
“哥哥——哥哥——”只见街道上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名小男孩扑在另外一名年纪稍长却昏迷不醒的男孩身上哭喊着，“哥哥！你醒醒啊！呜呜……”
原来是一对兄弟。夏梓桐站在不远处瞅着这幕情景思量。看他们的这身肮脏衣服，应该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她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所有人，她……无能为力。
她不想再多做耽搁，转身欲走，却不料刚才正在哭泣的小男孩抬头向她投来无意的一瞥。
仿佛时间不再流逝，夏梓桐直直地盯着小男孩的眼睛，然后毫无意识地一步步朝他走去。
小男孩呆愣地望着一双细嫩的小手轻轻地替他抚去脸上的泪水，直到这双手轻轻地碰触他的眼睑，来回地摩挲着。
他好像担心自己的声音吓到了眼前的小人儿，轻柔地唤了声：“小妹妹。”他不明白自己看着她又想掉泪，明明……她没有哭泣。
他的声音惊醒了夏梓桐的意识，她迅速地抽回手，却无法将目光移开分毫。
半晌，她收回视线，阖上眼。他的眼睛像极了小时候的陈潇——那个令她至死都无法割舍的男人，那个不知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的男人，那个就算隔了千山万水也无法忘却的男人……只是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把她的那份爱，抑或是恨，转移到小男孩身上。
夏梓桐不管面前眼神呆滞的小男孩，自顾自地俯身替昏迷的男孩把脉。
她微微凝神，脉象上显示没有大碍，只是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身体过于虚弱才会一时昏厥。
她扫视一眼他面黄肌瘦的脸蛋，向他的丹田处缓慢地输入一小股真气。这算是自己把他的弟弟吓坏的补偿吧。
不过片刻，男孩就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原本傻站在夏梓桐身旁的小男孩一见他的哥哥醒转，兴奋地喊出声来：“哥哥，你醒了！太好了！”
男孩没有回答，却是缓慢地坐起身，双手紧紧地将小男孩揽在胸前，满脸戒备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
夏梓桐别开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只是他的眼睛，为何他连眼神都像？
她抓住袖口，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如果你们无处可去，等天亮了就去街上找一个叫木灵珊的小乞丐。告诉她是我让你们去找她的，她会安排你们的吃住。”
深色的衣袖下摆起了一道道褶皱，逐渐地加深……
夏梓桐艰难地挪动脚步，转身。
她合上眼深吸一口气，运起轻功朝着怡红院方向疾奔……
第012章
第十一章临行
景陵州木家宅院
夜凉如水，圆月高照。
一袭黑衣的女孩仰着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月亮，她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偶尔透出一丝寒芒。
不远处的走廊上，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匆匆赶来。她身上的华衣，却恰恰配了这奢华的宅院。
女子在黑衣女孩后面站定，恭敬地抱拳唤道：“属下不知影少今晚到此，来迟一步！”
先行出声的年轻女子正是十年前的小乞丐——木灵珊，而黑衣女孩正是十年前她认得主子——夏梓桐。
夏梓桐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昭示着她今晚难得的好心情。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用着她独有的沙哑声音揶揄道：“灵珊，你也在这商场上叱诧了十年，怎么还是改不了这江湖人的味道？”当年，她用宁惜朝的另外四千两银子作为本钱，在幕后帮助木灵珊纵横商场，才有她如今的势力。
木灵珊一楞，不知影少今晚为何如此好心情地戏谑她，但仍是毕恭毕敬地回答：“是，属下明白！”
夏梓桐转过身，背对着月光，不再说笑，“灵珊，你我约定的十年之期已到，是时候了。”
木灵珊看着夏梓桐脸上的一片阴影，脑海中只剩下“报仇”二字。她不再刻意掩饰心中的恨意，脸上已是一片嗜血神情，语气狠厉，“是该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夏梓桐皱眉，“灵珊，你只是一名在十年内暴富的商人。”她加重语气，“明白吗？！”
木灵珊思量半刻，便马上领会。她露出商场上的狡猾笑容，不急不缓地回答：“是，影少的话，属下会时时刻刻地记在心上，请影少放心！”顿了顿，她反问道：“不知影少此行，有何吩咐？”
夏梓桐只是仰头盯着木灵珊的双眼，没有做声。
一时花园中宁静地过于诡异。
正当她被夏梓桐盯得心里发麻时，夏梓桐终于重新开口，“灵珊，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你平时已经做得够好了！”
木灵珊听得此话，心底一阵慌乱，赶紧开口解释：“属下的确是关照过手下的人在收集情报时要多注意朝廷的动向，但是属下万万不敢耽误影少的大事。”她说得越加慌乱，“只是属下的仇人……”
“灵珊。”夏梓桐挥挥手，打断了木灵珊的话，“我对你的仇人是谁没有兴趣。十年前既然我答应了你会助你报仇，我就不会拦你。”
她的视线透过木灵珊看向远方，语气也转为阴冷，“而且，你这样做，很好！不仅仅是我们姚国，其他二国也不能忽视！”
语毕，她一阵冷笑。
木灵珊悄悄地抹去脸上的冷汗，她实在是无法琢磨透这位神秘莫测的影少。十年前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可是十年后她也并没有长大多少，更可怕的是她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况且影少的势力还不仅仅在于她的财富。
片刻功夫，夏梓桐恢复如初，交代道：“灵珊，你不必做其他的，只要顾好你的事情就好，继续壮大我们的势力。这次来是告诉你，我会去趟益州的赤翟山庄，所以有段时间不能来景陵州，你自己小心行事！”
“影少，”木灵珊上下打量着夏梓桐，疑惑道，“影少亲自去吗？可是赤翟山庄的比武招亲……”影少这副明显还是小孩子的身躯能参加比武招亲吗？
夏梓桐看透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替她解惑道：“所以我会先去趟山庄，安排好一切后让大庄主代我前往，我也会紧随其后。”
木灵珊点头示意明白，虽然这位大庄主自己无缘亲见，但是也略知一二。她是十年前影少找来的一个小女孩，由影少亲自培养，五年前山庄建成之后，明着山庄之事由二庄主全权负责，而实际上，便无人得知了。只是大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