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清秀的脸庞映衬着点点微弱的火光，洛辰一面顾着火炉的火势，一面同萧湜雪说着话，双眸含着忧色，清澈无比。
萧湜雪心中一暖，不自知地翘起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辰儿，我没事。我来煎药，你先用膳。”
洛辰直摇头，盯着萧湜雪的面孔，坚持道：“湜雪，你才是要好好地吃东西，好好休息，我没事。”他语气稍显不自然，“你……你昨晚同夏姐姐……”
话音未落，洛辰已垂下脑袋，不再多言，而眼角已是隐隐约约地带上点点泪光。
萧湜雪神情一黯，起身取出食盒中的一只叠满糕点的碟子，走至洛辰身边，低喃道：“辰儿，你放心。梓桐的心里只有一个你，我也会守好自己的本分，不会妄想夺取你的名分。”
“湜雪，你说什么呢？”洛辰破涕为笑，“我是想到夏姐姐的伤势。”
萧湜雪愕然，是他想多了？
洛辰察觉不到萧湜雪眼底的惊涛骇浪，瞥见萧湜雪手中的糕点，双手在衣襟上胡乱地擦拭几下，忙不迭地取来一块糕点往嘴中送，还不忘招呼萧湜雪，口齿不清道：“湜雪，快……快吃啊……你……你不饿吗？”反正他是真的饿了，一早起来，忙到现在，都顾不上用膳。
萧湜雪哑然失笑，也不顾双手干净与否，同洛辰一样，蹲在火炉旁，一同吃着糕点。
洛辰睫毛上犹自挂着泪珠，却是双眼含笑，一面注意着火候，一面对萧湜雪说笑，而萧湜雪只是安静地聆听，神色平静，间或点头、摇头，极少言语。
“湜雪，这赤翟山庄的糕点做得还不错……”
萧湜雪轻轻地咬了一口手中糕点，轻轻颔首。
嗯，是不错。他在心底同意洛辰的观点。
第067章
一室药香。
洛辰见煎药的时辰差不多，并不急着倒出药汁，只将药锅置于一旁，起身取出了食盒最底层内的碗勺，察觉到瓷碗无一丝热气，竟已然凉透，他蹙起眉头，作势欲想法子热一热碗内之物。
萧湜雪见状，忙接过洛辰手中的瓷碗，手心紧贴着瓷碗的周边，视线落在瓷碗内的稀粥，目光分外的柔和，“我来就好。”
不过片刻，瓷碗内冒出一道热气，隐隐约约地还夹杂着一股诱人的肉香。
洛辰如释重负，对着萧湜雪感激一笑，忙不迭地接过瓷碗，转身急匆匆地走入内室。
萧湜雪稍作迟疑，隔着几步远跟随洛辰的身影，亦步亦趋，眼底一片焦色，独独脚步略显沉重。
洛辰在床榻一侧站定，将稀粥搁在一旁矮凳之上，俯身低唤：“夏姐姐——夏姐姐——先吃点粥，再喝药。”
“嗯——”夏梓桐呻吟一声，双眼张开一条缝，只觉眼睛肿痛，遂又阖上眼，无力道，“辰儿，让我再睡一会儿。”
“夏姐姐——”洛辰语带哭腔，紧抓着被子的一角不放，双手微颤。
夏梓桐暗叹一声，什么时候开始，这单纯的小人儿知道该怎样让她缴械投降？她只得认命般地睁开双眸，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叹道：“好，都听辰儿的。”
在洛辰的帮助下，夏梓桐上半身艰难地倚着床榻，气息微喘，刚欲伸手接过洛辰手上的瓷碗，洛辰却一脸的不赞同，手执盛满稀粥的汤匙，凑在她的嘴边，“不行，夏姐姐生病了，就该由辰儿照顾。”
夏梓桐哭笑不得，“辰儿，我没那么娇贵。”打从学会自理后，哪里有过这种待遇，更不消说对方还是个小小少年。
话虽如此，夏梓桐还是依言张口，任由洛辰这般服侍自己。一口稀粥入口，只觉满口香甜，这再是平常不过的稀粥竟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万分，似乎能甜到她的心窝子里去。
夏梓桐盯着洛辰的侧脸，有些意外，不曾想这样的一个小人儿也有如此认真的一面。她轻抬起手臂，抚着他一头如丝绸般柔滑的发丝，突然发现，这小人儿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思绪一顿，脑海中浮起一幕旖旎画面，夏梓桐只觉身子微微有些发烫，执着的又何止是辰儿一人。
记忆中，那名少年永远身着黑衣舞剑的孤寂身影，还有昨夜呈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大片失去黑色遮掩的蜜色肌肤。
思及此，夏梓桐早已无意识地唤出口，“湜雪……”
话一出口，夏梓桐心弦一颤，眼前霍然闪现一抹黑影，而洛辰面色如常，只认真地对付手中的那碗粥。
“梓桐！”萧湜雪站立在床榻边，抬眸看向夏梓桐，低声相应。待看清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时，他倏地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唯心间五味陈杂，苦的，甜的……
夏梓桐咽下洛辰递至唇边的稀粥，只他的这一眼，她便已然看透他的欢喜，他的苦楚，所有的情绪都包含在这难以置信的一眼。
“湜雪？”夏梓桐伸出手轻声相唤，“坐到我的身边来。”
萧湜雪目光迟钝，楞了片刻，才动了动身子，身体轻触床沿，不敢逾距。
夏梓桐微微摇头，心下没来由得一阵犯难。他明明是对她倾慕已久，如今二人已是有了夫妻之实，他竟还如此恪守本分？她该夸他的一番赤子之心，还是应该得意于自己的领导过于成功？难不成将来二人的相处也要这样不成？
蓦地，洛辰收起汤匙，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出声打破这个尴尬局面，“夏姐姐，我去拿药。”
“好。”夏梓桐颔首，洛辰起身离开内室，内室里便只余二人。
夏梓桐直了直身子，却惹得胸口传来一阵憋闷感，不禁轻蹙眉头。
“梓桐，怎么了？”萧湜雪倏地站起身，倾身向前，双手托住夏梓桐的身子，急道。
夏梓桐顺势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放在萧湜雪的手臂上，萧湜雪无法，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牵动她身上的内伤，不得已紧挨着她的身子，坐在床沿。
夏梓桐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趁机将脑袋枕在他的胸膛，反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触手却是一片冰冷肌肤，而耳边分明是他跳动异常的心跳声。
“身上怎的这么冷？”夏梓桐轻轻地搓揉他的双手，声音暗含一丝责备，语气却意外的温柔。
“梓桐，我……我……”萧湜雪浑身僵硬，双手轻颤，似挣扎，又似回握。末了，他垂下眼睑，低声道，“……对不起。”
夏梓桐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算是哪门子回答？无奈之余，却无端的心疼他过分的小心翼翼。在她的认识里，他合该仗剑闯江湖，却不是为了她，折断飞往自由的翅膀，甘愿无名无分地站在她的背后。
“湜雪，你……”夏梓桐索性执着他的双手紧紧地贴上她的胸口，又缩回被窝轻叹道，“我们已是夫妻，虽然还没有拜过天地，也没有给过你任何正式的名分，可我们已不再是之前主人同属下那样的关系，所以你无需如此拘谨。”
夏梓桐仰起头，不给萧湜雪躲避的机会，对上他闪躲的眼神，语带一丝委屈，故作黯然道：“湜雪，难道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好妻子吗？还是说湜雪不喜欢我？”
“怎么会？！”萧湜雪慌得连连摇头否决，“我……我……”他蓦地收紧手臂，只觉双颊热得厉害，垂着脑袋在她的耳际低语，声如蚊呐，“我……我喜欢……梓桐是我的妻主……我……我喜欢……”
“那从现在开始就要学着以夫君的身份待在我的身边。”夏梓桐松了口气，他能承认就好，她可没有心思玩猜谜游戏，否则将来二人还如何相处，难道还真的要相敬如“冰”？
“那……那是要学辰儿刚才一样服侍梓桐吗？”萧湜雪闷闷道。
“咳咳——”夏梓桐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被噎得直咳嗽，忙大声辩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音刚落，内室响起一道清脆的男子笑声。
夏梓桐大囧，这话无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她这副身子也才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对上萧湜雪满含笑意的目光，她惩罚性地捏捏他的手指，嗔道：“怎么壮了胆子，敢笑话你的妻主大人了？”
夏梓桐探出半边身子，对刚走至床榻边的洛辰故作凶状，“辰儿也是，早来了也不出声，就看我的笑话呢？还笑得那么大声？”
萧湜雪紧咬着下唇，眼角隐约闪烁着泪光，似在极其辛苦地忍着笑意。
洛辰不以为然，在身侧矮几上搁下药碗，整好被夏梓桐动作间带乱的棉被，又将药碗放在夏梓桐手上，“夏姐姐，快趁热把药喝完。”
“辰儿……”夏梓桐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只苦着一张脸，盯着手中这碗黑乎乎、浓稠的药汁，不用猜就知道，绝对是苦口良药。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腆着一张笑脸，讨饶道，“这药能不能不喝？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
洛辰视作不见，自顾自道：“小孩子才会怕喝药，一日三次，一剂都不能少。”他又留下一句话，便昂头走出内室，“我还要去熬多余的药材，好冲混这满屋的药味。”
药汁散发出的浓烈的药香味冲鼻而来，夏梓桐愁眉苦脸，这“洛大夫”的话还在耳边，听起来似乎毫无半分妥协的余地。
“梓桐，给！”不知何时，萧湜雪手中已多了一样什物。
夏梓桐好奇不已，打开外面包裹的纸张，里面竟是几颗蜜枣。
还未待夏梓桐发问，萧湜雪已然开口，“我自小就喜欢吃枣，所以身边总是带了几颗，这次倒可以派上用场了。”
夏梓桐目光在蜜枣与药汁间徘徊不定，久远的记忆突然如开闸的潮水汹涌而来。那时候，哪里容得了她如现在这般挑三拣四，晚了那么半刻喝药，也许她就该见了阎王。可药汁的苦，又怎及得上身体心上的一分痛楚？
“谢谢你，湜雪！”说罢，夏梓桐闭紧双眼，再不迟疑地仰头一口饮尽。
萧湜雪眼见她一脸的痛苦，赶紧拣出三颗最大的蜜枣塞入她的口中。
夏梓桐鼓着腮帮子，一面咀嚼，一面话语不清道：“湜雪，不……不用那么多吧？甜……甜死了……”
“噗哧——”萧湜雪再也忍不住笑意，浅笑道，“梓桐，你才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可是一会儿嫌苦，一眨眼又嫌甜，还不是小孩子吗？”
夏梓桐却不辩解，将空碗放在一侧，懒洋洋地窝在萧湜雪的怀里，取过棉被盖住整个身体，抱着他的手臂阖上眼。
良久，久到萧湜雪以为她想入睡，她却突然开了口。
夏梓桐握住他的双手，随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语气低沉，“湜雪，甜的不是口……”她动作缓慢地扣住他的双手，十指交握，声音中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是这里。你懂吗？”
第068章
第四十九章祸乱
“什么？”萧湜雪眼底滑过一丝不解，下意识地反问道。
夏梓桐自嘲一笑，她的人生是老天爷同她开的一个玩笑，纵然是一场梦，也不过荒诞如此，却是痛彻心扉。更无人诉说，她又岂能奢望这世间还有一人能明白她，只除了一个人。可那人，却注定同自己擦身而过……
夏梓桐往萧湜雪的怀里拱了拱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叹息道：“没什么。”
“梓桐，你怎么了？”似乎察觉到她的失落情绪，萧湜雪顿时僵直了身子，紧张道。
“湜雪……”夏梓桐一阵好笑，嘴角更是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们刚刚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萧湜雪稍微放松了身体，手心里传来属于她的暖意，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单薄的亵衣下如雪肌肤的温度。而胸膛里的那颗心，伴随着她轻浅的呼吸，已然失去了他的控制，跳动地如此剧烈，仿佛下一刻，它就会离开他的身体，奔向未知的远方。
“怎么了，湜雪？”见他久久不语，夏梓桐不禁仰起头，不解道。却在看清眼前之景时，她的心跳没来由的少了一拍，目光有须臾的呆滞。
萧湜雪往日里毫无表情的面孔带起一丝温柔笑容，更有那透着红色的肌肤。他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少女，柔情似水，却如那万千于情事懵懵懂懂的少年一般，目光里几分羞涩，欲避开，却又分明是十足的舍不得。
夏梓桐明显察觉到自二人紧贴的肌肤处传来的滚烫温度，而耳畔剧烈的心跳声更甚方才。莫名地，她突然忆起从前无意中看到的一句话——
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她闭上眼，呼吸间牵起心脏的一丝隐楚。或许，她应该试着走出从前的阴影，接受身边的人。那个负心人，他不值得她为他如此。纵然是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和耳鬓厮磨的生活，她想，也该彻底了断了。
再次睁开双眸时，她眼神一片清澈，仰头为他绽放一朵如花笑靥，在他惊喜与无措的目光下，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她将脸颊埋入他的肩窝，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说道：“湜雪，你不必刻意去改变自己。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梓桐！”萧湜雪惊喜道，一时忘情下，双手竟揽上她的腰际，微微一使力便翻转了身子。他低下头，试图看清怀中少女的神情，以及她话语中蕴含的那足以令他疯狂的感情。
天旋地转，夏梓桐只觉喉头口传来一阵恶心感，忙闭上眼，等待这份眩晕感过去。微喘口气，她气息微弱道：“湜雪，别那么大的动作。”
她心下了然，怕是这幅身体失血过多的缘故，看来真得好好的养伤、喝药，否则怕会误了大事。
久等不到身边人的回答，夏梓桐疑惑不已，张开眼时，一张惨白的脸孔却映入眼帘。
“梓桐，我……我……”萧湜雪语无伦次，搂着少女身躯的双手微微颤抖，目光中透着惶恐不安，垂着眼睑不敢看向身下人。
“湜雪，你怎么了？”夏梓桐一眼看穿他的异样，挣扎着身子伸手欲探向他的手腕。
察觉到她的动静，萧湜雪的面色更加白了一分，他的双手仿佛被什么烫到般，豁然远离她的腰身，作势欲起身离开床榻。
夏梓桐见状，单手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萧湜雪心神不稳，正好被她抓个正着。她不待他做出反应，腾出另一只手移向他的手腕，急喘道：“可是……可是昨晚受了伤？”
萧湜雪仿佛被定住了身子，眨眼间却红了眼眶，摇头呜咽道：“没有……没有……”
夏梓桐放下心来，他的脉象一切如常。她拽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躺回她的身侧，一面柔声道：“那是怎么了？”
萧湜雪顺从地挨上她的身子，却将整个脑袋埋在被窝里，轻声呢喃片刻。
“什么？”夏梓桐没有听清，不由得反问一句。
萧湜雪探出脑袋，却依旧不敢同她对视，目光落在被她紧握在手心的双手，呐呐道：“因为……因为方才，我……我伏在梓桐的身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