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儿……暖儿……”耳畔传来男子的呼唤声,罗刹却将脑袋更深地埋入双腿之间。他不要再目睹那场生死离别,他不要……一切都是假的,快快清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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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内寂静无声,只剩夏梓桐与罗刹的呼吸声。火堆渐渐燃尽,光线一寸寸地暗了下来。
夏梓桐源源不断地将真气输入罗刹体内。她不由得庆幸自己这具身体吸收了先天之气,内功修为如此精进,疗伤一事才会这么顺利。
饶是如此,她的额头上亦渗出点点汗珠,更枉论罗刹满脸痛苦的表情。
忽然,罗刹体内真气漾起大的波动,夏梓桐心下大骇,运功时对此最是忌讳。还未来得及压住这份异动,只闻罗刹欢喜声,“爹爹……”紧接着一份更大的真气波动席卷罗刹全身。
夏梓桐慌忙睁开眼,但见罗刹紧咬着唇,一颗颗泪珠自他的脸颊滑落,汇成二条水流流经他美丽的锁骨,最后消失在他雪白的胸膛上。
罗刹的低泣声不绝于耳,偶尔抽搭着轻唤爹爹,犹如一个失去至亲,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夏梓桐心内怜悯感倍增,从眼前这片春光移开眼,抽离左手往他的丹田处输入大股真气,助他平息体内波动的情绪,而右手片刻不离罗刹左手,更需集中精力不被眼前的美色恍了神。
她顿感有些吃力,只能祈祷罗刹快快清醒,如今他体内毒性已然汇聚成股,只需引出体外便大功告成,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不料,罗刹的泪水愈加汹涌而出。夏梓桐直感他体内的真气翻涌,隐约有无法控制之势。她一急,又不敢轻易撤掉真气,只能以自己的真气暂时压制住在他体内四窜的真气。
她咬紧牙关,口中蔓延起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只需再坚持片刻,他便无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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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儿!暖儿!”男子的呼唤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微弱。
罗刹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他见到七年前的自己笔直地站立在爹爹的病榻前,手中犹自握着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剑,仿佛只有握住它,自己才拥有了失去的一切。
罗刹毫无意识地往前走着,双腿有些发颤。他在床沿边站定,俯视着那张面貌憔悴的脸庞,再也不复当年那般的美貌。
自脚底升腾起一股凉意,浑身冰冷,胸中传来一阵绞心般的痛楚,还有那满腔复杂难明的感情,罗刹只得任由二行泪水打湿双颊。
病床上的男子艰难地伸着手臂,紧紧地握住男孩沾满鲜血的手,而这一切只是换来男孩冷漠的一眼。
男子语气有些急促,“暖儿,你一定要答应爹爹方才说的事情……”
男孩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剑尖微微抖动。
男子长叹一声,眼神中只存一丝清明,艰涩道:“爹爹自知剩下的时间怕是不多了,而这几年清醒的时间更是一日比一日少,这件事就当是爹爹求你了,暖儿……”
男孩垂首盯着那只包裹着自己小手的手掌,那只瘦骨嶙峋的手硌得自己的手生疼生疼。良久,他点头答应,“……好!”
男子浮起一丝笑意,那笑容一如罗刹记忆中的那般恬静。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紧男孩的手,吃力道:“暖儿,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找到他……”
“他已经死了!”男孩无情地打断男子的话,而盛在男孩眼眶中的泪水却已悄然落下。
“不!”男子突然发了疯似地努力摆动男孩双手,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男孩的肉里,而男孩眉头一皱都没有皱,似乎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
男子大声地叫嚷道:“不!他不会死的!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仿佛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呜咽道,“他一定还活着……一定要……一定可以找回他的……”
男孩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使劲地点头附和,“他还活着,暖儿会找到他的,爹爹放心!”
“对!对!”男子牢牢地抱住男孩的胳膊,忽然面色凝重,只是眼神依旧疯狂,语无伦次道,“暖儿将来要嫁一个好妻主!千万不能被那些侧夫和宠侍骑到暖儿的头上!”
男子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我的暖儿!所以暖儿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妻主,一个只对暖儿一个人好的妻主……”
男孩双腿跪地,早已泣不成声,“好!暖儿什么都答应爹爹!”
男子得到这个满意的回答,突然间沉默了下来,视线落在满山遍野的红叶,嘴角边挂上一个弧度,勾起一抹苦笑。
随后,他无力地松开了男孩的手掌,自他睁开的双眼中滑落一颗泪珠。至死,他都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一个也许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只有他自己一直在欺骗着自己。
男孩抚上男子的双眼,喃喃自语道:“爹爹,暖儿已经答应拜修罗为师,将来好继任宫主之位。暖儿此生都不会嫁人,这是水月宫的历代宫规,暖儿根本无力违背。所以爹爹不必担心暖儿嫁人后会受人欺侮。”
男孩整理着男子凌乱的发丝,在他的耳边低语,似怕床上沉睡的男子受到惊吓,“爹爹,你终于不用再受苦了,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你整整躺了八年的床榻,若你想他了,就自由地去找他吧,再也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你了。”
“哐当——”说完这些,男孩突然扔掉手中长剑,扑在男子身上嚎啕大哭,“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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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梓桐口中的甜腥味越加浓烈,突闻罗刹大哭起来,“爹爹不要抛下暖儿啊……爹爹不要不管暖儿啊……”
“罗刹!”夏梓桐不由自主地急唤,试图唤回他的神智,却没有顾及运功时不得开口,一时岔了气,只能匆匆收起左手,但胸中的一股热流终是涌入口中。
“冷……”罗刹颤抖着吐出一个字,没有束缚的右手胡乱地抓着眼前的物体,夏梓桐面上的黑巾不慎被他抓走。
几乎在同一时刻,罗刹背上的银针尽数掉落,自他左手手心处有一股气流急急地涌入夏梓桐右手。
夏梓桐面色大变,慌忙收住真气抽离左手,奈何仍有大半涌入体内,随着她体内兀自奔腾的真气朝身体各处四散。她心下大惊,毒性居然流入她的体内!
恰逢此刻,罗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迷蒙的目光落在夏梓桐的脸上,却突地偎入她的怀中,不断哆嗦着念道:“冷……冷……”
已然受了内伤又中毒的夏梓桐哪里经受得住他身体的重量,只得双双倾倒在地。
她还顾及着自己的真面目不能被罗刹识破,否则她的计划将全盘崩坏,方想点中他的睡穴,却四目相接。
许久之后,头脑传来些许眩晕感,夏梓桐合上眼,复睁开双眼,只觉眼前之人与某一张同样梨花带水的脸庞重合在了一起。
夏梓桐捧起他的脸,动作温柔地替他擦去泪痕,见他没有拒绝之意,仿佛还在走神,她抱紧他猛一翻身,“对不起,若轩。”
所有的话语都吞入在二人的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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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某处客栈
“娘!”听到唐凝的房中一直有动静,唐琪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唐凝处唤道。
唐凝将刚刚写好的一封信笺用竹筒封好,并绑在信鸽腿上后,这才抬头问道:“何事,琪儿?”
唐琪欲言又止,唐凝轻笑一声,推开窗户放出信鸽,关好门窗后,语带欢愉,“琪儿,你可是问今日白间之事?”
唐琪轻颔首,“娘,此次怎么不惜用我们唐门的秘毒枕魄来对付水月宫宫主?我记得我们唐门的三大秘毒不轻易现世。”
唐凝喝了口茶,悠悠道:“不是不用,而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价值。”
她轻敲桌面,“藏宝图啊……”她的语气突然染上一丝异样,“但愿那个水月宫的宫主能做个好梦。”
母女俩相视一笑,唐门三大秘毒的毒性发作之时岂是常人能够想象得到。
夜空中,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向远方飞去……
(修改的VIP章节不能少于原本文章字数。)
(河蟹章节四章,看的不懂的我也没辙,尾部有断断续续的部分河蟹内容,凑合着看吧)
第059章
第四十五章不忍
本是干燥的双唇被她的那口鲜血染上了湿意,还有一股甜甜腻腻的感觉传来。
萧湜雪脸色大变,更枉论还有什么心思去听清她最后的话语,原本酸软无力的身子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硬是搂住她的身子直起了上半身,环住她的双肩细细地审视她的面色,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尚在她的体内。
他单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好让她稍显舒适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梓桐!梓桐!”
萧湜雪急唤了几声,夏梓桐却没有任何反应,双颊更是毫无一丝血色,苍白唇瓣上的那抹殷红触目惊心,双眉紧蹙,唯有她紧闭双眼下的睫毛在不住地颤动着。
“梓桐……大庄主……”萧湜雪不知所措,一会念着她的名,一会又顾忌到二人的主仆之分,颠来倒去。他想不通,原先是她想压制毒性才会因秘毒的反噬之力身中内伤,可是方才明明是顺着她的意,又怎会是这种状况?她同罗刹都中了毒,可也未见罗刹有丝毫不妥。
他独独忘记了当务之急是该诊治她的伤势。
不过片刻功夫,夏梓桐便清醒过来,然于萧湜雪而言,就好似经过了一场生死决斗,或许还更甚。
“湜……雪……”她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却只不过是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
全身针刺般的痛觉令她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一番言语,只是从搂着自己身子的那双布满厚茧的手传来的恐惧感让她不忍心。她眼中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合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面对自己身上流血的伤口,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以他的经历,更该见惯了这种场面。
“梓桐!”萧湜雪惊喜道,可脸上的笑意在见到她依然毫无生气的脸颊后顿时僵住,
“没……事……”夏梓桐扯出一丝笑容,察觉到那双手随着自己的话语颤抖地更为厉害。她深吸几口气,吃力地睁开双眼,可也仅仅是打开了一条缝,但眼前那双黑眸中酝酿的情感却使她呼吸一窒。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他为了她,甘愿做到这种地步?
“湜雪。”她轻唤了声,又逼不得已停顿住,身体中正有一股热流涌往胸口,力气业已开始慢慢地恢复,痛楚也在迅速地消逝。
眼见萧湜雪又是一副满面紧张的模样,她抬起手抚上他的面额,声音低缓,“我没事,不要担心。”她承认,她对他不忍心了。且不说以她是一名现代人的心态,在刚才这种情况下与男子发生关系,单纯考虑到自己,她确实无法接受,但也权当是发生了一夜情。这于开放的现代人来讲,也许是再正常不过,但这一切之于他,又是另一种意义。
当她的手触到他的肌肤时,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震,可他的脸部表情顿时活跃了起来,似欢喜,似羞涩,似害怕,而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
许是被他的心情感染,夏梓桐亦情不自禁地为他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指尖温柔地抚着他唇瓣上的伤口,眼帘却徐徐地垂下。尽管如此,她对他的感觉,也止于这种不忍,或许还带着点怜惜。因他从小孤苦,小小年纪的他就有这种武功修为,想必他吃得苦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纵然自己中途已然清醒,可是,木已成舟……那么,今晚的种种,是谁的错?该怪他情急之下,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甘愿付出他的清白之身来满足自己吗?是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才酿成了如今的局面?但是,这一切真是他的错吗?
夏梓桐收回手,或者,更多的是错在自己。若不是她对他的忽略,不,也许是她下意识地回避,是她对他刻意地忽略。因为她害怕自己再次动心,她害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她远远地逃开了,所以他对她也只是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却从不主动接近她。
她暗自叹息,无论孰对孰错,现下,她都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夏梓桐执起萧湜雪的手,在他惊喜的目光下,缓缓地,十指交握。她告诉自己,她不能伤害他。自己被伤过一次,便够了。更何况,她不忍心伤害他。
她的视线落入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想让他听得真切、清楚——
“今后,你就同辰儿一样,唤我梓桐就好,更不用开口闭口地叫主子。回庄后,我会亲口告诉爹爹我们之间的事,我会让爹爹替我们做主。还有方才……”
(修改的VIP章节不能少于原本文章字数。)
第060章
铺天盖地的幸福感突然席卷全身,萧湜雪任由她轻抚他的脸庞,轻抚他的唇瓣,身体动都不敢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敢跳一下。他害怕这是梦,他害怕自己一动……这个梦便醒了。这个远比自己所拥有过的梦境还要来得甜美的现实,却是比梦来得更加虚幻。这一刻,他宁愿永远地沉醉下去,纵然是梦,他也不愿醒来。
直到她的手与他的手牢牢地交握在一起,手心传来她的温度。他知道,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她亦……不会放开自己。
耳畔响起她温柔的话语,萧湜雪深深地凝视着她,与其说是凝视着她,不如说是凝视着她双眸中自己的身影——呆呆的,却是满脸都荡漾着欢喜的笑容。
他更加清楚,自此时此刻起,他再也不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更不只是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他可以常伴于她的身侧,亦可以在她的身前替她挡去所有的灾难,为她除掉所有她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若得上天垂怜,他甚至可以同她一起相伴到老。
萧湜雪指下用力,彼此的手指愈发紧紧地扣在一起。只要如此便好,亲耳闻得她的欢声笑语,亲眼看着她平安,更亲自为她夺得她心中渴求的一切。时时刻刻,都彼此相伴。
只要如此,便好!
他喜不自禁,根本未注意到她瞬间痛苦万分的神色。
“还有方才,湜雪……”夏梓桐来不及向他说明一些事实,但觉心脏骤然紧缩,胸中更是急急地涌上一股热流。
她匆匆地侧过脸,空出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搭上他的肩头,一阵头晕目眩之后,身侧的泥地上赫然出现一小滩浓稠的黑血。
早在她低头之时,萧湜雪便已发觉她的异常,待亲眼看见那小滩的黑血时,他毫不犹豫地一个倾身,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动作笨拙无比,却又格外地小心翼翼,仿佛怀中所拥便是他此生欲珍之爱之的宝贝。
“别吓我,大庄主!你不会有事的。梓桐!梓桐……”他带着哭腔,埋首在她的发间语无伦次。
“我没事,多亏方才的那几口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