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 第45部分

“艾美——”

“先让我说完。”艾美停下了脚步，细声说道，“姐姐一直说我看人很准，我却宁愿自己能笨一点，这样就看不见你心里的痛苦。凯恩，你虽然成为了这里的领主大人，但你就从来没有满足过更多的力量，我知道，这不是因为你有更大的权力欲望。而是……凯恩啊，你太自卑了，你太害怕了，你总担忧自己的将来，但有别人的将来，所以，宁愿一次次去冒险，去换取你认为可靠的地位——足以守护住自己信念的地位。昨天，奥斯汀先生过来跟我说，让我去劝劝你，我想，你已经是弗里岛唯一的领主了，筹备多年的计划也已经成功，有什么好劝的呢？可是，当我走到你的房间的时候，我看到你，你哭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凯恩也有些怅然，摇头将心里的不愉快甩去。

艾美接着说道：“其实，你的心很脆弱，奥斯汀也知道，他不好劝你，亚伦大哥也知道，但他也不好劝你。凯恩，这世上最不明白你的人恐怕就是你自己了，自从你来到弗里岛，已经有七年了，七年里，你从来没有因为这里的荒僻埋怨过谁，也没有因为形势的险恶而妥协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艾美问他的话，凯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艾美，你曾经有过理想吗？”凯恩忽然问道。

艾美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小在弗里岛张大，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这里就是我的世界。我只希望将来能有一个足够我住下的屋子，每天喂养着喜欢的动物，天亮了就起床，天黑了就睡下，厌倦了能有个人说话，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天天老去，如果这就是未来的话，那么我会非常愿意将它作为我的理想。”

“在很早以前，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冒险者……呃，就像骑士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我希望我的归宿是死在某一个伟大的古代遗迹的探险里，或者有一位美丽的公主，等着我再冒险的途中拯救，我将和公主相爱，然后为了我的信仰，将公主抛弃，继续下一段征程。”凯恩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只是凯恩的语气是如此的平淡，像是在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可是，人总会变得，就像现在的我，将来的你……”

说到这里，凯恩自嘲的笑了笑，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

“我现在只想好好享受生活，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马戏团的帐篷边已经敲响了即将开始的钟声，凯恩歉意一笑：“原本只是走一走的，没想到就说了这么些话。”

艾美看着凯恩的眼睛，笑着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马戏团所在的那片空旷的地方，显然要快了许多，凯恩有意舒缓一下气氛，说了几个不可笑的笑话，艾美的嘴角总是弯着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动人。树林里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晚上看不见她们的摸样，却可以闻到她们的轻香，还夹杂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泥土味道和草香，这里经常有人经过，很少有什么野兽出没。天上星辰如同上天诸神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下界的生灵，不知是怜惜还是嘲讽。

快回到那喧嚣的地方的时候，凯恩忽然停下了脚步。

艾美看着他。

凯恩怔怔地看着一棵快要完全凋谢的紫兰花树，蓦地想起了一个最爱这种花的人来，他给了艾美一个温柔的笑容，问道：“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哭么？”

“因为——”凯恩转过头，轻声说道，“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第003章　风波

凯恩话说完后，便又重新沉默了下去，大抵人总有一些需要顾及的底线，或者是尊严，或者是理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对于凯恩来说，少年时的轻狂放纵早已远去，如今还剩下的，也就只剩下几分怀念了。凯恩笑着说道：“我的母亲是一位美丽的夫人，笑起来的样子和你一样，只可惜……”

凯恩说的可惜是什么，艾美当然也知道一些，凯恩的母亲……许多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只是艾美敏感地从凯恩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感觉，除了淡淡的悲伤，却还有些怨愤，艾美不知道这怨愤是对着谁的，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凯恩向来很少在老布兰特的女儿们面前，谈论自己以前的事情，而知道详情的奥斯汀和亚伦，对此也总是语焉不详。此时凯恩虽然在笑着，艾美却看见了他压抑已久的愤恨，和他并肩站着，艾美握住了凯恩的手。

“我们该过去了。”

……

马戏团老板伯格斯着急地在一个小帐篷里来回走，就在刚才，几个负责开场表演的驯兽师居然不见了！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人还没有找到，这可怎么办才好？找人顶上去可不行，整个马戏团都需要按照早已排练好的流程来走的，一旦出现偏差或者失误，让笼子里头的家伙跑出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被驯化的凶兽可是只认一个驯兽师做主人，硬是派别的驯兽师顶上，万一出现问题，那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名声了。就在刚才，驯兽师的头儿找到伯格斯先生，告诉了他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

“什么！那头大宝贝病了？”伯格斯差点就要攥着驯兽师的脖子把他掐死，驯兽师头儿说的这头大宝贝，是一只极为罕见的三尾角狐，也是整个马戏团的镇团之宝。一只三尾角狐的价值可以比得上一船奴隶，而在博物学家的辞典里，这种角狐是可以和那些传说中的生物相媲美的，她身材欣长，有三条有着优美弧度的尾巴，一身纯黑色如丝绸一般质感的皮毛，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明亮清澈，整个西大陆被驯养成活的，也绝不会超过十只。三尾角狐虽然是如此的美丽，然而他的价值却绝不仅仅在于此，在西大陆，有这么一句脍炙人口的诗句：

“深的如一泓清泉，啊，那儿有一个赤裸的幻象呢，如果你看见的话！”

诗句描绘的就是三尾角狐的眼睛，传说一个人如果心志足够坚定，就能从三尾角狐的眼睛里，看见将来与自己共同终老的那个女人。这也是为什么大陆上的贵妇人贵小姐们，愿意为此趋之若鹜的原因。要知道，帝都的洒水节，伯格斯的马戏团正是靠着这只三尾角狐才能进出于豪门贵族的府邸。伯格斯一直把马戏团中的这只三尾角狐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就剩没有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去喂她了！整个马戏团的人，都叫她“大宝贝”，一来她确实很大，二来……这个恶俗的名字，正是马戏团的团长大人伯格斯取的，不这么叫不是和伯格斯过不去吗？

此时伯格斯乍然听见驯兽师头儿说大宝贝病了，哪里还坐得住，就连那几个驯兽师失踪的事情都懒得理会了，立刻冲向了专门为大宝贝居住的那个帐篷。

……

凯恩找借口走到马戏团幕后说了几句话，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张票。大约是因为第一天的表演的缘故，捧场的人格外多，马戏团的帐篷里很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表演开始之前，这里还是乱哄哄一片，有因为宿怨吵架打发时间的，也有好久不见的几个老朋友相互寒暄……凯恩则拉着艾美早早坐了下来，不得不说，这里离场中央虽然远了点，人却没有那么挤，一路沿着木梯走到这里，空气中满是积蓄了一天的汗味，凯恩不愿哪个醉鬼弄脏了艾美的美丽裙子，不停地对着他们怒目而视。凯恩和艾美坐的地方，恰好就是整个帐篷为数不多的布窗下方，此时演员们还没有出场，帐篷中央用铁栏围起的空地，还保持着一片黑暗，四面的观众席不时有人走动，帐篷顶部打向四周的小灯，将他们的影子放大在了帐篷的帆布上。

“你看——”

艾美忽然喊道。

原木正说得高兴的人，忽然发现对方愕然转过头去看中央的舞台，跟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刻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吧，整个帐篷里，安静像是致命的疾病瞬间传染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怔怔地看着那个原本一片黑沉的空地。那里亮起了一盏魔法灯，灯下不是野兽，也不是驯兽师，而是一个女人，一个美得让人不忍眨眼的女人！

她显然是有着精灵的血统，还没有成年，也许应该叫做女孩才对，淡红色的长发卷曲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间，脸很小，眼睛却很大，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楚楚可怜，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抓着自己的裙摆。女孩半跪着，还不适应这刚刚亮起的魔法灯光，蜷缩起来，想要躲到笼子的阴影里。是的，一个笼子，一个生冷坚硬的笼子，就这样关了一个动人的女孩。

“忽——”

不知谁起头，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整个大帐篷里像是爆炸开一般重新喧闹了起来，有大骂马戏团的无耻的，也有欣喜若狂的，有大声调笑的，当然也有被恋人妻子白眼警告的。坐在整个帐篷最高处的凯恩和艾美，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一个相貌彪悍的女人丢他的男人一瓶子刚买的红醋，结果就直接砸到了凯恩身上，本来凯恩能闪开的，无奈身后就是艾美，要闪开了艾美就要悲剧了，结果硬生生挨了一下。

“凯恩，你还好吧？”艾美忙手忙脚乱地给凯恩擦干净。

凯恩摸了摸头上被砸出的一个小包，无奈地苦笑道：“这可算是倒霉透顶了！”

就在这时候，帐篷里的魔法灯光又打开了两盏，笼子里的女孩尖叫了一声，拼命往后退去，然而前面是铁栏，后面也是铁栏，它又怎么能退的下去！笼子里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女孩的脚上是缚着锁链的，锁链焊在了笼子上，女孩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凯恩分明听见了笼子里嘤嘤的哭泣声。

凯恩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哪里出了问题，他却一时看不出来。

“凯恩——”

艾美没有看见凯恩皱着的眉头，还以为他也是看这个笼子里的女孩子看得出神，不免有些吃醋，偷偷拉了一下凯恩的衣摆。

第004章　马戏团杀人事件

“女士们，先生们——”

随着一声开场，几盏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魔法灯，将整个场地中央渲染成了神秘诡谲的世界，倘若从外边看这座巨大的帐篷，便会发现，它本身就如同一盏巨大无比的灯。而大灯的里头，原本平静的场中央，忽然多出了一个幽深的大洞，一个升降台缓缓托上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他就是说出那句开场白的人，看不清具体的面貌，脸上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显然用了扩音魔法阵，说话的声音都是在四面台的下方木箱里发出来，凯恩对这个魔法阵的制作原理可谓熟的不能再熟了，因为扩音魔法阵最早的雏形就是凯恩的老师，哈因先生在帝国学院发明的。那个人朝四面都弯腰行了一个欢迎礼，眼神里便透着几分神秘：“欢迎来到流光马戏团！”

“这里是流光马戏团巡回演出的最后一站，也是我们在弗里岛的第一场表演，而在座的诸位，也将见到最不可思议的表演——”

“下面，有请今晚的第一位主角！”

主持者的声音并不像那些夸夸其谈者嘶声力竭地喊叫，但言语中的激情，很快挑起了观众的好奇心，他紧接着说道：“这是一只大家伙，成年的兰帕斯虎，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就是森林之王兰帕斯虎！”

一辆笼子车被缓缓推了进来，还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巨吼。面对笼子里的猛兽，这一声威风凛凛的巨吼当然不可能让看客们惧怕，反而有许多人兴奋地大喊起来，这群在弗里岛见惯了死亡与不幸的老住客，向来是愿意看别人如何轻贱生死的，这样两只笼子摆在一起，一只笼子关着凶兽，一只笼子关着楚楚可怜的少女，他们已经几乎可以猜测出后面的剧情的如何了！主持者又简单地介绍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场中央，然后进来了两个身着短装的驯兽师。主持者不知道躲在某个角落里，大声说道：“第一个表演，就是野兽吃活人！”

观众们立刻配合地尖叫起来，西大陆南部的马戏团，常有这样的表演，当然，这不可能是真的，笼子里的女孩是只不过是演员而已，野兽也早已被驯化，不过是利用了一些幻觉魔法和障眼法，让观众以为是真的罢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杀人，还没有那个马戏团有这个胆量。不过，一般的马戏团大都把这个表演放到演出中间，场子热了之后，那时的效果也最好。现在一开始就是这么一道大餐，观众们不免有许多还没进入状态。

笼子里的女孩可怜兮兮地望着上方的观众席，艾美不觉都紧张地抓住了凯恩的手。

“凯恩，你去救救她吧！”

艾美的话，多少有些傻气，谁不知道这是假的呢？不过凯恩还是笑着开解道：“放心吧，那个女孩不会有事的！”

驯兽师将两个笼子拼在了一起，四面台下的木箱子里发出了紧张的音乐声，那是黑暗教派常用的宗教音乐，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对宗教性的事物保持一定的尊敬了，因此这种音乐用在眼前的场合，倒也没什么异议，自然更不怕被当做异端。随着大陆战争时代的结束，和平降临的一个后遗症就是，越来越多的富人和贵族不满足于生活的平静，他们渴望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些久违的刺激，这也是为什么野兽吃人表演风行于世的原因。

咔咔……

笼子的闸门被猛然打开，暴躁的兰帕斯虎在笼子里绕着圈子走着，不时发出几声吼叫。女孩娇小的身体和兰帕斯虎比起来，就如同一棵随风摇曳的小草一般，兰帕斯虎像是没有注意到女孩，继续在自己的笼子里转圈子。观众的眼睛都盯着那只健壮的兰帕斯虎，凯恩却是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笼子上的那个看似魔法阵其实根本没有作用的东西，再比如说女孩惊恐万状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再比如说……女孩似乎很怕脏，铁栏杆虽然靠的近，却始终怕弄脏了手，如果说这是表演的话，那也未免太真实了一些！

驯兽师十分有耐心地激怒那头兰帕斯虎。

吼~~兰帕斯虎一口咬在了铁栏杆上，强悍的力量竟直接将两根并排竖下的拇指粗的铁栏杆咬弯，驯兽师显然被吓了一跳，手像被蛰了一下似地猛然缩了回来。兰帕斯虎眼神凶悍，腿关节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