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舞文弄墨的,偏偏他总有能耐让她在书房呆上一个时辰;她厌恶吃药,为此编排捉弄过朗拓,可上山至今,她每天的药都没停过;她不喜欢穿裙子,他也知道,可是最后她穿的衣裳还是宽宽大大的一点都不利索。自她上山之后,许许多多往日她从不计较也无处计较的东西,她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一一计较。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不发出“嘎吱”的声音;每天要沐浴才上榻,换出来的衣裳要放在常平拿得到的地方……虽然在山里面不愁吃喝,可是算不上真正的自由自在。
温岫换了衣裳、打发了常平,就看见云儿盘着腿坐在几案旁,微低着头,在数手指。
“云儿,夜深了,怎么连鞋也不穿的坐在那儿?”,温岫说着走过去。
云儿抬起头:“我在算你算计了我多少东西!”
温岫笑,轻声问:“哪里算计你了?”
“你天天算计我!”,云儿撇着嘴:“今天还算计我!”
温岫了然,拉着云儿的手把她抱起来:“今日你可是亲口答应了夜里安寝要老实的!过来让我看看你背后面的鞭痕退干净了没有,还有痱子都长哪里了?”
云儿咬着嘴唇,满脸红云的环着温岫的脖子:“不让你看!没见过人一天就想着脱别人衣裳的!”
温岫挑眉,把云儿丢在榻上,刷刷两下把她背面翻了过来,然后削了衣裳。云儿哇哇乱叫兼之手舞足蹈,闹得温岫大手压住她的背部,低声说道:“你这手舞足蹈的乱动,可是在引逗男子!”
云儿一呆,连忙停住,这才觉得温岫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游走,而后又听见他问:“往日连问也不敢问你,究竟是谁打的?用这样的力道,直至今日还留着痕迹。”
云儿轻轻吁了一口气,低声说:“能别问么,我都忘了。”
温岫轻轻摇头,用拇指轻轻揉按云儿背后的督脉,最后把她抱在怀里,才说:“你没忘,所以才会天天都做恶梦。云儿,你不要怕,都告诉我,说出来了才能忘掉。是孙天师打的?”
云儿很久也没有说话,身子却挨近了温岫。
温岫手臂加了力道,把她紧紧抱着:“才问你就开始害怕,还逞强么?”
温岫抱得她有点疼,那些强制的逼迫感,反而让她有了安全感,她紧了紧拳头,半响才轻轻说道:“我盘算着净身礼的时候跑出彭城的,可是被捉了回去……”
“他……真像恶鬼似的……我还没这么怕过谁,可我看见他光着身子,我真害怕……后来他就打我,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打的,然后……他……”
话到这儿断了,温岫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怎么了?”
云儿怕的发了狠,一口就咬在温岫胸口:“不说了,我真不记得了……”
云儿咬的有点重,因此辣辣的,温岫低低的笑:“你真是张口就咬,可恶得很!你不懂男子的心思,孙天师那样的人,野心勃勃,你越违逆他,他越想了歹毒手段对付你。偏你就是一只小野猫,只懂得张牙舞爪的惹人生气。”
“谁是野猫!”,云儿气结,不服气的反驳:“他人坏,还怪我么!你不知道他多恶心,围着一圈人还干那事!打得我趴在榻上动都动不了,还舔我背后的伤口,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不过这些,比起后来的,都不算什么……”
云儿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声音越说越小:“我躲在被子里听见他干他的那些女人,真是j□j,我足足听了一夜……想起来我还想吐……后来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我那时候真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死了拉倒……”
温岫听得沉默,心酸心痛之余却不得不承认,虽然孙彦手段荒唐,对云儿用了这些惨无人道的法子,但其实他有的是机会强、暴云儿。究竟最后他没有来得及这么做,或者他待云儿多少是不同的。虽然他曾恨不得亲手宰了孙彦,但云儿的失而复得,让他心怀感激多于怨恨。究竟云儿还活着,究竟云儿的成人是由他引领,因此他能比云儿多一份平静来看待过往:“云儿究竟还活着……孙天师净身礼,动静大得连整个平天山都不得安宁。我真希望你还能像上回出彭城那样,金蝉脱壳就跑了。可惜……孙天师把你捉回去了……你这脾气,太过桀骜不驯,害了你,也救了你。他是有心要你,所以才费尽心思折磨你。”
“……”
“他把你关进黑房,用冰钉钉住你的手脚,都是为了让你服气,可惜缘木求鱼。”,温岫说的有些感慨,最后敞开胸膛,将自己的心事娓娓道来:“云儿,你不要刻意忘记昨日。哪一天你能回想那些可怖的事情,你就再不会做恶梦。”
云儿一直静静听着温岫的话,没有出声,许久后才问:“温岫,我在彭城的时候,你都知道么?”
温岫静默,最后长长一叹:“云儿,我差点就丢掉你了……”
云儿听了就明白,其实温岫是知道的……她心中一阵难受,不禁松了松手,嘴里却帮着把温岫没说完的话说完:“我隐约听得到你们说话……温岫你故意放我走,让孙彦觉得你再也没有法子……”
云儿很细微的动作,温岫感觉到了,他有点在意,于是更加抱紧了云儿,又把她的手握紧,低声道:“我并不能料事如神……”
温岫话到嘴边留了一半。他一贯清淡,也知道云儿话头醒尾,并不需要事事说明。更何况在这份他未曾预料的感情里,他在儿女情长与家国责任中挣扎辛苦,那过程中的苦涩与失而复得的欣喜,是万难向云儿一一道明的。
然而,此时的云儿,并不懂得,人生的智慧,并非止步于懂得世道人心,宽容理解信任是需要经历过后才能领悟,对人心的透彻,需要洞悉其为恶时的恶,更需要勇气去宽容其向善时的善。此时温岫断了一截的话,令云儿多少留了戒心,让她觉得温岫内心潜藏着足矣吞噬她的可怖。
温岫没有得到云儿的回应,便翻身俯视云儿,手指流连在她脸上,最后窝在她的颈侧呢喃:“云儿,我差点丢掉你了。净身礼那夜,我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了不下几千次……”
他的话,很轻很轻,却有很重很重的心绪和很宽很宽的释怀,仿佛一剂芬芳瞬间弥漫,令云儿褪去了那些猜疑,她讷讷接话:“你是来救我的么?你是真的为救才来的么?其实我知道没人会来救我的,明月姐自身难保,必然是不来的,我没想到你会来……你真是来救我的?”
温岫微微一笑,略略抬头,看着云儿的眼睛:“是。大哥原本希望我去淮南与他并肩作战。其实到了那刻,孙天师已不能扭转乾坤、左右战局,我去会他,只是要救你。”,话到这儿温岫有些停滞,而后朗朗笑开,轻声道:“我对自己说,只要你活着,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计较!”
云儿微张了嘴,定定看着温岫:“温岫……你要我活着……”
温岫拂开她脸上的青丝,看了一会,又叹:“云儿,你……或许我是迷恋你这张脸而无从自拔……”
话有些挫败哀怨,却只是一个借口。云儿情窦初开,未必懂中间深意,然而这仲夏夜的软语,让她分明感受到了什么。她看着温岫,有些无辜,又有些了然,更有渐渐浸染的一点点快乐。温岫没有再犹豫,轻轻的、宛如品尝世上最珍贵的琼浆般品尝云儿。
云儿没有再拒绝温岫,很自然的抱着温岫的颈项,任由温岫轻吻她的身体。
这一夜,是两人再度相遇后第一次毫不避讳的共同面对曾经的经历,也是两人第一次如此甜蜜而平静的共赴巫山云雨。
温岫很耐心,直到铺垫足够、云儿适应了他的存在,他才放肆的倾泻着连日来压抑的热情。
到了此刻,一句食髓知味已然难以形容温岫的沉醉。他本不是压抑自己的虚伪君子,何况在他在意的云儿跟前。他想走的更远得到更多,所以用尽方法,引导云儿如何回应他,最后他便在她的青涩中索取了更多的深入骨血的欢欣:
“云儿,喜欢么?喜欢我这样要你么?……”
“告诉我,你喜欢,你说你喜欢,我立即就给你……”
“云儿,别怕……别哭”
“云儿,别忍着,别捂着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你这样喘息,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云儿,亲我,别害羞,亲这儿……”
“小东西,你真叫人舍不得离开……”
……
销魂时,云儿被他带进了天堂;折磨时,云儿觉得他像地狱的恶魔。意乱情迷中,云儿彻底的领受了鱼水之欢的滋味,也在温岫的刻意引导下,渐渐消退了荒唐孙天师对她造成的恶劣影响。而在这时,她却终于明白,温岫,不仅仅一肚子刀枪,还一肚子的墨水,黑得看不出别的颜色来!
作者有话要说:温岫曾经的算计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南山隐(5)
第二天醒来时,云儿没有看到温岫,只有常平卧在榻边,一贯恭敬的:“云姑娘醒了么?常平伺候您起身。”
温岫有点太给力,她觉得有点累,但她更在意温岫居然丢下她不见人了!
“温岫呢?”
“二公子一早起来就领着阿忠、牵着猎犬进山里面打猎去了。那时您还未醒,公子说不许打扰您,任您睡够,所以奴婢才没有唤醒您。”
云儿扶着被子坐起来,扶着额头问:“一早么?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了。”
这么晚了?云儿吐吐舌头,不禁有点脸红:“那个……把衣裳给我,我自己穿就好。”
常平浅笑着:“公子吩咐了汤药给姑娘浸泡,还说云姑娘不爱喝药也无妨,但要浸泡汤药,身上的疤痕才能消。”
云儿撇了撇嘴,又说:“那个……泡就泡,可总要穿衣服。”
常平取了衣裳提云儿穿上,不免都看得见云儿身上一串串的殷红,她怕云儿尴尬,因此说道:“姑娘浑身雪一般的白,又极细致,若能早些消了辈后面的疤痕,可是难得的。”
云儿其实不大在意这些,因此也没有接常平的话,只是转到屏风后面,把自己浸到药汤中。常平在后面备好了衣裳,又转进来,用水瓢轻轻在云儿后背浇淋,轻轻说些家常:“云姑娘这一身的雪肤,真叫常平羡慕。汉人里头,常平见过的也就吴地的女子有这样白皙细致的皮肤。”
云儿玩着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常平答话:“我么,我很早爹娘就死了,我没计较过我是汉人还是胡人。”
“想是汉人罢?看姑娘的眉眼,真没有北面胡人深目高鼻的样子。何况,常平耳拙,觉得姑娘话音里有些吴语的口音。”
“姐姐也能听出来?我自小说话就这样子的。姐姐,你是温岫的家人么?我听你说话和他一个味道,都是洛声。”
“常平么?常平是公子家的家奴,世代都是跟着温氏,甚至跟着温氏的先祖南渡南梁。”
云儿笑,原来当奴婢也能当出个世家来:“姐姐算起来该和温岫很亲近的?”
“二公子么?”,常平语气愈加柔和:“奴婢的母亲是公子的奶娘,因此常平五岁时就跟着母亲伺候公子了,那会公子还抱在怀里呢。”
“是么?姐姐一直跟着他,应该都很知道他的?他小时候淘气么?”
“二公子么?家里老爷说得好,男子小时候不淘气,那也没出息,二公子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二公子长大之后待人待事温和也是出了名的。虽然如此,家中却无人敢不尊敬他,这也是他为人庄重的缘故。”
云儿又笑,庄重么?装的吧!他要让人怕他,暗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心思,那里是什么庄重的缘故!但她没有说出来,毕竟常平与温岫可不是寻常关系。
两人闲话中沐浴毕,云儿另外换了衣裳、正要让常平绾发的时候,温岫走了进来。他看见云儿满脸红霞,颇有些娇柔不禁之态,不禁笑道:“劳累娘子,相公这厢有礼了!”
常平听得温岫如此罕有的俏皮,禁不住笑了:“二公子好不诙谐!”
云儿脸上又红了两分,只轻啐了温岫一口,抿着嘴不说话。
温岫知道云儿年纪还小,又初经人事,也不敢由着性子和她调笑,只打发了常平:“常平先下去吧,我猎了一些野物回来,你看看那些皮毛可用。”
待常平下去了,温岫在妆奁里挑了支黛笔,浅笑着说:“平天山间时,你问我为何给你画眉,当日不知道怎么答你,今日终于弄明白了。云儿,日后,我日日给你画眉,可好?”
云儿呆了一呆,眼睛里涌出一抹期待,脸蛋似乎熠熠发光:“你说日日给我画眉么?”
温岫浅笑:“云儿,好不好?”
云儿咬了咬嘴唇,又有些迷惑:“真的日日都画么?若我不在这儿了呢?”
“云儿不在这儿要去哪里?”,温岫又笑,云儿似乎对画眉这件事情有点不大一样的情绪。
说话间,温岫为云儿轻扫峨眉,待他放下黛笔,取了一把小铜镜给云儿,与她一起照镜:“画峨眉,点绛唇,妆成一株海棠对镜照。”
云儿浅笑,偏头轻轻蹭着温岫:“你在夸我么?”
温岫低笑。云儿听到温岫胸腔的震动,眼中便有些沉溺,轻轻叹道:“以前常常做梦,梦见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画眉。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却觉得他们很好看……”
温岫皱眉:“常常做梦?都一样的梦么?”
“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况总做同一样的梦。云儿,莫非那个梦有些缘故?”温岫挽着云儿起来:“画眉……云儿,是不是你父母当日恩爱,所以你看见了就记着了?”
云儿变得迷茫,却久久不语,最后才低声说:“我不知道。但我做这样的梦,只会笑醒,从不会吓着的,所以我总觉得有人给画眉是很好很高兴的事情。”
温岫笑开,拍了拍云儿的背:“难怪我一给你画眉,你就像个呆子。走吧,咱们去书房,今日就学个眉字。”
云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不错,也不计较温岫说她是呆子,但她不愿去书房闷着:“温岫,你为什么去打猎不叫我?我今日不要去书房学什么鬼字,会了又不能当饭吃。”
“呵呵,”,温岫笑得有点暧昧:“你么?往日像只惊弓鸟似的,我稍微动弹,你都会醒。昨夜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睡的那样沉?我起身、穿衣裳、洗漱,你一概不知?”
云儿立即脸红,梗着脖子瞪着温岫,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温岫又好笑,搂着她哄到:“我也是突发奇想,大夏天打猎有什么趣味?等到秋天的时候,猎物膘肥体壮,我再带你去,咱们真正的集腋成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