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在我大哥手里,你可是会恨我一辈子的。”
七姐儿叹道:“世子哥哥那是着急我安危,才不得已下了狠手。他也说了,很是后悔当日情急之下做的决定。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罗哥哥,你同范闲儿说说,我们可以出银子安抚那些人的亲属,不是很好?总不能冤冤相报,总无尽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可不要再多几个。”
罗克敌只是叹气。
二人这样静静坐着,时间悄悄流逝,一点也没觉着,只见窗下月光慢慢移了位置,就听外面敲门声,想是无缺来了。
七姐儿轻叹一声,“定是四郎和无缺过来了。”
罗克敌与她难分,依依不舍道:“我先走了。等明天有空,我还来瞧你。”连连瞧她几眼,终于一跺脚,进了大衣柜里面,自密道遁了。
七姐儿瞧着他背影消失,心里只是反复念叨:我一颗心跳得这样厉害,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文 贰拾陆,花红北阙楼(2)
睇睇进来,见七姐儿披了外衣,鬓发略有凌乱,只当她才醒,道:“郴哥儿与无缺少爷来了。”七姐儿点头,“知道了。”缓缓下了床,睇睇过去伺候穿衣,又拿银梳子抿了抿鬓发。出去见四郎与无缺都站着,神色凝重。
七姐儿不解惊诧:至于这样吗?
四郎见她出来,就道:“我已经赶了那范闲儿走。”
七姐儿蹙眉,“至于吗?”
“哼,咱们在这儿,岂有他立足的地方?太没眼色。”四郎小小不屑。
无缺道:“那厮心思很深,僧道尼戏,都不是什么好的。”
七姐儿笑道:“五庄观可不都是道士?你这脸打的。”
“五庄观里面,也只几个人可信罢了。要不是算是家庙,我们根本不会借住。”
七姐儿便问:“那咱们明儿还去打猎不?”
“去,自然还要去。明天咱们去远点地方,晚上就在野地里露宿,你说好不好?”四郎看着她。七姐儿惊喜,“果然是好!”忙叫丫头们准备。
无缺也是笑:“我就说了,你一定喜欢。”
次日早早便起了。五姐儿说昨天累着了,便懒得动,说不去。三郎便留了一队侍卫下来,自带了弟妹们出门。
七姐儿仍是少年装扮,马背上挂着弓箭、手铳、子弹袋。无缺、四郎护在她身边,一面走,一面与她说笑。三郎似是不知昨晚范闲儿之事,听四郎说晚上要在野地里面露宿,就皱眉:“你们几个要怎么折腾我也不管,可七妹妹身子弱,野地里风寒露冷,她要病了,咱们统统免不了要挨罚。”
七姐儿撒娇:“三哥哥,只一晚,怕什么来?我以前小时候,只能睡人家屋檐下面,一点也不怕的。”
三郎叹道:“那时候你……”低了头,想了半晌,道:“三弟,你跟着他们一道。四弟、五郎,晚上还是随我回五庄观。”又将侍卫拨了一半给他们。“难得出来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呢。”也有些讨好七姐儿的意思。“只是你们一定小心,不能让妹妹病了,也不能丢了妹妹,不然你们自己找个歪脖子树挂上去吧。”
这日便又猎了许多禽鸟走兽,中午吃了带来干粮,晚上便架了篝火,烤了些兔儿之类小兽做晚饭。几个少爷们都是只会吃不会做的主,七姐儿自己也是从来不懂下厨的,侍卫里面倒有几个烧烤的好手,只没有当年山庄里关大哥那样水平,但也十分好味。
七姐儿吃了两个兔子腿儿,便说饱了。四郎跟着侍卫学着,也满头大汗的,烤了一只锦鸡来给她吃。七姐儿不好拂兄长面子,就又撕着吃了一条锦鸡的腿儿。无缺因是白日打了一条赤练蛇,竟是做了一碗蛇羹来。
七姐儿起初畏惧,不敢吃。无缺便说:“蛇肉最补,同鹧鸪一道炖了,很滋补的。而且蛇肉又鲜美无比,你且尝尝。”拿一双小银筷子夹了一块蛇肉,喂给她吃。七姐儿咬了一口,果然蛇肉滑嫩,入口美味,那鹧鸪肉里面带了蛇汤鲜味,香醇之极。
七姐儿贪吃,一下子就给吃了一半去,还想吃,无缺已经收了碗,道:“这个虽好,也不能一下吃的太多,怕不消化,反而不美。”
七姐儿意犹未尽,不由得一舔嘴唇,“可恨,为什么之前家里从来不做蛇肉吃?”
无缺见她小小粉舌微微吞吐,又刚吃了热汤,面前篝火烤的脸孔红彤彤的,可爱之极,心里就忍不住大跳了几下。“蛇肉味美,毕竟是野味,登不得大场面。”
四郎也道:“你也别一下子吃的太多了,小心不消化,回头闹肚子疼。”
夜风清凉,天幕暗沉,几粒闪烁星子散落,一弯上弦月静静躺在天幕上,幽静怡人。
侍卫们忙了一天,都进了帐篷睡下。主子们的帐篷是一个大蒙古包,四郎、无缺、朱由柯睡一个蒙古包,七姐儿自己单睡一个略小些的蒙古包。
七姐儿只带了睇睇出来,睇睇正铺床,便听外面有人轻轻咳了一声,“七姨,可睡下了?”
睇睇掀了门帘出去,“无缺少爷,这样晚了……”话没说完,七姐儿在里面道:“叫他进来。”
睇睇只得让他进去了。
无缺低头进去,见七姐儿已经换了裙子,披散了头发,正拿了玳瑁梳子梳头。“有事?”她歪了头问。
“时候还早,想问七姨要不要骑马出去转一圈。”
七姐儿为难,“方才吃的多了些,怕积食,但我这头发——”
“就打个辫子,可不是又快又简单。”
七姐儿一想也是,便唤睇睇过来,少时打了一个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倒也干净利落。睇睇有些担心,“这样野外,那么晚了还往外跑,怕是不妥吧?”
七姐儿不以为然,“怕什么?”
无缺笑笑,拉了七姐儿的手,带她出去。就见小厮牵了两匹马过来,无缺抱她踩蹬上马,七姐儿一拉缰绳,那马儿顿时不住踢腾。
无缺随即也翻身上马,“咱们快去快回,我没跟四郎说呢。”
“你等他回头找你麻烦。”七姐儿嘻嘻笑。
二人顿时打马去了。
那马儿难得夜晚驰骋,又加上不像白日那样走走停停,放开了奔跑,七姐儿虽说多加练习,但也禁不住这样狂奔,无缺怕她累着,只走了半柱香时间,便命她勒住马势。那马都是□好的,一勒缰绳,就渐渐慢下来。
七姐儿喘息,道:“无缺,这样跑马,才叫痛快!”
“可不是。”心里得意,果然能讨她喜欢,“你身子还是不好,等过几年,我多教教你,咱们放开了,跑上半日,那才叫爽快呢!”
七姐儿在家拘了几年,实在是腻烦了,能出来就很高兴,忙道:“你可别说话不算。”
“我怎么敢。”说话便见前面一个小土丘,无缺道:“等下让马歇歇吧。咱们也不好跑得太远了。”
七姐儿往左右看了看,有些惊慌,“这是跑到哪里来了?”真是荒郊野外,前后一马平川,全无人烟。还好不算黑暗,月色淡淡的照在地面,四面蛙声连绵。
无缺跳下马,牵了七姐儿马缰绳,将两匹马栓在一棵树上,抱了她下马。“咱们也歇歇。”对她柔柔一笑。
他一向温柔,因是七姐儿也不觉有他,随他牵了手,走在小山丘上。那山丘上长满青草,无缺便往那青草地上一躺,道:“琛儿,你也坐坐。”
七姐儿瞪眼,“你方才喊我什么?”
无缺看着她,“我叫你琛儿。”
七姐儿这才吓了一跳,别过脸去,“等我告诉四郎,你这小子很不像话。”说罢往边上走了两步,但又不敢自己跑开,毕竟这野外,可不好乱跑。
无缺只是浅笑,并不惧怕。“你如今也大了几岁了,心思可深。我都不知道,你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七姐儿听他说的蹊跷,不敢答话,只装没听懂。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亲亲的小七姨呢?按说舅婆舅公都认了你,你身上胎记什么,也对的上来,但那孩子那样小就走丢了,就是外面人找个假的来冒充,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七姐儿怒道:“我当然是郡王、王妃亲生的!无缺,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心里一凉,以为他平素对她这样好那样好,全是装出来的。
“我是怎么想的?我倒宁愿你不是我亲小姨。”无缺幽幽的道:“虽然你还小了几岁,但我怎么瞧着,我要不跟你说明白了,你迟早会被那小无赖给骗了去。”
七姐儿心脏狂跳:他果然是知道的!
脸上就禁不住红了,好歹夜色深深,无缺也瞧不见。“你……你这是说的什么来?真是恼人!”辩解十分无力。
“你瞧,你为了袒护他,居然跟我们说谎呢。”无缺叹道:“那厮是范闲儿的师弟,怎么会不跟了来?他胆子也实在是大,郡王府也敢偷偷溜进来,五庄观也敢堂皇跟了来。你们这样——你们这样……”忽然住了口。
七姐儿着急,只是不承认,“你尽捕风捉影。你这样败坏我名声,有什么好的?”
无缺偏着头,看她,“等你真的名声不好了,没人敢聘你做媳妇,我就偷偷的,求郡王将你许给我。你瞧,是不是很好?”
七姐儿啐道:“呸!你是我外甥,也敢说这样的混话?等我跟四郎说,瞧他打不打你嘴。”
无缺翻身起来,过去轻轻抱起她,“说是外甥,咱们血缘也不是很近,就糊里糊涂,忘了这层亲戚关系,也就成了。”
七姐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混蛋!你这是**!”她心里急躁,用力不小,一掌打得无缺面上热热的,想来几个指印少不了。也好在夜色深深,瞧不见。
无缺挨了这一下,也不放手,只把面庞贴在她脸上,低声道:“我心里也知道是不成的,只是,我也不会白白把你让给那贼子。哼,你护着他不打紧,我总有办法,叫他断了这个念想!”说到最后一句,竟有些狠辣语气。
七姐儿又惊又怕,颤声道:“你……你别害了他。他……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当年……当年是我先刺了他一刀,他也没想着要来找我报仇。”
无缺轻蔑,“他掳了你去,就是死罪了。你心里念着他的点滴好处,就忘了他本是个贼子?你也够笨的了,这样蠢事也做得出,我可白夸你聪敏了。”
七姐儿臊了,“宁无缺,你混蛋!”
无缺冷笑:“琛儿,你还没见过我手段。你还小,咱们又是姨甥,我心里纵是多喜欢你,也知道分寸。可我要不能除了他,心里总也不能踏实。”
七姐儿便哭,“你怎么想我不管,你别编派我是非。你这样诋毁我名声,叫我怎么活?”
无缺狠狠地道:“以后不准见他了,知道么?再要让我知道你见了他,我就杀了他!”
七姐儿吓得呆住了,“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我好歹是大长公主的外孙,你真当我没一丝性子?”无缺叹息,“你听我的,我总是为了你好。”说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轻轻唤道:“琛儿,琛儿,琛儿,琛儿……”如此喊了十几声,方抱了她下了小山丘,扶她上马。
二人一路无话,少时回了宿营地。四郎已是等在七姐儿帐篷外面,见无缺牵了妹妹的手回来,瞪了他一眼,道:“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急得我!”重重一顿足,“你比我们都大几岁,还这样不稳重,着实可恨!”
无缺淡淡的道:“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又何必着急?”
四郎一怔,见二人面上神色古怪,就住了口不再说话,只唤睇睇来伺候七姐儿。
这一夜七姐儿便没睡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等到了半夜,终于迷迷瞪瞪要睡着,忽然听外面一阵嘈杂声音,侍卫们点起了火把,又将营火拨亮。七姐儿喊了睇睇起来,“去看看外面什么事情。”
睇睇应了,胡乱穿了衣裳出去一瞧,转回来回禀:“姐姐,是外面侍卫拿住了一个小贼。”
七姐儿诧异,“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来这样不开眼的贼?”
就听外面有人冷冷的道:“那个不开眼的小贼,名叫罗克敌!”
正文 贰拾柒,莺歌闻太液(1)
七姐儿大惊,慌忙道:“你……你把他怎么了?”
宁无缺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乖乖待着。”七姐儿又哪里是肯听话的?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这么一说,七姐儿定是要去瞧瞧的。忙自己穿衣,睇睇赶上来又帮她梳了辫子,这样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
无缺正站在蒙古包的门帘子前面,七姐儿一出来,便撞在他身上。无缺一把拉住七姐儿,“我就知道你还是要去看的,不如我带你过去。”
七姐儿顿足,“你放开我。”
无缺哼了一声,就放开她手臂,“别乱跑,跟好了我。”
只见外面几十名侍卫已经围了一圈起来,大蒙古包前面,几个人架了一个人,正站在四郎面前。
四郎年纪小,身量不高,侍卫们手里拿了一根木棍,就往那人腿弯打过去,要强令他下跪。罗克敌被打得口吐鲜血,也还是硬挺着不跪。
七姐儿一见,顿时慌了,竟不敢走过去。无缺见她停下,回头看她,七姐儿踌躇片刻,低头道:“无缺,你……你叫他们别打了。”
无缺不答。七姐儿又道:“你设了这样一个圈套来拿他,拿住了,也就得了,何必羞辱他?他那个性子,怕是打死了,也不肯跪的。”
无缺哼了一声,“你倒很知道他性子,可见——可见——”十分不悦,“我也懒得说你,不过我劝你呢,别给他求情。你多求一次,我便多磨折他狠一点。”
七姐儿见无缺说的狠绝,也就不装可怜了,声音略高了些,“宁无缺,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昂首往四郎那边去了,“他虽说当年掳走了我,罪该万死,可他也救了我,这个情我是记得的。”
“他要不是先陷你入险境,你又怎么会险些被人打死?你好生糊涂,分不清主次。”
“我就不肯分清楚了,你待怎地?”七姐儿一手叉腰,气呼呼的一手指着他胸口,“你拿我做诱饵,引他前来,真是好算计!你要么就一下子打死了他干净,要么——”
无缺不为所动,“要么怎样?”
“你若是打死了他,就别想我再同你说一个字!”
无缺恨恨,“你为个外人,这样狠心对我?”
“我要告诉郡王妃你昨晚对我说的什么话,你猜会怎地?”
“我料你不敢说。”无缺瞥她一眼,“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