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就出门去看,他是一个地道的水仙人,水仙郡四季分明,可那里的人都不太了解冰雪的力量。奥斯卡在攀登雪山的时候曾经有幸一睹雪的伟力。可在桑德诺拉,他又领略到雪的热量和风情。
夜静得离奇,那是因为雪的降临。薄薄的亮晶晶的飞絮从桑德诺拉的红色夜空里悄悄地飘下来,就像冬夜里一位女士的睫毛上倏忽闪现的挑逗的微光。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满城的红灯映着粉色的雪瓣,它们忽然落在地上、落在屋顶上、落在洁白的树冠上,尽量让身姿显得高雅稳重。
泰坦亲王踩着雪,在他身后是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骑士和高贵的主人很快便落得满身雪片,但他们神情愉悦,就像老人忆起童年打雪仗时迷蒙的眼睛里所泛出的欢乐的辉光。
走着走着,奥斯涅亲王的头突然软软地歪向一侧,一个躲在屋檐底下的小家伙就倏地一下跑开了,骑士们的面孔立时变得异常凶猛,他们赶上高贵的主人,却又发出一阵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的笑声。
奥斯卡的脸上糊着一块大雪团,肯定是那个小鬼的杰作。
帝国亲王抹了一把脸,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光亮。法利莫瓦特上校为那个仍然躲在暗处往外窥探的孩子捏了一把汗,他不只一次地听说侵犯安鲁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果然!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突然大叫了一声,他猛地蹲下身,探手便捏紧一把雪末儿!躲在暗处的孩子一见势色不对就大叫着跑开了,但帝国亲王丢出的雪团带着飞刀匕首地准头。只听那个孩子“啊”的一声就被命中。
事情远未结束!红灯下的雪城就像一个童话世界,桑德诺拉地孩子们倾城出动,他们从屋顶、从窗户、从暗巷里面一涌而出。纷乱的雪团朝着帝国亲王和他地骑士们一股脑地丢了过去。
好一场热闹的伏击战!孩子们兴高采烈大声欢叫、骑士们手忙脚乱四处躲闪!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哦啦哦啦地摔倒在雪地里,他身上多处中弹。红虎骑士终于懂得向孩子们还以颜色。雪团顷刻之间就大了许多、密集了许多。孩子毕竟是孩子,遇到有组织有纪律的弹幕便痛痛快快地败下阵来,红虎骑士乘胜追击,他们攀上屋顶、堵住巷口、守住要道,打得孩子们四散奔逃满世界地乱跑。
每个人都在笑。笑得雪片漫天飞舞,笑得红灯不停乱摇。
“法利!法利……”
莫瓦特上校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神志不清,直到听见数声呼唤才猛然惊醒。
“殿下……”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恶形恶状地躺倒在雪地上,他朝拿惯笔杆子的军人伸出手,法利就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到了吗?咱们根本没必要担心那些乱七八糟地事情!”帝国亲王笑着面对莫名其妙的近卫军上校。“看看这雪、看看那灯、看看这些活蹦乱跳的小猴子们!你不觉得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其实挺简单的吗?”
奥斯卡推了推若有所思的大主编,“喂!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其实挺简单。什么保家卫国、什么不怕牺牲……那都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名合格的军人,他的本职工作就是要他爱着地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快乐的活着!如此而已!”
法利莫瓦特上校用无比敬佩地眼神凝视侃侃而谈的近卫军元帅,他掏出笔记簿想要记下这段谈话,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却推开他的手。
“真正的军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我之前不知道。可我现在要做父亲了!所以知道得还不算晚……”奥斯卡话未说完突然就变了脸色,他猛地推开法利莫瓦特,大叫了一声“小心”并用自己地后背挡住了近卫军上校的身体。
法利莫瓦特眼睁睁地看着帝国元帅的头部被一个大雪团直接命中。
雪末在他的军帽上四散分溅,奥斯涅亲王如遭重创、缓缓软倒……
“殿下……”近卫军上校发出一声凄叫!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这是战场?难道他的元帅中了冷箭又或被块大石头砸到头?
帝国元帅龇牙咧嘴地双手撑地,但他接下来就攒出一块大得骇人的雪团。“是哪个小兔崽子偷袭我?”
莫瓦特傻愣愣地看着一位帝国亲王发疯似的冲了出去,并把那个大雪团塞进一个躲闪不及的小鬼的衣领。那个孩子尖叫着求饶,元帅就发出胜利的欢笑。
“若这里真的是战场……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推开我呢?”
莫瓦特上校开心地笑了笑,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他由幻想中回转,又捡起了掉落在雪地上的笔记簿,然后便把自己在桑德诺拉城的见闻忠实地记录下来,直到红虎骑士把玩累了的孩子们送回家才停下已经冻僵的、握笔的手。
奥斯卡把那身“弹痕”累累又湿漉漉的元帅制服换了下来,他的随从和骑士还在兴高采烈地议论。原来这场惊天动地的大雪仗也是桑德诺拉地区的一项古老传统:冬天若是迟暮的老人,孩子们就要用快乐和蓬勃盎然的生机把他打发走。
“这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值得庆祝!”当地人这样说。
奥斯卡一听之下便恍然大悟,这的确是一个好传统。不过亲王殿下还听说,孩子们的伏击是受过大人指点的,当家园受到侵犯的时候,他们也会向今天这样迎击来犯的敌人,只不过雪团就会换成刀兵箭羽,快乐欢笑也就变成憎恨和厌恶。
“真是一群好孩子!”奥斯卡就不停地赞叹,直到他的临时落脚点再一次响起乱糟糟的呼喝。
“真是一群好孩子!”奥斯卡就不停地赞叹,直到他的临时落脚点再一次响起乱糟糟的呼喝。
“失火!城里一所民居失火了!”格斗骑士的团长泰克西曼中校边说边为他的统帅打开窗户,指住城市中那片已被火光染红了的方向。
“那我们还等什么!”奥斯卡朝左近的军人挥了挥手,他连外衣也没穿,只在衬衫外套披了一件棉袍。
军人们赶到现场,大火已经烧到一座三层建筑的屋顶,庭院里的积雪全都融化了,提着水桶和各种物事的人群在火场和附近的水井之间土拨鼠似的乱跑。
奥斯卡打量了一下火场,这是一座富人家的宅院;他又观察了一下气象,空气湿润、雪还没停、轻微的东北风送出了火场里的灰烬。
“在西北边的那条街道上造一座防火墙!”统帅发出第一个战场命令。
军人们并不清楚上哪去找材料建造一座隔离火场的石头墙,但他们纷纷取来盾牌,在身上和盾牌上泼满冷水,然后便向对付一个重装步兵团一样把盾牌插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地向喷吐红信的火场欺了上去,直到火舌灼疼了他们的皮肤才停下脚步。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从一个市民手里抢过一把铁锹,他就地取材,铲起积雪不断填埋火场前的空地:无需命令,军人和民众有样学样,他们把成筐的雪块儿倒进火场,盾牌和肉身组成的防火墙便接着想前推进。
就在外围火势基本得到控制地时候。三层大屋的南墙突然塌落了一大块,木梁翻滚、带着火苗的瓦片四散分溅,距离火场中心最近地几个人都被引燃身上的棉衣。索性现场泥泞不堪,人们在地上滚了几滚便没有发生危险。
“听!”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在烈火燃烧地爆响中传来断断续续地哭声。哭声凄厉、焦急、幼嫩,听得人肝肠寸断!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大屋的女主人一直被邻居家的姐妹照看着,可她突然疯也似的冲了上来!男主人就寒着灰黑的面孔接住神情惊悚地妻子。小门塞在你这儿吗?他在你这儿吗?”
男人绝望地看着妻子背后,他的五个儿女里面有四个还没有椅子高的小家伙追在母亲身后。“我……我以为你把小门塞抱出来了!”
“不……”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她挣脱人们的扶持。像一头倔强的母狮一般冲进火场!
就在火舌马上就要吞没她的时候,一具厚实的、布满油泥汗渍的胸膛挡住了她的去路,女人跌进对方怀里、声嘶力竭地痛哭!
“他多大?”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阴着一张脸,但他没法在这种时候出口责备这位母亲地失职。
“这么大……”女人颤抖地伸出手,她比划的是一段不足四十厘米的距离。
帝国亲王低啐了一口,那应是一个不满半岁地小家伙。他把女人使劲儿推到男主人怀里,“看好你的妻子!”然后他便转向恭候在场外的军人。
“突击队!”
随着亲王殿下的喊叫,一队手持大盾、赤搏上身地格斗骑士嘿咻嘿咻地冲了过来。他们淋着一身冰水,盾牌上蘸满积雪。在千百人的注视下,这队勇敢的骑士径自走进火场。他们细致地分工合作,一排竖盾防护左侧、一排立盾防护右侧,中间一排将盾牌挡在战友们的头顶。最先一排的盾牌直面躁动的烈火……在这队骑士内里就是他们的统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孩子在这儿!”头排骑士发出惊呼。
挡在突击队员头顶的盾牌立即敞开一道缝隙,奥斯卡就看到那个小小的小家伙。
小家伙涕流满面,惶恐的眼睛四处打量,短小结实的四肢攀在二层楼道已经塌陷半边的地板上。四周的房间都在朝这片最后的区域喷吐怒火。
一名骑士试着踩上楼梯,灰黑的木板竟然完全炭化,骑士脚面一落整座楼梯便哗啦一声砸在地上,火星飞溅,吓得名叫门塞的小鬼立刻止住哭。
“搭人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果断地发出命令,骑士们立刻动作起来,块头最大的四名骑士自然是地基,他们不由分说便跪在烈火烤得滚热的地板上,又两名身形轻便结实的战友踩住他们的膝盖,把人梯进一步拔高,最后是奥斯卡,他在攀上人梯的时候感到有人扯了他一把,这个不讲道理的家伙不由分说便挥过一拳,结果就再也没人阻拦他了!
奥斯卡被下层的两名骑士使劲儿拖举着大腿,他的手指就要接近二层楼板。
“再高点……”骑士们就再高点儿。
“往左点……”骑士们就往左一点儿。
奥斯卡终于看到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家伙,这位就要做父亲的帝国亲王只是看了第一眼就爱上了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小门塞。小门塞好像也对突然从地板上探出来的脑袋极感兴趣,他发出一阵“咿呀”的怪语,就像是给奥斯卡打招呼。
“过来宝贝儿……到我这儿来……”奥斯卡终于将手臂搭在二层楼道摇摇欲坠的地板上,木板的炙热温度就差一点便能烧焦薄衬衫里的皮肉。他尽量探出手,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前够!火热的空气烫得他满脸通红,刺鼻的烟气令他的呼吸万般难受。
奥斯卡不断地努力、不停地尝试用各种呼声吸引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可傻呼呼的小门塞只是端坐在火场上看热闹,对面前这个怪叔叔的作为始终无动于衷。
奥斯卡四下看了看,火势蔓延很快,一道火舌已经欺近他向孩子伸出的那支手臂。帝国亲王皱起眉头瞪了一眼小门塞。“我说……你可不能这么对我!”
奥斯卡接着发力,他地手臂一寸一寸地往前挪,火苗终于窜了过来。他的衬衫袖子已被空气烤干,遇到明火立刻就被引燃!倔强的男人咬紧牙关。他没有看上一眼不断在手臂上蔓延地火苗,而是紧盯着孩子的眼睛。
小门塞地身体突然抖了抖,他坐着的地板立刻涌出一股水流。奥斯卡浑然忘记现场的险峻,他盯着这股腥腥的清流不断扩张,直到漫过他的手臂。手臂上地火焰就消失了!
“你可真聪明!”亲王殿下受到莫大的鼓舞,他发狠一般使劲儿踩了一脚人梯的膝盖,然后猛地向上一蹿!人体承受不住便塌倒下去,但奥斯卡已经抓紧一只肥肥胖
胖的小手腕、带着这个异常聪明的小鬼跌进骑士们的怀抱中。
等到了地面,奥斯卡便把瞪大眼睛迷惑至极的小男孩儿紧揽在怀里,他和骑士们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像打量世间的珍宝一样盯着孩子看,这个被无数军人冒着生命危险解救出来的小家伙被帝国亲王碰到了痒筋,他就发出憨傻的笑声。
“快退!”外围传出地厉声叫喊惊醒了所有人!
突击队员感到脚下的地板一阵晃动,听到头顶的屋檐发出一阵崩裂地响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满布火焰的屋顶突然四分五裂,在泰坦亲王惊骇欲决地注视中轰然一声砸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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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发出惨然悲叫,围观的骑士们也红了眼睛!他们想冲进火场。
可剧烈的火舌已经完全封挡大门。
火场中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地号子声:
“一!”
“二!”
“三!”
“安鲁哈啦!”
在屋顶倒塌的最后一瞬间撑起盾牌的勇士们同时发力!碎木断壁漫天飞舞,带火的瓦砾四散奔溅,突击队员浑身染火,他们从剧烈燃烧的大门内一涌而出。就像一群奋不顾身的红色猛虎。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被队员们护在中间,大群的骑士纷纷向冲出火场的战友投去冷水。奥斯卡便把怀抱中的婴儿举到半空,小家伙又被碰到痒筋,他在半空又笑又扭。
“燃烧着的民居像极了神诞节时的篝火,人们围绕着篝火唱起赞歌、跳起欢快的舞蹈,军人与市民们拥抱在一起,一位帝国亲王也在其中……男孩儿的母亲还在哭,但她已经接过完好如初的小家伙,这名乍悲乍喜的妇人无所顾忌地拥抱着奥斯涅元帅、并不断亲吻元帅的面颊和嘴唇,她的丈夫就在一旁笑呵呵的望着……”
法利莫瓦特在完这段文字之后就收起笔、合上笔记簿,他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充满节日气息的火场,看来他已经明白自己将要完成的记实报告必定会留名史册。他看到的不是一位英雄,也不是围绕这名英雄的光环和依附英雄的人,他看到的是一个民族集体所能拥有的全部欢乐!
不过当然,莫瓦特上校若是知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曾经亲手把一个同样大小的婴儿送进烤箱……相信他就会给刚刚那个想法打些折扣。
第二天中午,近卫军上校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匆忙洗了把脸,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军容。推开门,《青年近卫军》的大主编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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