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下来吧,就是这儿。“四名役兵中有两个人抬着一个白色的木盒子,这个盒子要比棺材小得多,观望地村民就轻呼了一口气,“还好!那不是西尔。”
“堂娜大婶!”近卫军中尉向必恭必敬迎在院子里的老妇人致以军礼,“我们把西尔上士给您带回来了。”
和老邻居们一样,寡妇堂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的儿媳妇吃力地搀扶着这位太太,两个女人交握在一起的布满茧子的手掌不断地颤抖。
“老爷……您……您说什么?”
中尉军官脱下军帽捧在手里,他转身示意战士们把那个白木盒子抬进门。“那是西尔……我们……我们只能找到这些!”
院子里静静的,祖祖辈辈在此地耕作繁衍的农人还搞不清状况,军人们送来的不是棺材,那里面就不该是西尔。
“西尔上士和他的小队在巡逻途中遭遇伏击,我们的人在昨天夜里才从边境那边把他的尸体抢回来!林子里的狼崽子把西尔……”中尉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面对两个相依相偎的妇人,那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堂娜大婶探出手,农妇的大手稍稍碰到儿子的小棺材就猛地缩了回来。
中尉猛地提起一口气,“狼崽子把西尔中士啃得没剩下什么,连骨头都被它们扔得到处都是,我们……”
“啊!”年轻的小媳妇突然悲叫一声,然后就像集市戏团里的演员一样两眼一阖,顺着母亲的肩膀滑了下去。村民们乱作
一团,他们争先恐后地冲了上来,搬椅子的搬椅子,取盐水的取盐水……有人小声嘀咕,“是法兰王国军的狼崽子还是树林里的……”有不耐烦的长者猛捶了一下这个没脑子的家伙:“都是狼崽子,还不一样?”
——………………—………………—………………………………——………—………—………—………—………—………—
军人和村子里唯一一位牧师在寡妇堂娜家的门廊里面摆好了一个小小的灵台,一位识字的先生在灵台上的字帖里写下西尔的名字。人们就熙熙攘攘、前拥后挤地走进大婶家的屋子。
“您若是想哭就……”
“不!”寡妇堂娜坚定地摇头,她指着白木盒子,“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小西尔?那肯定不是!那肯定不是!”
中尉没有办法,他只得吩咐牧师可以开始。
白木盒子摆在灵台下的桌子上,军人为其守灵,牧师为其颂念弥撒祷文,村里的两派终于变成一派。年轻人愤愤不平地瞪着门外边境那边;老人们垂着头,低声安慰痴了又或傻了的堂娜大婶。
面相呆板地寡妇堂娜等了一阵,她发现牧师似乎不打算停下来。健壮的女人也不怕冒犯了神明的仆人,她几个健步就冲到桌前。手臂一搡就把牧师掀到一边。
“老爷!您得跟我说说……怎么打开这个盒子?”
近卫军中尉诧异地望着老妇人,他感到很吃惊。
“大婶,盒子……盒子钉死了,我们怕里面地东西洒出来。”
寡妇似乎没有立刻明白军官的意思,她还是倔强地瞪大眼睛。一分不让地凝视这名帝国军人。好半晌,中尉只得再解释一遍:
“大婶,盒子打不开,钉死了!若是砸……”
“我只想看看我地孩子,我只想看看我的孩子,您能理解吗?当母亲的不忍心不看孩子一眼就把他埋葬!”堂娜终于忍不住了,她的泪水伴随喊叫一同倾泄出来。
中尉异常难堪地砸着嘴,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在事前见过西尔的遗骸。怎么说呢?不好形容!但一位母亲若是真地见到自己的儿子变成一副碎落零散的骨棒子……远远的,兵站那边传来集合号的奏鸣。获救的中尉军官长出一口气,他带着士兵最后一次向牺牲的战友致以军礼,然后就告别痛哭失声的妇人。转身走进院子。
一部分村民留在屋里没有出来,女人们安慰着寡妇,老人们开始张罗丧事。年轻人围着当兵的,他们反复追问那些布告上早就已经说清楚的事。“法兰人什么时候来?”“家里地牲口怎么办?”“秋收前他们会走吗?”“这个时候去哪报名参军?”
中尉耐心地一一解答。就在他要上马的时候,堂娜大婶突然冲出家门,近卫军军官吓了一跳,他害怕老妇人再用一些令人想要投河的问题折磨他。
寡妇没有避讳旁人,她抓住军官地手,用自己的手掌附在军人的手掌上按了一会儿,这似乎是当地的老百姓迎接官差时地习俗。
“辛苦您特意跑一趟,刚刚我可真没礼貌……我家西尔有个好上司,谢谢您!”
近卫军中尉摊开手,手心里多出三枚带着体温的银币。这该是西尔一家人两个月的收成,好大个男人两眼一酸就滚下一颗泪来,他连忙抹了一把脸,攥紧银币跳上马背。
四名役兵很快就跑远了,若有所思的中尉军官却从村道上折了回来,他在院门口向村民们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地。
“就在那里——等到圣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带着近卫军兄弟赶跑了狼崽子,那里就会立起一座纪念碑!用以纪念在第二次卫国战争西尔布特先行者之役里面牺牲的将士!您的儿子西尔上士就在那里,您不用埋葬他。““那……那您呢?”寡妇匆匆迎了上来,她知道这位和自家的西尔仿佛年纪的老爷也是一个女人的儿子。
“呵呵……我也会在那!”中尉踢了踢马腹,军马嘿咻一声就冲了出去。
老妇人还在后边追,“您叫什么名字?您叫什么名字……”
《泰坦卫国战争史》是一部正史读物,任何人在上面也找不到西尔上士的名字,也找不到有关第二次卫国战争西尔布特先行者之役的阵亡人员名单,也许军部档案馆里会有这样一份东西,可有谁在乎呢?按照惯例,对正史读物里面未有涉及或是描述不甚详尽的事,我们需要补充。
教历801年7月23日正午11时30分,近卫军南方集团军群第五军区边防守备师第二团在西尔布特村外的那条小河边架起了炉灶,小牛犊已经宰杀干净,一块块鲜嫩的牛肉搁在满是鲜血的案板上,案板旁边架着一口大锅,锅里已经煮好蘑菇。
切片的小牛肉在锅里翻滚几次之后就烂开了,第二团
的士兵就捧着铝盘乐呵呵地围了上来。一边吃一边聊,士兵们似乎浑然不知先行者之战的意义。帝国要求他们去送死,这种事在某些人眼里和疯狂偏执是一个意思,就拿第二团的那十几个逃兵来说,他们一定认为自己的举动是理智地象征。可大部分的士兵都是疯子。他们像讥讽婊子一样嘲笑逃跑的战友,甚至建议团长大人把那些名字向上级汇报,若是杀人不见血地税官们有兴趣。就会像对待卖淫的婊子一样克扣逃兵地税款,保证那些家伙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部队里!
边境守备师第二团的团长大人是个平民出身的矮壮北方人。他操着一口浓重的豪森克方言,张嘴闭嘴都是北方……北方的大麦比南方长得壮、北方地牛肉比南方的筋道、北方的土豆比南方的好吃、甚至北方的女人也比南方娘们骚浪!战士们就问,“头儿!那你干嘛还来南方受这份儿罪?”
团长就没好气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需要有人照看。”
其实,第二团的士兵并不讨厌处处都看南方不顺眼的北方团长。他们知道自己摊上了一个好军官。士兵们对一个好军官的概念很简单,那就是遇到先行者之战的时候,没有推委、没有退缩、没有沮丧,而是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这名好军官鼓励他的士兵:“后面就是你们地南方老家,离我家可远着呢……”
“头儿!咱们为什么要打先行者之战?”
团长大人有些冒火,临到战前竟然还有人对战斗抱持怀疑的态度。
他走到这名士兵面前,抓了一把泥土塞到那家伙嘴里。
“什么味道?”
士兵大声咳嗽,大声地干呕。团长就告诉他,“这是母亲的血肉地味道!回家问问你妈妈是怎么怀上你的。你就知道咱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曾经,很久以前了,即使大家去问家里的老人也不会有人知道。近卫军内部对先行者之战的看法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摈弃这项传统。减少毫无意义地牺牲。另一派就问,先行者的牺牲怎么会毫无意义?他们集中体现了泰坦军人保家卫国的决心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们是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精神象征,他们用牺牲向敌人递交了一份抵抗将由最初进行到最后的战斗宣言。
若是换你去选。你会不会与即将闯进家门的敌人打一场先行者之战?
很明显,选择承袭这种传统的人永远要比选择说不的人多得多。人们留恋世间的浮华、留恋所有美好的事物,可当敌人的脚步声汇成一片,当敌人入侵的号角响在耳边,总有这样一群人会挺身而出,他们抛弃了生的权利,决意以战斗至最后一刻的牺牲精神向祖国母亲交一份满分答卷。
“可这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吐掉一嘴尘土的士兵心有不甘地嘀咕了一句。
“那关系可大了!”第二团的团长大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听说对面那帮家伙最喜欢成熟的泰坦妇人,我若是告诉他们你是那个妇人的儿子,相信他们会很乐意一块儿做你的干爹。”
这位吃足苦头的战士厌恶地别开头,他紧了紧身上的铠甲和手里的兵器,看来是打算多杀几个想要做他父亲的敌人。
时间已经是午后一点多,第二团的战士们打着饱嗝剃着牙,他们在小河背后的谷场上懒懒散散地晒太阳。太阳真艳,亮得出奇,阳光烤热了铠甲,连带着人们心里也暖烘烘的。
小河对面的林地里突然钻出几个人,团队里的几名手段高超的弓箭手立刻擎起长弓。不过还好!来人大家都认得,是那位送西尔上士回家的中尉军官。中尉军官带着几名斥候一溜烟儿地跑过小河,河水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流芒,远远一望刹是好看。
“来了!来了!”中尉边跑边喊,等到团长迎接他的时候才敢稍事休息。
“头儿!我们差点和法兰人撞个满怀!”近卫军中尉在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往小河对岸的树林看上几眼。
“他们来了多少人?”
中尉挠了挠头,“漫山遍野都是敌人,我没看清!”
团长大人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问了也是徒添烦恼而已,还没听闻有人在先行者之战里面以少胜多,这只是泰坦军人为了昭显反侵略精神而编导的一幕演出——用最小的投入换取全军、全国、全民族的斗争热心。
“村里人都撤走了吗?”
“是的团长!”近卫军中尉点了点头,但他在想到那件事之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我多嘴,我不该跟西尔上士的母亲提起纪念碑的事。老妇人坚决不走,她说……人们若是都走了,谁来照看儿子的墓碑?”
“村里人都撤走了吗?”
“是的团长!”近卫军中尉点了点头,但他在想到那件事之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怪我多嘴,我不该跟西尔上士的母亲提起纪念碑的事。老妇人坚决不走,她说……人们若是都走了,谁来照看儿子们的墓碑?”
团长一阵沉默,他猛地拔出配剑,长长的剑刃透射清冷的寒光,当它在河滩地上毅然耸立的时候,真的像极了一座巍峨的纪念碑。
出鞘的骑士剑就是信号,状似懒散的泰坦战士突然变了脸色,他们再也不是吊二郎当的样子。弓箭手在预定位置集结,他们把装满箭羽的箭囊摆在脚边;刀斧手聚在阵前,他们的盾牌并肩相连,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钢铁壁垒:军官们寻着团长的身影,他们都在锋线上,像往常那样吆喝、像训练时那样冷着个脸……
801年7月23日下午1点48分,河滩对岸的树林突然动了起来。最先入眼的是法兰王国军的三色飘带旗,然后就是一个看不清面相的家伙最先走出树林。
泰坦战士的首领迎了上去,双方隔着小河立定站好,由近千名最坚定的近卫军战士组成的阵营距离河滩还有几十米,他们听不清团长在和法兰人的信使说些什么,不过团长很快就回到战士们中间。
“对方的指挥官是一位上将,他劝我和我的士兵放下武器,避免无意义的牺牲!”
整座方阵静得出奇,突然!一名早就按捺不住地士兵大叫了一声。
“没门儿!他有神经病!”
接下来,泰坦战士们哄堂大笑!士兵们的样子就像刚刚听闻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笑地事情。团长笑着摆手,他的战士说得没错!劝诱一群慷慨赴死地勇士放下武器……即便历史无数次地证明了泰坦军人的英勇。可总有一些敌人患有轻重程度不同的神经病。
小河沐浴着阳光,河水荡漾着彩色涟漪。水声叮咚,在湍急的地方哗哗做响。战场上的寂静被侵略者打破了,对方那位患有精神病地将军显然意识到自己的隐疾,他命令号手吹响进攻的号角。几乎就在下一刻,树林中陆续钻出无数法兰士兵。他们全副武装、踏着鼓点,用一个整编步兵师排成扇形歼击阵、缓缓向河滩逼近。
在河滩南岸不远的地方,泰坦战士虽然看不到,但他们都记得掩埋在草丛中的那块界碑石。石头诞生的年代太遥远了,上面落着青苔,在草木茂盛的夏天就藏了起来,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见。
泰坦战士们知道它就立在那里!上面用古老的、刚刚成型的泰坦民族语言记录着一行字:
“神圣泰坦帝国地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立于教历1XX年!“岁月模糊了碑文的字迹,可石碑旁边还立着一块小木牌,淳朴的西尔布特村民用最朴素地语言警告入侵者:“偷牛贼交付村公所——那离地狱不远!”
侵略者终于跨越这段距离地狱已经不远的路程,泰坦军人的指挥官猛地转身。他面对着或迷惑、或惶恐、或坚决的士兵们奋力振起手中地骑士剑!战士们在低声祷告、战士们在回忆过往的岁月和亲人们的容颜,他们迷惑于战争、惶恐于命运、坚决于甘愿为之牺牲一切的使命和信念。
“近卫军……前进!”
一声嘹亮的呼喊将心绪不宁的泰坦军人扯回刀枪林立的战阵,他们猛然惊醒、幡然明悟、了然于胸、决然大吼!
“万岁……祖国!万岁……泰坦!”
“万岁……圣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人群爆发出一阵热过一阵的欢呼。装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