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受不了什么苦。”青云意味不明地牵了牵嘴角，想了一番纭泓帝，心道只怕是谁受苦还不一定呢。
莫辰宵自然是看不到背对着她的青云的，只一笑，有些唏嘘道，“宫里那样吃人的地方，真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把重华送进去。”
“你真当我想送重华进去？”端木青云回眸，眯了眯狭长的凤眼，“说句实话，重华是端木家上上下下的心头宝，皇宫大内纵然再好，也不及我在家里将她照顾的那样滴水不漏。不瞒你讲，重华进宫一个月不到，像是进了冷宫一样不说，一月之内公玉灏不闻不问也不说，赫连家的那两个蠢材还受了沈寒玥挑拨，在御花园还闹出了大阵仗，又打又骂，百般欺凌。这口气，你真当我想忍下？”
“……那是大内下了密诏？”
“密诏？你也忒的小看我的本事了。纵然大内有诏，我也有的是办法让重华进不去那个地儿。如果她不愿，谁都休想将她弄进宫里。”
青云说的无不讥讽，莫辰宵的神色却是黯了一黯，“看来，是她自己想进去了。”
“嗯。”青云应了一声，语气中颇有恨其不争的意味，“重华从小被惯坏了，纵使心性极好，也终究有那些个坏脾气。从来都是那样，非天下独好不取。”青云看着莫辰宵，悠悠道，“她自小喜爱菩提木百合，天下独一的帝王花，满园花色都看不上一枝，你又不是不懂她的挑剔……”
“若这样说，纭泓帝也并非天下独一好呐。”
“可是纭泓帝却是天下独一的帝王之贵啊。”青云嗤笑了一声，“重华从来这样，无论喜欢不喜欢，只要最好的，只要最独特的。放眼当今，论贤论贵论人杰，只有纭泓帝是首选了。”
莫辰宵摇了摇头，牵了牵唇角，“喜欢？不喜欢？如今她倒是肯替纭泓帝放下架子来求我，我倒是也有些想不到……”
“你真当她喜欢纭泓帝？”端木青云又是嗤笑了一声，转头又看着外面的夜色，“她自己觉得贤妃这个位置做的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而然想要找些法子加重这个位置的份量的。纵然不牢得你去给她巩固什么地位，但是她毕竟心里过不去，重华自小认个死理儿，最讨厌的就是华而不实的那些调调。”
“……”莫辰宵不讲话，低头看着茶水上升起的袅袅轻烟。
“贤妃贤妃，从开朝以来，莫不是有大功德的女子，又怎么能担得起‘贤’之一字？重华今年才十几的年纪，既得此位，一未侍寝生育，二未当朝临政，三未主掌后宫，更不用说那些救了皇帝太后之类的大功德。你倒是说说，她若不做点什么，心里又怎么过意的去？”
青云说完，水榭里静静的，只偶尔听到外面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莫辰宵看着手中的轻烟消散到后来，茶水已是凉透，一口饮进嘴里，纵然余香袅袅，到底也是苦涩的可以，“听说宫里出了事儿，你倒是放心重华回宫去？”
“不放心又如何？”青云牵了牵嘴角，低低笑了开来，“该教的该说的，我能做的都做了，一切都看她的造化。我端木家尽我所有予她最好的，留得住留不住，全看她一人。我能陪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是未必能陪她一辈子。当初吵嚷着要进宫的是她，又不是我……”
“呵。”莫辰宵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适时，门前被轻轻叩了叩，却是惜渃的小丫鬟，她探了脑袋进来，诺诺地看着莫辰宵。
莫辰宵却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怎么了？”
小丫鬟听得莫辰宵问话，闪身进了水榭，跪倒在莫辰宵面前，“爷，我家姑娘她身子不舒服，奴婢不知道怎么办，就想来问问您。”
青云嗤笑了一声，坐到了位置上，执着折扇笑而不语的看着莫辰宵。
莫辰宵看青云的神色更是摇了摇头，只觉得更是头疼，转过眸子看着小丫鬟的眼神都不瞬一瞬，不假辞色道，“去给你们姑娘找个大夫去看诊，以后这等事儿不必来过问我，实在拿捏不好的，尽管跟府里的总管说了即可。”
小丫鬟看了看青云又看了看莫辰宵，呐呐地应了一声，跪安了出去。
“怎么，莫大公子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去消受美人恩吗？”青云有些好笑地打趣莫辰宵。
莫辰宵却是一本正经的看了青云良久，“青云，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想法，一生只眷一人顾，我断然是不会再去将就其他的。如今，你又何须如此打趣我呢？”
青云无可无不可的挑了挑眉，手上拨弄着折扇上的流苏，“我即使是知道又如何，终归，是没有机会了。”
“未必……”莫辰宵喟叹了一句，语气却是笃定的很。
青云稍有诧异地看了莫辰宵两眼，倒也没有怎么深究，巧妙地转移话题，“你倒是打算怎么安置重华给你安排的这个麻烦？”
“还能如何，就先养在府里吧，多一个人吃饭少一个人吃饭，又有什么差别？”莫辰宵倒并不是太在意惜渃的去留，径自道，“反正只怕是不用过多久，我也不必在襄绫呆着了。虽然说是要去过秋试，但是只怕纭泓帝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哦？”青云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略有探究地看着他。
“这次宫里出事，都已经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想必京里的好几家已经沉不住气了。后宫之事虽小，但是能入高位的妃嫔，家里的亲眷都不是普通货色，只怕到时候是要去讨个说法的。纭泓帝亲政虽然已经几年，但是到底老树盘根，京里那些老狐狸真真要闹起来，只怕纭泓帝手头上是没有正好的人能给他们下马威了。更毋庸提，当年先皇在外戚一事上吃亏至此，即便现在撤藩已久，但是外戚、世家依然屹立不倒，独居大权，长此以往，这些权贵必定是要成为纭泓帝发肤里的一根刺的。”莫辰宵看了青云一眼，又继续道，“况且，倾荣那边，老皇帝看样子是不行了，估摸着时日也不知道这个二皇子赶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只怕到时候又是一番闹。”
青云听他说的在理，想了想，才点头道，“你说的不假，京里正缺人，公玉灏若想清外戚，必然是要先用一批信得过的新人。正逢倾荣内乱，若是外朝与外戚勾结，到时对商夏的确是一番大难，不得不防……”
灯烛“噼啪”地一声响，只觉得蜡烛又亮了一些。夜还长的很，水榭里却是静默了下来，久久无话。
兴许真的是被莫辰宵料对了，倾荣那边的确是出了大事儿。二皇子宇文萧赶回倾荣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山崩，山体滑坡严重，瞬间就埋了二皇子带来的好一批人。
二皇子也在这场所谓的天灾中失去了下落。而倾荣都城的老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病情加重，没撑过五日就崩了，半句遗言没有留，毫无意外的，倾荣国太子登基，一时间倾荣内朝风云变幻，人心惶惶。
这个消息，纭泓帝知道之后，自然而然是没有任何好说的，只是在后宫里对宇文殊色越发的好了，赏赐流水似的进了丽妃的殊色宫，一有空便是宿在丽妃那里，两人的感情在外人看来倒是越发的好了。
而朝政上，跟莫辰宵说的也是半分不差。纭泓帝到底是防着外戚勾结外人的，已经慢慢在动手清理外戚的一些枝叶，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一番大变革。自然而然，为了巩固朝廷新政，必须要一只领头羊。
而这只领头羊，自然而然就成了莫辰宵。
谁也没有料到，纭泓帝给莫辰宵的官位乃是一品御史大夫，能力跟首辅丞相分庭抗礼。而太尉一职，已经空出许久，即便有许多人盯着这个位置，但是暗地里军权早已经被端木义独揽而下，端木义所行权力跟太尉已经毫无分差。
且，端木青云也被纭泓帝秘密召回京内，在京内和京外的端木义里应外合，分配太尉之权。
无论朝廷局势多么紧张，多么难测，终归后宫里还是有后宫的一番天地的。外人只道端木家是一朝之内平步青云，连带着往重华所住的重华宫来讨近乎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虽然回了宫里，但是宫里的六品宝林一事儿还是没有解决。瑞妃被人下了毒，虽然毒不重，但是到底也是将养了很久都不见得好。这个事儿闹的后宫至今都有些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轮到的将会是谁。
重华虽然并不是很担心自己会中招，但是到底是有些忧心的。重华推测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头绪。
死的那个六品宝林家世并不算顶好，只是一个四品京官的外甥女，具体姓甚名谁的重华也不算太清楚，只因得是个不得宠的六品宝林而被分到了瑞妃偏殿里住着，并没有自己的宫宇。瑞妃对她虽不算很好，但是也不会故意刁难，脾气秉性也是胆小懦弱，料想瑞妃也是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虽然当时围猎也是一起去，但是依然算是默默无闻。且说当时正好是跟着去围猎回京的第二天，各个宫里都准备了洗尘宴。瑞妃自然是安排了这位宝林一起用的膳。
因着天气闷热，瑞妃也觉得乏，并没有食多少东西。而这宝林在围猎的时候吃了苦，回了京之后好吃好喝的自然是不客气了。所以，回了殿之后，没出两个时辰便没了气儿。
乍一听，到底是有些耸人听闻的。只怕，这个宝林也是个无辜的，那人的目标应当是瑞妃才是。
但是，仔细想想又略有些不妥。毕竟瑞妃经过重华御花园一事之后，并不容易再得皇眷，且她已经被削权，留着跟不留着，实际上都没有什么差别。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人要加害于瑞妃呢？
具体情况，重华虽为贤妃，但是到底掌宫的是静妃，她也不好多去过问，自然而然这桩无头公案，就不了了之了。
“皇上驾到……”
重华正巧坐在自个儿园子里的池塘旁想着这宫内的事儿，却听得门前的两只鹦鹉扑棱着翅膀喊着。重华抬了抬眉，向外望了望，只当是鹦鹉又在闹腾，没好气的来了一句，“哪儿来的皇上啊，少给我瞎折腾……”
刚讲完这句话，就看见门前一截明晃晃的衣袍蹁跹着拂过了门槛，尔后立刻听见福德全的声音，“皇上驾到……”
洛辉正好陪着重华，听得这一声，只“噗嗤”一笑，煞是疯癫的笑道，“皇上来了，皇上真的来了……”
听得洛辉的声音，两只鹦鹉又跟着学，一声接着一声道，“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一时间，重华宫里好不热闹，重华有些恼地站起了身，瞪了洛辉一眼，恭恭敬敬的走到门口去给纭泓帝请安。
纭泓帝听得重华宫这么热闹，眼里倒是也有些笑意，虚扶住重华，随手揽着她的身子，往里面走，“怎么，这么欢迎朕？”
重华睐了纭泓帝一眼，美目含嗔，却是不答话的。
洛辉跟在她们后面，本就没甚拘束，反而抢道，“皇上您是不知道，小红小绿每天没事都要喊个好几声皇上驾到皇上来了，起初主子还没习惯，每次她们一喊，她就要去看个两三回，结果次次没来。今天它们又这么来一回，终是把我们主子惹恼了……”
重华被戳了软处，又是瞪了洛辉一眼，娇声道：“哼，以后它们再乱喊，我就把它们的毛都拔了去！”
纭泓帝被重华逗得一乐，拍了拍重华的肩膀，笑道：“如何，这重华宫的布置，可还喜欢？”
纭泓帝这一说，重华却是真真切切点了头的。虽然说，纭泓帝自回京后似乎一直都很忙，而且陪着丽妃的时间居多，但是她并不期望纭泓帝一直来找她。且这重华宫，果真如同当初纭泓帝应承的一样，在前殿的园子里搜罗了许多的珍奇异兽，虽然都是些鱼鸟和小兽之类的，但是到底重华年纪还小，看着这些会动会跳的珍兽灵鱼，总比对着满室不太讨她喜欢的花卉要好，总归纭泓帝还是用了些心意的。
纭泓帝带着重华说了几句话，就往内殿书房里去。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了重华陪着，纭泓帝倒也不是很拘束。随意让重华弹了两首小曲儿，应和着这融融夏日，纭泓帝倒是躺在矮榻上熏熏然地睡了下来。
兴许是这阵子纭泓帝真的是累了，一睡就到了月初东山的时候，其间重华倒也不敢吵他，只随意拿了一叠经，在旁边的书桌上用了研着金粉的朱砂，安安静静地抄着，颇是认真。
方这样过了半日，巧慧进来唤重华用晚膳，重华才想起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再抬眼看，纭泓帝正斜枕着玉瓷枕看着她。
重华被纭泓帝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笔，径自走到纭泓帝身前，想伺候他起身。
纭泓帝就着她的手起身，有些奇怪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怎的现在还有梅香？方才我倒是没在你身上闻到。”
重华抬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笑道，“这研制朱砂用的是冬天里的白梅雪水，所以我身上才沾染了些梅香。”
“朱砂？”纭泓帝挑了挑眉，走近一看，又看了重华两眼，“怎的想起来抄经？”
“过不了多久便是太后的生辰，臣妾是想，在这宫里什么珍瑰奇宝见不到呢，倒不如臣妾自己抄些经文给太后祈福更来得妥当些。”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纭泓帝点了点头，看着重华工工整整临下来的经，细细阅了一番。
直到福德全又进来催了用膳，才罢手领着重华去外厅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章。。。。
、第二十一章 内殿惊
“朱砂？”纭泓帝挑了挑眉，走近一看，又看了重华两眼，“怎的想起来抄经？”
“过不了多久便是太后的生辰，臣妾是想，在这宫里什么珍瑰奇宝见不到呢，倒不如臣妾自己抄些经文给太后祈福更来得妥当些。”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纭泓帝点了点头，看着重华工工整整临下来的经，细细阅了一番。
直到福德全又进来催了用膳，才罢手领着重华去外厅吃饭。
好好的吃了一顿饭，纭泓帝拉着重华在园子里散步了好久，也没见着要回去的意思，重华多半是知道纭泓帝今儿个要宿在这里了。
虽然还有些不大适应跟纭泓帝的亲热，但是重华还是给巧慧打了个眼色，让她回内殿里多收拾收拾，免得有什么冲撞了纭泓帝。
“今晚的月色倒是格外的好。”纭泓帝坐在重华曾坐着的假山石上，在池边看着融融的一团月色，随意喂了些鱼食进了池子。
只见着一条条的锦鲤簇拥在一起，互相抢着食儿，扰乱了一池的平静，连那池子里好端端的一轮月亮都被搅散了开来。
纭泓帝见着倒是觉得有趣，又反复喂了几颗食饵，才反手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