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偶然有机会的“说笑”,也完全是表层的意思,该当的礼仪了。她对他们的了解只是她所说的,是从他们的家长嘴中偶尔听说的,就是一个大概而已。她知道的是:卞欢的学习一般,总是有牢骚;董安凡的好说和机灵;卞翾的聪明过人、懂事和好学;卞梦飞是最笼统的,什么都是还可以,综合发展平衡似的;卞果儿是比他们都要小至少十岁的,还在成长,就不说了。和他们有了亲身的接触,卞银薿知道了孩子们心灵深处的向往、迷惑和志向。那一切都是和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家紧密相连。
卞银薿既然是他们的长辈,总要有的放矢地给他们讲点什么。但她从不刻板地去讲,是因情而来的。卞欢和董安凡羡慕她,说他们的妈妈各方面要是也像四姨这样出色该有多好。卞银薿笑着对他们讲,我是你们的妈妈,生的也不是你们了。然后她会对他们讲,不要抱怨父母,抱怨出生。父母给了你生命,那是你最大的幸运和幸福;不然,你怎么会有看世界的机会,怎么会有喜怒和哀乐,怎么知道贫苦与富贵,怎么会有抱怨与羡慕。所以,子女一定要永远怀抱感谢父母的心。父母那里是子女的根;任何时候,根是不能忘的。孩子也会说,父母也该有责任,有伟大,卞银薿就说:父母只要尽了抚养之力,就是伟大;只要供给了你读书,给了你自由发展,就是责任。怎样发展,是在自己,不是在父母。要懂得父母,要知道感谢;这是生生不息的信念和传承。卞欢和董安凡的流露是不止一次的,这样的话,卞银薿也就说了不止一次。这也是观念的灌输了,累计起来,卞欢和董安凡不由得就会有触动,是要琢磨起来了。话虽是说给卞欢和董安凡的,卞翾、卞梦飞和卞果儿也会听到,但卞银薿知道,卞翾是靠他的天生也好,靠他的自悟性也好,他已经不需要提醒,他反而是树立典型的,就像他的聪明一样,只会使人对他感慨赞叹的;卞梦飞既然上大学前已经理解了父母的离婚,他有父母离婚,他不会离父母的话,他的思维日趋成熟是必然的;卞果儿还小,成长刚刚开始,她给卞果儿打开的思维也是刚刚开始,卞果儿是跟着她的,她不会叫卞果儿从她的眼皮底下走向失望。
卞银薿的对“生命”的认识,正是她思索的结果。她独立在北京,没有结婚,没有家庭,工作之外,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充分。独处使人容易沉浸思想。对生命的思考,她是常常进行的。想到生命,卞银薿总是首先想到了她的爷爷和奶奶,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拿出爷爷奶奶留给她的传家宝,那块当年爷爷用来买奶奶的刻了等号的银元。银元已经氧化,色泽变黄变暗了,而那两条“等号”,依然散发着刀尖一样的锋芒,看着它,仿佛望见了青年时的爷爷,浑身充满了像刀尖一样的锋芒力量。就是他的坚定,孕育出了他们这样一个家族。他们家族中,人人生活不同,人人遇到了怎样的生活啊!再有感叹,再有失落,再有悲苦,他们也会继续催发生命的进程,扩大家族,扩大生命,不敢怠慢生活的。爷爷和奶奶,是他们这个家族的根;银元就是他们家族的历史见证。家族的人是一家人,她怎能不爱家族人的孩子们?
卞银薿对生命的思考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不顺或不幸,恰恰是起源在她个人拥有了很多的美好。她的美好,时常会感动自己,感动之后是感激。她的感激深远,是无尽的。她想,一个生命的诞生,是一环套一环的偶然。那里面是错综复杂的网,哪个线条偏离了方向,都会是生出了另一个结果。每个诞生的生命是多么的有幸!假如爷爷没有偷到银元,没有能够“买”下奶奶;父亲巡道没有跟踪母亲,没有救下母亲,等等,爷爷和奶奶,父亲和母亲,他们怎能有之后的相遇到相守?这个世上将不会有他们这些各色人等的后辈们存在了。琢磨下来,那会有数不清的环环相连,生命是多么的偶然,又多么的强大!这样感激生命的时候,也要感激那偶然;那偶然是每个人的福气和幸运。回过头来,这福气和幸运总归是父母给的,怎么能不感谢父母呢?感激也是环环相连,人人相对,代代相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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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银薿说:他们都是我的孩子(3)
卞银薿的感激是更深切的。除了父母,还有对奶奶的,没有奶奶,她怎能有一张奶奶那样美丽的面孔?她经常地庆幸自己的天生丽质;天生丽质,使她成为了演员,出了名,享受了超越普通人的生活。这里面不仅仅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演员的生活使她的生活丰富繁华,她既有现实中的人生,又能体味到戏中的人生。现实中某个人生的片段还没有登场,戏中就让她事先品味了。其实应该说,她的人生是在戏中的人生之后发展起来的;这也是物质和精神齐头并进的。她有戏中人生的先行,她现实的人生走得便坚定无悔。这样,她其实是有两辈子一样了,只不过,不分一前一后,是交融相错、轮流登台的。戏是浓缩了生活的精华,生活是精华的缔造和延伸;戏是轮廓,生活是细节,生活就是框在戏中行走的。戏比天大,生活就是无限大。这使她既能超越现实,又不能完全超越;她塌实在现实中,又借鉴戏中的经验,两个舞台,却能相辅相成;戏中张扬了,生活中就该内敛了。她生活来自的经验广泛,便有了更广泛的体验。经验是她生命里的丰厚物质,叫她生活得明明白白。她常常有一种被修炼过的感觉,深入进生活,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幸福还是苦难,酸甜苦辣还是悲喜欢盛,完美还是缺憾,她似乎随时都能平静进去,又随时能够淡然而出。姐弟们与他相比,少了多少生活呢?她真是幸福万分。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只要有了感激生命的心,心就像戏一样,比天还大。看得远,望得深,还有什么不能逾越,还能有什么成为抱怨呢?
卞银薿了解了孩子们,孩子们也了解了卞银薿。过去的年头,他们和卞银薿有限的见面当中,只是感到她外形的美丽,对她的评价是从家族很多人的口中听到的,就像卞银薿评价他们是从大人们口中听到的一样。他们听到的对卞银薿的评价只是一个字,好。他们感觉卞银薿匆匆忙忙,除了大人们说的,那就是他们感受到的表面现象了。她温和、热情,对谁都是态度和蔼;她大方,每次见面都会送给他们礼物,经常还有大人们的份;她勤劳,无论见到她是在她的爷爷奶奶家,还是在她的父母家,回回碰上,回回她都有活儿在干,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碗、拖地、擦桌子、洗衣服,一脸的愉快,仿佛劳动是很快乐的事。有时,还会看到她十分起劲地为她的爷爷奶奶捶背、按摩,她的爷爷奶奶一脸的快意。他们见过家族的亲人,很多人都有过与父母或兄弟姐妹的争吵辩论,却从来没有碰到过她与家人中的谁红过脸,吵过嘴,哪怕是争论。现在,他们都到了她的身边,对她的感觉更深更多了。她有点时间,尽量想着给了他们,使他们学习之外的时间过得愉快。每次聚会,她总是想着法儿地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她关心他们的学习,关心他们的生活,参与的时候,付出的爱心,比他们的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父母之外的人,有谁对他们有过如此热心的照顾?他们对她的评价,就是过去大人们对她的评价,依然只有一个字,好。她的工作,他们并不了解,但他们心里想,她人这么好,怪不得她能出名呢。
除了卞银薿带给孩子们的感触,孩子们之间也是互相有了比较和感触。卞翾越加感到了自己妈妈的伟大,是绝不松懈努力的。卞梦飞觉得自己的父母虽然离婚了,他的生活方面却依然比大家优越许多,他是不能辜负自己现有的优良的物质生活基础的。卞欢逐步有了惭愧。受四姨的“教育”,她来北京几个月后,就把自己存下来的钱全部寄给了母亲,说是给家里还账,买房子贴补的;之后给母亲的电话中说,今后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去一些钱;再之后,就说家里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她打电话;说得长远些,还会说,将来她在北京能够立足安家的话,母亲就把杂货店搬到北京吧。卞欢的话语,说得一次比一次温暖,母亲卞银花都不知道怎样接她的话了。母女自然而然地就跨越了隔阂。卞银花骄傲地想,女儿是没有白生的。卞欢的话让她努力地工作、生活。董安凡不甘落后,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十年规划表,目标分了初级阶段、中级阶段、高级阶段。初级阶段打工作的基础,要让自己在业务上立得住,走哪儿都不怕的;中级阶段是稳定,核心是工作、工资和女朋友;高级阶段是结果,他成了家,有房子有车,日子奔小康。
了解了卞银薿,孩子们也会纳闷:卞银薿这样各方面都好的人,为什么不结婚呢?卞银薿和南洋恋爱的年份,除了卞果儿还没有出生,其他孩子当时至少都上了小学,他们对南洋的记忆还是清楚的。虽然南洋只跟着卞银薿在春节来过两次兰州,但南洋给他们的印象是深刻的,感觉也当成卞银薿和南洋就是一家子了,心里根深蒂固地记住了南洋这个人。南洋离世的起初两年,卞银薿再一个人回兰州,他们都还有些不习惯。慢慢习惯了,见到的卞银薿一直就是一个人回来了。一年一年地过去,始终不变。看着她还年轻的样子,其实是比他们的妈妈小不了几岁的。现在,他们这些在卞银薿眼中的孩子都是青年了,站在卞银薿面前,卞梦飞和卞翾的个头长得比她还要高的。可她却没有结婚,没有孩子。
他们接触了卞银薿,知道追求她的人是从来不少的,因为仅是他们在场的时候,就经常会碰上有男人给她打来不是谈工作的电话。他们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见识多,开化早,反应敏感、迅速,从她说话的口气中就能听出对方是对她有追求意思的。她对人家说话也温和,没有一点反感,却就是不能接受人家。她偶尔也有接受过的,还带来叫他们见过。他们见过的有三个了,那三个人各个特点分明:一个是大学里的著名教授,儒雅而健谈;一个是演员,长得好而洒脱;一个是股份公司的董事长,干练的样子。他们气质不同,却都是成熟稳重的姿态,他们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他们见了这些孩子,有热情有殷勤,令他们这些孩子喜欢,给他们下的结论也是“好”。可他们这些孩子说好没用,每个男人,与卞银薿交往了一段时间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交往时间最长的是大学教授,有快一年;另外两个都没有超过半年。他们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便是:不合适。这结果都是卞银薿决定的,是从年龄最小的卞果儿的追问中知道的。卞果儿童言无忌,想问就问了。卞银薿是认真的人,不把卞果儿当孩童哄的,她虽然用了点对小孩子说话的腔调,话语口气中是真实的味道。她解释的“不合适”就是不能去喜欢,这不喜欢,就像卞果儿她小孩子不喜欢做的事就不肯去做一样的道理。卞果儿立即明白了,就不再追问下去了。他们就想,她人好,就不该太挑剔的;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他们的疑问是放在了心里,没有谁好意思直接去问。毕竟他们在她跟前是小辈,他们再开化,礼貌还是要有的。他们的想法,又被童言无忌的卞果儿说了出来。她问表姑,什么样的叔叔她才喜欢呢?这句话好像问住了表姑,她想了想说:等表姑找到了喜欢的叔叔,你就知道表姑喜欢什么样的了;表姑见到了,才能知道。卞果儿听得有点糊涂,卞银薿就给她打了个比方,说她喜欢什么样的玩具或故事,一定是她见过了听到了才会喜欢,没有看到过、听到过,她怎么能知道喜欢呢?卞果儿似乎立即明白了,频频地点头。
卞银薿说:他们都是我的孩子(4)
卞银薿有过刻骨铭心的南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但南洋早已离去,卞果儿又不知道南洋,向卞果儿提南洋是没有用的,而且提起来会令她重回伤痛。近十年了,南洋在她心里依然占据着位置。但随着时间的逝去,她有了适应,有了调整,有了理智,已不像起初的两三年那样过于沉浸在过去,不能解脱,不能自拔。她想,她好好地生活,也许是对南洋最好的告慰;南洋爱她,绝对不希望看到她精神无依地生活下去。那样其实是她对生命的亵渎了。
在个人问题上,卞银薿早在几年前,就抱了重新开始的念头。重新开始却不是将就凑合的,依然要和她“投缘”,要符合她心目中男人的“标准”,标准依然是过去制定的。这种状态,仿佛就是她当年和白亚明分手后,结识南洋前的。只不过回头一想,她已“老”了许多年,心中装下了一段令她怀念的爱情,留下了一个“南洋”的名字。但她是不如那么多年前幸运,很快就遇到了南洋的。她不仅没有很快地遇到,而且一年年地过去,她谈了不少,多数却都是浮光掠影的,无法再深入地进行下去。有时,她会想,那是她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她仔细地琢磨细节,琢磨过后,她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是她有“南洋”的心理作用,最终还是无缘无感觉的结果。这中间,也有她产生好感,向深层迈进的。这样的很少,屈指可数。这些年来,她正式交往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在1998年,一个是在2001年。前一个是导演,处的时间长一些,有两年。说是两年,他们各自繁忙的,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加起来不过只有半年。两年后他们就分手了。这个导演,除了卞欢,其他孩子还没有来北京,都没有见过。后一个是孩子们见过的大学教授,处了不到一年就分手了。她与他们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再投缘了。卞银薿想,人和人的缘分也是有长有短的。不论缘分长短,好在她和他们都很谨慎,没有轻易地迈进婚姻,说分就分了。至于大学教授后面交往了不到半年的演员和董事长,那半年只能算是接触的阶段,谈不上什么的。
一直没有结婚,卞银薿自己的心中是平静的,着急的是父母。他们总是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