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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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舞蹈-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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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歌创作其实与生命体验有关,与人的智力和技艺有关。但更为重要的是与灵魂有关,并且最终是灵魂的质量决定了诗歌的质量。阿芒特别欣赏美国诗人勃莱的那句:“贫穷而能听见风声也是好的。”每次读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这一行诗,需要他一生来读。它正是千百年来一直维系人类良知的东西。你可以说它是口语,但它是震撼灵魂的。
  阿芒与凯瑞关于诗歌问题的热烈探讨,维持了很多年。他们有时候在那条葡匐而行的电话线上争论着,有时候则通过书信来抒发对诗歌,纯朴情感的伤感流亡。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这种探讨中断了。仿佛像一个自然的法则,世界上什么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由此,阿芒想到“生命钟摆”这四个字。在他拒绝一切外在声响时,能够真真切切地听到那来自胸腔内部的律动。嘭、嘭、嘭……那是一个巨大的钟摆,它以无坚不摧的力量走动,走得自信、稳健、坚强。
  现在,阿芒想起有一次与凯瑞一起去郊区的情景。郊区的马路上,车影寥落,行人稀疏,天空却是显得高邈,晴空一碧。仿佛除了时间随着他们的车轮的运转在流逝,天地万物都阒寂无声。只有公路两旁一排排樟树上,几只怪鸟起起落落。于是阿芒向远处望去,那里突兀的山石,枯萎的蕨草,静谧的土坡,仿佛如一幅流动中凝滞的画。阿芒一路用余光抚摸那些依然茂盛的老树,它们粗大的树身在平原上,散发着卓而不群、孤傲沧桑的魅力。这使他的思绪一泻千里地流淌,流淌到唐宋时代那些醉人的长短句中。那些古人们的情感、抱负,还有使命感都像涓涓溪流一样流入他的心中,使他觉得那些句子如七弦古琴低低的哀诉,如吴音侬语绵绵的温柔,如朔风胡马的悲壮,如大漠风沙的豪迈,深山古寺的空灵,如天地一沙鸥的浩渺,江湖夜雨的漂白。
  这个夜晚阿芒静坐于居室一隅,思绪穿过了辽阔浩渺的空间,激起心上的惊涛骇浪,游弋于思绪的鸿蒙太空之中。仿佛像一部流动的哲学书,他的思绪是思想者的思绪。
  ##流动哲学书4
  凯瑞这些天特别思念阿芒。她的神情总是恍恍惚惚的,记忆力也差了不少。总是找不到需要的东西。那个少女时期的日记簿,藏得很好的日记簿,她寻找了几天也没找到。日记簿丢失了哪里?凯瑞非常着急。她知道日记,是人们窥测灵魂和隐私的重要途径,也是破译灵魂的密码。灵魂的高尚和卑鄙,往往在日记中暴露无遗。凯瑞没想那么多,她首要的是这个日记簿不能落在余叶手中。这个日记簿记下了凯瑞当年的耻辱,而这个耻辱与余叶有关。余叶当年为被偷了钱包的凯瑞,介绍到他的朋友潘向东家去住。余叶完全相信他的朋友潘向东,会帮助他的未婚妻度过难关。然而余叶交错了朋友看错了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潘向东却首先侵占了朋友之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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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哲学书1(6)
余叶不知道这件事。但多年之后的今天,他忽然在抽屉里翻到凯瑞的日记簿,并且看到了凯瑞耻辱的那一页。他惊呆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凯瑞的耻辱,而是他戴绿帽子作为男人的耻辱。余叶怒火冲天,情绪极为偏激。他怪凯瑞当年为什么要隐瞒事实真相?他忽然觉得凯瑞似乎从未爱过他。他窝囊地结婚了这么些年,却是在替别人戴绿帽子、做乌龟。
  这晚余叶与凯瑞争吵得很凶。这晚余叶北方男人的粗犷性格暴露无遗。他火冒三丈地对着凯瑞拎起一巴掌,似乎这样也不解他的心头之恨。
  凯瑞被余叶这重重的一巴掌,打得左脸颊火辣辣地烫。但她并没有哭,转身跑回卧室去了。她坐在床沿,想着与余叶一路走过来的路,就像一条河,河里有浪花翻卷的生命故事。那故事在透明的水里,流淌着鲜红的血。凯瑞想起那一年冬天特别冷,房间里生着的炉火煤烟味很重。她将窗子打开,窗外飘着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进来。风很大。风在吼叫。风又像在哭泣。而她孤独地坐着。身边冒着热腾腾雾气的咖啡,仿佛在叙说一个苍茫的世界。眼泪。忧伤。无奈。
  忽然有一天,她从懵懂中惊醒。
  她听见汽笛的长鸣,在奏响一个朦胧的知觉。她发现她找到了一个支撑点。她发现她已有选择地阅读她喜欢的外国小说与诗歌,并且能够在做大学教师的同时,进行诗歌创作。于是她全身心地倾注,燃烧着炽烈的情感。
  这是心灵深处一种很寂寞的辉煌。带着苦涩。她用苦涩在稿纸上,弹响一只六弦琴。这时候他来了。在冬天白雪覆盖的大地上,他们肩并肩迈步,相爱。爱情滋润了她的漫漫旅程,可是有一天她觉得她的婚外恋会极大地伤害余叶,同时在道德面前她也难以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她离开了他。
  离开后,她的心也并没有回到余叶身上。其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心从余叶身上飞走的?也许正像余叶所说,她确实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她读书写作做学问,伴着真正的空虚与无聊,伴着失意、迷惘与苦闷。她仿佛一下子找不到属于她的道路,她在风声中战栗。于是,她将自己的灵魂拉出来审判,她满怀忧郁和伤感。
  许多个不上班的日子,她会一整天沉溺在自己制造的精神氛围里,过一种心灵的生活。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心灵里的一些什么,摆脱现实世界中种种复杂、残酷、冷漠、虚伪的一面。她喜欢伍尔芙与杜拉斯,她读着她们的作品,就好像是她生命本身中一种血液的需要。她一遍又一遍地重温那些片断与章节。她被她们的忧伤笼罩在美丽的阴影中。她们都是女人,彼此的心灵可以用感觉去触摸、沟通、接近。
  凯瑞与余叶的离婚,并不是凯瑞提出来的。余叶说离,凯瑞马上响应。只是双方把离婚协议书都签好,拿到单位盖章时,却遭遇工会主席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一次两次的,以说服教育为主,倒是没有想过婚姻是个人的事,应该是以双方个人为主旨的。不过说服教育不成,工会主席也只能盖章,让他们通过第一道离婚手续。大概经过了半个多月,一道一道的手续办完后,余叶与凯瑞才拿到墨绿色封面的离婚证书。
  离婚后的凯瑞是一个人生活。余叶争着要儿子抚养权,儿子是余叶家惟一的孙子。余叶要了儿子,其他什么都不要了。这与中国大陆的其他离婚男人大相径庭。凯瑞觉得余叶在这方面,实在做得大气,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由滋生出由衷的敬佩。
  当然离婚后的余叶,作为无房户很快在单位获得了一个大套住宅。余叶因此而觉得收获不小。他有时会找凯瑞去他的新居吃一顿饭,与儿子沟通交流。离婚了的他们,倒是比有婚姻时显得客气、尊重和友善了。
  现在,凯瑞成了一个单身贵族。她有很多时间可以读书、写作、思想、旅游了。那天当她得知阿芒已经与别的女人恋爱上时,她的心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她知道自己是真正爱着阿芒的。但她会尊重阿芒的选择。只是她自己很难受,难受的她跨上自行车,想去找阿芒谈谈。然而她不知道阿芒家的具体地址,那栋破旧的小楼在哪里呢?凯瑞一路骑在江滨的小街上,这里有一大片新盖的别墅式住宅。其环境简直像极了欧洲某个国家的民宅,只是与欧洲民宅不同的是,这里有喧闹的麻将搓洗声。那个敞开大门的客厅里,围着一桌子人,他们正在一大叠一大叠地赌钱。富贵思淫欲也思赌欲,富贵使人堕落的原因是无聊,而无聊的前提是失去了理想。没有追求,没有事业心,便很容易没有了自己的灵魂。而这世界没有灵魂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街头、小巷、村庄、滋生腐烂。
  凯瑞的思维开始活跃了起来。思维一活跃,她就不那么像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的样子了。但有一个毛病,就是宛若置身梦境一样。她恍恍惚惚看见那个美国黑人男孩朝她走来。她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他了。他曾是她的留学生。那时候他喜欢中国的古老建筑,也喜欢中国古代的哲学家。尤其喜欢孔子学生子思在《中庸》一书中说的:“极高明而道中庸”,这一句话。
  凯瑞知道他家的一些情况,他家在美国旧金山沙加缅度河那边。他父亲萨格斯经营着一片规模不大的牧场,饲养肉牛和马。母亲塞丽丝主要干家务活。他们男主外女主内,母亲塞丽丝一个月能拿到由丈夫付给她的工资。这是男人对女人干家务活的尊重。凯瑞非常欣赏萨格斯的这一做法。如果推广,那么女人干家务活也就能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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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哲学书1(7)
凯瑞并不赞同干家务活是小女人的说法。她曾看过一部好莱坞早期女性主义影片《小妇人》。《小妇人》描写牧师马齐先生参加了南北战争,马齐太太带着四个女儿过着清贫的生活。但马齐太太不愿意做个平庸的妇人。她以坚强、乐观的生活态度对待拮据平淡的人生。以爱心教导四个女儿,在清贫中保持独立、自尊、谦虚的品格。电影中有这样一个场景:马齐太太坐在椅子上手捧书卷,四个女儿绕膝在她身边,脸上个个露出祥和而幸福的微笑。凯瑞想那种相亲相爱、幸福美妙的感受,是马齐太太发着莹光的母性本质。
  母性是人类的骄傲。马齐太太这样的家庭主妇,能说她是小女人吗?马齐太太是一位女性主义者,她自强不息地体现了女性在人生的这一阶段,所具有的美好而高贵的品质。因此男女两性之间,平等是相对的而差异是绝对的。
  凯瑞从江滨小街拐过湾,骑进一条小巷。小巷的某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搭着一个鸽棚,倏地一群鸽子腾空而飞。凯瑞喜欢鸽子的咕咕声,那咕咕声仿佛能让她明白,一个人需要隐忍和克制,然后心灵变得空净澄明,像一泓清水使眼前的一切闪现出天堂的光辉。因为人生总是希望与失望交织,快乐和痛苦交融。没有持之不懈的精神追求,是大多数人的悲哀。只盯住眼前事物,急功近利,那么最终将不会有大作为。所以经不住熔炉中苦炼的人,心性太脆弱,注定在精神领域所行不远就要折回,稍一受挫就要放弃。
  凯瑞一边骑车一边想,不知不觉已到了夜晚。夜晚的小巷在霓虹灯的闪烁下,显得古老而前卫。这使凯瑞仿佛走在从前与未来的道路上,而惟独没有现在。现在是个什么呢?
  ##流动哲学书5
  凯瑞那天与徐赛玲擦身而过。但她不知道,这就是阿芒现在的女友。也不知道,阿芒居住的就是这栋旧楼。她终因没有找到阿芒的住处,郁郁而归。其实她与徐赛玲擦肩而过时,徐赛玲刚与阿芒闹别扭出来。阿芒已听腻了徐赛玲对自己重复无数遍的故事,阿芒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样唠叨,以后老了怎么办?”
  “我还没有嫁给你,你就嫌我唠叨了?”徐赛玲有点委屈地说。
  “我还没有想过要娶你呢?”阿芒满脸严肃,若有所思地说。
  徐赛玲被阿芒的这句话刺痛了心。她满以为阿芒会娶她,她期待的就是做阿芒的妻子。然而阿芒竟然说出了这样令她寒心的话。她忽然怀疑阿芒是否在玩弄她?一股怨愤油然而生。她情绪激动地、哭泣地说:“你不是人,你……”徐赛玲一边说一边夺门而出。
  阿芒坐在椅子上抽烟。他冷冷的目光,凝聚在一个点上。那是个什么点,他不知道。很多事情,他都觉得无法叙述又无从追忆。没有谁能弄清它的边缘,渗入它的精致内部,仿佛一个少年挥斧劈开一段伐倒的橡树,却不知道力量从何而来?那是一种非常盲目的状态,盲目也能触及一些未知的秘密。就像刚才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徐赛玲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弄得这么糟糕。其实他是心不在焉,对自己说出的话茫然无知。虽是心里早就想说的,却不知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阿芒感到有点歉意,但他给徐赛玲拨电话,电话没接通,他忽然感到在一个已知的领域里,已经走到了极限。他不能再这么明白无误地欺骗自己,也不能再放纵自己没有边疆的结局。俗语说快刀斩乱麻,阿芒觉得他现在是运用这个词语的最好时光。
  徐赛玲从阿芒家夺门而出后,回了母亲家。母亲见她回家便问:“阿芒呢?”徐赛玲没有回答,母亲便不再追问。母亲是比较仁慈的女人,她曾经和蔼地告诉徐赛玲斑驳的世相,告诉她一个女人优雅的气质最令人心醉。然而徐赛玲似乎并没有母亲做女人的出色本领。徐赛玲总是把握不好做女人的“度”。
  关于女人的“度”,凯瑞倒是比徐赛玲做得好一些。凯瑞懂得隐忍与克制。她认为隐忍与克制比泛滥的情感更重要。好比一个优秀的歌唱演员,唱到动情处,如果不懂得克制,那就非常危险。这源于凯瑞是写作的女人,写作的女人思考会多一些。有时甚至也会用一些幽默感,来化解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凯瑞的烦恼也不少。凯瑞与大多数女人一样,为爱情烦恼着。
  那一天傍晚,凯瑞收到一封寄自P城的信。她从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汉字中,认出了它的作者。这个作者她已经十年没见到了。他忽然措词诚恳地邀请她去他这里,说要与他见上最后一面。她猜不出他得了什么要命的病。但她还是在铁路时刻表上,查到抵达P城的列车班次,迅速起程。
  凯瑞在P城下榻的宾馆,是她十年前下榻的那一家。那时候他跑来宾馆看她时,向她自我介绍说:“庞德。我叫庞德。一个流浪汉,一个住在监狱中写诗的人。”她知道他这是一种类似隐喻的说法。她告诉他,在稍作逗留之后,她将从这座城市登上飞机,离开国土飞往日本。“庞德非常爱你,你记住,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他们在暮色中拥抱了一下,道别时他忽然邀她去他家里,她说来不及了,下次吧!
  凯瑞知道庞德所说的“爱”是广义的,因此她毫无心里负担地记住了这句话。现在她躺在宾馆的席梦思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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