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机的机会特别少,只学过简单操作指令,其他一无所知。而现在,电脑就摆放在自己面前,这让我兴奋不已。
当晚,老太太的女儿就去机场了,因为赶时间,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临走前她还特意到书房转了一圈,跟我聊了几句,可能胖婶说了我的情况,她鼓励我说,没考上大学不代表就没出路了,她这里的书很多,有兴趣就看看,电脑可以随便用,学会打字将来肯定能有用场,她还建议我上书店去买本电脑书自学。
老太太和女儿道别时,有些难舍,抹着眼泪说:一年才这么几天,太短了。女儿安慰着母亲,说以后多打电话,明年再回来。老太太的女儿急匆匆去了机场,留下胖婶在旁劝慰着老太太说,你就把我当成女儿吧,一样能孝敬你。老太太这才破涕为笑说,你这胖丫头就是嘴巴甜,快去做饭吧,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一定是饿坏了。
胖婶和我这才觉得饥肠辘辘的,一路劳顿,困意涌来。胖婶进厨房很快下好了面条,我们三人就着带来的咸菜,吃得有滋有味。老太太感叹说,胖丫头在北京也腌了不少小菜,可吃起来就是没家乡味道正。老太太说是水土问题,在外多年还是觉得家乡水土养人。晚饭后,我准备进厨房洗碗,老太太没让,说来她家就是客人,还是让胖婶来。这话一出口,老人家觉得不太合适,好像将胖婶排除在外了。这就是保姆身份,即便是乡里乡亲,无意间也会透露出身份的不同,人的价值体现很微妙,保姆就是在锅碗瓢盆间实现自己的价值,拿人一分钱就得付出一分力来。
进了老太太家,我和胖婶只洗了把脸,身上一直散发着列车上的臭味,老太太好像不太介意,她女儿在跟我们说话时,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直到此时,老太太才说道,睡前洗个澡,气味太难闻了。我和胖婶在尴尬中相视一笑,胖婶先洗了澡,然后教我怎么用热水器淋浴。
原以为自己一躺到床上,马上就会入睡,一路上太辛苦,总算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可事与愿违,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会儿耳边荡起“哒哒”的铁轨声,身子还像在摇晃中;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天安门广场的景象来,到处是花的海洋。最终,我的脑海翻腾到了遥远的家乡,想到一家人此时在做什么?母亲肯定在灶下烧水,准备弟弟们上床前的洗脚水,小弟肯定坐在堂屋里看电视,大弟可能刚刚开始复习功课,而我的房间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想着想着,一阵酸楚涌进心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到脸颊上,我将头深埋在被窝里,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就这样,我的思绪全积压在远方的房屋上,再难挪开,那扇小木窗,那泛黄的灯光,那扯动的风箱,都成了我眼里的催化剂,引出泪水,浸湿了枕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本想上卫生间刷牙洗脸,又怕声响吵了老太太,就坐到窗前,看着外面发愣。
晨曦中的城市是静悄悄的,没有鸡鸣,没有犬吠,对面马路很静谧,除了偶尔几声叮当的自行车铃声,见不到行人的影子。就在我百无聊赖地向窗外张望时,一阵“刷刷”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眼前的宁静。我揉揉眼再向外细瞧,朦胧中,前方马路上晃出一个影子来,手持大扫帚正在清理街上的枯叶,她头裹着跟我一个样式的围巾,戴着厚厚的大口罩,迎着料峭的寒风,有节奏地挥动着扫帚,时不时停顿片刻,朝手上呵着热气。
她是个妇女,扫大街的妇女,说不定也刚下火车来到这城市不久,为了生活,为了养家糊口,在清冷的街面上,那寒风扫叶间,依赖扫帚实现她在城市的价值,那轻柔的扫地声是她留给城市的心声,未曾有人留意的声响却让我捕捉到了,也许这声响只有城外之人才能与之共鸣,我和她都属于身在城市,而心在城外的异乡人。
阿莲的故事 11(2)
这静默中的共鸣促使我推开窗户,进一步将她看清楚,寒风刺面,好似划破了窗玻璃,在镜面破碎的痕迹间,我也看清了自己:我在恍惚中化作了她手里摆动的工具,随她一道,在冰冷的街面上缓缓前行,在她面前,我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有分量了,有了支撑点,有了着落。
她迎着寒风缓缓前行的执著身影,让我看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抱怨脚下的路,因为再冰冷的路面,只要你有勇气踏上去,就会摩擦生热,就会有回报,怨天尤人永远拯救不了自己。
如果我能作画,我一定要画出这样清冷的画面:一条冰冷的街面上,缓行着一个手持扫帚的妇人,在她前头落满了枯枝黄叶,而在她身后,却是一尘不染,明亮洁净;街面不远处敞开着一个窗口,一个失眠早起的女孩在把她张望,这女孩伫立在冬日破晓前的寒潮中,心潮澎湃着,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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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12(1)
胖婶也早早醒来,见书房亮着灯就轻脚走进来,随后又轻轻合上门。等关上门,一到我跟前就压低嗓门骂我二百五,说这里听不到鸡叫,你傻丫头这么早就起了床,是不是梦见家里的公鸡叫唤了?我指着窗外让她看,她瞅了半天问:这么冷的天,你开着窗户傻站着瞧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胖婶揉着眼睛连打哈欠,好像睡意未尽。
在她眼里,我所见到的一幕那是司空见惯了,就好像街边的树,一年到头立在那里,没人留意树叶的黄绿更迭。
我关了窗户对胖婶说,以后婶子你做什么我要跟着学,你要教我。胖婶点点头说,那是,来这里不是游玩的,我会手把手教你做家务,农村来的女孩子家,这点小事一学就会,我大字不识几个,这屋里的电器没有我使唤不转的。
胖婶说完,招呼我先洗脸刷牙,等会儿跟她一道上菜市场,说早点去能买到新鲜菜。
天刚放亮,我跟胖婶就出发了。看门大爷咳嗽着起床开了大门,骂胖婶一回来就让他睡不安生。胖婶回骂道:怕你睡死了醒不来。
菜市场离小区挺远的,一路上胖婶给我介绍周围的环境,包括哪里有老乡卖早点的摊位她都指了出来。我问附近有书店吗?胖婶不解地回过头说,丫头你到了这里就别想着念书的事,以前这小区也有个小老乡,平常也喜欢看书,有一次看书忘了给孩子喂牛奶,被雇主赶走了。胖婶告诫我说,雇主最反感保姆在家做分外的事,她自己在老太太家也是有分寸的,老太太家里有不少废旧的家用电器,老太太舍不得当废品卖,胖婶刚进门时,不懂规矩,擅自将老太太家的破椅子卖给收废品的小贩,结果老太太翻了脸,差点没把胖婶赶出家门。
胖婶说到这,口气很懊悔:谁知道那是老爷子生前的座椅啊?也难怪老太太骂我。
看似很普通的事,一转手把纪念物当成了废品。这件事给我印象很深,也是我以后从事保姆职业的一条守则:分内之事要干好,分外之事不搀和。
到了菜市场,才发现这城市的角落有多热闹。到处都是菜贩子,整车整车地往下面丢菜筐,四周人围拢上来,讨价还价,叫声不停。胖婶拉着我,走过一个个菜档,直到最里头才停下脚。老远就叫嚷道:老三,你胖婶我又回来啦。叫老三的是个中年男人,正在朝档上摆放蔬菜,旁边还有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当帮手。老三很瘦小,头发乱蓬蓬的,抬头一见到胖婶,哈哈一乐,露出满口黑牙说,婶子回来得也太快了,家里的老哥怕舍不得哟。两个人站在菜档边,用家乡话聊个没完。那小女孩望了我一眼,问是不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也在附近做保姆吗?我点点头说:还没找到雇家。女孩不再说话,继续干着手头的活,往菜案上摆上一堆,随手拿起旁边一个大塑料瓶子,朝上面淋水。
胖婶跟老三聊了会儿,老三从筐子里拿起一棵大白菜,说刚下的车,绝对没搀水。胖婶说别啰嗦了,信得过老乡。然后又买点芹菜,付完钱后,胖婶问老三:真的不让丫头上学了?老三将湿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点上一根烟说:一个小丫头,老子让她读到初中算不错了,没指望她将来考大学,考上了老子还不大出血呀,卖菜供她上学,不如她帮老子卖菜挣现钱。
我听后心里很难受,想到自己父亲的好处来,不管怎么艰难,咬着牙让女儿上完高中,考不上是自己的无能,父亲是尽力了。没有继续复读,我心里多少对父亲有些怨言,可眼前的小女孩,让我感到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女孩默默干着活,小手冻得红红的,见父亲说个没完,还糟践自己,赌气地将蔬菜重重摔在档上。胖婶这才把我介绍给老三,说以后她要是遇到什么难处,老乡帮帮手。老三很痛快地说,不就是做保姆吗?谁要是欺负你了,我老三给你出气。随后龇出黑牙来,满脸堆笑说:常来我这买菜,不搀水,不扣秤。
胖婶买完蔬菜,上肉档口买肉去了,让我在老三菜档旁等她。我走到菜案后面,帮老三的女儿从筐子里拿菜。小女孩小声跟我说:做保姆也比卖菜强,吃住有人包,不用大冷天的在这里受冻。她说自己一直想去做保姆,可父亲不愿意,说年纪太小了,怕吃亏。老三还是听见了女儿的牢骚,立刻板起脸来骂她不懂事,让她趁早打消那念头,否则让她滚回老家种地去。胖婶买完肉,我们跟老三父女道别。临走,老三还嚷上一句:以后要是在附近做保姆就来这里买菜,吃得放心。
阿莲的故事 12(2)
回去的路上,胖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拐进了一个巷口,出了巷子又到了对面一个小街上。这时候天已大亮,街上人多了起来,胖婶领我到了一家卖早点的店铺前,门旁摆着几个大蒸笼和一口油锅,热气腾腾的,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卖包子馒头。
胖婶一到跟前就咋呼着叫小霞,那女子回头一见是胖婶,忙招呼她进店。男子递上一个凳子,客气地叫胖婶坐下,并问胖婶什么时候回北京的。店很小,里面堆放着面板和面袋子,胖婶也没坐,站在那里又是一阵闲聊,从口音可以听出这对男女的普通话里混杂着乡音。随后又是将我介绍给他们,又是老乡之间照料的客套话。我才知道这是一对兄妹,也是巢湖人。胖婶见兄妹很忙,也就不再啰嗦,说了句:还像从前一样,多加一份。小霞动作麻利地将6个包子,3根油条用塑料袋子装好,放进胖婶的菜篮子里。
走时也一样,小霞也说往后要是在附近做保姆,就到她这里买早点,正宗家乡风味。
忙碌不停的兄妹让我想到了春节相亲的那个小伙子,一个在学校,一个在街上,都在为这个城市提供早餐,升腾的雾气,煎炸的油味,搅拌在一处,让这寒冷的早晨多了份暖意。
阿莲的故事 13(1)
等回到住处,太阳已高高升起。老太太已起床,靠在阳台上的椅子上晒太阳。见到我们进屋来,就招呼胖婶把房间的被子晾到阳台上,说今天阳光好,多晒晒。胖婶一放下菜篮子,就进了老太太的卧室,搬出被子到了阳台。我很想找点事做,刚从卫生间拿出拖把准备拖地,老太太即刻在阳台上叫了句,丫头快停下,这是木地板,不能用拖把,等会儿胖婶会用湿布擦干净。我尴尬地放下拖把,想找块抹布来。胖婶见状,忙从阳台抽身过来制止我,说那卫生间里的抹布各有各的用途,别搞混了。
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当保姆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简单,地板有木瓷之分,抹布也分门别类,农家小院和城市楼房在一拖一抹间,泾渭分明了。
老太太回到客厅,说稀饭早煮好了,先吃早餐吧。我这才想到出门前胖婶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原来是煮稀饭。
胖婶在阳台上应了声,晒好被子后,先进厨房洗了手,然后摆上餐桌和椅子,又返回厨房,端来饭煲和碗筷,扶老太太坐下后,再将菜篮子里装早点的塑料袋子拿到手上,小心打开来,用筷子夹进碟子里,最后给老太太盛上大豆粥,早餐才正式开始。
吃早餐时,老太太交代胖婶多教教我做城里家务,等以后找到雇主也知道怎样做了,别到时候出什么差错。老太太说得很在理,自己刚才遭遇的尴尬场面正是不熟悉城市家庭造成的。我忙说一大早胖婶就答应了,从今天开始,我从头学起。胖婶嚼着油条说:这简单,婶子我一个文盲都会干的活,莲子肯定一学就会,又不是念书。
吃完早餐,我收拾好餐桌,要去洗碗,这次老太太没拦着。胖婶进卫生间找来抹布,用塑料盆盛上水,蹲在那里开始擦地板,一边擦还一边招呼我,洗完后放进消毒碗柜里,按下最左边的键消毒。
我在厨房很快把碗筷洗完了,旁边有个小金属柜子,上面写着消毒的字样,我打开后,准备放进去,按下那消毒电钮,老太太进了厨房,让我等等。我只好端着碗筷站在那里没动。老太太望了望我手里的碗,随后哑然失笑了,说跟你胖婶刚来时一样,乡下洗碗后都用布擦拭一遍,其实不卫生,在城里,碗洗干净后要用清水再冲刷一次,然后倒立起来让水淋干,最后再放进柜子里消毒,这样做既卫生又安全。
我的脸火辣辣的,没想到这洗碗的程序也有城乡之分,很是讲究。于是按照老太太所说的,赶紧将洗好的碗重新清洗了一遍,然后倒立在碗盆里,过了好一会儿,等水淋干后再放进柜子里。客厅里传来老太太和胖婶的笑声,胖婶说,我只顾着擦地板,忘了告诉丫头,她跟我以前犯了一样的错,没法子,乡下人习惯。
第一个早上我从胖婶身上已学到不少东西。首先,不管雇主怎样尊重自己,时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多做一份事,就是增加几分对雇主的回报,而这都是从细节小事里,反映出雇佣关系的融洽程度,前提是分内之事,不能节外生枝;其次,出门在外少不了朋友,胖婶识不了几个字,在城市人眼里就是个粗人,可她丝毫不放过她那小小圈子里微不足道的人际关系。买菜和买早点,看似简单,却也事关“吃”字,所谓病从口入,找个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