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魑魅之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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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魑魅之连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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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跳下车,道,“奶奶随后几天到,让我先管教你们几天。省的你们这些个没人管的不成体统,到时候挨了训,背后还道奶奶的不是。”
门子笑道:“这哪能啊。”一面接过红玉手中的包袱,一边让人把家的老婆子等唤了来,引红玉进去。
不多时,众丫鬟婆子便簇拥着红玉进了院子,走向厅堂。“二爷呢?”红玉边走边问。
“二爷还没起呢。”有人应。
闻言,红玉皱了皱眉,这一路走来,眼见这容府还是跟几年前一样萧索,布设简陋,花径不除,幸而还算整洁:这府邸常年没有主人在家居住,也难免如此。
远远地珍珠已得了消息,急忙迎了出来。
红玉坐在厅里,正喝着茶,突见一团粉白就朝自己这边扑过来,便嗤笑道:“哟这是哪来的白面团?该不会是瑶池上王母娘娘跺下一片白云朵,落到我们这破落户了吧,咱们可得躲远点,别染黑了人家。”
众人捂口嗤笑,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珍珠气喘呼呼跑到红玉面前,前看后看,张口就问,“红玉姐姐都来了,那大。奶奶是不是很快就到?”
红玉笑道,“正是呢。我家奶奶马上就到了,叫我先行一步准备。你们有什么要藏的要掖的,可得赶快了。”
众丫鬟婆子笑道,“这什么话,奶奶要来,我们还不赶紧准备着,好生款待。只怕贵妃娘娘都没这等待遇呢?”
“那可好。”红玉故意撑出一脸凶相,手板着指头道,“那我可只管发号施令了。蔡管家呢?”她又问。
“蔡老头病了,在家都歇两天了。姑娘你有什么还是赶紧说吧。”
闻说蔡老头病了,红玉遂也不再推拖,把一项项细明都说了,又和老妈子们商量该买什么该办什么,又叫众人列个单子上来。
一时众人均有了差事心中也有了底,都散去了。
这时忙完,红玉抬头,发现珍珠这个书呆子竟又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书,忙蹑手蹑脚过去挠她痒痒,口中道:“好你个小丫头,刚才我可派了你些活计,你都没听见?”珍珠边退边笑道:“好姐姐,快绕了我。原本你家只派我做个文书,何曾要我来管这些事。这两日蔡管家病了,连茶米油盐都要来问我,我哪知道这些,好姐姐快别派我这些事。”
“得,”红玉道,“怕这两日的账本我还得仔细看看呢,谁知道你又闹出什么笑话了。”珍珠一听,忙讨好道:“饶是你来了,哪还要我来添乱,我还做我的文书去。”
红玉一笑,问:“二爷怎么到这个点还不起?”
“不知道。”珍珠摇头,想了想又道:“大概昨夜和阿四直至天明才回来,所以早起不来。”
红玉疑惑道:“那么晚了还出去?”“恩有时吧,今年夏天爷回来,就经常夜半出去,我问阿四他们去哪了,他也不告诉我。”
“你没跟着?”
珍珠摇头,红玉见她怯生生的样子,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想了想又问:“那个阿四就是前年爷在路上捡回来的?”
“嗯。”珍珠点头。
“那问他去。”说着红玉就往外走。正走着,突见容端迎了出来。
容端本不知红玉到了,忽见红玉也是一愣,遂又笑道:“红玉姐姐来了。”
红玉见着容端,也笑道,“二爷可不用跟我打哈哈。有什么案底现在赶紧给我交代了,可不要等我家奶奶来了,我想帮你瞒也瞒不过去。”
容端笑笑,他笑起来,两道剑眉直往上扬,十分之嚣张。
“我倒怕姐姐第一个把我卖了。”他说。
红玉笑而不答,看他强掩彻夜未眠的倦态。
容端坐下问后,又问:“姐姐是不是几日内也要到北京了?”
“应该吧,”红玉道,“夫人写信说是快到了。”
“写信?”容端一愣,问,“姐姐不在南京?”
“不在。”红玉答,“夫人赶去了蓟州。”
“蓟州?”闻言,容端想了想,道,“想来是我跟姐姐错过了。”
红玉点头,又小声问道,“二爷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莫不是有什么风声传到奶奶耳朵里了?”
有什么特别的事么,容端目光动了动,缓缓摇头。
“没。”他说。
恰在这时,阿四哭丧着脸进来,道:“爷,昨夜您让我送去的白净炉,我们好像丢在竹林里面了。”




章三十二   外府深宫【下】
入夜,二更天已过,皇城内一片昏暗沉稳。间或还有几处零星的灯火,也都幽明在寝房内室。彼时西院慈宁宫的暖阁内,灯火微明,瞿贵妃瞿香坐在明矾灯下,仔细誊抄《楞华经》。
这是上次在湖心寺所学的经义,故在此抄写。
过了一会,掀帘进来一个锦衣宫女。方才她为小皇子打羽扇,眼见着小皇子睡沉了,这才放下帷帐,往暖阁而来。方揭开帘子,瞿香便抬眼问道:“可睡得安稳。”
“安稳。”宫女回答,她名叫桓彩,本是瞿香做女孩儿时就跟着的,后来便跟进了宫。原本瞿香带进宫的还有一个叫素颜的,却是没几年就得病死了。
闻言,瞿香便不再言语,继续抄写《楞华经》。虽说有朝有代皇室不待见佛教,所幸此时并不如此,而太皇太后敬佛礼佛,所以此举也算投机得巧。
桓彩默站了一会,开口道:“已经二更天了,娘娘也该当心着眼睛。”
瞿香道:“也没几行了。你要是熬不住,不妨先歇息去。”桓彩笑道,“哪能呢?”她又站了一会,踌躇开口道,“……周公公有阵没来我们这了。”
瞿香道:“他缘何要来,前些日在湖心寺我听嫂嫂说内阁那边跟他扭上了,还不知结果如何。想必他也是懊恼我们的。”确是这样,自从曾自维瞿恩等阁臣煽动言官弹劾周守忠开始,周守忠监管的大内二十四监便开始怠慢香贵妃,虽一时半会也不敢做得太绝,但已有嫌弃的意味。
“娘娘难道真的不担心么?”桓彩道,“那个外邦女子,伊路丝丝。”
“哦。”瞿香搁起笔,把抄完的一页收好,又换一张铺好。伊路丝丝,她是知道的,但她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或者说,柔婴并未将后宫中任一女子放在心上:赢了又怎么样,哪怕赢千次万次,在这里,只要输一次,便连命也没了。
现在伊路丝丝是一人得宠,风头无限,那又怎样?得罪的却是后宫三千多人。
只是,瞿香又想,周守忠选择这个时候把人献上去,可见他也是慌了。也对,只要伊路丝丝还受宠,那哪怕三十路的言官两京官员的奏本把乾清宫的皇案压塌了,也不能动他分毫。
想到此,瞿香撂了笔,把抄好的经文一张张收进檀木盒子里。“你且坐着,”瞿香指着小凳子说道,“我也有阵子没管你了,且不管你现在在外面听得了什么,只管说来。”
恒彩知今日也有得谈,便遂了心意坐下,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最近宫内宫外倒真出了些事,我们这里来去不方便,娘娘你也不大关心管外面的事,我也是到今天才听到的消息。说是司里监的秉笔太监庄二死的极不寻常。”她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着瞿香的面色。“说是,庄二死之前,是在动用东厂想对付娘娘您家。”
“哦。”
“庄公公的死本来就离奇。但说是现在外庭,又有好几位大臣死得跟庄二一样离奇,外面人心惶惶,都不知道……”
瞿香手托香腮,问道,“怎的离奇?”
“东厂和刑部都束手无策……”
“我问你怎的离奇”
“……我不大清楚,但听说连秦未竟秦大人都死了。”
秦未竟,瞿香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担心,不为自己,却是有些担心身在外庭的父母和哥哥,思来想去,便走到窗前。
这窗前挂着一副画,名曰:千层绿。画的是远山近色千层翠绿。上面还有题诗:《山色》。
‘近观山色苍然青,其色如蓝。远观山色郁翠,如蓝或成,山色非变。山色如故,目光有长短,自近渐远,易青为翠,自远渐近,易青为翠,时常更换。是故由缘会,幻相现钱,非为翠幻,是幻,是幻,万法皆然。’①
这画看不出是哪位名家所绘,字学的却是书圣王右军②。其字笔画虽简洁却神妙精当,每一字数笔写就,气势既敛未敛。虽然习不得十分精髓,也有自己的心得在里面,外看着端正委婉,全篇看着也有一番乘风借势的气骨。
瞿香极爱这幅字画,常常闲时就如同参禅一般参赏。
是故由缘会,幻相现钱,非为翠幻,是幻,是幻,万法皆然。
她看着这幅字,心里也慢慢平复下来。瞿香回头对桓彩道:“我也只一两年没管你,你却也忘了规矩。你不记得素颜是怎么死的了。”
桓彩心里一惊,这几日只管乱听了外面的传闻,谁知却犯了忌讳:从太祖皇帝起,后宫便不得涉政。虽说历朝历代依旧是父凭女贵枕边风乱吹,但要是被对手拿住了,便是存心往死里整。
想到素颜的死,恒彩不由得从心里冒冷气。
“好了,”瞿香见她这样,淡淡道;“你也不必惊慌,我想你也没能力像素颜那样闹腾,所以你活得比她久。只不过随便听了些闲言闲语,日后收敛些便是了。外臣之事,你我怎得议论。这段时间尽职就好,切莫做多余之事。”
瞿香当年进宫时,借的是梅疏影的名气。但其实后宫佳丽三千,论姿色、心计,她一分胜算也没有,所以进宫后只是安分度日,论经谈佛。谁知那些当日立一同进来的女史,互相倾轧,互相作践,最后落得死的死残的残,反倒是瞿香一直相安无事,最后还生了位皇子,直接晋升了贵妃。
“那伯爷的事?”恒彩犹豫问道。
现在宫外暗杀四起,周守忠又掌握了东厂,桓彩也是因为担心此父亲,才有此一说……
“你放心,”瞿香道,“只要我们在宫中没有事,父亲自也无事。”
恒彩点头应了,起身伺候着,却又听得瞿贵妃问道:“……经书上我有些地方不懂,可否改日请微子启大人来一趟?”
“微大人,”恒彩犹豫着,道“微大人,不知所踪?”
“什么意思?”
“昨夜,阴阳司在值房里,发现了微大人的衣帽鞋袜,却不见其人。”
“那他……”
“但还有另一个传言说,说微大人是在城外被妖孽所杀,钦天监和东厂说要彻查此事,说绝不放过那人?”
“怎么回事?”
“……说是这几日内便要去掀了那妖孽的宅子……”
瞿香见她言辞含糊,便问:“什么宅子?”
“就是,”恒彩抬头又低下去道,“就是伯爷在青崖的那座宅子。”
是梅疏影住的宅子。
“……怎么会?”瞿香猝地站起身来,又坐下去,“这又算是什么事?你怎么不早来讲!”
恒彩低下头,一声不吭。
瞿香坐在软椅上半响,方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掀了我瞿家的宅子。”



①引用自弘一法师的名作《山色》
弘一法师,俗家家名李叔同,又名李息霜、李岸、李良,谱名文涛,幼名成蹊,学名广侯,字息霜,别号漱筒;祖籍浙江平湖,生于天津。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在音乐、书法、绘画和戏剧方面,都颇有造诣。从日本留学归国后,担任过教师、编辑之职,后剃度为僧,法名演音,号弘一,晚号晚晴老人。
著名的《送别》歌词出自法师之手。

②王右军即王羲之,他曾官至右军,因此在一些字帖上不写其名而称呼王右军。




章三十四  春花秋月【上】
大清早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动静,等到了日上竹竿,突然外面人声鼎沸。天童正在竹林里拔一些竹笋,只以为又是有车队路过。
疏影从后间小抱厦内走出来,疑惑道:“怎么一股味儿?”
一股人群的臭味,由远及近。
这地方因人烟稀少,清幽竹香,所以一旦有大批人马经过,便会带来异样的味道。山下为居,人群居便有味,人的臭味。
飞雪把手中的衣物随手挂在竹竿上,想出去看看,但见天童已经跑进来,嚷道:“……外面,好多人。”
“又是那些泼皮无癞?”飞雪问。
天童摇头,道:“不知道。”提高了声音又嚷道,“上次那位黑衣服的女孩子也在里面。”
连城。
正是连城带队。
疏影猜的一点没有错,就算她救助过连城,这名少女也不会改变对自己的偏见,该做的事她还是会去做。
此时连城在层层墨绿的竹林前摆了张座椅,正襟危坐。而一群东厂的番役手持役棍,一致对准竹林;后面列阵布形的,则是钦天监阴阳司的官员及其属下的道士和僧人;再剩下的三三两两扎堆围观的,却是临近的村妇野夫:那些看不惯梅疏影平日所为的人,那些无所事事、心中有怨恨,只想看别人笑话热闹的人。
钦天监阵势摆定,幡旗飞扑,咒符四飞散,煞有介事。
那些乱七八糟的番役,并不是东厂的精英,连城只不过借刀杀人,犯不着兴师动众带正规人马出动。彼时天童逃进竹林,三窜四跳地不见了踪迹,那些番役们跟着追过去,不一会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跟丢了。”连城低低的声音响起,遂冷笑一声,道:“也罢。你们有手有脚,把这片竹林砍了,岂不省事。”
此令一下,那些东厂的爪牙们拔出腰刀,横七竖八地开始砍这片竹林,顷刻间哗啦啦倒了一片。围观的村民有吃过这片林子亏的,不由得幸灾乐祸,暗自叫好;但也有些胆小怕事的,担心不已。
华拉、华拉拉连声响,深深浅浅的翠竹一一倒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梅疏影再不能避而不现,遂漫步出林,身后,天童和飞雪左右相随。她撇了脚下竹子一眼,道:“何苦砍我这片林子。姑娘你也不曾被这些雕虫小技骗到,这么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连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没必要开口:只要梅疏影出现在大众面前,不管是人是鬼,今日都有办法收拾她。她受够了梅疏影的装神弄鬼,自作聪明,所以今日,定要她原形毕露,知道她到底在掩饰什么……
“梅疏影,本司得到消息。说你杀害本司大人微子启。你有何话说?”阴阳司的监寺大人向前一站,手持长白槊,两边护阵紧步跟上。
八位道士站定,左右相错,走的是后天八卦阵。
今日到场的道士不少,僧人却只得一位,远远站在人群之后,正是湖心寺百净师傅。此时他闭目念经,慢慢捻着手中的一百零八颗念珠,像是身在方外,心无一物。
天童张大眼睛,紧张地瞪着围观的人群。他想到自己是个男孩子,遂努力往外挺了挺,想要保护飞雪和疏影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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