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亦是跟着笑出声,却见秦泽遇轻咳一声,面色微红地说道:“母后,凌鸽确是儿臣心之所系。今日百花大会,还请母后行个方便,儿臣……儿臣一生得一凌鸽足矣。”
这倒是苏皇后没想到的,她愣了须臾,方才开口道:“你倒是跟你父皇一样,果真是痴情的主儿。”边说,边转身往前走,眸中闪过一丝伤感。
他自然晓得,自己的母后被自己戳中了伤心事。苏含笑他是见过的,也完全能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终其一生对其念念不忘。
只是这百花大会原本便是选妃大会,若是不提前说好,恐怕会造成皇家和重臣之间的嫌隙。
只是扫了一眼,秦泽遇便看到了凌鸽的所在。
他微微一笑,将折扇收起来,轻巧地从树林后方绕了个圈,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凌鸽乘凉那棵树的另一面。
许久,凌鸽也没觉察到他的靠近。
只听他轻叹一口气,捋了捋衣袖,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用力地咳了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凌鸽的注意力。
光影穿过树叶洒在凌鸽的身上,零零星星,若仙似梦。
秦泽遇微微地恍惚,冲白彩等人摆了摆手,凑到凌鸽跟前,耳语道:“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你这样装扮……”
凌鸽紧张地抬起头,一双眼眸忽闪忽闪,生怕他觉得不好看。
“老是让我心猿意马。”微微的挑逗之意,说得凌鸽脸色泛红。
她将秦泽遇一推,道:“这么多人呢,也没个正行。”
按照规定,苏皇后同秦泽遇理应坐在正座之上,凌鸽还未同秦泽遇成亲,则应坐在苏皇后右手下侧。
太监将将宣布让众人落座,秦泽遇便施施然唤来个太监,搬来一把椅子,与正座的两个椅子并排放好。
苏皇后无奈地看他一眼,在他的搀扶下坐于正中间,抬手对凌鸽招了个手,道:“凌鸽,你便随我坐在这边了。”说着,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子。
这样的安排,无异于已经将凌鸽迎娶进东宫。
眼见着秦泽遇拉着凌鸽的手安排她落座,下面众人纷纷红了眼。
众人行完礼,纷纷低声交谈之际,林无双清了清嗓子,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不才,觉得允鸽公主虽然位份尊贵,可她毕竟还未真的嫁入东宫。如今这样安排,恐无益于她的名节,于礼不和吧。”
苏皇后微微蹙眉,她平日里向来都是和颜悦色,可这也并不代表,她可以接收任何人的挑衅。“这位是?”她指着林无双微微眯眼,做出一副想不起来她是谁的表情。
但见林无双脸色白了白,四周的姑娘皆看向她,掩面嗤笑。
“回皇后娘娘的话,家父吏部尚书林源,臣女名唤无双,为皇上亲封的三品孝仪。
当年秦泽遇从不正眼看哪家的姑娘,秦容筠委实为了他将来的婚事惆怅过一阵子,见林无双才貌双全,遂封了她个三品孝仪,预备在合适的时机将她封为太子妃,一来笼络林源,二来也算是为秦泽遇觅得良配。
这林无双原本也是祁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从来没被谁比下去过,自然也从来没因为谁,像今日这般失了气度。
如今被众人嗤笑,她当众下不来台,自然更是记恨凌鸽。
却见苏皇后轻笑一声,道:“老了老了,皇上封过那么多的官,我一介后宫之主,又怎么可能都记在脑里。三品孝仪?倒是符合你们林家的身份地位,希望林尚书感念皇恩,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
一语道破天机。
你们林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也不过是皇上想给。你也不过是沾了你父亲的光,被封了这么个三品孝仪。当众质疑皇后的决策?你还不够格。
虽然轻描淡写,可皇后的立场已然表达清楚。
白彩立在凌鸽身后,趾高气昂,一派唯我家小鸽子独尊的模样。
苏皇后一席话之后,林无双除了乖乖地行礼称是之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只能强忍着羞耻之心坐在远处。
林无双双唇咬得已然没了血色,秦泽遇眸光自她脸上扫过,轻描淡写道:“今日各位聚集至此,实乃皇家荣幸。此次百花大会,一来皇上体恤令尊在朝堂之上的卓越功绩,二来嘛,本太子代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为各位姑娘做主,但凡看上哪家皇亲国戚,尽管说,皇后娘娘定可担保你们的相中的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掌中刺
林无双双唇咬得已然没了血色,秦泽遇眸光自她脸上扫过,轻描淡写道:“今日各位聚集至此,实乃皇家荣幸。此次百花大会,一来皇上体恤令尊在朝堂之上的卓越功绩,二来嘛,本太子代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为各位姑娘做主,但凡看上哪家皇亲国戚,尽管说,皇后娘娘定可担保你们的相中的亲事。”
言下之意,东宫的位置,你们就别想了。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妍丽者有之,清新者亦有之。
百花大会正式开始,丞相之嫡女李文清手持一把琵琶,步调缓缓地走到正中间。她的长相算是清秀,身着浅黄色衣衫,步履轻盈,在一众繁花之中显得略微单调了些。
自进入御花园之后,她便没同任何人有所交谈。白彩附到凌鸽耳边轻声道:“这个李文清如今正值二八年华,据传对户部沈尚书之子一见倾心。”
“那她为何还要入宫?”凌鸽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白彩,轻声问道。
白彩还未来得及回答,苏皇后便拉过凌鸽的手,道:“事关皇家体面,百花自然不能以少充多。但凡适龄女子,出身好一些的,都会接到诏令。来与不来是一回事,选不选得上,是另外一回事。”
话音落,一曲终了。
果然是平淡无奇的一首琵琶曲,李文清微微福身,在掌事太监的示意下退了下去,换上来第二位。
舞曲声响起,苏皇后接着道:“这些事情未来你都少不得要做,现在留心多学一些,总归没什么坏处。”
凌鸽乖巧地点头,冲苏皇后腼腆地一笑,正要侧过头好好看看台下的飞舞翩翩,苏皇后又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听思瀚说,这次在锦国,你随他一起去过桃花林?”
台下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姑娘舞得好看,翩若游龙。
凌鸽同苏皇后仔细描绘着在桃花林的生活,话语间时不时地提到苏含笑的一颦一笑,每当提到她,苏皇后的眼中总能闪过一丝欣慰的神采。
说着说着,凌鸽脱口问道:“皇后娘娘,同含笑伯母可曾相识?”
“岂止是相识啊,若非她,此刻我是不是还能活在这个世上都未可知。”苏皇后双眸隐隐发亮,望着无边的天际淡淡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才这么大点儿。”她比划了比划,继续道:“她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疼爱,也是如此,我才有幸认识皇上,后来,嫁给皇上。”
她轻轻婆娑着凌鸽的手,眸中带着憧憬,道:“嫁到帝王家,自然是一生衣食无忧。可是我却一直羡慕含笑姐姐。能有那么一个人,为她卸下万钧江山,那是何等的气魄。”
卫玄曾是燕周王上,平叛乱顺朝纲之后,颁下一纸诏书,称自己庸碌无才,禅位于其兄卫笙。
庸碌无才是他自己所言,可是能平叛乱之人,又岂会是庸碌无才之辈。不过是为了归隐山林随便寻的一个借口罢了。
彼时究竟发生过何事,现已无从得知了。可凌鸽亲眼见到过卫玄为苏含笑拭去额上汗珠的模样,柔情蜜意,这么些年,都未曾改变过,何况当年正值青春年少,想来是极恩爱的。
凌鸽想起秦泽遇曾经一脸严肃地与她说:“可能,我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夫君,时时事事都以你为先,可是我能保证,我的后宫只你一人,一生一世,一座城池。”
万钧江山在肩,秦泽遇生来便是如此。他不敢说,时时事事以她为先。可这才是他,韬略气度在身,她爱着的人,如她所言,刚好,是将来的一国之君罢了。
凌鸽心里明白苏皇后在羡慕什么。可是秦泽遇不是卫玄,不会为了她舍弃江山于不顾。也正因为如此,凌鸽才能如此倾心。这才是完整的他,胸中有日月,心中亦有想要珍惜之人,舍弃其中任何一者,他便不是他了,不是吗?
聊了许久,台下的表演不知不觉已经进行了多半。
凌鸽望着翻出点点金光的天际,脑海中浮现出苏含笑的笑脸。
原来当年,他们有过这样的一段过往。
她早已知晓卫临之与秦泽遇如此相像的原因,却是第一次听说,卫玄曾为苏含笑,禅位于卫笙。
难怪,秦泽遇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唯独卫临之。
恍惚间,她的眼前闪过初次遇见卫临之时的那个夜晚,清冷的月光下,碧绿色的手环发出幽幽绿光,卫临之脸色阴沉不定,阴螫的目光游移在跪倒在他面前的黑衣人身上,天生的君王气度。
起风了,花香混合的味道愈加浓烈,凌鸽无意识地轻咳几声。
早先自己隐隐猜出的真相如今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凌鸽无意识地喊出“哥哥”两个字,随机感觉自己的肩上一沉,顺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上去,秦泽遇一脸温润,眸光中透出隐隐的担忧。
寻了个借口,秦泽遇拉着凌鸽的手,悠悠踱步而出。
才一出了众人的视线,凌鸽便停住脚步,低声道:“我已经猜出来了。”
“猜出,兰生的事?”秦泽遇微挑双眉,不知凌鸽具体指的什么。
“猜出,兰生的企图,以及,你们的对策。”凌鸽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秦泽遇的时候,透出不忍之意。
秦泽遇默了默,将凌鸽拢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似在安慰,又似,无话可说。
他一直知道,凌鸽冰雪聪明,很多时候不点就透。可却没想到,自己一步一步摆好的棋,被她一眼就看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抚着凌鸽发丝的手并未停下来,缓缓说道:“本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他没有作乱之心,这步险棋,我自然不会走。”
天边的流云飘过,金黄色的光隐隐透出来,似是要划破天际。
凌鸽攥紧的拳头缓缓放开,刚想说些什么,听见秦泽遇淡淡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时候,保他一命。”
边上的树丛发出声响,凌鸽从秦泽遇的怀中挣脱出来,抬起头,不远处,身着水粉色衣裙的姑娘嘴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无双姑娘好兴致,在百花大会上,已经表演完了吗?”凌鸽淡淡开口,眸光中并无半分神采。
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此番林无双出现在她面前,也算是给了她一个靶子。
林无双上下打量一番凌鸽今日的穿着,殷勤地行至秦泽遇身侧,作揖道:“我见殿下不在场上,还当是殿下遇到了什么事情,心里实在惦念,索性跟出来看看。”
秦泽遇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一时之间,夺去了林无双的心魄,给了她更加放肆的胆量。
她只道是秦泽遇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笑颜,却是不知,这笑颜中,满满的皆是幸灾乐祸。
凌鸽轻笑一声。谁没看见秦泽遇是同凌鸽方才一起离开,她这惦念的心思,不用说,也着实太过明显。
“无双小姐这一身倒是极雅致,当心被这树丛勾着哪个边边角角,白白辜负了这身衣裳。”话里尽是对她藏在树丛中的鄙夷。
林无双身体徐晃一下,秦泽遇的一双手适时地扶了过来。
她自以为得到了秦泽遇的偏爱,却不知,这是秦泽遇的激将法,想将凌鸽此刻心中的不满和低落通通激发出来。
林无双回首朝秦泽遇娇媚一笑,见他亦是冲自己微笑,放肆之心更甚,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凌鸽,道:“是了,家父说,百花大会最不缺的就是妍丽,倒是清新淡雅如出水芙蓉,最是引人注目,哪里像那些大红大绿的庸脂俗粉。难道装扮成那样,便能美过满园的□□吗?”
“噢?”凌鸽淡淡一笑,心知自己一身正红色,裙角又是绣着金色的牡丹,此番决计是被人指桑骂槐了。她的眸光淡淡扫过秦泽遇带着坏笑的脸庞,并未多做停留,悠悠道:“无双姑娘真是说笑了,大红大绿算是庸脂俗粉?却不知令尊如此博学多才,知不知道,正红色,是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你……”林无双语塞片刻,看向秦泽遇,看到他鼓励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未嫁入祁越,一切都未可知。说起来,也不知你们燕周是什么风俗,在我们祁越,正经的姑娘还未大婚便住到新郎官的宫中,这可是闻所未闻。”她轻笑一声,娇弱地往秦泽遇身边凑了凑,掩面似羞似怯,继续道:“还是说燕周豪放,从不把女儿家的贞洁当成一回事?”
凌鸽冷冷的眸光划过她靠近秦泽遇的衣袖,上前一步,轻轻一拉,拉过她的手,嘴角带着笑意,眸子里却无任何温度。
她只是盯着林无双的双眸,半晌,才嗤笑一声,道:“风俗?无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对这些事了若指掌?”她掩面一笑,望着发出绿芽的柳枝悠悠继续道:“况且,拿祁越和燕周说事,想是无双姑娘忘了,妄议朝政,那可是死罪。一口一个贞洁,无双姑娘是不是也太没大家闺秀的气度?”
一时之间,林无双毫无反击之力,却见凌鸽信步往前一迈,幽深的目光摄人心魄,“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叫凌鸽,就因为我是凌鸽,在他秦思涵所在之处,只要我想,就没什么不可以做的。”
她将林无双的手往旁边轻轻一甩,力道不大,却足矣让她与秦泽遇贴合在一起的身体离开一步。
“你说对不对,泽遇。”她淡笑着看向秦泽遇,双手伸出,只见秦泽遇勾唇一笑,讲手附在凌鸽双手之上,看都没看林无双一眼,朗声道:“无双姑娘想不想知道,泽遇二字是什么意思?”
“泽遇,水边相遇。水边,秦思涵与凌鸽的相遇。”
一旁的林无双面上血色全无,轻抚胸口,口中念着“怎么可能”。
凌鸽轻叹一口气,手轻轻一捏,道:“非得惹得我醋意横飞,害得人家小姑娘无辜中刀。”她故意咬重了“无辜”二字,瞥了林无双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又心生内疚,低声道:“下次若是再这样,你用哪只手扶别的姑娘,我就剁了你哪只手。”
语气似嗔似怒,秦泽遇将他双手捉住,往自己怀中一拉,闲适地笑道:“只要能让你心中畅快些许,我都是万死不辞的。”
“无双姑娘,徒劳之事,今后还是免了吧。就如凌鸽所说,只因她是凌鸽,于她纵千山万水吾亦往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小五证
柳絮飞扬,在温和的日头下,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