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唐逸尘识趣地松开手,看向任泣儿,“那你就一个人逛逛,乐悠,我们多日不见,你陪我到那边亭子里去说说话吧。”
待他们两个走后,任泣儿才缓缓往那位夫人住的房间的方向走去。
乐悠跟在唐逸尘的身后,神色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让任泣儿那个家事一团糟的丫头嫁给唐逸尘,尽管他们母子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也没有必要在婚事上刁难她的儿子啊……好吧,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眼前这个满面春风的男人哪有被刁难的样子。
“乐悠,你最近还好吧?”
乐悠回过神来,“挺好,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娶夫人为你挑的人?我还以为这世上无人能破你的毒,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能够抵御你的毒,你以后说大话的时候是不是得注意一下了。”
“是吧。原本我想着只要她找不到那个人,就不会一直强迫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毕竟爹才走,我不想这么快就娶亲。但是没想到她真的那么用心地去为我寻找将来的妻。乐悠,你知道,她一直都不太喜欢我,我只是,想让她开心。”
当那个地方最后一缕阳光坠落到山后的时候,那个总是呆在帘子里面的女人掀开帘子,缓缓地走到窗边,不停地算计,不停地得意,不停地……无奈。
任泣儿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我……我不想杀人。我可以把钱还给您,只求您放我回家。”
“你爹是个小偷吧?”她转身,淡淡地看着她,“有那样一个爹,你觉得你还能将五千两悉数退回吗?更何况,我已经没有耐心去再找一个百毒不侵的人了。不要怪我狠心,若是你胆敢拒绝,我敢保证让你永远见不到你爹。”
“我……”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会用任远的性命冒险,欠了任远那么多,若是还要因为自己连累他,那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杀人什么的,只要自己狠心一点,努力一点,用平时骗人的那套功夫去欺骗唐逸尘,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吧。五千两,杀一个人能够比上她去偷几辈子,她又何乐而不为?任泣儿点点头,握紧了拳头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的女人惨淡地笑笑,对于她来说,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的。哪怕是杀了自己的儿子,因为如果硬要她说出个所以然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
当阳光又一次掉入那无尽的深渊的时候,乐悠跟那位夫人又一次上了马车。任泣儿很好奇,为何那位夫人永远都是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好吧,这或许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可是一个人,多孤独啊。
“您真的不多留几日交待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这可是您亲自挑的媳妇。”
过了许久马车里才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媳妇是你的,我何必要留下。”
“您永远都是这么任性啊。”
一直到马车的影子都消失了,唐逸尘才转身准备回去。任泣儿伸出手拦住他,有些犹豫地问道:“我们真的要成亲吗?”
唐逸尘奇怪地看着她,“你要我说不吗?其实我可以说不的。”
“不用。”任泣儿尴尬地笑笑,“我开个玩笑。”
话说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特别希望别人强迫自己,好像别人不强迫自己就显不出自己的英雄气概。可是只要当别人对我们说好啊,你可以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却又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你不用害怕,既然你是她挑中的,就必然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任泣儿“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那你……为什么要毒死那位姑娘呢?”
“姑娘?”唐逸尘疑惑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大笑道,“你是说她之前挑的那个女子吗?我没有毒死她,只是她偷偷找过我,说不愿嫁我。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骗了她,你千万要保密,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不愿嫁他,怎么可能?这样一个坦诚的人,如何不让人动心,怕是那位姑娘不愿意下此毒手吧……任泣儿看着他那双闪闪如星辰的眼睛,不觉有些后悔,却也没有像那位姑娘一样拒绝的立场,只得黯然低下头去。比起面前的人,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的任远还是要重要许多。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不用着急,七涵宫前些日子才办过丧事,我要戴满一年的孝才能娶亲。下一个七夕我就娶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七夕?”
唐逸尘好像对她如此惊讶的语气感到不解,“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说我们可以等到明年再做夫妻了是吗?”看到唐逸尘点头,她在心里偷笑了两声:等我把你解决了,看谁跟你成亲。到阴间去娶媳妇吧你。
一年。她有一年的时间来获取这个家伙的信任,虽然她觉得没有必要,这家伙看起来也没有不信任她的样子。但唐逸尘毕竟是个厉害角色,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离他近一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之后……之后回家……不知道为何,虽然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她一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任远。
以前任泣儿不知道,七涵宫是江湖上人所周知的专门研究制毒之法、用毒之术、解毒之药的地方,不仅在江湖上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祖师爷还是当年武林盟主的夫人。更让人为其感到惊叹的是这么一个与毒打交道的地方,却与神龙谷的神医华无忆有着密切的关系,现任宫主唐逸尘更是做过华无忆的弟子,只是由于唐逸尘的父亲七涵宫的宫主唐逍去世,以至于他拒绝了师父华无忆让其留在神龙谷的要求,反而回来做了七涵宫的第二十一任宫主,接管了父亲的一切琐事。
“那你师父在神龙谷还好吗?”任泣儿很感谢唐逸尘在这几个月里告诉了她那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自己又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他的,只好不停地提问,表示出自己感兴趣的样子。
事实上她真的没有兴趣。
“师父他老人家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我走之后,便给我寄来了一封信,说什么让我不要去找他,他要重新去找一个弟子,以防自己百年之后无人将神龙谷的医术传下去。”唐逸尘将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给师娘寄了封信回去,让他们明年七夕来七涵宫见见你,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好让他们来做我们成亲时候的高堂。”
任泣儿点点头,心里却做了别的盘算:如果她杀了唐逸尘,那他的师父会不会来找她任泣儿的麻烦啊……怎么想都觉得杀唐逸尘这件事一定不能草率,一定要布置周密了,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夺了面前这个人的命……可是那样自己不是成为未过门的寡妇了?也罢,那位夫人说过会让她回家的,回家之后再去考虑该怎么办吧,反正她也没有想过会遇到什么想嫁的人,实在不行就让任远给她随便找户好人家嫁了算了。
可是,她越想越后悔,早知道就不去要那五千两了,唐逸尘这么好的一个人,实在是舍不得杀啊……
“你在想什么?”
任泣儿“啊”了一声,然后摇摇头,“我没有想什么啊,只是,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啊?我会不会……嗯就是说……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你在担心这个啊?”唐逸尘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我之前在神龙谷跟师父学习医术,除了师娘,从未见过任何女子,即使回来之后,也只见过乐悠和送你来的夫人,还有那位被我‘毒死’的姑娘,哪会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啊,你就不要瞎想了,乖乖地做你的新娘吧。”
任泣儿笑笑,她以前有见过一些相爱的人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倾诉衷肠,或是两个人一起到庙里上香祈求白头偕老。可是,她从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唐逸尘会不会教会她。但是说真的,她学不会,也不想学,尤其是当她开始慢慢出现了愧疚感,渐渐地害怕见到唐逸尘,害怕跟他说话……
“宫主,有客人来访。”一位侍女走过来,手提一个灯笼,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就像是地上有银子一样。
唐逸尘应了一声,起身道:“这么晚了什么人还这么惦记我?阿泣,你先去睡吧,不要再坐着胡思乱想了。”
“好。”
身边的侍女朝她走近了一步,唐逸尘刚走没多远,那个侍女就轻轻地问道:“姑娘,要回去吗?”
任泣儿摇摇头,笑道:“我们去偷偷看看是谁来找你们宫主吧……哎呀,你不要摇头啊,我们只是偷偷地看……放心,我以后就是他的夫人了,有什么事我担着!”
那侍女仍是摇头,自从唐逍死后,她们就将唐逸尘作为唯一的主人,而从小的训练教给她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否则……当然,背叛的后果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又岂会因为一个还没有成为宫主夫人的女子而背叛主人呢?
“你想啊,他刚刚又没有说不让我们去是吧,就去一会儿,然后我们就回去睡觉。而且他对我那么好,若是我提出要去的话,他也不会反对。”她好说歹说,才终于让那个侍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任泣儿的前面。
七涵宫布置得很诡异,虽然也很大,但却没有玲珑山庄那么雄伟。原因之一大概是因为白天七涵宫里很少有人走动,任泣儿曾经有一次在中午到处研究七涵宫的构造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偌大的七涵宫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弄得她迷路之后只得到处乱逛,直到黄昏才有一个侍女来把她寻了回去。但是天一黑,就会有很多提着灯笼的侍女或者家丁来回走动,就好像是在防卫什么人一样。
说起那次迷路,任泣儿对北苑那个看起来黑漆漆的但是有种淡淡的香气的屋子有很深刻的映像,上次她本来想推门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却被那个突然出现的侍女将她带了回去。唐逸尘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她原本还想着他会告诉她那是七涵宫的重地什么之类的,可是他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贴身的侍女,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姑娘,到了。我们要进去吗?”
任泣儿回过神来,大厅里亮着灯,门口站着几个仍然是提着灯笼的家丁。她笑笑,摇了摇头,“算了,你把灯灭了。我们还是从旁边看看就好了。这么闯进去,就算我没事,你也会被责怪。”
“不可以的,姑娘你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任泣儿没有多想,点点头,便灵巧地窜到屋子的一侧,轻轻地在窗户上戳了个洞。一个十分有英气的中年男人坐在侧边,虽然口气很恭敬,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眼神中的蔑视。
“宫主,老夫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救救犬子,江湖上谁都知道,只有七涵宫的冰魄莲丹才能化解常年淤积在体内的湿寒之毒……老夫曾带来黄金万两求你的父亲,可是他拒绝了我。如今老夫不仅带来黄金万两,更是将我武林盟主的位置拱手相让,只想能够换犬子一命。”那中年男子突然站起身,做了个揖,“素问七涵宫现任宫主宅心仁厚,所以老夫才再次拜访,只想事情能够有所转机。”
唐逸尘的笑容依然是淡淡的,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盟主请坐,逸尘承受不起。只是,您知道我父亲为何拒绝您吗?这冰魄莲丹是由五百年盛开一次的天山雪莲同我七涵宫七种至毒之物在七涵宫祖师爷的秘密修炼下制了足足有三年的时间才不过得到了五粒,传到我父亲这一任只剩下两粒了,怎能轻易就为了黄金万两将它拱手让人?”
“那……老夫打扰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要给您也可以,但是您知道,武林盟主的位置是由江湖上各大门派推举出来的,怎是您说拱手相让就拱手相让呢?”
那男人站住,嘴角拂过一丝嘲讽的笑,任泣儿看到他特意调整了一下表情,才缓缓转过身,“只要你相信老夫,我保证你就是下任盟主。”
听到这里,任泣儿的心中突然出现一种怪怪的感觉,她一直不愿意相信唐逸尘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地伤害自己的亲人的人,可是当她看到他为了盟主之位不惜以别人的性命作为代价的时候,确实有种心寒的感觉……她转过身,正准备离开,恍惚之间甚至没注意到那条不知何时爬到了她脚边的蛇……
“啊!”
、戒心
“谁?”
任泣儿知道,她死定了。无论是对这条蛇,还是对里面那个人。
“阿泣?”唐逸尘惊讶地看着她,好久没有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去了吗?真茹,你们怎么在这里?”
任泣儿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侍女叫真茹,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真茹“扑通”地跪在了唐逸尘的面前,“宫主,姑娘她只是想来看看您,她没有恶意。”
唐逸尘的眼神降了好几度,尤其是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在一旁看好戏的目光后,他更是看都没有看任泣儿一眼便走开了。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任泣儿刚刚被咬伤的小腿和那条早已爬开了的毒蛇。
四周的一切开始模糊,任泣儿并没有晕眩,只是产生了无数的幻象。有一个穿着鲜艳的红色袍子的女人慢慢地走进屋子,她听见了尖叫声,和她刚才的尖叫声很像,还是就是她自己在尖叫呢……一瞬间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了,好奇心驱使她必须要进屋子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穿着红色袍子的女人,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姑娘,姑娘!”真茹有些惊慌地叫着,但是任泣儿并没有理她,自顾自地朝梯子的方向走去。她越拦,任泣儿反抗的力气就越大,直到将她推到在地,任泣儿才放松下来继续走过去。
真茹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站起身便朝唐逸尘刚刚走的方向追去,边追边扯着嗓子大声地喊道:“宫主!救命啊!宫主……”
唐逸尘刚让人将那个男人送到客房,心里还在怀疑任泣儿真实的身份,一听到真茹歇斯底里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便起身走了出去。
“发生什么了?你手里的灯笼呢?阿泣呢?”
真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灯笼不见了,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解释自己的灯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姑娘她好像中毒了,一个劲地朝大厅前的梯子走过去,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宫主你快去看看吧,我怕她……”
她还没说完,唐逸尘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怪不得刚才任泣儿的眼神那么空洞,他问什么话她也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