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越离见她难受,连忙道:“到底怎么了?朕让太医来看看。”
他说着传来太医。周惜若只觉得浑身沉沉,提不起劲来。太医匆匆前来,一番看诊,太医忽地跪下,颤声道:“启禀皇上,莲娘娘这是……小产之状啊!”
“什么?!”龙越离不禁惊得直起身子。
周惜若仿佛脑中被劈了一道闪电,半回不了神。
“你到底在说什么?”龙越离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太医的衣领,额上青筋暴起,怒道:“你说惜若她到底是……”
太医被龙越离抓住衣领,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战战兢兢:“娘娘她之前服过猛药,本来不容易有孕。后来有孕了,又……因为身子虚弱,微臣诊出她前些日子受了风寒,所以……这孩子才保不住。”
龙越离缓缓放开太医,茫然回头看着周惜若。周惜若脸色苍白如纸,张了张口,半晌,两行泪缓缓从她眼中滚落。
她想挤出安慰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向他伸出手,微微哽咽:“皇上……”
龙越离抓住她冰凉的手,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静得几乎可以听见人的心跳。他慢慢将她搂在怀中,沉默无语。年轻充满朝气的帝王在这一刻仿佛也沧桑了许多。
周惜若闭上眼,泪一点点不听使唤滚落。她早就知道的。服过楚太后赐下的猛药这一辈子她都不容易再怀上孩子。在昀紫山庄被黑衣人打出的一掌、拼命的奔逃、服下的毒药……一件件,都在冥冥中注定了她无法再成为母亲。
太医不知什么时候退下。身边的宫女都退得一干二净。她看着外面明媚的夏日光,却觉得今日是这一年最寒冷的一。
“皇上,也许臣妾没有这个福气。”她轻轻道。
龙越离只是更紧地搂住她,声音僵硬:“胡说!朕不许你这么说。”
“是真的。臣妾觉得很累。臣妾要睡一会。”周惜若闭上眼,慢慢道。
龙越离握着她的手,只是不放开。周惜若躺在床上,闭着眼,心中酸涩难当。她知道命运对她从不眷顾。从小到大,时常她付出十分努力,却只两手空空。
这是命吗?疲倦从四肢百骸而起,腹中的疼痛渐渐地蔓延,她有种错觉,似乎什么开始流出她的身体,就如她心中曾经在午夜梦回中悄悄希冀过的,卑微地希冀过的……一个小小的希望。
走了也好,像她这样不能保护孩子的娘,也许不值得再拥有孩子。她自嘲一笑,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王寿诞(四)
周惜若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下恢复了些许。这次的身孕来得静悄悄,去的也静悄悄。宫中上下皆替她惋惜,惋惜她的出身卑微被太后不喜,以至于种下今日有孕却未能保住的后果。
皇后前来,惋惜道:“都是本宫的错,应该早点察觉莲贵嫔身子的不妥。好生养着,将来还有机会为皇上生下龙子的。”悌
周惜若只淡笑道:“多谢皇后关心。”悌
送走皇后,晴秀怒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谁不知道她心里正在笑话娘娘呢。”谀
周惜若只是看着窗外,神色漠然,心神亦是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太医说了她腹中的孩子因为月份小,所以对身体并不会有大的损害,若是强留恐怕孩子也不健康,所以小产了也未免不是一件庆幸的事。只是周惜若每日越发沉默,越发瘦了。林嬷嬷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几次劝了都不见效果,只能盼着她能过了自己的心结这一关。
皇后去查御膳房何人下了毒,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下毒的罪魁祸首,只能胡乱拿了几个人打出了宫去。贞贵人与袁紫儿前来云水殿中请罪。周惜若眸色幽幽看着她们两个,淡淡道:“请什么罪呢。本宫的事与你们并无关系。”
贞贵人擦着眼泪,神色羞愧道:“是臣妾错了,臣妾未问明事情缘由就冤枉了娘娘,臣妾自当罪该万死。”谀
周惜若看了一旁低头的袁紫儿,对她道:“元贵人先退下,本宫有几句话想要对贞贵人说。”
袁紫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贞贵人,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了。贞贵人面上忐忑,不由看向在软榻上斜斜依着的周惜若。经此一事她瘦了许多,原本幽深的美丽眼眸越发显得大而漆黑,素白清丽的面上脂粉未施,可是她只淡淡看着你,却觉得她依然美得楚楚动人,令人过目难忘。
这样的女子,华贵的气韵浑然一身,内敛而薄发。任哪个男子看了都会心中情不自禁地仰慕吧。
她不禁低头,喏喏道:“莲娘娘想要对臣妾说什么?臣妾错了……当真是错了……”
周惜若微微一笑,并不叫她起身,清冷道:“你以为本宫当真会那么傻,把自己亲手做的吃食赐给了外人吗?”
贞贵人顿时语塞。
周惜若淡淡道:“曾经我初初入宫什么也不懂,是有人多加指点,事无巨细与我说得清楚明白。这宫中最忌讳第一条就是,不该把自己的把柄被人抓住。本宫未入宫前学得一手好菜。可是入宫后你可见我亲自下厨过几次?”
贞贵人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她这等拙劣的伎俩原来在一开始早就被她看透。
周惜若看着她煞白的面色,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你想要得到宠爱,这原本无可厚非。但是本宫奉劝你一句,你没有全然把握,你怎么能知道你可以一击便成?”
贞贵人连忙伏地磕头,哀哀道:“臣妾不敢,臣妾怎么会拿了自己的性命冒了风险呢?娘娘明鉴啊!这次定是有人要毒害臣妾。……”
周惜若轻笑一声:“你以身试毒,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贞贵人一听脸色顿时煞白,连想要再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惜若漠然道:“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宫中人心险恶,旁人为你出的主意,你以为是真正为了你好吗?”
贞贵人心中一颤,不禁抬头。周惜若神色冰冷,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令她怵然而惊:“你可想过为你谋划此事的人事后完全可以不担任何干系,成了,除去本宫。不成的话,你就是那污蔑本宫的祸首。算来算去,她怎么都是赢。你如此为了旁人做了嫁衣裳,下一次,她要除去的可是你!”
贞贵人一听不禁跌坐在了地上。
周惜若恹恹闭上了眼:“本宫没有心情和你计较这件事。如果你决意与本宫作对,下一次本宫就不会如这次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你!”
她说完挥了挥手,贞贵人这才呆若木鸡地退下。
她出了周惜若的寝殿,袁紫儿关切地迎上前,小声问道:“莲娘娘说了什么?”
贞贵人看着她殷切的眼底带着一抹惊慌,心底不由掠过厌恶,挣了她的手,冷冷道:“没什么。我回去了。”她说着便匆匆走了,只留下袁紫儿一人莫名所以地看看寝殿和贞贵人离开的方向。
寝殿中上好的沉水香幽幽,林嬷嬷进来查看,见周惜若似乎睡了,于是悄悄上前为她盖上薄衾。
周惜若睁开眼,看着林嬷嬷慈祥的脸,软软地唤了一声:“母亲——”
林嬷嬷叹了一口气,上前让她靠着自己。周惜若靠在她的怀中;这才觉得这个空寂的宫中不至于那么冷,不然梦里梦外都是冰冷残酷的现实,令她身心俱疲。
“娘娘为何要轻易放过了贞贵人?”林嬷嬷问道。
“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不应该迁怒到了她的头上。”周惜若慢慢道。她不是不懂得如何反制他人,只是心忽的觉得倦了,拙劣的伎俩、险恶的用心、与她失去孩子的痛苦相比,可笑得无法让她想多分一分心思去理会。
“不过
母亲放心吧。她不会再与袁紫儿狼狈为奸了。经过我的点拨,贞贵人若是聪明就不会再相信了袁紫儿。”周惜若道。
林嬷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三人成虎。最怕就是三位宫妃联手害了娘娘。”
周惜若清清冷冷一笑,笑意中带着说不出的冰冷:“害了我又能怎么样?头上还有一个皇后,皇后头上还有一个楚太后。权力之路永无止境。想要更多,最终都不会得到善终!”
林嬷嬷听得她的话,沉默了一会,道:“娘娘与从前不同了。”
失去孩子犹如折损了她的华炫无比的凤凰羽翼,让她再也没有傲然搏击长空的力气。
周惜若闭上眼,许久才道:“也许我只是累了。母亲,我睡一会就好。”
……
身心俱疲,对外人只是一种一蹶不振的笑话。宫中的人看着云水殿的寂静都在心中纷纷揣测了周惜若如何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一直等到安王寿宴开始,周惜若依然没有踏出云水殿一步。
她似乎一心一意只想将自己埋在了这云水殿中,让世人遗忘。
皇后听着云水殿林公公前来称病告假,唇边溢出丝丝讥讽的笑意,道:“既然莲贵嫔身子不适就不必来参加寿宴了。本宫再赐一些药材让她安心养病。”
林公公谢恩而去。中宫中,越卿卿看着皇后眼底的嘲弄,不禁道:“这个周惜若当真一蹶不振了?以她的脾性她不是这种轻易就认输的女人。”
皇后似笑非笑地道:“一个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能否生养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死了,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一个,可惜啊,还是没有这个福气。她就算是铁打的女人也要趴下!”
越卿卿皱起秀眉,眼中皆是不相信。她当然不相信,这个历经被休失子,入宫再从永巷中爬起来的女人会这么轻易认栽。可这些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她对皇后笑了笑:“不提她了,安王寿宴,皇后可要好好打扮……”
……
到了安王寿宴那一日,启徳殿中歌舞声声,宫中热热闹闹,笙箫声,还有歌姬高亢清亮的歌声传遍了宫中各处。周惜若站在云水殿的廊下,静静看着上云卷云舒。她的身影薄如剪影,清冷如一泓孤月,美人如隔云端,远远看着有一种错觉,仿佛她随时都能羽化成仙,飘到了上去。
有一位宫女上前,对她道:“娘娘,外面有一个人要送给娘娘一件东西。”
周惜若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问道:“是什么东西?你们收下便好。”
宫女为难:“那人说要亲自奉给娘娘。”
周惜若微微皱了皱眉头,许久才道:“好吧。让那人来见我吧。”
不一会,宫女将那人领到了周惜若跟前。是一位面目普通的宫女,普通得一没入人群就再也认不出来。
周惜若眸光微微一闪,问道:“你来见本宫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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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安王寿诞(五)
那宫女仔细看了她一眼,恭谨回答道:“奴婢受人所托,给娘娘送一件东西。”
她说着把手中一个锦盒递到了周惜若面前。周惜若随意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悌
“这是药丸。”宫女说道,悌
周惜若一怔,正要再问,宫女已悄然退下。周惜若转头对林公公吩咐两句,这才拿起那锦盒。锦盒中果然静静躺着一丸蜡丸,稍微剥开蜡丸里面就飘出清淡的药香。她眸中沉了沉,她没有忘了自己身上还有那神秘人下的毒药未解。
谀
送药的人是邵云和。
……
宫女匆匆走着,一边走一边向后张望。直到了身后再无人她这才快闪身进了一座矗立在树木深处的凉阁。
“东西可送到?”凉阁中有一道清冷的声音随之飘来。
“送到了。”宫女擦了一把脸上的热汗,恭谨跪下对那人道:“是亲自奉到了莲娘娘手中。”
阴影中那人沉默许久才又问道:“她气色如何?”
宫女犹豫半晌才道:“莲娘娘气色不好。十分苍白。”
凉阁中半晌无声,宫女悄悄抬头,只见光漏进窗棂中,他一身暗红朝服,红得如浓墨重彩,反而衬得他笔挺如剑的身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清冷。光线打在他的侧面上,冷峻、俊美。只是她忽地看不明白为何他的一双漆黑的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苦涩。谀
难道……宫女不敢再猜,急忙更低地伏地。
“你下去吧。”那人冷冷道。
宫女急忙退了下去,可还未走到门口,就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声:“娘娘!”
他一怔看向门口。只见一袭清影静静站在门口,眸光淡然,在光下默默流彩。她看着阁中的暗红身影,问道:“邵相大人不请本宫进去坐一坐?”
那宫女脸色发白,急忙朝邵云和跪下道:“邵相大人,奴婢当真把跟着的人给甩掉了。大人要相信奴婢,不是奴婢带娘娘过来的。……”
“你退下吧。”邵云和挥了挥手。
阁中只剩两人。邵云和看着门口依然站着的周惜若,指了指阁中,道:“进来吧。”
周惜若拢了拢身上薄薄的披风,进了阁中坐下。凉阁中铺着地席,中间放着矮几,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周惜若看了他一眼,道:“那位宫女十分眼熟。我曾记得她还为我送来一瓶上好的伤药。”
邵云和淡淡道:“是吗?我都忘记了,娘娘记性还真好。”
周惜若一笑:“自然是记得的。好的坏的我都记得。曾经我以为记住恩情,记住仇恨,将来有一日可以报恩报仇,恩怨两清,只是现在我却再也分不清楚……”
邵云和看着她脸上苦涩的笑意,慢慢道:“分不清就不必纠结于心。世间的事又有多少事是是非分明的?娘娘如今在公宫中要如何安稳度日,也许才是娘娘目前最应该操心的。”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冷静得令人觉得害怕。
周惜若拥紧了身上的披风,忽地问道:“事成之后,你要回去赤灼?”
邵云和看了她许久,冷淡道:“这与你无关。”
周惜若失笑:“是,与我无关。我倒忘了你是赤灼国将来的希望,说不定还是将来的赤灼皇帝!”她顿了顿,慢慢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曾改变心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复国大计,为了一个狠毒邪恶的义父,你当真要就着这一条路走下去不再回头??”
邵云和抬头看着她。她清澈的目光中有着几分探究,几分也许连她都不明白的期许。
他终是慢慢摇了摇头:“不可能回头。一百多年族人的希望就在我一人身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周惜若眼中涌起失望与愤怒,她冷冷看着他:“这么说,你决定与齐国为敌?!”
“不但是齐国,下间都是我赤灼的敌人!”邵云和慢慢地道。他那一双漆黑深眸中带着无尽的阴鹜与野心。
周惜若忽地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决定与齐国为敌。不论你我之间怎么样的恩怨,你是齐国的敌人!就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就算你送来多少解药,送来多少示好的东西我都不会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