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不看他,只盯着越卿卿的面容,苍白干裂的唇吐出一个字:“滚!”
“啪”地一声,她眼前金星乱撞,第二个巴掌打得她笑得如癫似狂,滚烫的胸臆间再也没有一丝暖意。
……
夜还是这么寂静,她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光,痴痴看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啪嗒”一声轻响,一盏昏黄的烛火从门边照耀进来。周惜若缓缓转头看着走进来的人。烛火驱散了黑暗,却再也照不亮了她的世界。
她看着那人,干裂流血的唇轻撇,笑了笑:“原来竟是云少。”只这一句牵动了脸颊,痛得更加厉害。
此时能安然前来看她的,竟是几面之缘的云思泽。
云思泽仔细关好门,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跟前,打量了她一眼,眼中掠过痛惜:“莲修仪娘娘现在觉得如何了?”
周惜若微微一笑,虽然会痛,但是却依然淡笑如菊道:“我很好。有劳云少关心了。”
云思泽一怔,他没料到周惜若不哭不闹,冷静得不像是真人。
周惜若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目光扫向他带来的东西,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云思泽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推,把带来的一包东西推到了她的跟前,轻声道:“莲修仪娘娘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虽然今天发生的事很糟糕……但是莲修仪娘娘对我爷爷有照拂之情,所以我今夜一定得来报答莲修仪娘娘。”
周惜若打开一看,是一壶清水和几个包子。她抬起幽深的美眸,纠正他的说法:“我如今已不是修仪了。云少还是不必这么称呼我了。”她说完拿了包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云思泽看着她旁若无人,小口小口地吃,只看得呆了。半晌,他才道:“莲……”
“叫我惜若。我出身并不是世族,父亲其实穷得比乡间的员外都不如。所以不会忌讳人家称呼了我的闺名。”周惜若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昨日我方到昀紫山庄,是你爷爷让你来亲自见我不是吗?”
云思泽心中一震,猛的盯着她仿佛能洞悉所有的美眸,道:“你怎么知道?”
周惜若喝了一口清水,漱去口中残留的血味,这才淡淡道:“多年来你们云家因为是皇商,地位不高,苦于后宫无人,所以你们想要逢迎了我,让我在皇上身边为你们说上话,不是吗?”
云思泽一听脸色剧变。周惜若看着他,笑意渐收起,她轻抚自己红肿的脸颊,叹息:“可是,很不走运。我今日被人设计,不要说恩宠,就是性命也许都难保。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没入永巷
她微微一笑:“不知道该说是我时运不济,还是你们云家运气不够好。不过好在你们还有机会再选择一位出身不高,但是将来也许能深受恩宠的妃子,让她成为你们云家在后宫的一枚最有利的棋子。”
狭小的房中寂静非常,云思泽已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听到的话。他眸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狼狈非常,但是却仿佛一切苦难与险阻都丝毫不放在眼中的娇弱女人,她那么狼狈,低贱入尘土,可是依然无法令人轻视一分。悌
周惜若终于吃完,她喝了一口水,对云思泽道谢:“今日云少一饭之恩。将来若有机会我周惜若定会报答了你们云家。现在夜深了,云少还是回去吧。”悌
云思泽看了她许久,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莲……我还是称呼您为夫人吧。夫人是云某见过最镇定的女子,也是最有智慧的女子。爷爷果然没有看错夫人。”谀
周惜若轻抚自己红肿的脸颊,脏污的脸上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再镇定再有智慧,经此一事也没用了。我回到宫中大抵是要被打入永巷的。云少实在是不必为我再浪费了精力,请回吧。”
云思泽忽地一笑,震惊过后他仿佛又成了那精明而儒雅的云少。他眸光熠熠,那眼底的光亮仿佛能将这狭小漆黑的屋子也照亮几分。谀
“夫人何必这么丧气?云某自小随着爷爷云游各地,实不相瞒,云家的堂口每一年爷爷几乎都要带我去巡一遍。云某十岁就开始与各种各样的贩夫走卒,各色大小商贾谈生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生意没谈过?这十几年来,我明白一个道理。第一个,天无绝人之路。每每一桩生意谈崩了,总有峰回路转的机会,轻易不要放弃。第二个道理……”
他微微一笑:“第二个道理,这个世上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
周惜若仔细听着,忽地失笑道:“云少是来安慰我吗?还是来跟我谈生意经的?”
云思泽看定她,慢慢道:“实话说吧,夫人若是愿意云家从此以后就是夫人的后盾。疏通关系,打点上下,要多少银子,要天南地北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云家给得起定奉到夫人面前。”
周惜若美眸悠悠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狭小的屋子因他的气势似乎也陡然局促起来。
她想起了韩美人那一句“……听说这三大家的财富加起来,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听得云思泽这口气,恐怕只云家一家就已称得起这四个字了。她心中思绪如海涛一般翻涌不息。微弱的烛光照在两人的面上,照出异样的凝重与严肃。
周惜若忽地轻笑,打破沉默问道:“云少在与我谈生意吗?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生意,平白无故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云思泽也笑了:“夫人难道不信吗?我云某说的话就是金字招牌,从来不会有人质疑。”
周惜若美眸看定面前的从容的云思泽,问道:“商人不做赔本的生意,你要什么?”
“不是我要什么。是云家要什么。相信不用我说,夫人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明白。”云思泽道。
周惜若沉默了一会,忽地问:“若是你们云家将来有一天发现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又花费了那么多的银子和精力,那……”
云思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就当一笔生意失败。顺便告诉夫人第三个道理:天底下不是每一桩生意都是赚钱的。”
周惜若一怔,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她形容狼狈,脸颊红肿,身上亦是脏污,但是这一笑美眸流光熠熠,摄人心魄,竟美得不可方物。
云思泽深深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这笔生意夫人愿意成交吗?”
周惜若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好,成交!”
……
周惜若回到了宫中,一纸圣旨将她贬入了永巷中。叶公公前来传旨,看着她红肿未消的脸只长长叹息一声。往昔安静整洁的菡香殿中再也没有任何整洁的迹象,一地的狼藉,最好的楠木桌椅、包银角的妆台、羊脂玉做成的美人觚、每一支精美的簪子、每一件首饰……统统都不见了踪影。衣衫被翻得散乱一地。
周惜若除钗除服,身上只着一件雪白宽大的外衣。这个地方已经一无所有,除了她身边依然还在的林嬷嬷,还有不肯离去的林生。林嬷嬷看着她一夜之间仿佛消瘦的脸,默默抹了一把泪。
周惜若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对林嬷嬷道:“嬷嬷,是我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我错了。”
林嬷嬷眼中通红,她扶着周惜若坐下,安慰道:“莲修仪别担心,只要等皇上的气消了,想通了来龙去脉一定会还莲修仪一个清白。”
周惜若轻轻摇头:“嬷嬷,别忘了他是皇帝。皇帝从来不会做错事,他也不会在乎是不是错怪了我。”
“可是……可是皇上与莲修仪还是有情分在的。皇上心里还是有莲修仪的!”林嬷嬷不禁哽咽道。
周惜若轻轻笑了起来,尖瘦的脸上美眸幽幽,她喃喃道:“是啊,曾经我也这样以为。但是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人可
以在他心中留下情分,那一定不是我。”
周惜若看着她,苍白的唇勾起无奈的弧度:“林嬷嬷,你曾告诉我不要再对旁人有什么期许,自己只能依靠自己。所以以后也不必再对皇上抱有期待了。”
林嬷嬷捂住唇,转身默默哽咽。
周惜若叹了一口气,对林生柔声道:“林公公还有很好的前途,只是这次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去受苦了。”
林生愧然道:“莲修仪,奴婢……”
“无妨,总有一日还有用到林公公的地方,到时候希望林公公还能看在今日主仆一场多多帮衬。”周惜若安慰道。
林生只能躬身道:“那莲修仪……保重!”
他说完无奈地看了她们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菡香殿。
周惜若叹了一口气,拿了少得可怜的包袱,对林嬷嬷道:“嬷嬷,走吧。叶公公虽然交代了内务府的人对我们客气一点,但是毕竟还是得走。”
林嬷嬷擦干眼泪,两人相扶着就要离开。可刚走到了门边一道艳丽的身影就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不就是莲修仪么?”那人抬着下巴,傲然地看着周惜若,娇艳的脸上仿佛也亮了几分:“莲修仪这是去哪呢?也不来与妾身道别一下。”
周惜若看了她几眼,忽地失笑:“原来是你!”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贬的锦容华。可看她的穿戴,分明又被提回了位份。
“当然是我!”锦容华咯咯一笑,笑得得意非凡:“不然莲修仪以为今天来的会是谁呢?哦——对了!你已经不是修仪了。皇上已经把你废成了比宫女还不如的——罪妇!”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周惜若看着她,冷笑一声,对林嬷嬷道:“嬷嬷,走吧。路上总有一些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狗,挡了道。”
锦容华气得脸色发白,狠狠一巴掌就要扇上周惜若的脸,周惜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冷道:“锦容华好自为之,别以为我周惜若落魄就可以随便欺凌!”
她说完一把甩开了锦容华的手。锦容华只觉得手腕上被抓得火辣辣地痛,恨恨道:“周惜若,你以为你还有翻身余地吗?与温学士孤男孤女共处一室,就算你是天仙皇上也不会再要你!”
周惜若顿住脚步,缓缓回过头,她的脸色已铁青,一字一句地问:“是谁告诉你是温学士?!”她从昀紫山庄到皇宫下旨获罪不到一日,而且此事只对外说是她御前失仪,锦容华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锦容华看着周惜若美眸中的阴冷,不禁一步步后退,她勉强撑起笑,道:“这……这需要谁告诉我吗?……”
“原来真的是你!”周惜若一把抓住锦容华的胳膊,美眸中皆是沉沉的怒意,看得锦容华心中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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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母女相依
“莲修仪,走吧。”一旁的林嬷嬷把周惜若拉回,劝道:“此时已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周惜若只盯着锦充容,冷笑连连:“锦充容好本事!好!你既执意与我为敌,将来我必十倍偿还!”
悌
她说完拉着林嬷嬷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菡香殿。锦充容擦着额头沁出的冷汗,半天才长吁一口气。悌
……
谀
周惜若被内务府的内侍带到了永巷的一处偏僻院中。内务府的内侍得了叶公公的吩咐,自然对她们主仆二人客客气气。永巷中的嬷嬷前来想要榨点油水,但是看周惜若身无长物,只能在院中骂骂咧咧一阵子就走了。周惜若也不恼,与林嬷嬷收拾了庭院,到了夜间降临稍嫌破烂的院中已是焕然一新。
林嬷嬷见她手脚利落,不禁叹道:“莲修仪受委屈了。”
周惜若微微一笑:“不委屈。我自小家境贫穷,来了这里反而十分自在。只是连累了嬷嬷。”
林嬷嬷摇头轻笑:“奴婢已一把年纪了,到哪里都是过,反正已决定跟随了莲修仪,自然不会再有别的念头。”
周惜若心中感动,对她道:“我已被废,在这永巷中还不知要熬多久,也许一辈子就在这里了。林嬷嬷若不嫌弃,可收我为义女。”谀
她说着跪下,眸中诚恳:“从此以后你我母女相依,我定会奉养了嬷嬷终老。”
林嬷嬷一听,眼中水光泛起,含泪点头:“好。从此你我母女相依。四下无人之时,你便是我的女儿。”
周惜若自小母亲病逝,如今到了宫中林嬷嬷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此次终于有机会认她为母,顿时喜极而泣,重重磕了头,哽咽道:“母亲——”
两人遂抱头痛哭。一夜自是无话。
到了第二日,永巷的嬷嬷们又前来,领头的嬷嬷姓周,轻蔑扫了一圈庭院,冷笑:“不过是罪妇居然能住这么好的院,今日起搬去大院中与她们住一起吧!”
林嬷嬷一听,眉头大皱,上前道:“周嬷嬷,内务府安排的便是这里。周嬷嬷还是高抬贵手,不要让莲修仪与那些人住一起。”
周嬷嬷看了她一眼,涂了鲜红口脂的血盆大口哈哈一笑,讥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储秀宫的林芝月啊。你不是在储秀宫中做的好好的,怎么的就来了我们这破破烂烂的永巷呢?!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怎么林嬷嬷越走越低呢!”
林嬷嬷心中明白她在损贬了自己,上前赔笑道:“莫不是平日妹妹我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周嬷嬷,这里给周嬷嬷赔礼道歉了。”
她说着上前拉着她的手,悄悄塞了一根金簪。周嬷嬷在袖中掂量了簪子的分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吧。看在林嬷嬷的面上,让你们住几日,可是要是永巷的人不够地方住,你们这院子还是得让出来。”
她说完又命旁人丢了一堆伙计,皮笑肉不笑地对周惜若道:“听闻莲修仪女工不错,永巷中无事,这些针线活莲修仪就好好做一做吧。明日我可是要派人来拿的。”
她说完得意地扬长而去。
周惜若皱眉看着那一堆针线活,对林嬷嬷道:“母亲,这些明日之前怎么可能做得完?”
林嬷嬷叹了一口气:“这还算是好的,若是她丢来一堆脏衣服,或者一堆砍不完的柴火,那才真的是把人往死里折腾。”
周惜若美眸幽幽看着庭院上的四角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真的能走出永巷吗?若是真的能走出,又将如何面对那样多情又无情的龙越离?
……
安静的御书房,龙越离看着手中的奏折,半天不翻一页。御书房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越发让思绪蔓延无边际。他狠狠盯着手中的奏折,忽地一把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扫落。
“哗啦”一声巨响令外面守候的叶公公吓了一跳。他连忙躬身进来,战战兢兢问道:“皇上息怒!”
龙越离定定看着一地狼藉,半晌才问道:“温学士呢?”
叶公公叹了一口气:“回皇上的话,温学士还在学士府中。今日下午才醒来。”
龙越离猛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