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心中的愤怒与绝望再也忍不住,荒蛮山谷中,黑影无声无息地聚拢而来,火把的光把这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周惜若抱着龙越离,一低头,看着他无知无觉的俊颜,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你若不来,就不会和我死在这里。”
“越离,你是下第一等傻瓜皇帝。”
她从怀中掏出匕首,匕首在火把的照耀下寒光四射,她缓缓扫过四周那黑衣黑巾蒙面的人影,最后落在了完颜霍图的脸上。
完颜霍图看着她手中的匕首,木然道:“你是逃不了的。周惜若!”
周惜若微微一笑,沾了血污的面上却因这笑容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美,美如血莲。
“我累了,不会再逃了。”周惜若盯着他,看着怀中的龙越离,热泪终于滚落,低声一叹:“大地大,原来根本没有我可以立足之地。”
“越离,我去陪你好不好。”她柔声道。
她说着调转匕首狠狠向自己的心口刺去!完颜霍图一叹,别开了眼。
“惜若!”夜空中传来一声厉喝,周惜若手一抖,咬牙闭上眼,狠狠加重力道向心口刺去。“铿”地一声,她虎口剧痛,匕首一歪,斜斜扎入心口。
脑中有一根弦终于崩断,她颓然跌在了龙越离的身上,心口一口热气也随之吐出,她低低道:“云和,对不起……”
眼前一黑,所有的都沉入了黑暗之中,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
黑暗中有什么人在说话,窸窸窣窣,听不清楚。她一睁开眼,芳草遍地,犹如仙境。
“惜若,惜若……”有人在身后唤她,声音温柔。
她含笑回头,却看不清那人的脸。那人的面容隐在了浓雾中。
“你是谁?”她上前问道。
“你想要我是谁呢?”那人声音深情如许,这么耳熟却听不出到底是谁。
她久久看着他,忽地,眼前血色蔓延。她看见一张流着血的面容。
“越离!!”她惊得心痛。可一转眼,龙越离的面容就变成了邵云和的脸。他盯着她,眼中流露深深的悲伤:“惜若,你不愿为我而生,却愿为了他而死!”
“啊!——”她惊呼一声,猛地睁开眼。
“惜若!”一声惊呼,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周惜若缓缓回头,看到了一张她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的面容。
她张了张口,声音嘶哑:“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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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南归(六)
那一夜千钧一发,她已决定要自绝于世之时,邵云和匆匆赶到,手中箭疾射射偏了她手中的匕首,可是却来不及阻挡她必死的决心,匕首一歪,险险划过心与肺的中间。九死一生,逃过一劫。而后的事不必再细说。邵云和大惊大怒之下命手下精兵围住山谷,全歼听命完颜霍图的刺客。完颜霍图也被生擒,五花大绑关入牢中。
至于他为何能赶到燕州,则因为完颜霍图突然离开帝都,行色匆忙中让他窥破了些许端倪,一路追踪而至。
她没死。这个认知狠狠地撞入她的心底。原来是苍不让她死!周惜若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心口的剧痛痛得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别笑了,惜若!”邵云和看着她惨然的笑容,千言万语都已无力。
周惜若笑得眼泪都滚落下来,肆意流淌在面上汊。
“惜若!……”邵云和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尽全力挣开。她无言地看着他,流着泪的明眸大颗大颗的涌出泪水。她不说,可他却忽然统统都明白。
他缓缓后退一步,面色惨然,道:“龙越离没有死。可是……他也没能醒来。”
周惜若停住了笑,竭力挤出一句话:“带我……去看他。朕”
邵云和注视了她良久,缓缓道:“好。”
侍女抬着周惜若的架子床到了龙越离的床前,周惜若不顾侍女惊呼,挣扎下床,她失血过多,脚步虚浮,一下子跌在了他的床边。站在房门边的邵云和看着眼前这一切,木然转头离开。
温景安赶来,所见就是眼前这一副情景:龙越离命在旦夕,周惜若伤重艰难。不过是一夜之间竟成了这样惨烈的结果。他心中大悔,久久跪地不起。
周惜若靠在床边,面色煞白如纸,握着龙越离冰凉的手,颤声道:“景安,别自责,先想办法把他治好。”
温景安看着床榻上犹如活死人一样的龙越离,颤声道:“这可怎么治?皇上这一掌是伤在了心脉上,全身筋脉尽断,武功都废了……武功废了也就罢了。这性命怕是难保了……”
周惜若越听越是面色煞白如雪。她怎么还这么真呢?完颜霍图那一掌是决意要了她的性命,而刚力战刺客身赶来山谷中救她的龙越离空门大开,整个后背的都硬生生承受了这么一掌。
完颜霍图说,不死也去了半条性命。可她怎么还这么真呢?
周惜若面色变了数变,俯身又呕出了一口血。温景安大惊正要去扶,一道红影闪过眼前,已扶住了她。
周惜若喘息地看着面前的邵云和,明眸中水光熠熠,吃吃地笑:“云和,一切都晚了。”她在他的手中颤抖,一声声质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决定离开了你还是会这样?”
邵云和面上神色一恸,良久才道:“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
周惜若无力挥了挥手,道:“不要再来,我要与越离待一会。”
邵云和眸色一黯,欲言又止却终究无言走开。
床榻上,龙越离静静躺着,俊魅的面上苍白,犹如熟睡了一般。周惜若陪在他身边,目光哀哀,只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唤醒。
他看着眼前这一切,眼露茫然,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呢?
……
龙越离伤重,昏死数日,脸色一日比一日差,不过三四已面色如灰,呈现死气。温景安到处去寻良医可燕州哪有名医?多的只不过是一些专治跌打外伤的大夫罢了。周惜若日日守着他,心口的外伤亦是没有好转,面色也一日日越发苍白。看样子两人竟是真的如完颜霍图所说,生死鸳鸯,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虽逃过了一劫,可依然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温景安奔波几日,眼看着龙越离命在旦夕,几乎愁白了头发。
终于,邵云和又前来,对他道:“为今之计,只能南下寻医。”
温景安眼中皆是血丝,声音嘶哑,冷笑问道:“如今皇上这样如何能舟车劳顿?怕不是在半路上就死了!你该不会是怕他死在赤灼,你将来一辈子寝食难安吧?”
他心恨完颜霍图所做之事,言语上自然对邵云和不再客气。
邵云和眸色微冷,冷冷道:“用人参吊着一口气,也许能撑到了寻到了名医。若他还是在这里等死,连一丝机会也没有!”
温景安语塞,良久才问道:“为什么帮皇上?他死了对赤灼好处多多。起码几十年之内,你们赤灼无忧无患。”
邵云和闻言,半晌才终于道:“我不想看着惜若死。”
温景安深深长叹一声,苦笑:“当初我就知道你们两人终究要分个你死我活。可没料到却成了今日这样的结果。”
邵云和轻笑,眼露悲凉,低声道:“我也没料到。”
他说罢转身走了。桌上放着几盒已隐隐有了人形的人参。温景安苦笑,一一收起,即刻命下人前去煎煮。
就这样决定南下,为了让马车不那么颠簸,车厢中放上厚厚的各色毛皮毯子,龙越离被包得严严实实。周惜若因为伤势未好,乘了另外一辆马车。马车用的是最好的军马,听令行走,四匹同拉,步伐一致。一行人准备好就匆匆南下。
因龙越离伤重不再往晏山方向走,而是尽量从水路回齐国。一番周折,终于到了齐国中。邵云和怕生了变故,沿路随行,到了齐境亦是不回。
温景安见他并不打算回去的样子,上前委婉劝道:“陛下国中政事芜杂……”他才开了个头就被邵云和打断。
“这事我也有责任,温相就当我是普通人好了,不必太过理会。”邵云和道。
温景安心中一叹,不再相劝。远远船头上,一抹雪影久久看着江面,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注视的目光,缓缓回头,看了邵云和一眼,便由侍女扶着入了船舱。
邵云和眸色一黯,良久不言。她自从那一日醒来之后就不再和他说话,那一双空洞的美眸中似乎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到了齐国,温景安已早就鸽传书命人在齐国中四处寻访能治内伤的名医。齐国几乎所有的疗伤圣手都一一被请到那艘船上过。皇不负有心人,经过百般寻访,终于寻到了江湖上人称“仙医圣手”的李大夫。
李大夫专门为江湖中人治内伤,听闻江湖上有人传言,只要仙医肯出手,小鬼绕着走。只是他行踪不定,不愿抛头露面,所以甚少人能真正请到他。这一次若不是温景安倾尽全力搜寻也找不到如仙医这种专门隐秘行藏的江湖中人。
李大夫对床榻上毫无知觉的龙越离一番望闻问切,连连摇头:“筋骨断,筋脉也断,实在是棘手。又拖延了这么久,我瞧着也就吊着一口气罢了,与死人无异了。”
温景安守在一旁,闻言心中一紧,连忙问道:“能活过来吗?”
李大夫面色凝重,道:“能活,但是希望也就五六成。还有五成靠他的运气。”
温景安听得五六成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催促李大夫施救。李大夫忽地皱眉:“若要施针也不是不可,只是要找个会武功的帮我为他护住心脉。你去寻个武功高强之人,就可以开始为床上这位活死人动手施救了。”
温景安一听顿时为难。龙越离身份特殊,一个不好就是弑君的罪名,谁敢?再说这仓促之下又能找到谁呢?
“我来吧。”不知何时邵云和已站在了船舱门口,俊颜上神色清冷,淡淡道:“若他能活过来,也算是为了我父亲赎罪。”
温景安闻言,眸色复杂地看了他半,缓缓道:“好!如此就麻烦邵兄了!”
他忽然改口,不过是以旧日同朝为官的情谊去求他。
邵云和神色不变,上前看着毫无知觉的龙越离,冷冷对他道:“你若要惜若就给我活过来!不然你若死了我便带她走,从此黄泉地底你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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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针锋相对
邵云和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温景安和李大夫都面色古怪。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呢?!
温景安连忙道:“怎么可以这样说。……”
邵云和冷笑一声,“你怕他气死不成?他若知道争气就不要这样半死不活地让惜若为他难过!”他说完伸手疾点龙越离的心脉旁的大穴。
李大夫见他的手势精巧,知道他武功不俗,笑道:“若有这位仁兄相助,病人又多了一成活的希望了。”
温景安终于放下心来,命人拿来李大夫所需的东西,便派人牢牢将船的四周围得如铁桶一般。他忙完这一切,走出船舱,忽地看见周惜若站在船舷边,美眸幽幽,盯着那紧闭的门。她这几日也消瘦得厉害,面颊单薄瘦削,身形更是薄如纸,江上风大,吹起她的衣袖,有种楚楚临风的感觉溴。
“娘娘不必担心。”温景安上前连忙道。
周惜若凄然一笑道:“大夫说的话我都听见。但愿越离能挺过这一关。”
她的明眸空洞木然,看得温景安心中一酸,千言万语想要说的安慰话统统都不见了踪影祷。
周惜若最后看了那紧闭的门一眼,转身慢慢走了。
仙医圣手不愧为江湖名医,第一次施针龙越离的气息便平稳许多。虽然这花了一整的时间,邵云和出了那个房门,脸色煞白得可怕,李大夫亦是脚步虚浮,神色萎靡。
温景安守在房门口一整,一见他们出来,急忙询问。李大夫摆了摆手:“放心吧。死不了。”
温景安心中大喜过望,深深作揖。他对邵云和感激道:“这一次也全仗邵兄相助。”
邵云和冷冷看了他一眼,举步要走却不知怎么的眼前一黑,禁不住踉跄几步。温景安急忙上前搀扶,邵云和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翻涌紊乱的气息,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只见不远处周惜若正淡淡看着他。
她神色清冷,看不出半分喜怒,唯有那双美眸带了几分他看不懂的神色。邵云和注视了她良久,甩开了温景安的手,扶着船舷慢慢地走回自己的船舱中。
因得龙越离需要静养,再施第二次针,所以温景安就近在沿途的小镇买下一座清幽的别院,安顿好一切。如今回到了齐国,雪片似地朝政之事也纷纷压来。温景安一人既要代为处置政事又要照看龙越离的伤势,便有些力不从心。不知从何时开始,周惜若便默默地前来帮忙。
她重伤初愈,脸色青白得难看,可有她在便令人觉得什么事都不在话下。
此时已是六月盛夏,齐国遍地如火,幽静的小院中唯得一方静谧。第二次施针比第一次情况略好些,龙越离已能睁眼说话,唯有气息孱弱,心力不续。从他昏死到醒来整整过了大半个月。李大夫连称侥幸。
他道:“若是再昏十几日恐怕就是救了一条命回来也是无法醒来了。”
龙越离醒来第一句便是:“若儿呢?……”
周惜若站在一旁,看着他面上的惶惶之色,潸然泪下。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哽咽道:“越离,你终于醒了。”
龙越离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对上她的泪眼,松了一口气道:“若儿,我们都没死。”
众人附额庆幸的时候,房门边一抹清冷的身影默然离去。
……
赤灼,燕州大牢,里面暗无日,空气中皆是腐臭的味道。完颜霍图坐在牢中,手脚皆用最结实的牛筋绳子捆住,无法动弹。他面上沉沉如水,可看样子却是在闭目养神,并不急躁。
牢房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不一会有人来到他的牢房门口,吩咐了狱卒几声,打开了牢房的门。
完颜霍图缓缓睁开眼,看到来人时眸色缓和,道:“你来做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楚太后。
楚太后看着他手脚上的束缚,不禁又惊又怒道:“云儿竟然敢这样对你!”
完颜霍图冷冷笑了笑,道:“为了那个女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楚太后已然气急,吩咐狱卒将完颜霍图的绳索解开。她问道:“那贱人死了吗?”
完颜霍图摇摇头,楚太后面上一阵煞白,捂着心口半晌才咬牙道:“这个贱人竟如此命硬。”
“不过她不会再缠着云儿了。”完颜霍图得了自由,轻松站起身来,笑意阴冷:“她在老夫面前自裁,心中已绝望,就算被救回来也不敢再来赤灼了。”
楚太后冷哼一声道:”但愿如此。没想到她假扮了莲月夫人,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本宫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