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狱中的微光她看见了站在光亮中那一抹清丽绝伦的身影。她着一身雪色宫装长裙,长裙的裙摆曳地,在昏暗的微光中低垂在了地上,犹如一汪清澈的泉。她美的如仙,高洁清冷,令人仰慕。
“元婕妤,你可还好?”周惜若问道。
袁紫儿吃吃的笑,声音沙哑,反问道:“莲贵妃娘娘可觉得臣妾现在这样算是好吗?”
她长发散乱,纠结胡乱披在了面上,她撩了一把乱发吃力地爬到了铁栏边,紧紧盯着周惜若问道:“贵妃娘娘是来看臣妾的下场吗?”
周惜若轻叹一声摇头:“本宫来只是问你一句,你若肯说出背后唆使你之人,本宫可向皇上求情让皇上放了你。”
袁紫儿也叹了一口气,自嘲笑道:“莲贵妃娘娘觉得臣妾若是真的说了还能活着看见明的太阳吗?”她喘息地笑,脏污的脸上挤出笑容:“还是莲贵妃娘娘觉得自己这么厉害可以拯救众人?”
周惜若顿时无言。
袁紫儿看见她无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笑道:“臣妾若是不说还能留着一条命,真的说了就连命都保不住。所以无论宫正司的那群疯子怎么拷打我,我都不会说出一个字的!”
周惜若神色清冷,淡淡道:“你不说本宫也知道是谁。你投靠了皇后又与定王妃越卿卿交好。不是皇后便是越卿卿,这并不难猜。”
袁紫儿却是不惧,她吃吃地笑:“可是娘娘找不到证据是不是?没有证据皇上也拿不了人。”
周惜若听得她的话,秀眉紧拧:“本宫没想到素日里你看着乖巧,却是最固执的人。”她顿了顿,转身离去,冷冷道:“既然你不肯说出是谁,那你就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吧。”
“娘娘!”身后传来袁紫儿沙哑凄厉的喊声。
周惜若并不回头,只停住脚步,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袁紫儿看着她出尘窈窕的身影,忽地问:“娘娘为何不要臣妾的效忠?臣妾最先投靠的是娘娘,可是娘娘从不正眼看臣妾一眼,连皇上也是!难道我袁紫儿真的这么差吗?我不服!”
周惜若心中轻叹,她慢慢地道:“知道为什么本宫不愿意接受你所谓的效忠吗?”
她回眸看着铁栏之后那张即使脏污依然美丽的脸,道:“因为你的野心太大,目的太强。你故作乖巧表面下的野心令人害怕。就像是那头狮子,表面上被人所驯服,可是猛兽依然是猛兽。无人不害怕。你可明白?”
袁紫儿一怔,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在阴森的牢中回荡。她指着周惜若,神色癫狂:“难道你没有野心?难道这个宫中每个人都没有野心?难道你敢说这个世上的人都没有野心?我不过是想要自己应得的,我何罪之有?!”
“我不服!我不服!……”
周惜若看着她癫狂的神色,转身离开了这个阴森的所在,身后依然传来袁紫儿一声一声的不甘的尖叫声,“我不服!我不服……”
也许袁紫儿到死都不明白,野心并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从来都不能是。
……
袁紫儿的获罪在宫中并未掀起轩然大波,只是宫妃和宫人的议论声在暗地汹涌。这样沉默下隐藏的汹涌令人从心底觉得不安。周惜若又来到了云水殿。许久不来,这里一切如昔,殿中纤尘不染,箱笼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这殿中的主人还未曾离去。帷帐在过堂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仿佛还能听见帐间的缠绵的低语和那偶尔回眸的会心一笑。
“你怎么来了这里?”她身后传来了一道悦耳的声音。
周惜若回头,看着缓步而来的龙越离,眸光复杂。他身披殿外灿烂的光辉,如一道光亮照亮了这殿中的昏暗角落,顿时这原本不甚宽敞的殿中也觉得狭小。他如沐浴日光的龙,所过之处光华耀眼。
“臣妾在想这里曾经住过什么样的人。”周惜若慢慢地道。龙越离握了她的手,坐在了地席上,凉意很快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燥热。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她的膝上,微微眯着眼看着她眼底的安黯然,问道:“怎么好好的会想起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朕?”
周惜若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忽然想缅怀这里曾经住过的主人,想想她是怎么样过每一日,她的高兴、悲伤、都在了这殿中。仿佛一伸手就能看见她。”
龙越离握紧了她的手,狭长的眸中水光隐隐,慢慢地道:“朕来到这里总觉得母亲还未离开。”他抬头,目光在她的面上流连:“若儿,再给朕跳一曲凤舞九吧。以后朕不会再来这里了。”
周惜若看着他,轻声道:“好。”
歌起,长袖一振,如祥云喷薄,旭日初升。她的身影如在云中穿行,舞袖翩翩如惊云,光影在日光穿过,仿佛撩动了一池碎金,光华万千,她身上被金光镀上了一层金辉,如欲火的凤凰在昂首而歌。祥云环绕,凤凰在云中昂首高歌,越往上云雾越浓,仿佛能看见万顷云海滚滚而来。碧空万里,风起云涌变幻万千,星若斗,银汉遥遥。九碧落唯有她在地间徜徉。
龙越离看着,心神已被她一举一动所牵。一曲舞罢,她伏在地上。
他觉得眼中有什么灼热欲落,久久不语。
此时内侍匆匆而来,打破了这一片寂静。他跪下道:“启禀皇上,元婕妤在宫正司中自尽而亡。”
这一句落下,周惜若身子微微一颤,龙越离淡淡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他上前扶起周惜若,擦干她脸上的汗珠,深深地看着她:“惜若,母亲若在一定会为今日的我所高兴。你说是吗?”
周惜若眼前掠过那张疯癫而苍老的面容,眼中的泪渐渐滚落:“是的。母亲从来都会爱着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做了什么。”
龙越离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走出了云水殿。他说,他不再踏入这里。
周惜若看着那伏地的宫人,冷冷地问道:“所谓自尽,是不是赐死?”
宫人一颤,更低地低了头,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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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浴佛节(一)
一切已不用再问。严刑拷打都不能让袁紫儿丧失求生意志,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死了?若不是龙越离要她死,还有谁能处置了袁紫儿?他要杀她,无非只是一个目的:稳住那幕后之人。
袁紫儿短暂而年轻的生命枯萎在了这个炎热的夏季,连一丝涟漪也无。
周惜若挥了挥手:“退下吧。把这个秘密烂在了肚中,谁都不要提及。”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水殿,转身向着永宁宫缓缓而去。
…惚…
再喧嚣的热闹也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宫中在经过与狄国比试、狮子惊魂和袁紫儿莫名触怒龙越离而在宫正司自尽身死之后渐渐平静。与狄国的会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温景安一如既往全权负责此类事宜,邵云和为辅。左膀右臂,令龙越离省却了不少麻烦之事。
七月炎热,永宁宫中因草木繁多而凉爽,周惜若索性除了拜见太后和皇后之外不再轻易出了宫,只在自己的宫中消暑解乏。郁可月因袁紫儿的死而悲伤了好久。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庞明燕也时常随了她前来永宁宫中说话。
郁可月想起袁紫儿素日的乖巧,眼眶泛红,对周惜若道:“娘娘你说说皇上怎么会这么狠心,紫儿妹妹不过是触怒圣颜怎么连个嫔也不封。不说别的,就是死了一只阿猫阿狗都得有点情意在的……温”
庞明燕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叹了一口气:“不是臣妾说,紫儿妹妹还是很得人缘的。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臣妾真的也觉得心寒。”
周惜若正依着锦墩,用玉拨子挑了一片冰片放入沉水香中,她从前做过御前女官,负责龙越离身边的御物的熏香。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龙越离穿的戴的一应贴身衣物都让她不由分说接了手,一一亲自打理。她调制的香清新淡雅,少了一股子寻熏烟火燎的味儿,龙越离十分喜欢,于是都放心交给她打理。她看样子是缩在永宁宫中无所作为,但是其实用晴秀的话说,那就是“比御前女官更忙”。
周惜若把薄薄一片冰片放入沉水香的当中看着两片香贴合齐整,这才慢慢道:“袁紫儿的事你们都别再叨唠了。在宫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获罪的人。你们都要成为娘的人,闲事还是少管。”
郁可月听得她的话于是闭了嘴不说。周惜若说完若有若无地扫过庞明燕过分隆起的肚子,问道:“最近燕妹妹的肚子怎么样?怎么还未临盆?”
庞明燕一听到这个话题,叹了一口气,抚了自己的肚子叹道:“太医说了,我这胎恐怕得满了十一个月才能出来。”
郁可月终究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这话惊得睁大眼睛:“那十一月一出来岂不是可以叫娘了?”
庞明燕瞪了郁可月一眼,也顾不上伤心袁紫儿身死的事,连忙道:“胡说!我的孩子可是正常得很,只是不愿这个时候出了娘胎又能拿他怎么的?要是按钦监的老监司的说法这可是吉兆!”
郁可月吐了吐粉舌,不敢再胡说。周惜若看着她们两人,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一个真,另一个骄傲,两人都不够聪明。当年她们三人进宫可是赚足了宫人的目光,只可惜三人中最自诩聪明的那个人却是最早凋谢了生命。
周惜若合上香炉的铜鼎盖子转手交给宫人细细吩咐如何做,这才转头看着两位道:“不要拿皇嗣来开玩笑。你们这些话也就在永宁宫中说说而已,出去不可以再轻易胡说。”
郁可月道:“好吧,娘娘教导的臣妾记住就是。”
周惜若想起了一件事,问她道:“你哥哥的亲事怎么样?”
郁可月一听,大大皱起了眉头:“回贵妃娘娘的话,看样子是成不了。到今日为止十一二日过了薛王府都没个准信,恐怕这事黄了。”
庞明燕正在一旁昏昏欲睡,一听这话题又立刻清醒,连声问道:“什么?是要与薛王爷攀亲家啊!”
周惜若看出郁可月意外之意下深藏的担忧。她摇了摇头:“什么旧家的最难以攀亲家,本宫再想想办法。”
郁可月只说是,又说了一会儿话她这才与庞明燕退了下去。等她们走了,周惜若唤来林嬷嬷问道:“有什么法子可让本宫借口出宫一趟。本宫想亲自去薛王府说说。不过这事还得瞒着太后与皇后的眼线,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本宫特地为了郁家走了这一趟。”
林嬷嬷见她郑重其事,不由得诧异:“奴婢以为娘娘不过是说说而已,怎么如此郑重其事?好的世家也不只有薛老王爷”
周惜若秀眉颦起,道:“母亲有所不知。这薛老王爷虽然常年因腿伤在家,但是他年轻时曾经跟随过先帝出生入死,威望甚隆。他还与不少宗亲老王爷都有过命之交。当时郁家想攀这门亲事本宫亦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林嬷嬷想了一会,忽地道:“为何奴婢总觉得这些日子娘娘心中的忧虑更甚了呢?娘娘是在担心什么事发生吗?”
周惜若想起了楚太后那笃定的话,心中不由掠过寒气,许久才慢慢道:“母亲不要再猜了。”
林嬷嬷见她眉间忧色重重,叹了一口气:“娘娘若要不扎眼的出宫,再过五六日是京中的浴佛节,娘娘可向皇上请旨说出宫观看。皇上不会不准的。”
周惜若慢慢点了点头,她对林嬷嬷道:“贞嫔也派人暗中盯着,什么时候她肚子有动静了就赶紧来禀报本宫。”
林嬷嬷不知她要做什么,点了头应下。
过了五六日果然浴佛节到了,周惜若向龙越离请旨前去观佛日。龙越离欣然应允了。于是周惜若便前往京中最大的寺云顶寺中观礼。那一日云顶寺前人山人海,善男信女接踵而至,一时香火袅袅,十分热闹。周惜若清晨便起了身,看着僧人围着佛像金身念经,做法事。然后为佛像金身盖上明黄的绸布,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浴佛顾名思义便是给佛像等身金身清洗淋上清水和香油,然后抬着绕城一圈,再放上佛龛上。
周惜若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像在心中默默祝祷道:但愿今日让本宫游说顺遂。她祝祷一番便由晴秀引着出了寺的侧门上了马车,一路向薛王爷府的方向而去。这一路走得十分慢。街上人头攒动,行人摩肩接踵,马车简直是寸步难行。周惜若见马车缓慢,干脆弃了马车戴上了纱笠向薛王府走去。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刻,这才到了薛王府的门口。晴秀前去敲门,出来一个年迈眼昏的老头。
他上下打量了周惜若一眼,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夫人?”
周惜若不欲报出自己的真名,遂道:“我来见薛老王爷。”
那门房老头一听白了她一眼:“老王爷不见客人。这位夫人回去吧!”
周惜若一怔,遂想到了薛老王爷性子古怪,连忙道:“那我要见青国夫人,麻烦这位老人家帮忙通禀一下。”
那门房老头重重哼了一声:“一会要见老王爷一会又要见青国夫人。这位小夫人其实是不是来找我家小公子的?”
周惜若莫名所以,那门房老头嚷嚷道:“我家小公子是不会娶你这种没羞没***的青楼女子的!”
周惜若听完以后顿时哭笑不得。晴秀已气得挡在了周惜若的面前,指着这年迈又言辞犀利的老头,骂道:“什么青楼女子!老头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家夫人身份尊贵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青楼女子!”
那门房老头重重哼了一声,也嚷道:“若不是怎么会不报上家门府邸,姓名来历,一会要见我家的老王爷,一会要见青国夫人,这不是又要想赖着我们薛王府吗?”
他顿了顿重重地道:“我们薛王府没钱!你们走吧!不走的话哼哼。”
周惜若听得他说得这一番话,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除下纱笠露出面容,含笑道:“老大爷肯定有所误会。”
那门房的老头老眼昏花,只觉得面前的女子面容清丽,似乎不像是他所见过的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可是他心中认定她们就是来王府中骗钱的。于是作势要轰赶,嚷嚷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要叫人来撵你们走!”
第二百七十八章 浴佛节(二)
周惜若见状心中犹豫不决是否要说出自己的来历,正在这时,门口疾驰而来一匹灰黑色的骏马,从马上跳下一位紫衣男子。那紫衣男子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身着紫衣,脚底穿一双及膝马靴,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生得极好看,风流皆隐在了眼梢处。他哼着小曲儿走上府门的台阶,一转头便看见了周惜若。
他原本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