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行之面上一愕,双手紧紧拢起,周梓曈这些犀利的话语的确是一语中的,有些事情即便他不愿意面对,但却无法否认那就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如今的皇上早就不是年轻时候那个有雄心大志,四处开疆辟土的君王了,他荒于酒色,不再完全信任他这个当年一起并肩的下属战友,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着要谋夺他手里的兵权鸟尽弓藏了……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像当年对后秦那样再次择良木而栖,因为他效忠的不仅仅是君王,更是国家是百姓。当年的后秦民不聊生,如今的南越却是国泰民安……这世上,可以没有姚家,但是却不能没有南越这个子民的庇护所,因为家没了还有国,而国亡了就再也没有家了……
姚行之走到门口,仰头望着头顶上那一片蓝空,烈日艳艳,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握得越来越紧……
话说沈家人被扔出去之后,沈母原本爬起来就想上前理论,但是回应她的却是砰地一声关起的大门,沈母的鼻子差点都被夹到掉了,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天杀的这也太欺负人了!”沈母干脆就坐在姚家门口大哭大叫了起来。
彼时,沈从文也好,还是沈家其他人也好,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由着她唾沫横飞地对那些围观的百姓极尽能事地败坏姚景语和姚家的名声。
沈从文面色扭曲地勾了勾嘴角,他不是非姚景语不可,想要青云直上也不是非姚家不可,任何看不起他想要将他踩在脚底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后来沈家越闹越不像话,还是姚家那些侍卫亮出了剑才将沈家人吓走,只不过姚景语的名声也算是就此坏掉了。
与姚景语相反的是,沈从文退亲没几天,就又传出了他和一位余家小姐定亲的事,而这余家,正是丞相府上一位比较受宠的姨娘的娘家。且沈从文也在不久后正是被调离了姚行之的手下,进了兵部。
彼时,妙菱从采买管事那里听得坊间那些变了味的香艳传闻以及还有人将姚景语的事情改编成了茶楼里的说书,气的眼睛都红了,恨不能立时就冲去沈家和那群人拼命:“小姐,这沈家人简直该杀,您一定要让国公爷绝对不能放过沈家那一大家子!”
慧竹也跟着抹泪:“现在事情传成了这样,小姐以后该怎么嫁人呀?”她虽然跟在姚景语身边久了,但自小就根深蒂固的思想却一直没能被扭转过来,自从知道了外头的那些传言之后,就一直哭个不停,到现在眼睛还是通红的。
反观之事件中心的姚景语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名声再坏,只要宋珏不在乎就行了,更何况以后还能免了有人再上门求亲的困扰。
静香是三个丫头里面最懂姚景语也是受她影响最深的,见状,她就笑了笑,劝起了两个小的:“这不是还有王爷吗?”
“可是王爷要娶不早就上门来了!”妙菱抽抽搭搭地道,她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和外面人想的一样,宋珏根本就不是认真对待他们小姐的。
平时姚景语出去和宋珏见面大多只带着静香,所以这里面很多事情其她两人并不知情,静香也不多讲。
姚景语听妙菱骂沈从文是小人得志,就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担心什么?他娶了余家小姐也未必就能得偿所愿!”
且不说苏家是不是真的要用沈从文,还有个怀着孕的怜儿呢!宋珏手下的倚翠阁里调教出来的可不是一般人,到时候她抱着沈家的长孙上门……一想起那鸡飞狗跳的场面,姚景语真是巴不得沈从文和那余家小姐快点成亲!
而关于坊间那些不堪入目的传言,那些在酒楼茶楼里将姚景语的事情编成了香艳事迹的说书人翌日一早就被人发现横尸街头,且死状凄惨,没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尤其是舌头,更被人砍成了一段一段扔在尸体旁边,那副瞪大着眼睛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死前曾受了非人的折磨!经此一役,之前在姚家门前那些人一个个的也闭紧了嘴巴,生怕什么时候再步了这些人的后尘!
彼时,苏光佑听到属下打听来的消息,有些兴味地勾了勾唇,那些人都是宋珏杀的?看来,他还真的是看中姚景语呢,而且这程度倒是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佑儿,”苏玖朗声走了进来,见到人后疾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听你母亲说,你让她在几日后周老夫人的宴会上向周老夫人开口撮合你和姚景语?”
苏光佑回头,微微努嘴,然后就笑着点点头。
苏玖知道这个儿子是个做大事的人,绝不会意气用事,于是也没有一口反对,反而是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苏光佑款步走到一旁,抬手摘下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花,一边低着头拿在手里把玩一边笑着道:“父亲,姚七是姚国公以及姚家兄弟的掌上明珠,得她一人,就相当于将整个姚家都捏在了手里。到时候,不管姚国公愿不愿意支持信王,他总归都是投鼠忌器!”
苏玖豁然开朗,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姚家人对姚景语的看重的确是可见一斑,但是……苏玖蹙着眉道:“咱们两家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周老夫人论起来只是姚夫人的婶母,充其量不过是个养育之恩,她的话于姚行之亦或者是姚夫人那里都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苏光佑耸了耸肩:“这不过是制造一个契机,现在姚七被退了亲,名声又坏到了极点,想来也是没有人愿意娶她。这时候,大约也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儿子有自信能将她拿下,让她主动对姚国公夫妇开口。”
苏玖微微晃了晃神,苏光佑像极了他,身上散发的这副自信比之他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又是一表人才足智多谋。若是……他当年的遗憾能让他儿子弥补,似乎也挺不错,不能做夫妻,那就做姻亲,至少彼此间也有了瓜葛,横竖也好过现在这连面都见不上的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他似乎记得,梓曈的那个女儿长得不像她,但是性子倒是和她当年有些像……
“回头我会和你母亲说,你只管放心便是!”苏玖拍了拍苏光佑的肩膀。
苏光佑勾唇一笑,对苏玖作了个揖:“多谢父亲!”
周老夫人寿辰这天,因为是大寿,而且也算得上是老寿星了,周家很是热闹,马口车水马龙的是络绎不绝。
周雯一见姚景语跟着周梓曈后头来了后院的园子这边,立马就撇开那些贵女们笑得满脸灿烂地提着裙子跑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嘟着嘴对她亲昵道:“你可算是来了,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无聊呢!”
“不是有许多姑娘家陪着你吗?”姚景语朝亭子那边努了努嘴。
“我才不喜欢她们呢!”周雯抬着下巴哼了一声,“一个两个的尽喜欢装模作样的,还是你好!”自从和姚景语做了朋友之后,周雯对于那些贵女们就越看越不顺眼了,有话不能捋直了舌头好好说吗?偏要拐弯抹角的暗嘲!
其实是因为刚刚有个贵女说起了姚景语的坏话,周雯气不过和她吵了一顿,后来虽然被人在中间调和了,但她就是心头堵着一口气不想再与那群人打交道了!
“我们去那边!”周雯带着姚景语拐了个方向,去了园子的另一边。
见四下没人,周雯就拉着姚景语在一个空置的亭子里坐了下来,然后将丫鬟都找借口支了下去。
“小语,我有话想和你说!”周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如蚊讷。
姚景语倒是第一次见她脸红的样子,以前成天听她将喜欢四哥挂在嘴上也没见这副模样,一时间倒是好奇不已,难不成这丫头有了心上人了?“你说!”
周雯咬了咬唇,纠结了半晌,才慢慢吞吞地开口道:“就,就是那个明郡王呀,你,你还记得吗?”
明郡王?宋瑀?她自然记得了!“他怎么了?”
“他说喜欢我呢!”周雯满脸羞涩,后来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就傻里傻气地笑了起来,“就是之前在街上见过他几次,然后一来二去的就熟稔了起来嘛……”
第一次见宋瑀的时候,她对他印象不好,以至于后来在街上无意中碰上的时候还故意找他的麻烦,宋瑀也是小孩子心性,就不甘示弱地和她斗嘴。后来许是两人有缘,周雯好几次跟着自家兄长周霖上街或者是去酒楼里吃饭都碰上了他,两人一见面就是火星撞了地球吵个不停,周霖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就前两天月老庙庙会的时候,我是带着丫鬟偷偷溜上街的,然后又碰上了他,那次就我和他两人,谁知在月老爷爷面前求签的时候他吵不过我,竟然趁我不注意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然后我就哭了,给他吓得又是求饶又是唱大戏又是买东西不停地变着法子哄我,后来,他当着月老爷爷的面亲口说喜欢我的,还说等到我及笄之后就让宸王殿下亲自来提亲呢!”周雯脸上绯色一片,完全就是一副堕入了爱河里的小女儿模样。
姚景语想了下,这两人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心性,一见面就吵架最后倒成了欢喜冤家了!不过回头她还是得让宋珏私下打听一下宋瑀是否是真心的,毕竟之前他曾对姚景诗有意,姚景语不希望周雯又称为下一个潘淑仪。
“两位表妹怎的倒是有闲情逸致单独跑到这里来了?”姚景语沉思之际,一身俊朗装扮的苏光佑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周雯扭头看过去,然后撇了撇嘴,下巴一昂:“要你管!”
因为周梓晗这个姑母每次回来都喜欢挑她母亲刺的缘故,周雯对苏家人统统没有好感。
苏光佑却不在乎她的无礼,非但不在乎,反而是厚着脸皮也跟着进了亭子坐到了姚景语的旁边。
姚景语眉头一蹙,元宵节那晚莫名其妙的动作以及苏光佑现在毫不避讳地放在她身上的眼神都让她有本能地排斥感,正准备起身离开,周雯却抢先一步拉着她起身,冷声道:“既然你喜欢坐这里,就一个人在这坐着吧,我和小语姐姐要走了!”
苏光佑起身,拦在二人跟前,兴味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撞了一圈,然后对周雯道:“周表妹,你想走便自己先走,不过七表妹这边,我有些事情要与她说!”
“你太放肆了!”周雯大声道。哪有这般孟浪的?就算他们是表兄妹也不带这样的,更何况苏光佑就是一个丫头生的,要不是记在她姑母名下这声表妹他都不配叫!
苏光佑勾了勾唇,目光移向姚景语:“七表妹怎么说?”
顿了下,又盯着她娇艳的脸庞道:“还是说……你怕这光天化日之下我会对你做什么事情?”
姚景语扬眉一笑,冷嗤道:“苏光佑,你不用对我用这种激将法,而是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说单独留下,就是和你说话我都不想!”
苏光佑目中一寒,眼底一丝杀意掠过,但只不过一个很微妙的瞬间,这股杀意并着怒气就消失无踪,他展着唇,尽量放柔声音:“我做了什么事让七表妹这样讨厌?”
“你觉得呢?”姚景语冲他嫣然一笑,然后在他一愣神的瞬间,就带着周雯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回过神后,转过身看着姚景语的背影,苏光佑拿舌头在唇瓣描绘了一圈,舔了舔唇,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姚景语啊姚景语,你真是不了解男人,难道不知道你越厌恶我越对我不屑一顾,我就越想得到你看着你在我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吗?”
彼时,周老夫人这边,周家姐妹二人也是很久都没有私下再见过面了,但这会儿也是各自绷了脸,不见一丝姐妹之情。
听完周老夫人撮合苏光佑和姚景语的事情之后,周梓曈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拒绝道:“多谢老夫人关心,只不过我觉得他们并不合适!”
周老夫人顿时拍了下桌子,不悦道:“怎么不合适了?依我看,好得很!苏家那孩子也就是出生差了点,但现在不也记到你妹妹名下了?而且,就景语那个名声,你还想要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天潢贵胄不成?也不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们!要不是光佑对你女儿有意,求到了他母亲那里,你以为我愿意开这个口?!”
“小语的事情自由我们做父母的操心!”周梓曈豁然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就是她嫁不出去,我们姚家也养得起!”
说完,不顾周老夫人在后头捶胸顿足地骂她忘恩负义白眼狼,转身就走,姚家其他人也在寿宴还没开始之际就全都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114 一家有女百家求
与此同时,宫中的三清宫里,熏烟袅袅,一仙风道骨的老道双腿盘坐于垫上,原本紧闭的双眼豁然一下睁开,眸底万千精光流转而过。
“道长,可是算出些什么来了?”坐在他对面的宋衍急忙问道。
最近这段时间,宋衍夜夜噩梦,梦里的自己最后无一不是下场凄惨、死不瞑目。原本他也不信鬼神,之所以留下清虚道长无非是因为他手里的丹药能使他容光焕发恍如新生。但夜夜如此,饶是他,也不得不怀疑是否上天在给自己什么警示……
清虚道长不慌不忙地抬手捻了下花白的长须,又抬手掐算,半晌才道:“皇上,此乃西北方向有一阴煞与您命格相冲,此人早年命格贵重,福运无双,有帮夫之相。然命里注定孤鸾寡宿,无可破解。届天命之年,戾气大增,刑父克母,刑夫克子,六亲家畜,无一幸免。”
清虚道长再次闭眼测算了下,又道:“此人如今得贵人庇护,然煞气不增反减,若继续留于世上,必当冲撞紫微星命格。她与您,二者不可并存!”
宋衍豁然起身:“此人是谁?”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
清虚道长摇了摇头,故作高深道:“方才堪破这些,已经是老道用自己二十年寿命与太上老君换来的,如今再不可多窥天机。”
宋衍面色煞白,这会儿饶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也一瞬间慌了神,许是年纪越大,他对死亡这种事就越恐惧,否则也不会一再依赖金玉丹夜夜留恋美人怀,就为了证明自己仍然宝刀未老。
“可有破解之法?”深思片刻,宋衍急急问道。既然清虚道长算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总该能有点提示吧?
清虚道长又蹙眉闭目,宋衍知道他是在潜心测算,故此虽然心里着急,但也只能忍着不去催促。
约莫一炷香后,清虚道长缓缓睁开眼睛,命令一旁的道童取来纸笔,宋衍凑过去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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