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不屑地觑了眼靠在椅子上的潘淑仪,冷哼道:“就她做出的那些丑事,有人肯八抬大轿娶她回去做正妻,就是我们潘家祖上烧高香了!”
潘淑仪眼里噙着泪,扶着椅背的手有些颤抖,最终张了张嘴却有口难辩——
苏光伟那件事是她做错了,这是她身上永远的污点,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屋子里沉默了下,潘景语就轻笑出声,然后就看起来甚为奇怪地道:“老夫人,潘家现在好歹也算是高门了,你把淑仪一个嫡女嫁给商户就不怕别人说笑话?”
士农工商,商户除了钱什么社会地位都没有!
这个问题老夫人自然考虑过,可是比起路雪莲和孙老夫人给出的那些实际好处,这么一点损失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她自然不会将这话告诉潘景语,就正了正色,冷冷淡淡道:“我们潘家的事,轮不着外人插手!”
潘景语神色一凛,就见潘礼状似心痛不已的样子站了出来,重重叹了一口气,就直直地对着宋珏跪了下去,抹泪道:“宸王殿下,是臣该死!”
宋珏这才慢慢抬起眼皮,似乎刚刚注意到他的样子,就好整以暇地缓缓开口道:“你哪里该死了?”
潘景语则是眯起了眼睛,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潘礼就破釜沉舟般猛地抬起头指着潘景语,肃然道:“她根本就不是潘家的女儿!之前臣也是受了郭氏那个毒妇和她的蒙骗,这才将人送进了宸王府,还请王爷恕罪!”
话一出口,众人的视线就齐齐地落在了潘景语身上。
潘景语心里在权衡潘家来这一出背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潘大人是在开玩笑吧?”
岂料,潘礼却义正言辞地冷下了脸,一板一眼地说起了瞎话:“当年郭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她不知从哪把你抱了回来。可恨后来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居然联合郭氏将本官瞒在鼓里,若非是你们蒙骗本官,本官也不会平白将你送进了宸王府,冒犯天家威严!”
潘景语目中一寒——
冒充潘家嫡女混进宸王府?欺君犯上?
所以,潘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们凭什么觉得这件事就能全部推到她和郭氏头上,自己却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呢?
就凭一张满口瞎话的嘴吗?!
潘景语是觉得今日这事肯定还有后招,依着潘老夫人谨慎的性子,绝对不会铤而走险冒着将潘家搭进去的危险!
果不其然,就在这当口上,院子里突然想起了一阵刀剑跑动的声音,一大批举着火把的侍卫站在院子里头将整个永宝堂全都围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
路雪莲扶着一个面目冷厉的老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那老妇人满头华发,圆脸凤眼,裹着华服的身子微微发福,但紧抿的嘴角却给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冷森然之感。
宋珏唇瓣张合,却坐着没动,似笑非笑道:“孙老夫人!”
潘景语眼中了然——
原来这位就是镇国侯府的孙老夫人,说来也算是如今皇室中辈分最高的人了!
不过,甫一对上孙老夫人那双阴厉如鹰槹般的眸子,潘景语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这孙老夫人似乎……是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孙老夫人神情倨傲,并未理会宋珏,直接眉眼一转,就不由分说地对着潘景语发难:“来人,把她拿下!”
宋珏不开口,燕青、燕白等人自然不会让人进来永宝堂半步。
孙老夫人眼中满是厉色,不满道:“宸王,难道你要包庇这么一个欺君犯上的人不成?”
她一生身份高贵,从没被人忤逆过,向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
宋珏眉峰高挑,毫不避讳地将潘景语的手拉了过来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嘴角的笑容潋滟:“她犯了什么欺君之罪了?”
“蒙蔽视听,冒充潘家嫡女进宸王府!”孙老夫人冷冷回道。
宋珏冷嗤,然后就美目一斜,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潘礼,一字一句道:“本王当初是说要让潘家嫡女进宸王府?”
“啊?”潘礼仓促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抹了把汗,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宋珏抓着潘景语的手又紧了一分,扭头看她,语气却少见的柔和:“本王要的从来就是潘景语这个人,而不是你潘家嫡女!所以,你们三番两次地借着她的名头企图攀上宸王府,本王还没治你们的罪呢!”
“什么……”潘礼脸色一白,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就是一直想不通宋珏到底看中潘景语哪里了,最后矮子里面挑高个——
想着大约她也就只有潘家嫡女这个身份还有点价值!
可宋珏现在居然说他要的只是潘景语这个人?若是她是平民女子,更甚者是乞儿奴才,他也要?
不仅是潘礼,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宋珏这话不可思议,潘景语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她到底哪里好了?
彼时,一直没开口的潘老夫人则是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手中已经隐隐沁出细汗。她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结果她也想过,毕竟之前心漪的胳膊是实打实地送到了她的跟前,之所以还要铤而走险——
一则多少心里不甘心想要赌一把,再来就是因为孙老夫人言语之间对潘景语的厌恶痛恨比起她有过之无不及,她乐得顺水推舟。
而现在……只能凭着孙老夫人的地位和强势了!
孙老夫人却不管那么多,她这人是没什么心机的,但性子刁钻蛮横,又好在身份好使,哪容得了事情就这么半途而废。
她盯着潘景语的眼神恶毒尖锐,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既然她不是潘家嫡女,一介身份不明的贱民,怎么配在宸王府里待着!更何况,她勾结郭氏害了雪莲的孩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潘景语恍然大悟般勾了勾唇——
敢情今日这么大费周章的利用子韧和淑仪将她引了过来,重头戏在这里呢!
一个欺君之罪,一个谋害嫡子——
这初次见面的孙老夫人什么时候和她这般仇深似海了?要可着劲的把她往死路上逼!
若是她身边的人不是宋珏,今天这些罪名就够她死几百次了吧?
潘景语深情凝望了宋珏一眼,眼里的笑意渗着满足——
还好……是他!
不过潘景语也不是朵时时刻刻需要宋珏护在身后的菟丝花儿,她捏了捏宋珏的掌心,对着他莞尔一笑让他放心,然后就站起身来不避不让地迎上了孙老夫人的视线:“证据呢?”
孙老夫人似乎早料到她会死不承认,鼻间就发出冷哼,轻蔑一笑,然后直接抬了抬手——
没一会儿,就见秦姨娘和梅纹被五花大绑地架了进来。
二人没有为自己做辩驳,直接就垂首敛目地将事情逐一道来——
路雪莲的孩子是秦姨娘动手下的红花,自潘淑惠猝然离世后,路雪莲见秦姨娘十分可怜,于是时常会去落英院开导她。岂料,郭氏却抓准了这个时机威逼秦姨娘落了路雪莲的胎。事后,秦姨娘心里惴惴不安,整日彻夜难眠,最后终于忍不住良心的煎熬将事情告诉了老夫人和潘礼。
事情败露后,郭氏就被彻底软禁了起来,据说现在根本不是卧病在床,而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被魇着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郭氏倒了后,梅纹随即也站了出来,说是这个主意完全就是潘景语出的,就怕路雪莲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影响到潘子韧的利益,还拿出了潘景语亲手写给郭氏的信。
潘景语一边听着,一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接过那信看了看——
关键这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迹的确和她的一模一样,可他娘的她很早之前就不用毛笔了好么?这是哪里翻出来的陈词旧物临摹的!
眼神四下逡巡,又冷眼扫了下路雪莲梨花带雨地站在孙老夫人跟前的模样,嘴角就泛起一丝冰冷凉薄的笑容——
这群人牛逼啊!这么一个大套,前因后果连在一起还这么合情合理!
不过,幸好她也不是空手而来——
潘景语吩咐燕青:“燕侍卫,让人进来吧!”
孙老夫人还以为她要据理力争,后头坑都挖好了,却不想潘景语根本不按照常理行事。
她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看这毫无自知之明的小贱人还能翻出天来!
燕青带进来的人是宸王府里的府医,路雪莲一见来人身上背了个药箱,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就本能地抖了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潘景语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就弯了弯嘴角指着路雪莲客客气气地对府医道:“麻烦您给这位夫人诊治一下。”
“不行!”路雪莲迅速松开了孙老夫人的胳膊,动作明显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尖着嗓子脱口就道。
后来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知道反应过度,就掐了掐掌心,强装镇定扯起了嘴角:“本夫人身子已经好了,不劳你关心!”
路雪莲越闪躲,潘景语心里的怀疑就越肯定,她对燕青使了个眼色。
燕青就直接命人上前将路雪莲两只胳膊扭住,强行按住人坐到了椅子上。
“义母,义母,救救我!”路雪莲动弹不得,只能急得大叫,哪里还顾得上往日里小白花般的柔弱风情。
彼时,燕白手里的剑早已横出,夜晚的凉风猎猎,他整个人如煞神般挡在门口,外头那些侍卫谁想闯进来,就要先问过他手里的剑!
孙老夫人被燕青挡着又上不得前,就气急败坏地对着宋珏大吼:“宸王,你还有没有把老身放在眼里了?”
这般倚老卖老的招数惯来好用,就是皇帝平日里也会对她这个姑母有几分尊敬,当然,她也从不敢去拂皇帝的逆鳞就是了!
宋珏满不在乎地斜了她一眼,兀自拉着潘景语又坐回了他身边,直接将濒临爆发边缘的孙老夫人当做了空气。
彼时,府医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就对着宋珏拱拳道:“启禀王爷,这位夫人之所以流掉了孩子并不是因为红花,而是因为她这些年曾经多次打胎,身子虚弱,根本怀不住孩子!”
话音刚落,脱了禁锢的路雪莲整个人就如虚脱般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双唇发白,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心漪胳膊被送来那次她动了胎气,大夫就已经告诉她孩子保不住了,她虽然伤心,但是更多的是想着怎么借这个机会把郭氏永远踩在脚下,秦姨娘因为潘淑惠的事情对郭氏恨之入骨,可不就和她一拍即合么?而且这事还能帮到她的靠山孙老夫人……
原本,一切都是很完美的!
路雪莲还沉浸在幻想中,倏然就被一个重重的巴掌掀翻在地。
“贱人!”潘礼气得双眼通红。
这些年他根本没和路雪莲在一起,孩子哪里来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亏得他还信了这贱人的鬼话以为她对他一往情深、挂念多年才一直没嫁,岂料根本就是个被人搞烂了的破鞋!
潘礼举着拳头还想往路雪莲脸上砸,这时,潘老夫人一口腥甜从喉咙涌了上来没压住就吐着血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潘家顿时乱作了一团……
潘景语离开前,潘淑仪说郭氏想见她一面。
原本这种情况她和郭氏早就一刀两断了,许是同为女人,她对郭氏谈不上怜悯,但总有些悲鸣。
此时的明秀院早已不如以前风光,自从郭氏被软禁后,身子一日就差过一日,这里草木萧瑟,四处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潘景语和潘淑仪到的时候,郭氏还未醒来,潘景语就让府医先进去为她诊治一番。
“大姐,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站在廊下,潘淑仪就咬着唇愧疚道。
潘景语笑了笑:“没事,幸亏你让写了血书让子韧带了来,否则我也不会想到路雪莲滑胎可能另有隐情。”
既然孙老夫人是冲着她来的,没有潘淑仪也还会有别人。
其实今晚潘子韧只身一人来到宸王府之后她就怀疑让她来潘家可能是个阴谋,毕竟子韧哪那么容易就逃出潘家还能一路无碍地来求助呢?且潘淑仪担心潘子韧说不清楚,就把郭氏被软禁再到她被逼婚的事情大致在血书上说了一遍。
潘淑仪说路雪莲滑胎一事不是郭氏做的,潘景语是信了几分的——
不是觉得她不会动手,而是觉得她不会用秦姨娘,更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
两人言语之际,郭氏已经醒了过来,潘景语进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竟发现眼前这面色青白,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陌生得厉害,当年的郭氏虽然谈不上绝美,但眉宇间总会扬着一股飞扬骄傲的神采,如今却……
郭氏自病了后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但她很清楚自己这疯病是着了路雪莲的道,她也知道自己大约是时日无多了,但她怨不得别人,毕竟她害死了潘淑惠是事实,为了这事心里惶恐也是事实,秦姨娘联合路雪莲陷害她的事,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这时候,她心里放不下的只有一双儿女,越是接近生命的尽头,才越会反思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事。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只希望你能看在子韧和淑仪这么多年和你的兄弟姐妹情上,日后多看顾着他们一些!”郭氏费力地抬着唇瓣,言语之间气若游丝。
她看着潘景语,眼里满是哀求。
若是可以,她是希望自己能帮潘淑仪安排一个无忧无虑的后半辈子,可现在看来,大约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潘景语唇瓣动了动,最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郭氏的眼角溢出了丝丝泪水,她拽着潘淑仪的胳膊就坚持要起身。
屈膝下跪,潘景语在她膝盖弯了一半的时候抬手拦住了她,神色浅淡:“免了吧,我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善心大发,子韧陪着我长大,淑仪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
郭氏满脸都是苦涩的泪水,只能连连点头,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她拉着潘淑仪的手就开始絮叨:“以后你也要多顾着子韧,以前是母亲不好……”
潘淑仪哭得说不出话来,她其实也不好——
当时老夫人说了要将她嫁给那商户做续弦时,她誓死不从。老夫人一怒之下动了家法,是潘子韧跑过来紧紧抱着她一声不吭地替她挨了那些鞭子。潘子韧虽然心智上只是个孩子,可潘景语以前教他的那些要保护妹妹的话他全都记在了心里,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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