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几次求见都被人派人挡了回去。
“怎么回事儿?这是哪儿?”潘礼就是下朝的时候在轿子里眯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一座陌生的府邸前。
正欲朝轿夫发火之际,一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上前道:“潘侍郎,宸王殿下召见!”
潘礼这才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牌匾上那金灿灿的“宸王府”三个大字,又细眼一扫,果然发现这座府邸富丽堂皇就连门前雕饰也胜了旁人家千倍百倍。
但是毕竟从未和宋珏有过交集,潘礼就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侍卫大哥,敢问王爷找下官有何事?”
那人依旧一脸冷冰冰的,有些不耐的样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潘礼碰了一鼻子灰,就尴尬地讪笑了几声,然后诚惶诚恐地跟着那侍卫进了宸王府。
青烟袅袅,香气弥人。
宋珏坐在上首,修长的玉指端过一只细长的翡翠杯,薄唇轻碰,嘴角缓缓弯起似皎洁上弦月一般。
潘礼自进了屋后就觉得浑身上下拘谨得厉害,于是就搓着手垂首敛目地站在那等着他开口。
须臾,宋珏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皮微抬,唇瓣张合道:“潘侍郎,坐吧!”
潘礼猛地抬起头,连忙摆手道:“下官不敢!”
对于宋珏的脾性,他也是听过一些的,刚刚就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之前没注意哪儿得罪他了,越想心里越忐忑,哪里还敢随便放肆?
宋珏也不强求,瞥了他一眼就开门见山道:“听说你这些日子不大好过?”
潘礼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可不是不好过么?也不知是得罪谁了?成天被排挤找麻烦!
有时候,他都宁愿自己还在青州城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守备,至少在那里他还是有些地位的。
宋珏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又弯着唇幽幽道:“本王也不与你绕圈子了,你家二姑娘得罪了苏家,你在刑部的事情,便是苏相爷的手笔。不过这事还有你女儿被逼亲的事情,本王都能帮你一手解决!”
潘礼闻言心里是既惊又喜的,可仔细一想,就觉着不对劲了——
宸王殿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向他抛橄榄枝呢?
于是他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斟酌了话语试着问道:“敢问王爷可有什么要求?”
宋珏修长的手指来回在桌上敲了敲,半真半假道:“本王最欣赏像你这种识相的人!只要你把你家大姑娘送进宸王府,不止这些事情,本王可以保证以后没人敢找你麻烦!”
潘礼先是喜上眉梢,可反应过来就张大了嘴,眉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宸王这说的是让他把潘景语送进府?
觉得自己有可能听错了,潘礼又赶紧硬着头皮拱拳笑道:“王爷是否弄错了些什么?”
要说宋珏要的是淑仪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怀疑,毕竟相貌在那儿呢!可潘景语就……
宋珏一双狭长的凤眼渐渐眯起,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一张脸,阴沉冷厉地一字一句道:“你没听错,本王要的就是她,潘、景、语!”
潘礼被惊得心肝儿一颤,见宋珏脸色说变就变,立马就点头如捣蒜般道:“是是是!下官知道了!”
可知道了他也犯愁,潘景语现在已经被赶出了潘家,说不定怎么盼着他们倒霉呢!退一步说就算她还在潘家,就她那个性子,如果她不愿意,他能强求得了?
宋珏不管那么多,直接就挥挥手冷声道:“话本王已经和你说过了,有个词叫先礼后兵,相信潘侍郎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潘礼浑身僵硬,差点儿就一个哆嗦弯着膝盖跪了下去——
他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呀?
潘淑仪惹了苏家,现在潘景语又惹上了宸王!都是一群不省事的东西!
潘礼简直不敢想象——
现在苏相爷已经在处处刁难他了,若是以后宋珏也插一脚进来找他的茬……
那还让不让他活了?!
送!就是豁出了老脸不要也一定要把潘景语送进宸王府!
眼见着潘礼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宸王府,宋珏就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紧致的美颜,幽幽轻叹一声,似自言自语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燕白在一旁看着满头满脸地直接懵逼,于是他心里就腹诽开了——
不就是想让那凶女人进府吗?凭着王爷的身份直接下令或者是求一道圣旨不就行了?干嘛这么麻烦特意把那个老东西叫进府来?
燕白觉得自己这个凡人是越来越看不透他家王爷大仙的心思了!
。
潘礼回了府后也没耽搁,立马就把事情告知了老夫人和郭氏,几人一商量,就决定了由郭氏带着潘淑仪去找潘景语——
养了她这么多年,岂是区区几句话说断就断的?要断也要先把养育之恩还了再说!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潘景语心存愧疚,也许是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情心性逐渐成熟,潘淑仪是怎么都不肯和郭氏一起去找潘景语。
她抿了抿唇,就深吸一口气悲壮道:“娘,女儿想过了,若是到时候苏家真的用剩下的那些书信来逼亲,大不了我就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之前您也听二婶说了,宸王府就是个魔窟,去了说不定把命都丢了,我不能害大姐!”
“什么大姐?她又不是你姐姐!”郭氏气得恨不能把这丫头一巴掌打醒,她这是在为谁劳心劳力呀?
潘淑仪紧紧抿着唇,下巴微昂,就是不肯松口。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郭氏就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说绞了头发就完事了?若是那些信真的被散出去了,为了保住潘家其她女儿的名声,你祖母第一个就要取了你性命!”
“卡擦”一声,潘淑仪保养良好的指甲被她生生掰成了两断,疼痛抵不过心头的荒芜,她眼眶红了一圈,但还是始终咬牙坚持着道:“娘,这次若不是大姐,说不定我这会儿早就不在了!以前我不懂事,总是凭着自己的心性做事,也觉得所有人都该包容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是现在……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求大姐为我牺牲的!”
郭氏一屁股在桌边坐了下来,放在桌子上的手五指拢成拳头就重重地锤了一下桌面,半晌,又看了看潘淑仪那副宁死不从的样子,咬着牙恨声道:“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女儿了!”
郭氏气归气,但总不能把潘淑仪给绑去吧?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到底相处了十几年,她多少是对潘景语有些了解的……
于是翌日一早,郭氏就带着潘子韧出现在了潘景语面前。
离开潘家后,潘景语虽然只是买了座三进的小院子,但是这里清幽雅致,一路走来,不见半点初秋的萧条瑟锁,反而多了分田园雅致的清静风光。
郭氏心里就不由得酸涩难当地嗤笑一声——
还真是懂得享受!
“景语!”潘子韧许久未见到她,因此远远看着潘景语几人款步而来,立马就兴奋得站起身朝她挥手。
郭氏也不管他,就端坐在一旁理所当然地等着潘景语过来给她见礼。
“子韧!”潘景语走过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景语,你怎么又说话不算话?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潘子韧鼓着一双水眸,撅嘴抱怨。
潘景语笑了笑,又看了一旁面色沉肃的郭氏一眼,就柔声吩咐静香:“你带大少爷下去给他准备些好吃的。”
好不容易才见到潘景语,潘子韧本来是不愿意离开的,但他一见到郭氏就发怵,尤其她还是这么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潘子韧不情不愿地跟在静香后头,一步三回头道:“景语,你可不能又跑了哦,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屋子里就剩下了她和郭氏两人,潘景语干脆直接在郭氏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目光垂下冷冷地盯着杯里摇曳的波光,不紧不慢地抿了口,笑道:“潘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郭氏双眼平视着前方,语气中难掩的傲慢:“我和老爷商量了下,让你一个姑娘家一直在外面这么住着也不是事……”
潘景语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来回摩挲,一直勾着唇,面色不改地听着她讲……
郭氏偏头看了她一眼,就又目不斜视地继续道:“宸王殿下有意让你进府,我和老爷觉得不错,所以就替你应下了。你收拾收拾,这就跟着我回去吧!”
潘景语嘲讽地笑了声,然后重重地将杯子往桌上一磕,站起身冷冷道:“潘夫人请回吧!”
郭氏梭然变色,也跟着起身,咬牙切齿道:“潘景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潘家养大的,为我们做点事情怎么了?”
潘景语根本懒得理她,径自就往外走,妙菱则是撸了袖子就过来赶人,一边拉扯一边刻薄道:“走走走,真是不要脸了,再不走我就让人拿棍子来赶你!”
郭氏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鬟这样羞辱过,于是一个用力将她推了个踉跄,然后就快步追了上来扯住潘景语的袖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平和一些:“潘景语,现在苏家逼着淑仪嫁给苏光伟那个阉人,相爷又在公事上多番刁难你父亲,宸王殿下说了,只要你愿意进府,这些事情他都能解决。退一步不说这些,进宸王府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天潢贵胄!你一介身世不明的孤女,若非是占了我们潘家嫡女的身份,就是进去做个丫鬟都没资格!”
即便是求人,郭氏也摆不出那种低人一等的姿态,尤其是在潘景语面前。
潘景语扭过头看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呀!
宸王府这么好,怎么潘家不上蹿下跳着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偏偏就打上了她的主意呢?!
眸底陡然现出了寒光,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袖子从郭氏手中抽了出来,潘景语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郭氏气得几乎跳脚,歇斯底里地就冲她吼了一句:“好,既然你要跟我们作对,那咱们就走着瞧!”
大约是太过愤怒,她连潘子韧都忘了,急吼吼地就脚下生风带着人离开了。
可是出了门之后,郭氏并没有上马车,而是在宅子门口定定地站着……
仰头看着牌匾上“锦和园”这几个字,她紧握在身前的双手捏了又捏,眼中倏然放出一抹狠光,像是下定决心般,直接往后退了几步就要对着大门跪下来——
既然潘景语不回去,她今天就跪在这,跪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她倒要看看,那个小野种能不能抵得住外面的这些风言风语!
只可惜,郭氏想得虽好,但她的身子才弯了一半,颈后就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捂着后脑勺甚至来不及回头去看,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她身后,静香冷着脸双手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幸亏小姐聪明,早料到郭氏不会善罢甘休,吩咐她跟了出来盯着……
梅纹和菊绣二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眼见着静香一闷棍敲了下去,这会儿二人对视一眼,就赶紧上前蹲下了身子:“夫人,您怎样了?夫人?”
静香跟着潘景语久了,也练就了一副临危不乱的性子,就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淡淡道:“她不会有事的”
梅纹瞪了她一眼,又不敢随意闹事,就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和菊绣两人赶紧七手八脚地把郭氏扶到了马车上。
彼时,另一辆不大显眼的马车也停在了宸王府门口——
郭氏说了那一番话后,潘景语越想心里越不舒畅,就带着妙菱从后门乘了辆马车直奔宸王府。
宋珏就好像料到她肯定会来一样,甚至特意换了身玄纹锦红绣大朵曼珠沙华的直襟长袍。
黑发散在身后随意用一根金丝绣云纹的红锦带绑起,散漫中透着一股别样的惑人。
他的相貌艳丽精致,衬上这如火一般的颜色非但不显女气,反而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娆俊美。
潘景语见过很多喜穿红衣之士,男女皆有——
但和宋珏比起来却已不止是云泥之间的差别……
妙菱跟在潘景语身后,几乎是在见到宋珏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以至于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直到宋珏眼里的猎猎杀气扫过来时,她才心头一震赶忙低下了头。
潘景语走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但显然,她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的妖娆美态就是了!
“宋珏,你什么意思?”她上前几步,就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
“什么什么意思?”宋珏轻佻地扯着唇,一副浑然听不懂的样子。
潘景语是真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就看着他,神色严肃而又认真地道:“是你和潘礼说如果我进宸王府你就帮他解决现在那些麻烦?”
宋珏斜倚在榻上,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努着嘴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甚至心情甚好地用自己喝过的琉璃杯斟了杯玉露酒,递到她面前,单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喝么?”
潘景语冷脸盯着他一言不发,粉红的唇瓣也几乎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人怎么这么能可恶?
她不过是想在这难以自主的世界里活得低调、活得肆意一些,可他就偏偏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最关键的是——
明明做了坏事,却还能一副若无其事、毫不心虚的样子!
他不仅变态,有幻想症,而且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潘景语愤愤然地盯着他,宋珏的手就一直维持着朝她举杯的姿势,一双潋滟的眸子也似笑非笑地焦灼在她的明眸里,大有一种她不接就要举到海枯石烂的架势……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到有些诡异——
潘景语定了定神,在屋子里环顾一周,这才发现妙菱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带了下去,这里竟又只剩下了她和宋珏两人!
鉴于这人有不好的前科,潘景语很是抵触和他单独待在一起,于是就想快刀斩乱麻的赶紧把事情解决。
她将要说的话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觉得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缓缓开口道:“王爷,若是之前臣女无意中得罪过您,我就先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说着双手端在身前极其郑重地屈膝向他行了个礼,然后又继续道:“您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我吗?我记得,我们并不熟!”
——我记得,我们并不熟!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一样直直地插进了宋珏的心里,一时间,鲜血四溅——
在他内心不断挣扎甚至为了她煎熬几千个日夜辗转难眠时,她居然和他说他们并不熟!
眼中漫上了一层无尽的阴翳,手中的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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