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景语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口的质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慢而又平静。她将姚景诗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全程中,一丁点都没有放过姚景昇脸上的反应。
姚景昇听完后,面色大变,豁然站了起来怒声道:“圆音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气愤之余,又似想起了什么,面色复杂地俯视着姚景语:“你是在怀疑我和他勾结了吗?”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和他勾结?”姚景语原封不动地将问题顶了回去。
姚景昇抿着唇:“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姚景语摇头,这个世上,能让她不问缘由相信的男人只有宋珏一个。
“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怀疑你。”姚景语补充道。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姚景昇,他和当年那个在黑风山里和她把火夜谈的睿智男人并无出入,姚景语也不愿意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假象。
姚景昇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唇,一口否决:“圆音做过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当初他曾找上过我,但我不想做什么后秦皇子,所以这才装病想躲开他。”
姚景语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见她准备离开,情急之下,姚景昇上前一步拉着她的胳膊,他看着她,深情款款:“七妹,我留下来,除了不想卷入那些前仇旧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
姚景语面色一变,他的眸子里再不像以往那般清润,那燃烧着的炽烈火焰,她再熟悉不过,以前宋珏看着她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
姚景昇喜欢自己?
姚景语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起鸡皮疙瘩,被自己一直当做亲哥哥的人喜欢于她而言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她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冷着脸背过了视线:“五哥,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从来只当你是兄长。”
“可我们不是亲兄妹,甚至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姚景昇不甘心地驳斥。
原本他是想要慢慢来的,他想要在朝夕相处之下一点一点感动她让她慢慢忘了宋珏接受他。可是事出突然,他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怕他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机会平心静气地和她说清楚了。
圆音将姚景诗交到了姚景语手里,很明显就是想逼他回去。若是此次不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我来说,你只是哥哥。”姚景语转过身来,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她冷脸看着他,说道,“姚五郎,你离开姚家吧!”
“你说什么?”姚景昇颤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喊他姚五郎而不是五哥,她要赶他走!
姚景昇攥紧了拳头,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就因为我喜欢你?”
姚景语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不管姚景昇有没有参与进来,父亲的死是因他而起。
她想起那时候四哥和家里人迁怒宋珏的时候,心里就疼痛难当。
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宋珏也不会死。
她和姚家,都容不下他了!
“如果有一天,有证据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和圆音沆瀣一气,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父亲报仇!”姚景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看着她没有丝毫留恋离开的背影,姚景昇面上渐渐变得狰狞。
他抬起拳头,转过身一拳砸到了身后的石桌上。
那顺着桌角流下的血水,浸润着他的疯狂。
翌日一早,姚景昇未留一字就离开了姚家,宛如人间蒸发一样,任由姚景昊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而姚家也在青州城里度过了平静的三年。
☆、161 等你长大了,父王就会回来
圣元四年初冬,青州城。
要说这三年里在青州城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无异于是东城柳丁巷新搬来的那户姚家。
城里生意最好的赌坊还有钱庄都是姚家那位据说是归宗的姑奶奶宋夫人所开的。
姚家初来乍到,财富难免惹人眼红,前前后后有不少人打过他们的主意,试图夺财害命。
但据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人说,姚家有异兽镇守,那些趁着夜色不知死活闯进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沦为了异兽的盘中餐。每每那时,震耳欲聋的“嗷呜”声几乎要将整条街都颤动起来。
久而久之,城里的人对姚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畏惧。
好在姚家虽然多财却也心善,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布斋施粥,而且还开了善堂,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姚景语以前不信佛,但若是多做些善事能让宋珏和几位哥哥都平安归来,她不会吝啬钱财。
去年这时候下了场大雪,母亲没能熬过去,而一直在昏睡中的大哥身体情况也越来越差。
前些时候,林振带着人远赴西域去寻鬼医和毒娘子,姚景语将救治姚景昌的希望全都寄在了他们身上。
“娘,娘!”坐在房中沉思之际,一个粉红色的小团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葡萄今年已经四岁了,长得粉雕玉嫩,除了一双又圆又大的桃花眼,其他就跟宋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彼时的小人儿梳着两个花苞髻,发髻上缠绕垂下的粉红色玉珠随着跑动一跳一跳的,叫人眼睛直晃。
葡萄一跑进来就趴在姚景语的大腿上仰着头冲她咧嘴直笑。
姚景语放下手里的账册,双手抄过她的腋窝将她抱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
“葡萄又长胖了,你再吃下去娘就要抱不动你了。”看着女儿圆滚滚的身子,姚景语状似轻叹一声。
自家女儿就是个小馋猫,谁说都不管用,要是不给她吃东西她能从早上哭到晚上。
葡萄当真了,立马就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来:“才没有!葡萄最好看了!”
又扭过头问在后面气喘吁吁追过来的静香:“静香姨姨,你说对不对?”
小丫头和宋珏一样,极其爱美,容不得旁人说她一句不好。
静香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闻言,笑着附和道:“是是是,谁都没有咱们家的小葡萄好看。”
葡萄瞬时就弯了眼睛,搂着姚景语的脖子将脸庞往她胸口直蹭。
静香拍着胸口缓气:“葡萄要是再长大一些,奴婢就追不上她了。”
姚景语抬手摸着葡萄柔软的头发,笑道:“辛苦你了!对了,轩儿的病好点了没有?”
前天夜里下了场大雨,林轩着凉了,这两日连床都没能下。
“他哪是病了呀?根本就是想林大哥了!”
说来也是有些不可思议,林振和林轩明明不是亲父子,可是却最黏他,甚至连她这个娘都要往后站。
“我也想爹了。”葡萄忽然闷闷出声,然后从姚景语的怀里探出小脑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娘,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我啊?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笑眯眯的样子转瞬间就泪眼汪汪的。
葡萄扁着嘴,小胖手在眼睛上直揉。
葡萄其实很乖,自从不懂事的时候发脾气向姚景语要爹将她惹哭了之后,就再也不敢提了。
可是小孩子,看到别人都有父亲,心里难免羡慕。
姚景语心头一疼,站起身将人抱在了怀里一边在屋子里走动一边哄道:“你爹去了大海的另一边做生意,等到葡萄长得和娘一样高了,他就会回来了,而且还会给葡萄带很多好看的好吃的东西。”
青州城临海,姚景语也曾带着她去海边看过。
对于宋珏的去向,她一直不愿意相信他死了,就和葡萄说他是漂洋过海去做生意了。
“真的吗?”葡萄眨巴着大眼睛,纤长的睫毛上还一颤一颤的挂着泪珠子。
姚景语笑着点头,眼里掠过一丝怅惘之色。
这话姚景语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说了,可是要多久才能和娘长得一样高呢?
葡萄撅着嘴上上下下将姚景语看了好几遍,决定以后每顿饭还要再多吃些肉,这样才能快点长大!
姚景语哄着葡萄睡着了之后就出了屋子,彼时,静香跟在她身后,一脸歉意:“夫人,刚刚是奴婢失言了。”
姚景语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等到葡萄再长大一些,我会将宋珏的事情一点点的告诉她。”
许是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葡萄早慧而且比别的孩子更敏感,有些话,现在骗骗她还行,再大一些,等到她懂事了——
姚景语相信,和她说实话,她也能接受的。
宋珏没有从小陪伴不是因为不爱她,相反,他和她一样,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顿了下,姚景语话锋一转:“林振那边传来了信,他们已经找到了鬼医和毒娘子,在回来的路上了。”
当年他们和鬼医有过约定,第一个孩子要送给他做徒弟。
姚景语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西域荒凉之地,若是能借着这次让那夫妻二人在中原定居下来也是不错。
静香点头笑道:“那奴婢就可以放心回去哄轩儿了。那孩子脾气大,林大哥不在,奴婢都拿他没办法了。”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静香微微蹙着眉道:“刚刚奴婢来的时候听说慧竹的家里人又来找她了。”
慧竹当年是被爹娘卖进潘家的,就为了给她两个哥哥娶亲。
半年前有一次上街的时候遇到了她的兄嫂,后来她家里人估计是打听到了她在她身边做贴身婢女,而且还极受信任,于是三番两次地找上门来想要为她说亲。
姚景语欣慰的是,慧竹跟了她这么多年,终于将当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转变过来了,没有一味去盲从。
静香忿忿不平道:“她几个兄嫂哪里是为了她呀?分明就是看上了您手里的银子,想要贪您给她的嫁妆!奴婢还让人去她家附近打听过了,他兄嫂前来说亲的是一个鳏夫,据说是给他家里人塞了不少银子。想要借着娶了慧竹之后,到咱们钱庄去做管事呢!”
这种心照不宣想要敛财的心思,还真是怕没有人知道!
姚景语默然,慧竹跟在她身边已经七年多了,今年刚好二十,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是老女了。
其实,她之前也曾想过给她说一门亲事,可慧竹死活不愿意,硬说要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帮她一起照顾葡萄。
想起宋珏失踪后不久,她带着慧竹去普宁寺的时候看到她给燕青祈福的事,姚景语抿了抿唇。
午膳后,姚景语将慧竹喊了过来:“听说今天你兄嫂又找上门来了?”
慧竹有些难堪地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不会让他们打扰到您的。”
跟在姚景语身后这么多年她学了不少东西,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了。家里人都是她的亲人,他们只是贪财,人却不坏。慧竹自问下不了狠手,每次来都会给他们一些银子,也警告他们不要将事情闹得太过,否则就一拍两散。
“慧竹,你还在等燕青吗?”姚景语忽然转了话头。
慧竹正在给她沏茶,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她仿似若无其事地端着茶过来,道:“姻缘这东西,奴婢不强求,若是碰不到便一直留在您身边也是好的。”
姚景语低头抿了口茶,没再多问,但回头却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慧竹兄嫂给她说的那个鳏夫到底是何来头。
“夫人,您料得不错,那个鳏夫确实是有些问题。”彼时,前来禀报的是当年跟着永安一起去临州城的金掌柜,他说,“那人是永盛钱庄黄老爷的远房大舅子。”
在她的汇海钱庄还没来之前,青州城的钱庄一直都是永盛一家独大。
原本两家相安无事,现在永盛钱庄的人却打算将人插到咱们这里来,是觉得自己是地头蛇看他们这些外来的好欺负?
姚景语慢慢勾起了唇,眼中一片冷意。
天地赌坊是近几年风靡南越的一座赌坊,自进了青州城之后,每日都是宾客满堂座无虚席。
再加上赌坊的位置坐落在青楼一条街上,嫖赌不分家,每到深夜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永盛钱庄的黄老爷独子黄公子是青州城一霸,乃是出了名的好赌之人,尤其是这摇骰子的技术,更是出神入化,他说第二,青州城没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是第一。
彼时,他在赌坊里的骰子区霸了庄家的位子,几乎是有如神助,短短三天,就有了五十万两的进帐。
黄公子得意忘形之下,到了第四天,更是非万两不开局。
只这第四天,似乎所有的赌运都戛然而止了。
那银子就跟流水似的往外放,黄公子赌红了眼,不仅将前三天赢来的那五十万两吐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更是欠了一屁股债。
“公子,您不能再赌了,咱们没银子了!”小厮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惴惴不安地去扯他的袖子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黄公子不耐烦地一拳扫在他的脸上:“去去去,别在这里扫老子的兴,老子就不信了!”
输银子是一回事,关键今天他要是这么灰溜溜的走了,以后还不得给人笑话死啊!
小厮捂着脸悻悻地站在一旁,也不敢再开口劝了。
“黄公子,您还是快点下注吧!”旁边有人提醒道。
黄公子顺手就往赌桌上摸,待到手中空空一片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银子都输光了。
他扭过头吩咐那小厮:“你去账房那里,再给本公子借二十万两银子过来!”
小厮张了张嘴,最后苦巴着一张脸一步一挪地往账房走去。
没过一会儿,那小厮就空着一双手满低着头走了回来:“公子,账房先生说您今天欠下了八十万两,已经封顶了,若是不还清就不能再借给您了!”
八十万两?!
黄公子赌红了的眼睛瞬间冒出了一丝清明,如同当头棒喝醒悟了过来。
这把他家钱庄卖了估计都赔不起,他要是这样回去还不得给他爹打死啊?
黄公子咽了咽口水,额上冒出了细汗。
“哟,这是输得干干净净了啊?”旁边立马就有人嘲讽开了,“黄兄,依在下看您还是先回家去拿银子吧,别在这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能来这里玩这么大的家里在青州城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背景的,黄公子一连坐了四天的庄早就有人看他不满了,这会儿逮着了机会可不是可着劲儿的嘲讽。
黄公子着急上火的正愁没出去放,闻言,抬手一拳就打了上去:“老子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打人啦,打人啦!”赌坊里瞬间尖叫声一片。
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汗走过来就跟拎小鸡似的将黄公子架了起来:“黄公子,您要是再捣乱可莫怪咱们兄弟不客气了!”
天地赌坊里的几个打手都是好手,以往也有人闹过事,最后被揍的抬回去后连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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