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他们一起住了近一年的屋子,周雯不认识?
苏光佑掐了下掌心,试着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雯儿,你今年几岁了?”
周雯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掰着手指数了数:“一、二……六岁,我今年六岁了!”
说着,又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娘呢?我要娘!”
苏光佑如触了电般将手从她的身上挪开,豁然站起身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慌意乱之际,之前给周雯诊治的大夫又提着药箱匆匆跑了进来。
片刻后,两人出了外室,大夫拱手道:“二爷,少夫人许是撞得厉害,脑子里有血块,这才导致智力如同幼儿……”
周雯傻了?
苏光佑本能地朝内室看了一眼,面色沉肃道:“她会不会好起来?”
“不好说,若是血块消了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这种事情大夫也不敢打包票。
苏光佑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再让人去找你过来。”
折腾了许久,此刻已然深夜,外头一片寂静,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里头秀儿柔声在哄着周雯的声音。
苏光佑走到门口,背着手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眉间郁色却在渐渐消散——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坏到家了,竟然想着其实周雯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不会再记得自己曾经要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她智力如同幼儿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将她当女儿养了,这样,她也不会再记得宋瑀。更狠一点,他能慢慢地让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让她永远都依赖他离不开他。
苏光佑眼里快速掠过一抹狠光,里头却突然传来了周雯的大哭声。
他慌忙冲进去的时候,秀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少夫人吵着要见侯夫人。”
苏光佑看也没看她,直接挥挥手:“你先出去。”
然后则坐到床上将哭个不停的周雯抱到了怀里:“雯儿别哭,等明天天亮了我就带你去找你娘。”
“真的?”周雯从他怀里探出了小脑袋,又有些害怕地问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苏光佑叹了口气,侧过身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直视着她:“我是你丈夫,也是你以后要一直待在一起的人。”
丈夫?周雯似懂非懂地蹙起了眉头。
苏光佑却笑着将她再次纳进了怀里,一瞬间,只觉得过往那些年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
彼时,姚景语带着夜一等人一路追到了云州城,得知何家商队今晚会在此留宿一晚,而且这云州知府与何老爷是旧交,今晚将会在府中宴请于他。
“公子,咱们真的要今晚动手么?”夜一有些迟疑地看向姚景语,看起来没有多少把握,“要不还是等王爷一起来吧?”
姚景语抿了抿唇:“离了云州,再走两三日,就进了西蜀的地界了。后头没什么好机会,就今晚吧!”
夜深人静之际,何老爷一行人在知府府中尚未归来,姚景语和夜一等人兵分两路,分头潜进了客栈里。
装着火弹的箱子旁守着一大群人高马大的杀手,一个个面无表情但面相极凶,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姚景语冲夜一点了点头,彼时,他带着八人直接点地而起,越过墙头提剑杀了进去。
“有刺客!”那群守卫反应极快,蹭蹭蹭地就将刀拔了出来。
待夜一将那群人引走之后,姚景语冲剩下的七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墙头。
打开箱子一看,一颗颗火弹摆放整齐,一箱大约有二十颗,除了真的油料之外,就火弹整整有五箱。
姚景语不由得嘀咕了一声:“圆音那老秃驴是不是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搬过来了?”
正想吩咐几人动手,肩膀却突然被人一把按住,姚景语一开始还以为是夜二等人,回过头去,陡然瞪大了眼睛……
那边何老爷一听客栈来了刺客立马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了席,回来一看那五箱火弹还好好地放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晚上又加派了一倍人手,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匆匆上了路,这一路竟是没再有任何停歇。
另一边姚景语突然被宋珏从客栈带走之后,面色就有些忐忑:“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客栈呀?”
宋珏压根就不搭理,直接背对着她坐了下来兀自生着闷气。
姚景语眉毛微挑,笑嘻嘻地跑过去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你怎么不说话呀?亏得人家追了几千里,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呢?你都不想我?”
宋珏冷笑,转过身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京城舒舒服服的地方你不待,敢情是本王让你来的?查到消息直接让人告诉本王不就行了?谁让你自作主张跑过来的?”
越说火气越大,猛地起身,拂了袖子就要出去:“本王看夜一那群人也是活腻歪了,正经主子的话不听,倒是学会跟着你后头胡闹了!”
姚景语可不想连累到别人,赶紧抓了宋珏的袖子在后头抽抽搭搭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正经主子?难不成你拿我当外人?”
一边假意在眼角抹着泪水一边悄悄地去看他的侧影。
宋珏缓慢而又绵长地吐出一口气,明知道她是故意哭给他看,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一脸冰冷地看着她:“那何老爷除了明面上派人守着,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今晚若是本王不来,你只怕早就死在那埋伏在暗中的杀手刀下了。”
暗中还有人?
姚景语向他递了个不解的眼神:“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刚刚才来吗?”
宋珏笑容里漫上了一丝讥诮:“你以为本王做事情和你一样冲动又没脑子?事情没弄清楚就随随便便冒然出手打草惊蛇?”
她没脑子?她是为了谁在担心呀?
姚景语绷起了脸,一言不发地放开了宋珏,直接拿起桌上的包袱就要往外去、
“去哪?”宋珏拉住他。
姚景语扬着脸,反唇相讥道:“我这个没有脑子的人现在就回去,不碍你的眼行不行?”
宋珏抽了抽嘴角,压下眉间的怒气:“你在和本王生气?本王又没有说错,难道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情是对的?”
“是是是!”姚景语笑着点头,“大爷您说什么做什么都对行不行?我现在就回京城,免得拖您的后腿。”
她虽然嘴角挂着笑,可眼里的冷冽宋珏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宋珏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放缓了一些:“行,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那么说你,本王和你道歉行不行?”
“不稀罕!”姚景语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结果宋珏那个死不要脸的不仅不放,干脆借竿往上爬加大了力气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姚景语快被气死了,偏偏力气又没他大,挣扎到最后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就掉了下来,打在宋珏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宋珏将她的脸抬起来,一时间有些惊惶无措,他倒宁愿姚景语和他恶言相向,也看不得她掉眼泪的样子。
得知她今天晚上要去客栈冒险他几乎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隔上一路就要换上一匹快马才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
他知道姚景语历来是个胆大的,也知道他手下那些人回拼了命的护她安全,可他就是容不得她冒一点儿险。
姚景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可心里委屈成了一团,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抬起袖子用力地擦,最后还是宋珏看不下去了,俯下身掏出帕子帮她:“本王是担心你才口不择言的,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危险?那些杀手和本王手底下的人不相上下,他们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也担心你!”姚景语仰着头红着眼睛看他。
这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宋珏一阵心软,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在怀里。
两人一言不发,却又出其地默契。
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何家商队已经出发了,打开门,就看到夜一等人整整齐齐的分成四排跪在门口。
宋珏也不想姚景语在自己手下面前失了威信,罚他们跪了一夜之后便也没再多说,只吩咐人换了行装赶在何家前头去往陕川城。
南越大军一路开拔已经到了天井关,西蜀递上了国书,约定三日后两国国君亲赴金沙滩签订协议。
就在金沙滩之行的前夜,宋珏带着姚景语等人悄悄来到了位处金沙滩和陕川城之间的一处山头。
彼时,宋珏带头,手下之人人手一把火弩,对着山头一间茅草屋四面八方的射了过去。
还没待那些看守的人发出求救信号,接连的轰隆声响起,浓烟滚滚。
待薛延旭回过神来搜查山头时,宋珏等人早已逃之夭夭。
事后,姚景语难免可惜:“那些东西要是到了咱们手里就好了,就这么浪费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宋珏不以为然:“想拿走那些东西谈何容易?你没见薛延旭派了多少人守在外头么?不过他是不会想到咱们得不到干脆就将那些东西毁了。”
待到了离天井关不远处的一处兵营驻扎地时,已是傍晚时分,姚景语见到了宋瑀。
相较于刚离开京城的时候,他黑了瘦了,而且整个人也变得不苟言笑。
见到姚景语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嫂。”
姚景语朝他微微颔首,原想着要不要和她说一下周雯的事情,后来想想已然过去的事情即便她冒然插手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若是宋瑀已经歇了对周雯的心思反而会让两人尴尬。
简单用过晚膳之后,宋珏同姚景语坐在后头的山坡上看天上的繁星,姚景语靠在他的肩头,外头一片寂静,时不时能听到几声蝉鸣和虫叫声。
好一会儿,宋珏开口道:“我和你父兄已经暗中通过信了,明日一早我会带着将士从西蜀军队的后方绕过去与他们前后夹击,打薛延旭一个措手不及。”
宋珏说着,看向她,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放柔了声音,目光似水:“等我带着人离开后,夜一等人会送你去天井关等消息,你等着我得胜归来。”
姚景语也弯起了唇,却兀自将话题扯开了:“阿珏,三嫂有了孩子,那日回国公府的时候母亲和嫂子们都以为我也有了身孕。其实,我很想要个孩子。”
说着,没待宋珏开口就搂着他的脖子拉着他低下头扬着脑袋吻了上去。
宋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抱住她,给予更热烈的回应。
两人渐渐倒了下去,层影叠叠,夜风拂过,偶尔能带起几声轻微的暧昧低吟声。
去金沙滩议和当日,宋衍听了姚行之的劝告并没有亲临,而是让姚景昌扮作了他的样子坐在了龙撵中。
西蜀狼子野心,蜀皇尚未露面,他们就率先动起了手来。
这一战,西蜀有备而来,就在姚家军在金沙滩被围困了三日之后,后方突然出现了一支人数不算太多的神秘军队。
为首的那人脸上覆着金丝面具,一袭红衣妖娆惑世。
西蜀原本占了上风,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姚家军与那支军队似是相互呼应,竟是短短半个月内就挽回了颓势,将薛延旭打得节节败退,围在了避风谷。
双方都明白,这大约是最后一战了。
与此同时,天井关。
御前侍卫统领何贤并未参战,而是陪同宋衍去了天井关贴身保护。
彼时,何贤领着一名神秘女子匆匆进了守备府。
那女子到了宋衍跟前时,便摘下了披风与兜帽,不慌不乱地跪下来行礼:“臣女姚景诗见过皇上。”
宋衍眯着眼睛,并未喊她起身,只是目光灼灼地审视着她:“你有密报要交给朕?”
姚景诗点头,从胸前拿出了一封密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待宋衍打开后,面色却愈发深沉:“姚卿写给廖家以及后秦遗臣的密信?”
宋衍面色深沉,姚景诗也不敢仔细打量,并不能确定他是否信了她的话。
半晌,宋衍自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沉吟道:“只凭一封信你就要让朕相信朕的兵马大元帅勾结逆贼,未免也太不将朕看在眼里了!”
就算这上头的确是盖着姚行之的印鉴,也不能表明就不是别人刻意陷害他。
姚景诗说她不是姚行之的亲生女儿,还说姚家害死了她的生母,那也未尝不是她为了报仇刻意捏造谎言来离间他们君臣情义。
彼时,姚景诗跪在地上,抬起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她说:“皇上,臣女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姚家的五郎并非是国公爷和夫人的亲生儿子,他是后秦末帝齐宣的遗腹子,是齐家皇室唯一的血脉。”
“你说什么?”宋衍激动得豁然起身,连音量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当年为了斩草除根,齐家皇室他一个都没留,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遗腹子?
姚景诗面色未变,继续道:“姚五郎本名应当唤做齐卿,他的生母是当年名冠天下的徐贵妃,也是徐玉珩的亲妹妹。当初后秦国破,徐贵妃流落民间,却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由于一路逃亡,徐贵妃身子极差,生下姚五郎之后就撒手西去了,是徐玉珩一路护着他逃到了姚国公府。”
宋衍坐了回去,脸上神色莫测,不一会儿,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噙着一丝冷笑。
若姚景诗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姚行之应当早就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了吧?也是,他连徐玉珩都藏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的身份呢?
当初他灭了后秦皇室是明明白白做给他们这些投降的臣子看的,他居然还敢阳奉阴违,若说是没有不臣之心谁会相信?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宋衍眸光深沉地盯着姚景诗。
姚景诗道:“是臣女的生母告诉我的。”
宋衍闭了闭眼,半晌,一言未发地挥手吩咐人将姚景诗先带下去,只自己一人坐在了殿中。
去金沙滩的前夜,姚行之主动来找了他。他们回忆往昔,回忆年轻时候并肩作战的岁月,许是忆景触情,他听了他的劝诫没有亲自去金沙滩。事实证明,西蜀果然是不怀好意。
战报上说突然出现了一支神秘军队,这支军队会不会就是那些不死心的后秦臣子弄出来的?姚行之和他一前一后,这是明目张胆地要与逆贼勾结么?那么,有没有可能正如之前何守钦说的那样,姚行之其实一早就和西蜀有所勾结了?所以他才知道此次议和有猫腻?会不会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场战都是做给他看的?
虽然这推测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但彼时多疑的宋衍已经是掉入看一个怪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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