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鬼神之说,苏玖不能说不信,但绝不会像宋衍那样奉若神祗,以至于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骗得团团转。
苏玖略一思忖,便摆摆手道:“没有什么,但你不要太过信任于他,以免到时候被人利用了。”
不管圆音是不是真的手眼通天,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
苏光佑颔首,随后告辞,但步伐却略为缓慢——
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顺着苏玖刚刚的话想了起来。
师父知道国公府里的事情,知道宋彻手上有一支历代南越帝王才知晓的紫衣卫,也知道宋华沐、凌皇后还活在世上更知道宋华沐人在北元……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他算出来的?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呢?他之所以告诉这些,真的如他所说因为他是他的徒弟所以他才在背后出手相助?
苏光佑抿了抿唇,眸中一丝锐光闪烁,渐渐加快了步伐。
“王爷,出事了!”燕白一阵风似的进了宋珏的书房,“信王殿下追上了徐先生和贤妃娘娘,当时对方人太多,他们为了不被殿下捉到,双双跳到南思崖下去了!”
南思崖在京城三百里之外,崖下便是一条长长的大江,跳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派人去找了吗?”昏黄的灯影下,宋珏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燕白点头:“已经派人去了,除了咱们,信王殿下的人也在找。”
“宋华泽?”宋珏一字一顿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明明之前在贤妃七日停棺的时候他的人曾暗中排查过,并没有人盯着姚国公府的。
宋珏想了下,起身去了后院。
这件事也瞒不住,他还是先和姚景语说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姚贤妃和徐玉珩是凌晨的时候被宋珏的人找到的,因为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尸体已经微微发胀。
不能名正言顺地下葬,只能由宋珏派人趁夜在郊外找了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匆匆葬了,墓碑上甚至都没能刻上名字。
彼时,天际边微微现出亮光,姚景语久久伫立在二人的墓碑前,蹙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珏走过来,抬手抚平她的眉头:“不要难过了。”
姚景语扭头看向他,却是嘴角轻勾,缓缓摇了摇头:“不是难过。我在想,其实姑母和徐先生走之前肯定是很幸福的。他们被找到的时候紧紧抱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甚至隐隐还能看到嘴角带着笑容。分开了这么多年,能和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吧?”
宋珏搂着她往回走,不以为意道:“本王不这么想,若是有朝一日本王先走了,肯定不希望你也随着我一起去。”
就像上辈子那样,现在想起来,即便当时那么恨,他也是希望那时候他死后她能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一世无忧……
他愿意在奈何桥上等着她,哪怕是千年万年,等她享尽人间寿元再一起投胎。
姚景语却脸色骤变,哼了一声,啐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哪有人咒自己死的啊?”
又撇着嘴哼道:“宋珏,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比我先死的话,我绝不会为你守寡的,我会马上就找个人嫁了!然后让你在地下看着,气得再活过来!”
“你敢!”宋珏顿住脚步,将她扳了过来面对自己,双手用力掐着她的腰,横眉怒目,眸光欲裂。
姚景语冲他抬了抬下巴,那挑衅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你看我敢不敢”。
宋珏看着她,瞳孔越发紧缩,恨不能就地将这小东西解决了。然盯着她那双清澈的水眸,最后却是无奈地笑了笑,抬手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真是讨人喜欢啊!惹他生气他也喜欢!
明明知道她只是在说笑,可他还是当真了。他舍不得放手,舍不得让任何其他的男人有机会见识到她的美好。为了能相守一辈子,接下来的路,他一定会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国公爷,王爷说了,昨日您送贤妃娘娘和徐先生离开后不久,曾有人在苏家门前见过这个老刁奴!”燕白提着许嬷嬷的后衣领,一把将她甩在了姚行之面前。
彼时,许嬷嬷发鬓散乱,看起来与疯婆子无异,燕白一放手,她就连滚带爬地到了姚行之跟前死死抱着他的双腿嚎啕大哭:“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姚行之一脚将她踢开,因为伤心过度,双眼到现在还泛着通红。许嬷嬷乍一抬头看见他那腥红的眸子,忍不住浑身一抖,一股难闻的尿骚味迅速漫了开来。
姚行之也不用多问,直接就抬脚去了流裳院。
“你来了?”宋敏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一样,一早便吩咐人将她抬到了妆奁前,命人仔细将她打扮了一番。
就算是要见仇人,也要光鲜亮丽地去见!
“为什么要这么做?雨蝶从来就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姚行之怒声质问,尽量让自己维持着一分理智。
“为什么?”宋敏弯了弯唇,眸子一眯,音色骤狠,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姚家人,自始至终,我想要的都是你的性命!当年要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在宫宴上设计了我,我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姚雨蝶进了宫之后,皇兄才知道她并不是姚行之的亲妹妹,而姚行之为了让皇兄放心,明明不爱她,却谋了她的清白,生生拆散了她和苏郎。
“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就嫁给苏郎了,又岂会落到今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宋敏有些激动地拍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152 功高盖主,帝王猜忌
“原来,你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是我做的?”姚行之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
宋敏脸色变了一变:“此言何意?你休想三言两语就在这抵赖过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姚行之摇了摇头,抿唇看着她:“我也没希冀你信我,既然你口口声声念着相爷,我便让人送你去相府,你亲自去问问他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宋敏是间接害死姚雨蝶和徐玉珩的人,姚行之却也不能明面上对她动手。即便暗地里能让她有千万种死法,姚行之相信,没有一种会比她知道当年真相来得更绝望。
宋敏不断抠着自己的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再者她也不想自己这副鬼样子被苏玖看到:“本宫不去,你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姚行之却不再搭理他,转身就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宋敏就被强行送上了前往苏相府的马车。
苏玖不在府中,宋敏见到的是周梓晗。
较之苏光伟还在的那段时间,周梓晗苍老了不少,但看见宋敏坐在藤椅上不能自理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若说这世上她最嫉妒的人是周梓曈,那最恨的无疑就是宋敏。
如果当年不是她不要脸面死活纠缠苏玖,那时候她就不会硬生生地流掉了一个四个月大的胎儿。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果当年孩子还在,说不定是个儿子,现在丞相府岂会轮得到苏光佑那个庶子来做大?
彼时,宋敏被她阴测测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舒服,便绷着脸命令道:“本公主要见相爷!”
“相爷?”周梓晗冷笑一声,“宋敏,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蠢的女人了!活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浪费了自己公主的身份!”
“你大胆!”宋敏抬手指着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周梓晗瞥了她一眼,嘴角冷笑依旧:“你以为相爷是真心对你的?他不过是骗着你哄着你罢了!”
“你胡说!”宋敏满脸涨红,砰地一声拍上了藤椅的扶手。
周梓晗却不慌不忙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道:“我可没有胡说。当年在宫里你和国公爷被下了药的事情就是相爷一力主导的,当然皇上也是默许的,否则偌大的皇宫里,你真的以为有人那么容易便能算计到堂堂的金枝玉叶?”
皇上自然是为了和归顺不久的姚家添一层更牢靠的关系,苏玖嘛,他的私心,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不信,我不信!相爷不会这么做的!”宋敏双手捂住耳朵,疯狂地摆起了头来。
周梓晗可不管她能不能承受,继续说道:“你以为相爷真的是对你有意?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对付国公府罢了!就连当年设计你和姚国公,也是因为他看不得那两人过得和美。”
“你说什么?”宋敏陡然安静了下来,睁大着眼睛看她,“你说他看不得谁和美?”
周梓晗挑眉:“姚国公和国公夫人。宋敏,如今我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你要是想继续自欺欺人,那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周梓晗就再不看她,而是慢腾腾地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苏玖喜欢的是周梓曈?这怎么可能?
因为想要破坏她和姚行之的夫妻关系这才将自己塞给了他?
宋敏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她回想起当初不顾脸面和身份纠缠苏玖的那段时间,一开始苏玖的确是对她不屑一顾甚至是连面都不愿意见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好像就是那次宫宴之前不久,他突然对她和颜悦色了起来,还说要去向皇兄请旨娶她为平妻。所以后来出了姚行之的事情她才会那么恨,这一恨就是二十年!
“苏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宋敏自言自语地张合着唇瓣,眼泪流了一脸。
苏玖,心里喃喃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
面色陡然一变,宋敏拔下头上的金簪,盯着那尖锐的簪子头部咬牙切齿道:“你不爱我,可我还是爱你。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家里死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说着,双眼一闭,举高了簪子就要往自己的颈部扎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后颈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钝痛。宋敏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相爷,你还真是狠心,公主好歹也是对你真心一片。”周梓晗站在苏玖身后,冷声笑道。
苏玖缓缓扭过头,面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
周梓晗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渐渐地抿起了嘴挪开视线不去直视他。
当天晚上,宋敏的尸体在郊外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去普宁寺必经之途的一颗树上,而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却是尽数消失了。
一国公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情于理,宋衍都不可能不追究。
宋敏已然瘫了,绝不可能是自己吊死在了树上。
首当其冲被喊来问罪的,自然就是姚行之。
彼时,姚行之也没有隐瞒,而是一五一十地向宋衍禀报了宋敏死之前曾去过相府的事情。
对于宋敏曾经追在苏玖后头的那段糊涂事,宋衍还是记忆犹新,又因为宋敏这些年和姚行之之间相敬如冰,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相信。
“皇上,老臣冤枉!”彼时,苏玖被喊过来质问后便是直接跪地喊冤,“公主的确是去过老臣府上,可府里的奴才都看着她好端端的出来了。至于后头的事情,老臣确实不知!”
又看了姚行之一眼,道:“公主是国公爷的夫人,难道国公爷不该好好照顾她吗?”
“都住嘴!”宋衍重重拍了下身前的龙案,因为服食金玉丹过多,他的脾气愈发暴躁,人也变得越来越多疑,见这两位朝堂上的股肱之臣眼下都在相互推诿责任,登时脸红脖子粗地怒声大斥,“朕不管端宁死之前到底最后见的是谁,既然与你们两人脱不了关系,你们就一起查,三日后给朕一个交代!”
说罢,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苏玖与姚行之是相看两厌,皇上离开后,两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就直接各自离开。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不难查。
当天中午,有人曾亲眼见过端宁公主的车驾与从普宁寺进香返回的信王妃车驾有所冲突。
虽然没见两个主子露面,但是双方仆婢吵上了的事情却是许多人亲眼所见。
如此一来,信王妃无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舅舅,此事一定是姚家嫁祸给咱们的!”相府书房里,宋华泽气急败坏地往桌子上抡了一拳。
就因为这事,他和宋华洛争了许久的江浙巡抚一职拱手掉到了对方的阵营里。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宋华泽眯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舅舅,魏氏(信王妃)说了,当时她们明明是要退一步的,但公主那边的人却不依不饶,甚至是动手推搡,这才有了后头吵起来的事情,而且一开始事情也是他们挑起来的。”
苏玖冷着脸,将书桌上一封刚刚拆了不久的信扔到了他的手里。
“舅舅,这是?”宋华泽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低头看起了信上的内容,不一会儿,面色大变,“这,这都是真的?”
心上所书所写均是魏家这些年暗地里犯下的一些违法勾当,若是放在平时,许是不会那么严重。但魏氏眼下的嫌疑还没洗清,又明明白白地扣上了一顶目中无人不尊皇室不孝长辈的大帽子,若是这事再一出,魏家岂不危矣?
“舅舅,这事你可得想想法子!”宋华泽有些慌乱。
当初之所以选了魏氏为信王妃,多少也看中了她娘家的势力,若是魏家就这么倒了,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断了一臂!
苏玖闭了闭眼:“恐怕来不及了,对方部署了这么久,又岂会给咱们破解之机?只怕明儿一早就会有人弹劾,然后证据就会被递到皇上的龙案上。”
“那……”宋华泽如失了神般一屁股跌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那会不会连累到本王?”
苏玖看向他,道:“这个倒是不用太担心,皇上眼下还不会动你。年纪越大,就越怕死越眷恋权势,皇上不会放人仁王一人做大。”
不会动宋华泽,自然而然地也不会动宋华洛,所以苏玖这些年十分聪明地从未从宋华洛身上下过手。
“姚国公那老匹夫!”宋华泽目眦欲裂般再次往桌子上重重锤了一下。
苏玖不以为然,带了些轻蔑的口吻道:“这事应当不是姚行之的手笔,他那人,不过是个莽撞的武夫,打仗尚可,朝堂上这种心计,他玩不来。”
“那是……宋珏和姚景语?”一提起这两人,宋华泽面色就狰狞了起来,不自觉便想起当初他们联手害的自己至今不举,“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冒险白白便宜了老八,难不成就因为是本王带人去追的贤妃和她那奸夫,害得他们死于非命?”
“也或许……他根本就是和仁王联手了呢?”苏玖眯着眸子,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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