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类似于奚落的话语听在周梓晗耳里就如同心头被毒虫蛰了下,又宛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剥光了品头论足,疼痛而又难堪,霎时间怒火冲顶,柳眉倒竖。姚景语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到了她的痛处,苏玖原本就不爱她,当年娶她无非也就是因为她和周梓曈身体里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可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接连抬了好几房的小妾,到现在除了初一、十五都再不进她的房间。可恨这相爷夫人听着好听,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正了正色,刻意将背脊又挺直了一分,在周梓曈的女儿面前她不能示弱,于是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这尖酸刻薄的丫头,果然和你娘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哦,原来苏夫人听不得旁人说真话。”姚景语弯了弯唇,不疾不缓地顶了回去。
对于这个所谓的姨母,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听她的语气,只怕和母亲也是积怨颇深。如此,相见陌路便好,她也用不着对她客气。
周梓晗见姚景语嘴角那抹挑衅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明媚灿烂且处处胜她一筹的少女,手上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恨不能扑上去将面前这张俏生生的脸给抓花。
但她不能!甚至于是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咽下了这口气——
姚景语现在的地位今非昔比,她若伤了她,定然不能全身而退。为了苏玖,她斗了这么多年,连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岂能给旁的女子让位,让她们有机会将他抢走?若真到了不可控制的那一天……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一定要拉着他同归于尽,亲眼看着他在她面前断气!
周梓晗眯着眼,面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周雯身边的大丫鬟宝珠得了消息匆匆而来:“见过宸王妃,见过夫人,少夫人听说王妃来了,让奴婢过来接她。”
周梓晗正好不想再和这丫头一起并肩而行,否则定会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于是板着脸硬邦邦地道:“既如此,你便把人带过去吧!”又看向姚景语,冷淡道:“王妃,本夫人身子不舒服,这便不陪着你了!”
“夫人慢走。”姚景语笑眯眯道。
这副语笑嫣然的样子,看得周梓晗心里又是一顿火大,立时便转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宝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偷偷伸着脖子望了眼她怒气汹汹的背影,随即领着姚景语边走边道,还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王妃,夫人就是这个样子,平日里动不动就生气,府里奴才没一个不怕她的呢!奴婢倒是第一次见到她被人气成这个样子。”
“她也会对你们家少夫人发火吗?”姚景语蹙眉,有些担心地问道。
宝珠摇头:“不会呢!夫人不喜二爷,连带着也不待见少夫人,平时都是眼不见为净,免了少夫人的晨昏定省,而且也不来咱们院子。”
这样倒也挺好,否则儿媳对上婆母,吃亏的肯定是周雯。
“那你们家二爷呢?他有没有对你们少夫人不好?”姚景语试探着问道。
宝珠黑漆漆的眼珠子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来之前,她是得过周雯叮嘱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便道:“二爷对少夫人尚可,少夫人原本就是个不争的性子,和那些妾室姨娘之间也没什么龃龉。”
姚景语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却也知道在这丫头嘴里定然问不出什么东西了,接下来的一路便敛了神色跟在她后头不再开口。
彼时,不远处的阁楼上,苏光佑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追随了姚景语一路。
层层密密透着斑驳树影的阳光之下,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看在苏光佑眼里像是久违再见又像是熟悉无比,与时常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身影别无二致。
刚刚她和周梓晗之间的互动全都被他收在了眼底,虽然隔得远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见周梓晗满脸怒容而姚景语砸笑得一脸春风的样子,就知道二人之间孰高孰低。
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抬手抚上了左心房,微微用力按压,很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
“二爷——”娇娇柔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光佑收起嘴角的笑容,转过身去,就见于凌薇捧了托盘娉婷袅娜地走了过来。
肤如凝脂、面貌娇媚。一袭明艳照人的桃红色对襟羽纱长裳,走起路来堕马髻上的球形珍珠步摇一晃一晃的似要将人眼睛晃花,额间贴了几片桃花形的花钿,刚好遮住了当日受刑后在脸上留下的印记。
彼时的于凌薇浓妆艳抹却又不流于艳俗,眉梢之间皆是妩媚风情,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不勾人心魂,与昔日那个身份卑微的商户之女简直是有脱胎换骨之别。
莫说是姚景语等人,只怕是她的亲兄长于凌霄第一眼见到也未必能认出来。
只不过,苏光佑只看了一眼之后就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于凌薇这个样子,第一眼见到是惊艳,但看多了也觉得不过尔尔。况且这世上娇花千千万,但大多都空有美貌却毫无内涵,也唯有那一朵与众不同,让他费尽心思想要去采撷罢了!
“二爷,婢妾给您炖了参汤。”于凌薇很敏锐地捕捉到此时他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一手端着参汤一手舀了一勺,娇笑着走了过来想要送进苏光佑的嘴中。
苏光佑有些不耐烦地撇开了脸,于凌薇眸光一黯,一丝阴狠一闪而逝,但眨眼之间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参汤随手放在桌上,宛如一条没有骨头的灵蛇一样贴到了苏光佑身上,小手四处流连,娇声道:“二爷,您不是刚刚才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么?怎么心情还如此差呢?”
苏光佑答非所问,也没有将她推开,只垂眸看她,冷冷道:“于凌薇,下次你若再敢用你这双爪子碰我,信不信我能直接将它砍了?”
于凌薇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悻悻地从苏光佑身上退开,抬手抚了抚鬓发,脸上笑容依旧娇艳,挑起的柳眉中细细去看还能发现一丝不服气:“二爷,婢妾一直不明白,既然您纳了我做您的妾室,为何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碰我呢?”
如果说后来的那些事情发生后,他嫌弃自己还情有可原,可一开始她跟着他进府的时候明明还是清白之身!
苏光佑弯起嘴唇,笑容却嘲讽而又恶毒,看着她,缓缓启唇,一字一句道:“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大群男人看过摸过的女人,我嫌她脏!”
于凌薇面色瞬间惨白,拼了命才控制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双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光佑,垂在袖子里的双手渐渐拢了起来。直到后来,痛觉麻木,连掌心被自己抓得血污一片都感觉不到。
她脏?可这一切不都是拜姚景语所赐吗?她也是被宋玥和宋华音联合起来算计了,如果没有姚景语,宋珏怎么会那么对自己?
于凌薇垂下的眸子里一片狂狷,心中波涛翻滚,如果不是因为罪魁祸首姚景语,后来的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她又怎么会在被大哥扫地出门之后跟着苏光佑回府,被他送去调教,沦为了他酒桌上以色笼络朝中官员包括那些商贾的工具,与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无异?
这一切,都是因为姚景语!
还有,于凌薇带着几分嘲讽扯了扯嘴角,这句话从苏光佑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
她脏难道姚景语就干净么?不也是被别的男人碰过了?一个和多个又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苏光佑不还是在梦里都惦记着别人的妻子?不过是因为他爱着姚景语而不爱她罢了!
就和宋珏一样,不爱,便能肆意践踏!
哪怕平日里他提起姚景语的时候再咬牙切齿,可他眼底闪烁着的那股热切而又浓炙的光芒,或许能骗得了别人甚至是他自己,但骗不了她!
多么可笑啊!她是不是上辈子和姚景语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和她休戚相关的三个男人——
大哥、宸王、苏光佑……
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要站在姚景语那边?她到底有什么好?!
愤怒吞噬了理智,这是第一次在苏光佑面前,于凌薇不受控制地任眼泪肆意流淌。
她记得,哪怕是第一次被他送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床上,她都没有这般哭过……
可正如于凌薇所想,不爱便不会在意,苏光佑并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双眼毫无温度地盯着她冷声道:“以后不要再打别的心思,做好你自己本分的事情,否则我能将你带回来让你免于流落街头,就能让你再回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牢笼里!”
言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于凌薇冷笑,本分的事情?趁着年轻貌美被他利用为他笼络更多的势力,然后在没有可用之处的时候再被他一脚踢开吗?
敛起嘴角笑容,于凌薇手里攥着的拳头又紧了一分,在苏光佑一脚踏出门口之际,扭头朝他看过去,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二爷,姚景语便是那天地赌坊与汇海钱庄背后的主人青鸾公子一事,我一早就告诉您了。去年两场大灾,汇海钱庄捐粮布施赚足了大仁大义的名声,在民间广受好评,天地赌坊更是因为那些新奇的玩意儿赚得盆满体钵,难道二爷不觉得现在已经到了时候应该出手阻止一下他们的势头么?”
苏光佑顿住步子,转身看了过来,眼神黢黑幽深,两人视线相撞,于凌薇不避不让,没有丝毫惊惧。
她就想看看,苏光佑是不是爱姚景语已经爱到了舍不得对她动手的地步了?
只可惜于凌薇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终其原因是因为她并不了解苏光佑——
慢说现在苏光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姚景语并不是单纯的不甘心,而是产生了不该有的爱意。哪怕就算有一天他爱姚景语爱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这也不影响他对她下狠手,将她的翅膀拔了个干净正好!
只要……最后能留下一条命就行了!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苏光佑丢下几个冰冷的字,便甩了袖子扬长而去。
而他身后,于凌薇的眼神幽怨而又刻毒,她抬手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净。慢慢地,走到窗边,视线停留在了周雯住的院子方向,嘴角一寸一寸地弯了起来——
现在,她还没有能力对姚景语做些什么,可难道还动不了那位吗?
微微挑眉,笑容阴狠而又诡谲,这便当是姚景语提前还她的一些利息吧!
然彼时的周雯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见姚景语来看她,脸上浮上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赶忙招呼着屋子里的几个小丫鬟上茶水点心。
“别忙活了,我就与你说说话,来之前刚刚才用过早膳呢!”姚景语笑着拉她一起坐了下来。
见姚景语坐定后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个不停,周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不解问道:“小语姐姐,你在看什么?”
姚景语收回视线,微微抿了下唇,拉着她的手面色十分认真:“你,还好吗?”
周雯脸上顿了下,随后笑了笑,目光转向别处,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了一种沧桑的感觉:“挺好的!”
最起码牺牲她一个人保住了整个周家,还让祖母不敢再随便给母亲摆脸子,算起来,也挺划算的吧!
姚景语如何看不出她是在强颜欢笑,心里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将宋瑀的事情告诉她:“二弟他……去边疆投军了。”
周雯面色一白,瞳孔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缩,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姚景语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他还说,若有归来之日,若你之心如初,他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你回到他身边。”
周雯眼中一震,渐渐地,就蓄起了泪花,这些日子,一直压抑着的泪水终于肆意流淌了出来,她垂着头,掩帕轻轻啜泣。
姚景语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让她将心里的郁气发泄出来。
半晌,周雯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看着窗子外头怅惘一叹:“表姐,都说长嫂如母,阿瑀刚生下来母亲就去了,他的亲事,你便替他多操点心吧!”
“你……”姚景语面上错愕,周雯这意思难道是他要放弃宋瑀了?
周雯深吸一口气,视线挪回来看向姚景语,面色却出其地平静:“有的时候,人还是注定要向天臣服的。从我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和阿瑀之间的缘分已经一刀两断了!”
其实周雯并没有说实话,她坐上花轿的时候,对宋瑀和她的未来,心里还是存着一丝期盼的——
之所以在洞房之夜手里还攥着金簪,一则想着以死明志保留自己的清白,再来更是存了侥幸,想着或许如此便能威胁苏光佑不碰自己,继而保留完璧之身……
可事实证明,她将所有事情都想得太单纯了!
现在被苏光佑破了身,却又被他威胁连寻死都不能。就这样吧!苏光佑既然选了她,那就让他们一辈子相看两厌,直到用死亡来解脱。
“你是不是担心二弟他在乎你成过亲的事情?”姚景语咬着唇小心翼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就怕触到了她的痛处。
周雯却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反过来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语气坚定道:“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他不会介意。可是,小语,你和我一样都是女人,你应当明白我的心情。我也希望,能留一个最好最好的自己给他,我的心,永远都是他的!但是,我不会再和他在一起,哪怕就是有一天苏光佑不在了,我也不会和他再在一起,这是我给自己、给他、给我们那段短暂的回忆留下的最后一点尊严和美好。”
姚景语嗓中晦涩:“可是……这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不是么?”
“是啊!”周雯轻轻一叹,心思沉静恍如历经千帆的耄耋老者一般,“不是我的错,但是却已经错了!”
哪怕南越朝并不反对女子和离改嫁,但是于她而言,就算是有一天她真的走到了改嫁的这一步,对象也绝对不可能是宋瑀!
姚景语想再劝她,可在脑中搜罗了半天却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词汇,彼时,周雯再次开口,双眼却渐渐聚起了光亮,灿若星光:“阿瑀还年轻,等到以后他遇到了合适的人就会忘了我。看在咱们表姐妹的情分上,你一定要擦亮了眼睛,帮他找一个对他最好的女人。”
姚景语面色有些僵硬,宋瑀真的能如周雯所说的这般,走出来吗?依她看,未必……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周雯只道自己一切都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