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见状,忽然巧笑倩兮:“大哥,你不必担心的,这里只有你我,我才会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在外人面前,我自有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李延年点点头,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他知道无论他再说些什么都没用了。这个妹妹,已经变了。
“大哥放心,我知道进退的。”
李延年闻言抬头看了李娃一眼,转身离开了。而临走前,李延年淡淡的扔下了一句话:“三妹,你变了。”
李娃望着李延年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大哥,我若不变,如何能在这后宫中活下去。”是的,她是变了,可是她却是不得不变的。这个地方,这个宫殿,都不允许她不变。但是李娃却从不认为自己变了有什么不好的。现在她才知道,以前的那个自己是多么的肤浅,是多么的无知。才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的存在。所有的一切,只有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若是想要的,就要去争,去抢,这天下,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李娃这样想着,就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大哥实在是太迂腐了。在后宫之中竟然还拿着以前的那一套为人处事的道理,却不知那早已经过时了,在这后宫中是行不通的。
她就是要变,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一个人如果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一样东西,那么即便一生的不曾拥有,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可是一旦她曾经拥有过,再让她放手,却是难上加难了。而李娃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奴玉婢的伺候让她喜欢上了这样奢侈豪华的生活,而且她也不愿意放弃这种生活。李娃在心中暗暗发誓,她要永远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再也不要回到以前那样低三下四的日子了。而且她还要往上爬,她要让所有的人都仰望着自己,不再让任何一个人敢看轻了自己!
于是,有一个纯真的女子在后宫中染上了别样的颜色。或许她自一开始就不曾真正单纯过,又或许她的心中一直都潜伏着恶的种子。但是谁敢肯定,若是没有进宫的话,她有朝一日也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的贪恋权势的?
其实,不管李娃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是只要她不进宫,她往后就是变了,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她曾是那样单纯的人儿。可是她到底是进了皇宫了,并且做了刘彻的宠妃,在后宫这个大染缸中,她身上的唯一一丝清纯都被渐渐染黑,让人再看不到曾经那个在酒肆茶馆中任意起舞的灵性人儿。
可悲兮?可叹哉?
如果说这后宫中还有谁是没有变过的话,那就只有长门宫的阿娇了。在这寂mo的长门宫中,她日复一日的保持着最初的一颗真心。对慕容轩的思念,对月儿等人的和善,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复杂的后宫中,变得难能可贵了起来。
又或许,是因为长门宫的偏远吧,离开了帝王的注视,所以才能让阿娇活的这样灵动自由。但是这又如何呢,只要她是真的活得惬意,活得纯真,便是只因为这个外因,又如何呢?难不成还要因为这个来声讨她么?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阿娇愿不愿意,卫子夫总是隔三差五的就往长门宫走上一趟。有时带着雅歆,有时带着雅云,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来。而且每次来了,也不讲什么皇后的威仪,只寻了阿娇坐下,两个人沏上热热的茶水,端在手里,相对而坐,彼此谈论着一些女儿家的心思。
刚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卫子夫在那里说着,阿娇只静静地做一个旁听者,只偶尔实在躲不过了,这才迎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是日子久了,阿娇也闲不住了,再加上多日的观察让她实在是看不出卫子夫时存了什么坏心眼儿的,倒也是肯同她说话了。
两个女人就那么不分尊卑大小的比肩坐着,时而谈谈梦想,时而论论世俗,时间倒也过得愉快。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存了什么顾虑,卫子夫在阿娇的面前,从来都不会主动的提起后宫的那些事情,除非是有人问起了,她才会说上那么几句。可也只是一语带过而已,还不及月儿从外面听回来的多些。而阿娇呢,既然卫子夫不说,她倒也是乐得不问的。本来她就没打算搅和到刘彻的这一群妻妾中去的,能跟卫子夫聊天一是因为她无聊了,而是因为卫子夫看起来也是个可怜并平和的女子,所以阿娇才愿意跟她说话。
许是相处的日子长了吧,阿娇渐渐的对卫子夫也有了些了解。虽然她没有见过在刘彻面前的卫子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认识的那个卫子夫,却似乎是跟历史上将的那个卫皇后微微有些不同的。起码,虽然有同样的温柔,却不似是书上写的那般什么事都低眉顺目的接受。从卫子夫的话中,阿娇隐隐可以听得出,她也有她的向往,也有她的坚持。这样的一个女子,应该不是事事都会妥协的人吧。
反正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阿娇在与卫子夫接触过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跟卫子夫聊着聊着,她也会忽然突发奇想,若不是因为刘彻的话,陈阿娇和卫子夫会不会有可能成为好朋友呢?一个是个性张扬骄傲,一个是性情温柔和顺,这样的两个人,不是正好可以性格互补的么!
只是阿娇从没有问过卫子夫,而她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陈阿娇,所以并不知道答案。而且这世上也没有如果,她们之间确确实实是夹着一个刘彻的。
夏日的午后,阿娇窝在长长的贵妃榻上,闭了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日光浴。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只感到一阵懒洋洋的舒适。恍惚间,阿娇竟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带了些光怪陆离的色彩的梦。
梦中,阿娇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朦胧中,她来到了很奇怪的地方。那里四面八方都开着纷繁的花,一株连着一株,一朵并着一朵,竟是连天地都遮住了。那花很美,没得不似人间所有的花卉。阿娇仔细的看着那些花,忽然发现那花枝上竟是没有叶子的。她怔怔的看着,忽然想到了这种花的名字。
彼岸花。很久很久之前,她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这个名字,以及对它的描绘。那是一个很美的传说。传说在城市的边缘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彼岸花有两个守护jing灵,一个是花妖叫曼珠,一个是叶妖叫沙华。于是彼岸花又多了一个别名叫曼珠沙华。只是曼珠和沙华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却从来无法亲眼见到对方……因为彼岸花花开时看不见叶子;而有叶子时却看不见花。花叶之间,始终不能相见,花开彼岸,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可是,曼珠沙华却疯狂地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深深地折磨着。终于有一天,他们再受不了这种折磨,于是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偷地见一次面。
那一年,曼珠沙华红艳艳的花被惹眼的绿色衬托着,开得格外妖艳美丽。可是花开不过眨眼,曼珠沙华还来不及欣赏各自的美丽,神却已经怪罪了下来。于是,曼珠和沙华被打入了轮回,并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都要在人间受到磨难。于是从那以后,曼珠沙华又叫做彼岸花,意思是kai放在天国的花,花的形状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可是再也没有在城市出现过……从此,这种花只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轮回转世时,在黄泉路上闻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发誓不再分开,却又会再次跌入诅咒的轮回,生生相错。
只是,阿娇想不通为何这里会有这种花,而且还是那样铺天盖地的一大片。但是她清楚的是,这里绝不会是长门宫中。那样大片大片的红色,让阿娇心中带上了浓浓的感伤,可是,却同时亦生出了点点好奇。她不知所然的走着,沿着花茎徐徐向前。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雾气散开了些,于是在她的面前便忽然出现了一个缠着花蔓的秋千架子。那秋千架子的两旁,亦是开满了彼岸花的。只是这里的彼岸花却只有叶子而不见花。
入眼的绿意不想方才血色的花朵一般让阿娇心中微颤。她忽然加快了脚步,朝着秋千架的方向走去,她刚刚坐上去,忽然觉得身后好似有人在轻轻的推着她一样,秋千带着她高高的飞起。每一次都荡的好高,却又稳稳地,不会让她摔出去。
阿娇伸出穿着绣花软鞋的脚随着秋千一摇一晃,偶然擦着彼岸花的叶子,随着轻风摇摆着发出婆娑的声响,让人听了顿觉舒适万分。
“咯咯!”阿娇忽然大声的笑了起来,她好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这么心无旁骛了。就如同回到了从前与卫青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也会这样为她荡秋千,虽然荡的高高的,但总把握着力道,不会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听到阿娇的笑声,秋千忽然被推得更高了。恍惚间,阿娇似乎听到有一个男人的笑声,好像就是从她身后传来的。可是不管阿娇怎样努力,却始终无法转回头去看那人的脸。只是那笑声隐隐让她觉得熟悉,却又一下子听不出来是谁。
就在阿娇疑惑着的时候,前方的情景又有了新的变化。层层的薄雾渐渐幻化出两个男人的身影来。一样的青袍绶带,一样的长身玉立。只是一个举箫于唇间,一个覆指于弦上。唇动,指起,一曲琴箫和鸣的清灵之声悠然响起,如仙乐,如梵唱,让人沉迷其间,不可自ba。
秋千渐渐停了下来,阿娇静静地聆听着,那合奏之声忽而如鹰啸九天的高昂,忽而又如黄莺婉转的轻啼,一声声,一缕缕,竟叫那无心的草木都跟着乐声盈盈yu舞。阿娇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忽然油然而生一种共鸣之感,她想要起舞,想要随着那乐声舞出自己心底的感动。
只是待到要动时,阿娇才发现自己竟似是跟这秋千连在了一起一般,无法移动。于是她只能睁大了眼前看着前面的情景。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怎么眨眼睛,就是无法看清楚那两个男子的模样。她的努力,却只换来雾中看花水中望月的徒劳。
终于,阿娇不再强求。能有这一曲,她亦是庆幸了。只是,她的目光还是无法从前方移开。而且越是看的久了,她就越是觉得那两个男子她似乎都是认识的。不知道是不是前世今生的羁绊,亦不知道是不是那琴箫合奏的知音之感,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中,对于那两个男子,隐隐都有一种熟悉之感。
忽而,那乐声渐渐的听了,阿娇好奇的盯着前方,似乎感觉的那两个男子各自放下手中的乐器,然后偏过头来,深深地注视着她。可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亦看不清他们的眼神。她只恍惚觉得,被那样两道目光看着,忽然让她的心中生出一种悲凉来,浅浅的淡淡的,却又深深的,让人觉得是刻到了骨子里一般……
阿娇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来不及说什么,却看见那两个男子似是约好了一般,同时转身离去。阿娇心中一慌,忙出口唤道:“等一下!等一下!”
那两个男子的身形似乎顿了一顿,但终究还是没有没有停下,更没有转身,而是忽然就消失不见了。阿娇眼看着这一切,嘴上更是一声声的唤着:“等一下!等一下!”
可是,却没有人回应阿娇的呼唤。直到,她忽然觉得有个人握住了她的手,同时在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阿娇醒醒,阿娇,醒醒!”
阿娇?是在叫我吗?阿娇有些恍惚的想着,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摇晃着,而方才自己还坐着的秋千却是不见了。不等阿娇细想些什么,她就已经然从那个开满了彼岸花的地方掉入了一个黑暗的所在。由着被摇晃的身子,阿娇缓缓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秋蝉紧张的小脸。阿娇抬首抚了抚眉间,问道:“怎么了?”
“小姐,你方才梦魇了吧?”秋蝉将靠枕摆好,一边扶着阿娇在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梦魇?”阿娇喃喃的重复中,脑海中忽然想起方才梦中的情形,心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恍惚。
“秋蝉刚才听到阿娇一直再叫‘等一下,等一下’,阿娇是不是梦到什么人了?”
“我……”阿娇张了张嘴,“我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了。”都说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可是刚才的梦却让阿娇有些弄不清道不明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秋蝉吩咐小福子端了盆水进来,将手中的帕子在水中浸湿了,再绞干,然后走到阿娇面前替她净了面,一面说道:“依秋蝉看啊,阿娇一定是梦见什么人了,所以才会喊了出来。”
“是吗,也许吧。”阿娇淡淡一笑也不多说。或许真的如阿娇所说,是自己想他了吧,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阿娇,你怎么了?”秋蝉一抬头又看见阿娇一个人走了神,不由得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阿娇摇摇头,“只是如你说的,我好像真的有些想他了。”
“阿娇!”秋蝉闻言忽然变得警觉,她先是笑着看向小福子,“阿娇刚醒,想是有些饿了,你去让嬷嬷准备些杏仁粥吧。”
“是。”小福子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憨厚性子,此时也不疑有他,便笑着领了命出去了。
秋蝉这才转向阿娇说教着:“阿娇怎么也不忌讳些,方才的话怎么能就那样说出口呢。”
“小福子也不是外人。”阿娇微微一笑,示意秋蝉不要太过谨慎了。
“小姐,此事事干重大,不是月儿不相信小福子他们,只是毕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忠心,该瞒着的还是瞒着比较好。”虽然秋蝉平时看着是急躁了些,但没想到该细致的时候还是很细致的。此刻教训阿娇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阿娇听的直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听秋蝉嬷嬷的,绝对小心,好不好?”
秋蝉看着阿娇笑的一脸促狭就知道她并未真正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却也不深劝,只是故作生气道:“秋蝉是为了阿娇好,阿娇却还只管捉弄秋蝉。”
“我哪有,真真冤枉呢。”阿娇举起双手夸张的说道,“我哪里敢捉弄秋蝉嬷嬷啊,不怕嬷嬷训斥么?”说完,阿娇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秋蝉亦是忍着笑意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阿娇!你要是再这样秋蝉可就不理阿娇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笑了还不行嘛。”阿娇求饶道,“可是秋蝉,我真的好想他啊。”
秋蝉见阿娇一脸的落寞之色,也知道她的心事,便不再像刚才那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