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扫过众人的脸庞,最后停在了静立在一旁的阿娇脸上,问:“阿娇觉得她们该不该饶呢?”
“回陛下,夏季暑热极易邪侵入身,大人都防之不及,何况才几月的幼婴?总是两位麽麽照顾的再好,也难免有疏忽的。”
听到阿娇为两位麽麽求情,她们都感激的对她磕头,但刘彻偏说:“说来说去,她们还是有疏忽的,还是有罪。”
“是,我也有罪。”阿娇突然这么说,弄的刘彻不明所以。
“你何罪之有?”
她平静的回答说:“多日来侍奉皇上,却未发现皇上也换了季热之症,实在是罪过。”
“症好好的,哪里有病?”
“没有病那这火气又是从何而来?”
刘彻这才省悟阿娇说来说去,原来是在指责他脾气大了,他忍了气将两名麽麽挥退了下去,眼神不善的看着阿娇。
正尴尬之季,卫子夫适时的问他:“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听说阳石病了,我自然要过来瞧瞧。”
卫子夫心中奇怪,她早上一时着急,并没有派人告诉刘彻阳石生病的事情,他怎么这么及时的知道了?
她一抬眼,看见刘彻又看向阿娇,心中顿时一黯,自嘲的想到:原来是为了她才过来的。
刘彻并没注意到卫子夫的神情,对阿娇说:“既然你说朕有病,那你是不是该随朕回宣室,好好为朕诊治一番?”
阿娇皱眉,她实在是想不通刘彻天天把她困在宣室里究竟是要干什么!
“夫……夫人……”
一个宫女神色慌张的跑进来,见到刘彻在这里更是吓的要哭出来。
卫子夫见她这样失态,轻喝到:“什么事这样慌张?”
宫女哭腔说:“公主……卫长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
“公主在园子里玩失足落水了,现在……现在昏迷不醒……”
卫子夫一个踉跄,被这消息惊的站不稳,刘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对宫女喝到:“还不快带路!”
当他带着卫子夫走出的时候,阿娇早已飞快的跑向殿后的园子了,当他们赶到时,看见清秀的小池塘边,几个湿衣的小公公和神色慌乱的宫女围做一团,他们中间,阿娇正单膝跪地,将卫长反伏在她腿上,有规律的拍打着她的背部,
“哇”的一声,卫长吐出一口水来,但眼睛仍旧没有睁开。
阿娇随后将她平方在地上,做着一系列看起来十分奇怪的举动。当众人看到阿娇和卫长“亲嘴”时,更是惊呼出了声!
她时不时的“亲亲”卫长,又时不时的压按她的胸腔,好几个回合过后,卫长终于缓缓醒了过来,年湘紧绷的心也放了下来。
卫子夫顾不得先前的惊讶,见卫长醒了,一步冲上前去抱住她,低声哭了起来。
阿娇分开她们母女,又让人将卫长抬回寝殿去。另一边,刘彻已经大发雷霆的开始质问众人,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奴才没有照顾好公主!
“陛下,照顾公主的是紫云,但是奴才们都没有看见她,也许是她知道罪大,躲到哪里藏起来了。”
宫人们一股脑的说着,生怕牵连到自己。
刘彻如鹰般的眼睛扫视着众人,冷声对一旁的侍卫说:“给我搜,将未央宫翻过来也要将她搜出来!”
听着他冰冷的声音,众人心中发寒,只求紫云快点出来领了罪,好解救大家。
再说卫长,她溺水并不严重,只是受了不少惊吓,睡一会就被惊醒,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深夜。
柔和的烛光下,卫长小小的面孔微微出着汗,密长的睫毛下,双眼紧闭着。
趁着她睡着的这一会,卫子夫撑着头守在一旁闭目休息。阿娇见卫长不再哭闹,就小心走到阳石的房间,试探了一下,发现她的体热已经退了下去,心中颇感欣慰。
卫子夫和阿娇这一天忙坏了,四个孩子一起出了事,还好没有大碍,不过也把众人吓的不轻。这是刘彻唯有的四个孩子,却一齐出了事,要说是巧合,那真是天要捉弄他刘家。
刘彻的脸色一直黑着,等着搜查紫云的侍卫带人回来,可是一直到夜深,却都没有回音。在杨得意几次劝慰下,刘彻才离开清凉殿,回去用饭歇息,叮嘱众人一定要照顾好四个孩子。
这一晚一直折腾到天亮,卫长睡了一觉醒了,看见卫子夫在一旁,扑到怀里就哭起来。
“母亲,我好怕……她不拉我……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
卫子夫哄了半天才将卫长哄好了,细细问来才知道,紫云昨天带她去后园玩,看见几只蜻蜓停在水草上,紫云哄着卫长去捉蜻蜓,卫长不知怎的就掉进了水里。小池塘不深,但是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说足以致命,紫云就那样冷眼看着,直到被管花草的公公发现了,才仓皇而逃。
卫子夫面色苍白的抱着卫长,垂下泪来,“是母亲的错,母亲出身低贱,连你们都跟着受了委屈,奴才也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阿娇却不认为这件事情这样简单,一个小宫女,有几颗脑袋敢见公主落水不救?而且卫长落水的原因也有可疑。
卫子夫见卫长醒了,阳石的烧也退了,让年湘快回去歇一歇,忙了一晚,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阿娇也不推辞,的确比较累了,她想着能先回太医院坐着歇歇也是好的。
就在阿娇刚走出清凉殿没多远,就见一队士兵押着一个小人影往宣室殿走去。阿娇心中想,难道是紫云被搜到了?走上前细看,被押的人,真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宫女。可是为什么云初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阿娇喊过云初来问:“在这里做什么?”
云初见是阿娇,知道是说得上话的人,就边哭边说了,原来这紫云是从椒房殿搜出来的!
阿娇知道被人构陷了,一时也拿不出主意,只好让云初跟着去宣室殿看看刘彻是什么反应。
云初见阿娇表情严肃,记下她的话赶紧往回走去。
当年阿娇赶到宣室殿时,一个杯子正好碎在她脚下,是刘彻在收到禀报之后,大气之下扔出茶盏砸了个粉碎。同时也已经派人去椒房殿,宣陈阿娇来宣室殿了。
阿娇看看跪在正中的紫云,她神情镇定,似乎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完全不似犯了错的人。
“皇上。”
刘彻这才发现阿娇也在殿中,余怒未消的看着她,“何事?”
阿娇看看宣室殿里的人,刘彻随即明白她是有话要讲,扬声对侍卫说:“把这宫婢先拖下去打四十杖!你们都出去给我数着。”
众人将紫云拖了下去,殿中只剩下刘彻和阿娇二人。
“陛下认为是太后娘娘做的?”
“那你又是怎样认为的?”
阿娇见刘彻避而不答,知道他也看出其中的一些端倪,只等她来说破而已。
“微臣到不怎么相信是后皇娘娘做的这事,行凶之人哪里还会把凶器留在身边,同样道理,紫云出现的地方,反而是最有无嫌疑的。”
刘彻不说对否,只问:“那你说谁是谁?”
“我现在无丝毫可靠线索,一切皆有可能。”
“好一个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人是在她那里搜到的,没可能不追究她的罪责。”
阿娇看的分明,在刘彻听到传报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王太后来的巧,反而让阿娇觉得逃过这一难的可能性更大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
刘彻走上前,将王太后迎了进来。
王太后怒气冲冲的说:“阿娇,你长回宫,既然就要竟然要谋害皇帝子嗣,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开口第一句话就将陈阿娇的罪名做实了,当真会说话!
“这件事情还要调查……”
“还需要查吗?”王太后打断刘彻的话,“人都现场抓住了,还有错吗?真没想到阿娇越发的放肆了!”
刘彻皱起眉头,看来她是等不及的要整治陈家了。
“母后,阿娇就在这里,母亲不如问问她吧。”
正说着,陈阿娇昂首站在哪里。
阿娇有她自己的骄傲,她却仍做不到俯首求饶的那个模样。她看见王太后十分得意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的母亲靠着太皇太后打压了她几十年,现在她翻了身,要报复了。
阿娇不卑不亢的对刘彻和太后请了安,王太后也不叫她起身,劈头盖脸的喝到:“阿娇,你越发的出息了,过年拿刀没把人砍死,现在又派人将孩子往水里丢,好狠的心!”
“我没有。”
她不看王太后,直直的盯着刘彻,她心中乞求着彻儿能相信他的话,为她辩护。可是想着,她的心就先悲凉了,自从他们成婚两年以后,刘彻何时相信过她说的话,又何曾再维护过她一次?
果然,刘彻虽不躲闪阿娇的目光,却也不开口说话。
王太后见刘彻不说话,越发的得意了。
“人在你殿里抓住的,你想这样赖掉,是不可能的!”
阿娇在心中好笑,我陈阿娇虽然不善心计,但是这样明白的栽赃难道就看不出来?你这明白的是故意想治我的罪!想着,她顺带用蔑视的眼光扫了王太后一眼。
王太后见她一丝惧意都没有,扬声喊到:“来人,将那贱婢带上来。”
话音刚落,被打了四十大板的紫云就被侍卫拖了上来。看来板子打的不轻,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刘彻自始至终都一服平静的面容,心中应该在揣度着该怎么取舍。而王太后显然是想趁今天的事情好好治治阿娇,可是阿娇却一副天不怕的样子。
还好,虽然阿娇并没有放低姿态,但并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自始至终只说了句“我没有”。
现在越冷静越好!
大殿中,几个人就这样对峙着,爬在地上的紫云突然打破了这种沉寂。
“主子,奴婢该死连累了主子,奴婢先去了,主子多加保重!”
紫云对着王太后一拜,话刚说完就拔下发中的玉簪,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众人都惊住了,不是因为她的死,而是因为她的话!
阿娇此刻也不明白了,这个紫云是谁的人?先诬陷了我,现在又将王太后拖下水,只怕真正的黑手正站在局外,看着一出好戏!
陈阿娇离紫云最近,当玉簪插进紫云脖子的那一刻,温热的鲜血喷洒到她身上,她惊呼着向另一边扑去。刘彻终是看不过去,走进阿娇,扶起惊魂失措的她,对侍卫大喊到:“来人,将贱婢丢出去,不得裹尸!”
陈阿娇从未如此的接近过死人,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刘彻,满眼惶恐的看着他。
刘彻拍拍阿娇的手背,说:“没事了。”
她听到这句话后,惊慌没有了,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的,这不是错觉,她的彻儿心里没有完全忘了她。
王太后脸色苍白的站在一旁,但很快,她恢复了神情,指着陈阿娇说:“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陈阿娇刚想顶嘴,她愣是把口中的话给吞了回去,委屈的看了眼刘彻,继续不说话。
刘彻显然对她的表现觉得很诧异,他本以为今天的宣室殿肯定会被阿娇闹的鸡飞狗跳,可是她却只说了句“不是我”就不再开口。
“母亲,够了。一家人何必如此,不会是阿娇做的,你走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不知吗?”
刘彻终于开口了,阿娇更是满脸激动的看着刘彻,他为她辩护了!
王太后咬牙说:“彘儿,你被她骗了,如果她真是被冤枉的,依她的性子怎么会一句都不辩解?一定是她安排好的!”
刘彻有一丝的动摇,虽然心里满意于阿娇不在大闹了,但是这变化的确有些突兀。
但也只是一瞬,他对王太后说:“她今天不知道母亲会来宣室,怎么提前安排?这件事情儿子定会调查清楚,母亲还是先回去吧。”
一甩袖,王太后气愤而走,刘彻也着人送陈阿娇回去。阿娇看着刘彻显然是想说些什么。
看着宣室殿中央的一滩猩红的血,阿娇皱起了眉头,刘彻将她带到侧殿中,问:“你怎么想?”
阿娇想到紫云喷洒出来的血,说:“不管是谁,有这么卖命的手下,实在是很恐怖。”
刘彻冷笑一声:“若不是最后演的那出戏,朕真是要把事情想简单了,她去诬赖母后,画蛇添足了。”
“难道陛下知道是谁了?”
“还要查查。”刘彻见年湘还想追问,敷衍的说:“既不是母亲,又不是阿娇,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就不多了。”
两人都沉思了一会,刘彻突然说:“朕身边就差个向你这样知心的人,跟你说话不用担心多余的,轻松多了。”
年湘的心又乱了,十分怕刘彻做出过格的事情,急忙说:“多谢陛下抬爱。”
好在刘彻也没有继续将话题深入,问阿娇:“你可知道还有谁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年湘不明白的问。
“和你一样巾帼不让须眉。”
刘彻这么一解释,年湘就完全明白了。
“我并不认得什么人,但是在来京的路上到是听到过一些故事。”
刘彻知道年湘话中另有所指,问:“什么样的故事,说来看看。”
“侍从郎司马大人的发妻卓氏,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
这话引来了刘彻的兴趣,问:“就是和司马相如私奔的卓文君?朕听说过,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年湘说:“我在路上就听说,卓文君在未嫁之时就是蜀中一带有名的才女,诗词歌赋不逊与司马大人。”
“哦?倒真是个奇女子。”
“更可贵的是她的品质,微臣听说这几年司马大人在长安供职,但她仍然在老家成都守着一个小酒肆,静等着司马大人的音讯。”
刘彻有些不信:“有这事?听说卓氏出身不错,怎么会愿意抛头露面去卖酒,司马相如在长安安顿了好几年,又怎么不是把她接过来?”
年湘叹口气说:“君子多薄性,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刘彻眉毛挑了挑,对年湘多看了两眼,随意的说:“这个司马相如……”
阿娇读书的时候就知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心中一直为卓文君打抱不平,有一次和同学争论司马相如为人的时候,还激愤的骂他就是一个“骗财骗色”的小人!如今她能够回到西汉,她决定要帮帮那个让她钦佩的才女。
刘彻心中想的,是因为何萧与阿娇相识,又救过她一次,准备借这个事情提拔何萧,让阿娇承他的人情。但是阿娇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好像硬拳打到棉花上,毫无效果。
最后刘彻只得兴趣缺缺的说:“那就这样吧,没事就退了吧。”
阿娇面上没有表情,但是心里却记下这个事情,很高兴的出了宫。大才女呀,着实让她十分期待。
出了宫,阿娇见天色还不算太晚,想着卓文君的事就去了司马相如的府邸,想拜见一下这位“大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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