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琉璃灯盏都被遮得一黯。围观人众见之，早退得远远的，作壁上观。一个大汉恶狠狠逼至龙羽近前，抡起足有钵盂大的拳头……
轰！一声巨响，彪形大汉轰然倒向赌桌，赌桌应声而倒，厚重的桌面当中折为两半，骰盅色盘皆摔得粉碎。大汉趴在狼藉中再爬不起身来。
龙羽蹲下身，抹了一把大汉额上的白色粉末“你看看！我所言不虚吧。你的色子的确不结实，不过你兄弟的脑袋倒是挺结实。”
小胡子吓得直瞪着两眼，脑门子上眼瞅着汗津津起来。他甚至没看清楚龙羽如何动作，就将这大汉撂倒了。
其余三名大汉见之，就要一拥而上。
“还不住手！”一个声音喝道。一人挤过三堆肉山进来。“当家的发话了，愿赌服输！速速将银子照付。”原来是那接引客人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转过身满面堆笑向龙羽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实是该死！我家主人着小的来请公子楼上一叙，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哼！你家主子好大的架子，竟要本公子前去觐见他。”龙羽冷哼。
“误会误会！我家主子实是不方便下来迎客。”中年男子点头哈腰道。
“罢了，我正要去寻他，前头带路。”龙羽道。
且说中年男子引着龙羽上楼，二楼已不似楼下那般嘈杂，隔断为一间一间的房，深且长的廊中铺陈着软厚的红毡，壁上的琉球灯静悄悄地照着，只在一两间门的开合间听闻笑语声。再上三层，底下的喧闹之声就一丝不闻了。地上依然铺着华丽的地毡，长廊尽头，是一副对开的门扇，门上挂着水晶帘。两人未至门前，就有两名面蒙着轻纱的女子走过来撩起晶帘，一挂挂水晶碰出一片清悦的乐音。
“主人，客人来了。”中年男子目不斜视躬身轻道。
“有请！”一个女子清越的声音道。
龙羽倒是大大的意外了一把，他没想到这乾元坊的老板竟是个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如此手段呢？龙羽禁不住抬头向声音源处看，前方窗户的亮光处，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因为逆光而立看不清脸，却只从这曼妙的身姿看来，便知是个美人。女子轻盈走过来，龙羽这才看清女子面上亦蒙着紫色的轻纱，轻纱外一双妙目顾盼生辉，眼波流转，眉目传情。这双眼忽盈盈含笑“羽公子，多有得罪了。”
“你如何认得我？”龙羽诧异。
“时人有四乐，吃喝嫖赌，公子是此中行家。此四乐自古相辅相承，闻得公子新近将怡情馆盘下更名临烟阁，如此一来，咱们可谓是同行了，安能不相识。”女子笑道。
这一番奉承，龙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干笑一声“言之有理。”
“羽公子此来目的，莫非又是为哪位红颜？”
“自然。”
“那么公子是想要拿回的是哪位姑娘的身契呢？被抵于我这里的姑娘可多得很的，这一匣子都是。”
“我要一个姓秦的小子立的三万两银子欠条。”龙羽道。
“羽公子口味变了？”女子晶亮的眼中满是笑谑之意。
“这你管不着，三万两银子给你，欠条拿来。”龙羽挑眉道。
“这可难了，字据上写得清楚，期限两天，逾期不付，银钱翻倍，现在应付——”女子翘起纤纤玉指“六万两。”
龙羽长眸一眯“当真？我这便下去取来。”
女子咯咯一笑“就等你这话。要赌，便与我来一把。”
“赌注是什么？”
“你赢了，欠条还你。你输了，六万两银子拿来。当然，你现在手头只有三万两，你仍可以拿脑袋作注的。”女子眨了眨眼道。
“好如意的算盘呀！”龙羽笑道。叹了口气复又道“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你定规矩吧。”
“还是转色子，这次比点小，如何？”
“你说的算。”龙羽道。立即有少女拿来一只无比精巧的犀角骰盅，女子一手执袖，优雅地揭开，给他亮出四颗洁白点朱的象牙色子。
“我先来。”女子微笑道。龙羽点头。只见她纤纤玉手拿捏着骰盅，似是温柔的摩挲，忽玉腕猛一顿，哗啦啦一声脆响，便缓缓将骰盅搁下了。龙羽微一挑眉。“这就摇完了？”女子点首，含笑的眼眸中是满满的自负。“我开了。”
“请！”
骰盅开启，只见四颗色子叠加在一起，只看到最上一颗是一点。
“高！”龙羽抚掌赞道。
“到公子你了。”
“献丑！”龙羽拿过骰盅，哗啦啦摇起，先时色子还微有碰击之声，还来就只闻嗡嗡的声音，仿若纺纱之声。
龙羽这次足摇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且摇且听，啪！骰盅合上色盘。
“好了？”女子笑问。
龙羽点头。
“确定开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女子目灼灼逼视。
龙羽微微一笑，摇摇头。骰盅开启，四颗色子在色盘中滴溜溜直转。女子眼中笑意加深，色子渐转渐慢，女子眼中笑容渐敛去，渐换作不敢置信之色。
终于，四颗色子停止了转动。
“没有点。”女子轻轻呢喃。
色子六面俱成了光滑的白板，女子这才注意到，桌面散落了一层细细的红白色粉末。
第十二章 正妻
更新时间2013119 22：55：29 字数：2052
他果然去了乾元坊！
今天小如在闹市中略站了站，便带回了详尽的消息：乾元坊被人砸了。闹场子的年轻公子风采如何如何，赌技如何如何，手段如何如何，又怎么轻易撂倒高他一头壮他一膀的彪形大汉……描述者说得绘声绘色如临其境。
可是现在天都快黑下来了，他为何还没回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还是已经回来了只是没过来这里……
我在想什么！秦紫陌猛然醒悟羞得无地自容：她居然在担心他，盼着他。盼他来索取另一半的谢礼吗？
“真是要死了。”秦紫陌扶额喃喃骂道，一面起身回屋。
“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突然的人声吓得秦紫陌险些仰下阶去，一双大手自然及时捞住了她，顺势搂住。
“这么快就兑现我的另一半谢礼？”他冲她颈项呵着气息魅惑道。
她扭身挣出他的怀抱，奔出与他相对安全的距离。“你这人好生无礼，难道不知朋友妻不可欺吗？”
她以为他还会捱近前轻薄她，所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然而他似乎没那个打算，只是立在那里微笑看着她。忽然她注意到他的脸侧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凑近仔细瞧去，竟是一条寸许长渗血的伤口。
“你的脸……受伤了？”秦紫陌犹疑道，心内有些小小的不安，毕竟是为了她家的事。
“心痛吗？”他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嗓音愈发低沉柔缓。他的眸光变得异常的柔软，柔得仿佛能将人化成水，又或者他的眸光本来就是水，清澈的，流转着的水。
秦紫陌痴痴地望进他的眸心，再凝不起一丝思绪。她轻轻抬手，想要抚触他脸上的伤口，他轻握了她的腕，俯唇在她纤指间印上一串细吻。正是这个动作让他不经意地低下眼眸，秦紫陌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一次她是真的落荒而逃，头也不敢回。
这男人太可怕了，他的眼睛真的会摄人魂魄。
“你跑不掉的。”龙羽的声音悠悠追过来。
奇怪，少有女人抵得过他这样销魂攻式的，看来是这阵子疏于练习之故。
“再不能这么下去了！”秦紫阳拥衾坐于床中，回想起来身子仍然抑不住的颤抖。想不到我这骨子里竟是这样轻浮的一个人，实在辜负爹爹的悉心教诲，从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占着个少奶奶的位置呢？那个人固然是可恶，我又怎么样呢？第一次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才知心头苦苦压抑着的，竟是一种渴望。
……………………
这是每日例行的问安，闲话几句家常后，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相继起身告辞，秦紫陌也随之站起。
“紫陌，你来。”凌老太太忽含笑招呼道。
“老祖宗。”秦紫陌顺从地坐至凌老太太足边。
“紫陌，你父亲的身子可好了？那天见你急成那样，这几日我总想着瞧瞧去，怎奈七事八事的总不得空。”
“哪敢劳您大驾，老祖宗还记挂着，紫陌替父亲谢谢老祖宗，如今我父亲已大好了。”秦紫陌笑道。
“嗯！那便罢了。这两日也辛苦了你，看你这两日精神头都不足，瞧瞧——，眼窝子都陷下去了，眼下青了一片，昨夜都没睡好吧！有孝心固然好，但自己的身子也要紧知道吗？”
“是！”秦紫陌垂眸柔顺道。
“紫陌啊！你嫁进来也有七八年了吧？”
“回老祖宗话，七年了。”秦紫陌垂首道。
“孩子，我知道，这七年甚是委屈了你……”
“老祖宗说的哪里话？老祖宗待紫陌如亲孙女一般，三少爷也是斯抬斯敬……”秦紫陌慌道。
“唉！你是个好姑娘，什么都装在心里不说，又最是端庄稳重，这些我都看的出来。枫儿这些年待你冷淡我也知道。”
秦紫陌听她这话，便知事情到了了结的时候了。奇怪的是，这关系她尊卑去留的时刻，心头反平静下来。
“老祖宗……紫陌不敢奢求太多，只愿有个寄身之所便好。”秦紫陌垂眸轻道。
凌老太太视她半晌，忽一笑，执起她的手轻抚着“你这个傻孩子，你为我凌家苦了这么久，我凌家怎么可能会亏待你！只要你愿意专心扶持枫儿，凌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个位份就是你的，任他娶几个妻纳几房妾，都动摇不得。”
秦紫陌一时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一迳呆呆地望着她。
“你能做到吗？就算枫儿一辈子都不接纳你，你也要忠心地尽好人妻的本分，勤勤恳恳帮他料理家内诸事，做个称职的贤内助。”凌老太太道。
秦紫陌多少明白她的意思了，就是让她永远只做凌枫有名无实的妻。
“可是……这对那个女子不公平……”
“你想必也听说了些，我也便不瞒你。那女人就嫁进来也无法替代你的！她无法胜任凌家当家主母之位。古来就有三妻四妾之说，似我们这样人家，娶两房妻室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是正妻，她是平妻。”
“那，三少爷应允了吗？”秦紫陌沉默了半晌，终于道。
“我这已是权宜再三之法，由不得他不同意。只是你……紫陌，我觉得有愧于你呀！”
“老祖宗如此设身处地为紫陌着想，紫陌有愧才是。”
凌老太太长叹一声“你年纪小，涉世未深，许多事你还不懂。我能许你名份，许你尊荣，唯独无法许你丈夫的宠爱。对一个女人来说，恰恰这才是最重要的呀！”
听得这话，秦紫陌一阵刺心，眼泪夺眶而出。
见她如此，凌老太太忙又安慰道“哎呀！人心都是肉长的，天长地久的，枫儿会发现你的好，会对你生出些感情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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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怅然若失
更新时间20131110 22：17：41 字数：2170
“你说老婆子巴巴的支开咱们，只留下她，这是什么意思？”园中，眼见前后无外人，凌柏之妻王氏终于沉不住气道。
“留下说些体己的话儿呗！”卢氏漫不经心道。
“你呀！就是个糊涂人。”王氏摇头叹道。
“我是糊涂，你这个精明人怎么也没被看上呀？还不是跟我似的边儿都巴不着。”卢氏讽道。
“你还瞧不出吗？老婆子分明是两样看待的，咱们再怎么小意殷勤都没用，就因为咱们是庶出的。”王氏叉腰忿然道。
“他两兄弟虽是庶出，也是凌家的骨肉啊，按说她不应有厚此薄彼的想法吧！”卢氏道。
“切！要不说你糊涂……我问你，咱们家的生意中，那些个利润丰厚的营生，哪一个经咱俩当家的之手？还不是只将些个地处偏僻，又没赚头的买卖着他两个管着。”王氏翻白眼道。
“老太太不是说了，正是因为生意不好做，才让他两个历练着。将来家族的生意不都是他兄弟三人的吗？”
“这鬼话也就你相罢。那些个大生意大买卖是不是都掌在老太太自己手里？将来她愿给谁还不是她自己一句话。再说了，我问你，咱家有几处旺铺可谓是日进斗金的吧！银钱都哪去了？咱们两家的每日辛苦着做牛做马，老三呢？镇日的闲荡着。他凭什么不急？因为他心里头透亮着呢！老太太积蓄将来都是他的。”
“经你这一点拨，我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老太太有意将来让那个女人来当这个家？”卢氏若有所思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人家是嫡系的少奶奶，怎么都比咱们硬气些。”王氏一脸酸意地哼哼。
“是啊……老婆子向来都最看重这点的，不然怎会后入的反为尊。”卢氏低头沉思道。
“若不是这出身的羁绊，这个家，本该是大嫂子你当的。”王氏洞穿了她的心思，故意挑拨一句。
“不要乱说话！这里虽都是自己人，但人多嘴杂的，传入老太婆耳中反不好了。承人鼻息将就过吧！咱们两个终究亲些，相互扶持着吧。”
妯娌两个说着话远去。
拂云阁中，龙羽仰靠椅中，将一双长腿高高架于窗台上，自斟自饮着。
“你倒是悠闲自在！到底替我拿个主意呀！本以为老太太听说有重孙子抱，定然会内心有所活动，不想竟成如此局面。”凌枫苦着脸道。
“你娘是怎么死的？”龙羽忽开口。
“嘎？”他突兀的问题让凌枫一时懵住。“我娘是病死的呀！听老太太说，生我时我娘就险些没命，我出生后又三天没有两天是好的，娘寝食不安难免失之调养渐渐成疾。自我记事，我娘就没有哪一天不是缠｜绵病榻的，在我十三岁那年，她故去了……”
“十三岁？不就是他带你上山那年？”龙羽瞬目。
“对。他就是因为得着我娘过世的消息才来的这里，将我带上山救治的。好好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是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你的两位兄长是庶出，你是嫡出，而他们岁数又大了你一大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的母亲是我爹随身待女，生了我大哥后才纳为房中人。我爹是先纳妾后娶妻，他们比我大有什么好奇怪！”凌枫没好气道。
“事情本身是没什么，可是一个女人为自己的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地位仍然是卑贱的妾，只能屈居于另一个迟她进门的女人之下。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就是凌家的嫡系传人，而她的两个儿子注定是低人一等的庶出，她的心中就没生过怨恨吗？”龙羽举杯浅抿了一口道。
“你的意思……”凌枫皱眉。
“我恍惚记他曾经说过，你得的不是病，而是中的一种慢性子毒。”龙羽又道。
“所以，我娘的死也可能是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