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羽缓缓垂眸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看得她心内一痛。
“紫陌，不管我从前有多恶劣，为了你，我都可以改邪归正，唯独这身世，我无能为力。”
“羽，我从来都不在乎你的出身，就像你也从来都不曾嫌弃过我。”回想那日公堂之上，原来他一直以为她已在匪徒手中失了清白，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没有因此而嫌弃她，还对她那么好，甚至承诺照顾她一辈子。那以后每思及此，她的心头总会泛起丝丝的甜蜜。
“我要与他当面好好谈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只是想让爹看清楚，他女儿爱上的男人很好，比任何人都毫不逊色。”秦紫陌觑着他咬唇妩媚一笑，抬指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背。
龙羽微耸一侧眉毛，回视她的眸光忽变得深浓，薄唇不由自主地浅勾出一抹邪邪的笑意。他没看错吧！她居然对他露出如此魅惑的笑，还有那样小小的挑逗。
“要我陪你吗？”龙羽翻掌抓住她的小手。
“嗯……你先还是不要去吧，有什么事我会让砚池通知你。”秦紫陌道。
“好，我等你。”龙羽俯身低柔道，轻轻捏了一把掌心的小手才慢慢松开。
这语调听在耳中，秦紫陌只觉得身子一阵酥软，不知为何，就有一种想往他怀中瘫去的渴望。
秦紫陌不由得脸一红，得快些离了这妖孽。
………………
马车缓缓停下，秦紫陌刚一露头，耳中就听有人高呼“大伙儿快来看！秦家女儿回来了！”
是什么情况？秦紫陌惴惴地探出半张面孔朝外瞧去，只见大大小小的门内涌出无数男女老少，如同逢着正月十五龙灯过市一般，人潮都向着这边涌过来。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远点！”秦砚池跳下车喝叱挥赶着人众。
人群并没有退却，伫在数十步开外将门首围得水泄不通。
“神气什么玩意？如今你可不是凌三少爷的小舅子了。”一男子咧嘴笑道。
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秦砚池涨得满面通红，就要冲上去拼命。秦紫陌伸手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可不能这么说，如今他姐可是傍上更厉害的主儿了！没听说吗？他这姐夫开着赌坊和妓馆，本事大着呢！”又一男子打趣道。
“是吗？那袁妈妈如今可真是抖起来了。”一胖妇人咯咯咯母鸡下蛋一般笑起来。
“你们一个个嘴上就缺德吧！自己一般的有闺女有妹子，不定哪天摊到自己头上来……”
“我说王大娘，秦家给你多少好处了？你这般替他说话？哦……我明白了！”胖妇人一拍大腿夸张叫道“大娘！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你家大柱至今讨不着媳妇，你是寻思着哪天她若再教人家退回来，大柱正好捡个便宜是吧？”
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充斥着窄窄的街心。
秦紫陌叹了口气，她本以为自己已完全放下了，可是亲耳听到这么难听的话，心中还是堵得喘不过气来。算了，这么躲着不出去也不是事儿，总要面对的。揭了门帘，起身跳下车。
“都给老子闪开！老子的马鞭可不长眼！”赶车的老赵掉转马头，啪一鞭子抽在空地上。
人群自动闪开道路让他过去。
就在众人目送凌家马车离去的当口，秦家大门悄悄移开了半扇，常贵一把将姐弟俩拽入门内。
秦紫陌还未明就里，哗喇！门在身后已重重合严。
“你看到秦家那丫头了吗？我都没瞧真。”
“我瞧见了，穿得俏滴滴的，还是那么袅袅弱弱的狐媚样儿。”
听门外头几个妇人的议论清晰传过来，秦紫陌不禁委屈地牵了牵身上半新不旧的家常袄裙。哪里就俏滴滴狐媚子了？
“就是那模样儿惹人怜啊！男人都喜欢那样儿的。”胖妇人饱含怨忿的声音。
“那可不一定，比如咱们得旺哥就是喜欢胖嫂你这型的，这家伙多实惠，一个顶两个的块头……”
“我把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还站那干什么？”突然的断喝将秦紫陌吓一跳，抬眼只见爹爹秦绍源黑着脸站在那里。
“爹！”秦紫陌慌低首上前见礼。
“还嫌丢人不够么？这种村言俚语日后有你慢慢听的时候。”秦绍源冷哼道，又恶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背手迳自往后头正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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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被休女子世难容
更新时间2014226 21：44：14 字数：2324
秦紫陌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果然一进门，堂屋内坐着两个青衣女尼，年长的约五十上下年纪，另一个二十出头的模样。见她进来，下首的年轻女尼起身微见礼，上首年长女尼稳坐着没动，只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她。
继母袁氏一旁陪着，见他姐弟二人进来，也不看她，只瞪起一双血丝大眼骂自己儿子“你才死到哪儿去了？别告诉我你跑去凌家了接她了！你是不是嫌丢人没丢够？怕人家不知道你们是一家子的是吧！”
“施主何必动怒，他姐弟情深是好事啊！”老尼忽笑道。
“让师太见笑了，师太您是不知啊！我这上辈子不知是作了什么孽，偏遇着这对父女……”袁氏吸溜两下鼻子，袖出帕子作出拭泪的样子来。
“阿弥陀佛！施主你心地好，必然好心有好报。”
“师太你这是笑话我吧？”
“岂敢岂敢！施主多心了。”老尼忙陪笑道。
“我料想也不会，师太是佛门中人，慈悲向善，不比那些邻人恶妇……我家老东西那死鬼原配撒手得早，丢下个赔钱货才六七岁，我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给她许了那么好的人家，也不指望她将来怎么孝顺怎么报答我啊！谁知竟作得这么个下场，我老两口面子教她丢光了不说，我的砚池将来可怎么做人啊！”袁氏掩面大哭。
“娘，你够了！姐姐在外头叫别人欺负，回家来你还这般作践她！”秦砚池恼火道。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老娘这般都是为了谁呀！”袁氏哭骂道。
“闹什么！也不怕人笑话！”秦绍源断喝一声，又目观鼻鼻观口恭敬欠身道“让两位师父见笑了。”
老尼还了一礼，笑道。“秦施主见外了，若得有佛缘，令嫒就是我门中弟子了，都是自己人，说话何必遮遮掩掩，况奶奶原就是有口无心之人，这样不藏不掖的性子才好相与。”
“既然师太这么说了，秦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秦绍源笑道，回头厉色向女儿“紫陌！这是清水庵的无尘师太，师太怜你遭际，愿意收你为座下弟子，你跟了她潜心修行，也算是有个归宿，亦可为我秦家积些功德，还不快快来拜过你师父！”
秦紫陌惊抬眸，见那老尼整了整衣衫端然一副准备受拜的模样。
“呃……女儿能否请爹爹移步书房说话。”秦紫陌垂首小心翼翼道。
秦绍源背手冷冷睇她一眼，面色更阴沉了几分，却因两个姑子在看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气呼呼地折步往书房中。
这里秦紫陌朝两个姑子尴尬笑笑，又恭敬地朝上首福了福身，方慢慢退行而去。
书房中，秦绍源背手立于窗边书案前，女儿跟进来他眼角都不掠。
“爹！”秦紫陌轻唤一声，轻手轻脚跪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如果想提姓龙的小子，劝你不要启这个齿。”秦绍源背转身去冷然道。
“爹，就因为女儿被凌家休回，便为世所不容吗？”秦紫陌轻道。
“没错，自古被夫家遗弃的女子，除了遁入空门就是沦落红尘。我秦家家世清白，我就是杀了你也不能任你自甘堕落！所以，皈依佛门是你唯一可行的路。”秦绍源硬声道，头也不回。
秦紫陌望着窗前父亲的背影，窗外的天光亮得刺眼，却让他逆光的背影愈发显得僵硬冷峻。
“爹”努力想压抑心头的悲伤，然一开口还是带着颤音的悲腔。“您现在是不是想……我不该活着回来的……”
秦绍源没说话，身子却猛颤了一下。
“相较如今，您情愿我死在匪徒手中的是吧？”秦紫陌又道，视线已被泪水模糊。
看不见父亲的表情，却可感觉到他的背在颤搐。
“在女儿心中，父亲一直都是威严端方不可违抗的，从小女儿对父亲就是又敬又畏，从来父亲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儿从不敢悖逆。说真的，女儿有时真觉得父亲您太狠心了。然而……这次回来，父亲似乎慈祥了很多，看父亲为我所做的种种，我才感受到父爱亲情的存在，才知道爹爹心里还是痛爱女儿的。原来我错了，为了秦家的声名清誉，女儿的一生是可以断送的……”说得越发悲从中来，秦紫陌望空而泣“娘！您为什么那么狠心？那么早就抛下女儿！您知不知道女儿这些年活得有多苦，有多累。女儿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活该就要没人怜没人爱？”
“住口！我秦绍源怎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这般不知羞耻！你倒有脸喊你娘，就算你娘活着现在也叫你活活气死了！”秦绍源咬牙道，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娘才不会像你！娘那么痛我，她怎么会阻拦女儿的幸福……”秦紫陌哭道。
“这么说倒是你老子我阻拦了你的幸福？你以为跟了那姓龙的你会有好结果？那姓龙的是个什么人哪，那就是个吃喝嫖赌占全的恶棍呀！”提及龙羽，秦绍源激怒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爹爹您了解他多少？就下这样断言。您不是时常教导您的学生，非亲闻亲见不可妄断嘛？”秦紫陌忍不住抢白。
“正是因为亲眼见了他那无赖样，我才敢下这样断言！都跟你说了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秦绍源越发暴跳如雷。
“明明是您自己提起他的……”秦紫陌低低嘟哝道。
“还敢顶嘴！”
“爹！龙羽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他性子是有点不羁，但绝非放浪之人，女儿与他共处那么多时日，他若真是轻薄之人女儿岂得全身而退？”
“这正是可恶之处！你说他既救了你为何不即刻送还来？让你一个孤身女子与他个大男人共室诸多时日，这成何体统！他用意为何？分明他与凌枫串通得好了，好叫你到时有口难辩。”
“不是的！那是因为……”秦紫陌顿住，她本欲说那是因为她当时受伤昏迷不醒，可是那妨碍他将她送还吗？爹爹不说时她还真没深思过这事。是啊！他当日为什么不即时送她回凌家，反舍近求远将她带到那山中。
“你无话可说了吧！”见女儿呆楞楞地出神，秦绍源冷哼道。
难道……他是不舍将她送还？那么她呢，如果当时她不曾昏迷，她会希望他将自己送回吗？
“爹，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他！”秦紫陌抬眸坚定道。
“你……”秦绍怒指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日方咬牙道“休想……除非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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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所谓清净之地
更新时间2014227 23：37：48 字数：2231
“爹，到底他做了什么让您这么恨他？”秦紫陌哽咽道。
“他……他害得你身败名裂，害咱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还不够吗？”面对女儿受伤的眼神，秦绍源不自觉地移开目光。
“不，您就是嫌弃他的出身。”秦紫陌摇摇头，筋疲力尽般喃喃道“爹，您想过没有，谁又能左右自己的出身，对此他能有什么办法？这对他很不公呀！就为他娘是个青楼女子，他的身份不被水家所承认，正因为小小年纪便尝尽世人唾弃冷眼，他才变得如今这般落拓不羁的模样。”
“错！英雄不问出处，我还没短见至此。出身泥淖就该放任自己放浪行骸？只能说明他天生就是那种浪荡子，与出身无关！”秦绍源气呼呼扭过脸去。
“女儿承认他从前是有些乖张行径，他会改的，他答应女儿从此改邪归正。爹！浪子回头金不换，女儿相信他能做到的。您也看到了不是？他有勇有谋身手不凡，只要他愿意走上正道，并不输那位水家大公子。”秦紫陌犹不死心说道。
“哼！有本事又如何？自古以来，但凡能为祸为乱的，哪个不是有本事的。似他那种人，只怕是本事越大危害越大！”
“这是您对他有偏见！龙羽他秉性不坏……”
“够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为父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嫁他！”秦绍源忍无可忍喝断女儿。
“我若执意娶她呢？”慵懒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羽！你怎么来了？”秦紫陌回头看身后龙羽，大惊失色。
“你是怎么进来的！常贵你这狗奴才好大胆子，什么人都往家里让么？常贵人呢？常贵在哪儿？”秦绍源叠声呼家仆，挣得脸红脖子粗。
“您不用找他了，我是自己进来的。”
“谁放你进来的？是不是砚池？这小畜生……”
“不是，我没打门里进来。”
秦紫陌惊喘一声，心内暗道完了！这下父亲对他偏见更不可能转变了。
果然她爹秦绍源气得唇色发乌“你给我滚出去！”
“伯父。”龙羽也不理会他的蹦跳，迳直走上前与秦紫陌并排跪下。
秦绍源未访他如此忙闪躲不迭“你给我起来！你算得什么东西就胡乱对老夫下跪？老夫受不起！”
“来人啊！快来人！”秦绍源扯起喉咙喊起来。
“老爷！老爷出了什么事……”
“爹……”
应声赶到的常贵和秦砚池一见眼前情景都怔住了。
“常贵！速速去报官！岂有此理，盗匪青天白日也敢强闯民宅，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爹！您别闹了，真把官差闹来了您可怎么处？”秦紫陌无奈叫道。
“他这样行径与盗匪何异？”秦绍源怒瞪女儿。
“伯父，晚辈自知失礼，伯父有气尽可以鞭笞责骂在下，但求伯父成全我与紫陌。”
“简直痴人说梦。你是自己走还是等官差来了带你走？”
“伯父，紫陌我是一定要娶的。本来晚辈是想着带她远走高飞，可是又想伯父您养育了紫陌一场，紫陌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我们冒然这么一走，她一定会伤心自责的。所以晚辈改主意了，我要光明正大地迎娶她，让她风风光光地出秦家大门。”
“滚——！”秦绍源咆哮，一只白瓷茶钟飞过来，龙羽偏头闪过，茶钟砸于壁上碎片炸开了一地。
“羽……你别再气他了，你快走！”秦紫陌哭着推龙羽。
龙羽搂了她的肩安慰地轻拍两下，口中仍向秦绍源道“我向您承诺，一定会好好待她，给她安定幸福的生活。我知道现在我跟您承诺什么都是空的，事实胜于雄辩，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这是你对女人惯用的伎俩吧！这些话只好哄哄那些傻丫头，却休想骗得着老夫！我怎能把女儿嫁给你？我就是活活打死她也不能教她丢咱们秦家的脸！”秦绍源声嘶力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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