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秦紫陌轻晃一下肘臂。
“啊……少奶奶！”小如惊着了一般应道，面上更红了，如梦初醒般吱唔道“是啊……少奶奶，龙公子就是那日救你的人。”
如果可以，秦紫陌真的不愿抬眸。她不用抬眸也能感受到，那两道目光从刚才就一直死死地罩住了她，一如那日亭中，她闭着眼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为何心慌得这么厉害？不可以，不可以被他洞穿她的心思。
秦紫陌强稳住心神，先调整好面上表情：端庄而疏离的浅笑。盈盈拜下，才缓缓抬起眼眸，尽量地让自己的眼中不带任何情绪。
秦紫陌有一瞬感到一种奇异的眩晕。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她仿佛看到清冷的月辉下冰封的湖面，湖如明镜，月华如洗。
心头传来一丝悸动，很轻很轻，说不出来是痛还是什么。
秦紫陌意识到自己险些失态了，她怆然重拾起溃散的庄重。“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的眸光一瞬不瞬，她亦直视着他，没有退缩躲闪，眼中是真诚而谦卑的浅笑——得体又端庄。
长眸微睐，冰封的湖面瞬间消融，湖心泛起微微的涟漪，那是他的眸心漾起些许笑意。他没有回应她，只略一点头，扬长离去。
她身边那些人，包括那两位尊贵的少奶奶，他的目光掠都不曾掠。
“嘁！什么东西……”王氏扭着脸道，缠绕指间的绣帕朝着龙羽离去的方向一甩，仿佛是挥赶一只苍蝇。
她方才端着矜持，脸都笑僵了，他却眼角都没掠她。
“老三尽往家带些什么人呀！听说这个……”卢氏向王氏耳边附去。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大哥说的？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王氏调笑道。
“呸！你少来跟我装！你不知道？”卢氏笑打她一下。
秦紫陌装作没听到她二人的暧昧隐语，忽见身旁小如垮着肩膀整个人焉巴巴的，她想了想，会心一笑。
“两位嫂嫂可得空到紫陌屋内坐坐？”
“不了，你站了这半日想必也乏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啊，我俩还要到老太太处去。”
王氏卢氏拒之不迭。
“那……紫陌先去了。”秦紫陌欠身笑道，遂扶着小如离去。
刚转过花墙。
“听说那日她被那男人抱在怀中多时哩！”王氏尖细的嗓音不可错听。
“真的？”卢氏惊呼。
“当然是真的，我的这些丫头婆子亲见的呢。”
“那老三可有见着？”
“这倒不知，不过老三也不放在心上吧。”
“那可不一定，这可是关乎脸面的事，就算他不要她，也不想做忘八吧！”
身后的女人们并不怕她听到，丝毫没有收声。
“少奶奶，事情不是她们说的那样，龙公子并无丝毫轻薄之处。”小如急着替龙羽澄清。
秦紫陌微微一笑，摇摇头轻道“小如，那个男人很可怕，不是你我这等人能沾惹得起的……”
“三少奶奶你说什么呀！什么叫惹不起？他是咱们的恩人，何来沾惹之说？”小如涨红了脸扭捏道。
“我的意思是……算了！终归以后远远地看见了绕开就是。”
“少奶奶你讨厌他吗？是他救了你唉！”小如疑惑道。
“嗯！他救了我，自然三少爷会去感谢他。你我妇道人家不方便与他过多交集的，明白吗？”
“哦……奴婢知道了。”小如红了脸垂首应道，整个人越发的焉了。
秦紫陌目送她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小女孩的情愫她看岀来了，可她怎么跟小丫头说呢？那种男人是不能爱的，爱慕他的结果只能是心碎。
第七章 屋漏偏逢连阴雨
更新时间2013114 22：12：14 字数：2095
“少奶奶不好了！刚才碰着门房的人，说是秦家的常贵送信来，秦家老爷病倒了！”
刚跨入苑门，小如就慌慌张张地跑起来。
“我爹？怎么会这样……他老人家身子一向不都硬朗得很吗？”秦紫陌急道。
“不知道，只说是突发的急症。常贵的马车就在角门外候着，少奶奶你快去回了老太太家去瞧瞧吧！”
秦紫陌一时慌得没了主意，怆怆惶惶地冲出苑门……
秦家的宅子位于城南的柳巷外，这里的住户多是平民和小商户，相比之下，秦家的四合院在此也不算寒酸。马车直接赶入院内，马车没停稳当秦紫陌便迫不及侍地跳下。
“少奶奶小心点——”小如惊道。
秦紫陌哪里顾得她，一提裙摆跑了起来。
“爹爹——！”秦紫陌冲入屋内一下子楞住了，她爹秦绍源一脸盛怒端坐在上头，继母袁氏立在一旁，地下跪伏着弟弟秦砚池，在他面前，散着一地茶钟的碎片。
秦绍源一见女儿，也吃了一惊。立起惊道“紫陌？你怎的突然回了？还这么惊惶失态，出了什么事？”
“爹！常贵不是说您……”
“嗨——！瞧你说的什么话？女儿要回来还非要挑什么时候不成，这里是她娘家。”继母高声打断她的话。
“……是，多日没回来探视父亲母亲，甚是挂念。”秦紫陌差不多明白了似什么，只得低头应道。
“唉……好好的回来做什么。”秦绍源颓然叹息道。
“爹爹何故在此生闷气？想是弟弟又淘气了。”秦紫陌轻笑道。
“你问问他！这个孽障，我秦绍源上辈子作的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孽子！”秦绍源怒指儿子咬牙恨道。
“哎呀！错已经犯下了，他亦已发下重誓再不重犯。再说女儿回来了，有什么话回头再教训他吧。”袁氏圆场道，一面骂儿子“还不快滚回房去！等你老子剥你的皮呀！”
秦砚池揉了揉额角的瘀包，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个兔崽子，今日不准吃饭，不许出门子，给我面壁思过！”秦绍源高声骂道。
“爹爹您消消气。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大些就好了。”秦紫陌走过去笑着安慰道。
“都十六了还小！”
“到底弟弟做了什么惹得您这么生气？”秦紫陌笑问。
“你莫要问了，这些话不是你闺阁中人该知道的。倘传入凌家人耳中反累你教人瞧不起。”秦绍源道。
秦紫陌便没再追问下去。
“老夫人一向可好？”秦绍源忽问。
“嗯……还好。”秦紫陌微欠身道。
“三少爷这段日子还常出门？”秦绍源对女婿依然未改当年的尊称。
“是，近日老太太将家中一些买卖事宜交于他经管，总有些应酬之事。”秦紫陌恭敬答道。
“嗯，忙些好。”秦绍源点头。
父女两沉默着，皆因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题。
“你近日还好吧？怎么看着憔悴了些？”秦绍源忽道。
秦紫陌心内一酸，这些日子来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喉头。她多想将这些委屈倾诉给爹爹，然而……
“想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之故。”秦紫陌拼命咽下喉头梗块，强作笑颜道。
“你一个人在里头，要好好照顾自己。”
秦紫陌点头。
“你还知道女儿一个人在里头没人照顾呀！每回我说去看看女儿你不都相阻吗？人家一定以为咱女儿与娘家不睦，就会格外地欺负她了。”袁氏接过茬一通的抱怨。
“咱们去做什么？提醒别人我们两家子的门户之别吗？”秦绍源没好气道。
“那有什么？那是咱们女儿有造化！谁教他们没那个好命？说到这我得夸老爷你有见识：要不是年三少爷那场大病，凭我们这样人家，哪攀得上凌家，当个妾室人家都不一定瞧得上。”
秦绍源瞪了袁氏一眼“你母亲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还有些话要叮嘱你些，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行事说话更要稳重些，外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只盼你做出些事来贻笑于人才称心。娘家虽不指望你提携什么，也不能留笑柄于人知道吗？”
“女儿谨尊爹爹教诲。”秦紫陌起身恭敬道。
“老爷你看看你！咱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知道说教。好歹让我们娘儿俩也说说话呀！”袁氏笑道。
“你们说话吧，我后园里走走去。”秦绍源说罢起身，整整衣襟，背手踱出去。
“母亲有何话说？”秦紫陌淡然一笑问。
“姑娘莫怪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出的此下策。幸得姑娘体恤，没将此事道破，不然老爷不知怎样暴怒了。”袁氏陪笑道。
秦紫陌微笑低头“不知母亲着急招我回来所为何事？”
袁氏面上笑容敛尽换作愁容“还不是为你那不争气的兄弟。”
“弟弟怎么了？”
“这孽障，初时学人家耍耍小钱我也没大在意，谁知近日结交了一些个坏种，被引到乾元坊中去了。”
“乾元坊？”
“是城中最大的赌坊，听说一场的输赢动辄三五千，甚至上万。规矩也是千奇百怪，脑袋手脚乃至女人皆可抵作筹码。你兄弟受人教唆，一时好新鲜跑去了，不但输光了全部赌资，还搭上了脑袋……”袁氏禁不住拭起泪来。
“啊？竟有这样荒唐之处？那砚池如何才得以脱身的呢？”秦紫陌道。
“这正是我要求姑娘的呀！”袁氏四顾左右无人，忽走至秦紫陌身前扑通跪了下去。
“母亲这是做什么？”秦紫陌大惊而起，忙不迭的搀扶起。
袁氏已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姑娘千万救救我们母子啊……”
“紫陌一介弱质女子，能做什么？”
“姑娘别急着拒绝，且听我说完。你才问你兄弟如何脱的身，皆因那赌坊欲要取你兄弟性命，他慌乱之下说出自己是凌三公子的小舅子，那些坏东西听他如此说，就将他放了……”
“有如此便宜之事？”秦紫陌疑道。
“……只是放他之前，逼着他立下三万两银子的欠条……”袁氏嗫嚅道。
“啊……”秦紫陌跌坐椅中。
“姑娘千万不可与你爹说呀！他什么都不知便气成这样，若要知道真相，非活活气死不可！”
第八章 狭路相逢
更新时间2013115 23：31：40 字数：2102
小如惴惴地望着梳妆台前的秦紫陌，她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妆匣出神，又反反复复地将匣内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拿起又放下。从昨日回来她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说，自己也就不敢问，问了也白问。
“小如，能帮我个忙么？”秦紫陌终于开口说话。
“有什么事少奶奶只管吩咐就是！”小如轻快道。
“帮我把这几件首饰拿去瑞丰典当行当了。”
“什么？少奶奶你……这金丝嵌宝的步摇可是老夫人送你的见面礼，这两支凤凰比翼金钗可是你当初嫁过来前老太太特地命巧匠制的，这是凌家少奶奶尊贵身份的象征呀！”小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才让你去瑞丰典，而不是咱们自家的恒泰。”秦紫陌轻道。
“可是……少奶奶您缺钱吗？”
“是，缺很多钱。”
“你要钱何不跟老太太开口，再不然去求三少爷呀！到底是需要钱做什么？很多钱是多少？是不是秦夫人跟你开口了？我当时就奇怪，说是秦老爷病了，怎么坐得好好的，还有还有……她拉着你说什么话一定要我们下人回避？”
“小如！不该你问的就别问。还有此事万万不可让老太太三少爷知道。”秦紫陌正色道。
“那……那我不去！”小如啪地撂下首饰匣赌气道。
“你——”秦紫陌一时气结“好——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去便是。”一面说着忿而起身。
“你怎么能就这么往大街上抛头露面？凌家三少奶奶去别人家典当行典当首饰，这要叫人知道了，凌家的脸面还要不要？罢了……死就死了，还是我去送死好了！”小如顿足道。
且说小如悄悄出了寻芳苑，打算从西角的小门摸出去，因怕碰着管事的婆子，也不敢走园中的青砖甬道，只在花径内乱钻。
“你在干什么？”花圃内突然有人扬声道。
真是时运不济！小如听得这声音暗叫一声苦。扭头只见云巧同着两个小丫头立在那里。
“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云巧因那日之事被调离凌枫身边，罚作粗使的丫头，每日恨秦紫陌主仆恨得牙痒痒的，只苦于没机会报一箭之仇，今日教她撞见了小如，怎肯不寻衅找茬。
“我路过而已，碍着你什么了。”小如强壮声势道，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藏去。正是她这动作让云巧注意到她手中的小包袱。
“偷偷藏着什么？”
“……没有……只是三少奶奶亲手做的一包小糕点，着我给秦家老爷送过去。”小如慌乱道。
“就为这包糕点巴巴叫你跑一趟？”云巧疑道。
“东西虽小，难得的是我们奶奶的一片孝心。”小如驳道，一面扭头就走。
“站住！”云巧拦住了她的去路。“看你慌乱至此，别是偷挟了什么东西吧？”
“你血口喷人！”小如急怒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打开叫我看看呀！”云巧叉腰道。
“你……你算得个什么东西？如今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这一句话正戳到云巧痛处“是吗？我今就偏要瞧一瞧”说罢冲上前来抢夺，小如哪里肯给她，死死护住胸前不让她得沾手。
“小如！你怎的还在这里磨蹭，不是叫你速去速回吗？”
原来秦紫陌到底心内不安，遂出来园内走走，远远的就听这边喧扰之声，因怕自己的事连累了小如，故飞赶前来，恰逢着这一幕。
“啊……少奶奶都是这个贱人拦着不让我去！说我挟带着府里东西出去变卖，我都说了是少奶奶亲手做来孝敬父亲的点心了，她只不信，偏要搜查！”小如扭身跑到秦紫陌身后指控道。
秦紫陌听罢微微一笑“云巧姑娘真是个细心之人，凌家人多手杂，谨慎些是对的。那么现在有我证明，小如确是替我办事的，能放她走了吗？”
云巧冷笑一声“奶奶也说了，人多手杂需谨慎些。那么，既是替奶奶你办事，就更要搜查一番了，要是被她私自挟带些什么岀去，倒连累了奶奶的清白！奶奶说可对？”
秦紫陌一时无以应对，心内直道真是小瞧了这丫头的心计了。
“纵然要查也轮不着你。”花障后一人悠然道。
“什么人在那里？”云巧皱眉斥道。
小如一听这声音，喜不自禁地笑起来“是他！”一抬眼遇上秦紫陌警示的目光，讪讪地低了眉眼。
荼藜架后转出一个落拓的身影，一手拎着一只铜酒壶。只见他，发不束冠只由一根草标别住胡乱披散了一肩，黑色长衫零乱不整，袒露出大片裸胸。若非他先开口说话，秦紫陌断然不相信眼前这落拓不羁的男子会与那日园中所见的龙羽是同一人。
秦紫陌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这男人一双可怕的勾魂眼又直勾勾攫住她了。
“龙公子……”云巧盛气凌人的气焰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