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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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2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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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霄昂起头,直言不讳:“我曾想过,纪策为什么甘心情愿让迟衡夺了权,他不贪恋权势的诱惑吗?他还受过迟衡的压制,那么聪明一个人能察觉不到,为什么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呢?如果纪策是在……是交给圣上你的话,恐怕他不会这么放心——他会担心全权交出去之后,自己还能剩下什么?还能毫发无损地活下去吗?”

    “陶霄!你是故意要激怒朕吗?”

    陶霄面露凄凉之色:“圣上,我们由绝对的胜算、变成了与他平分江山,原因是什么?不错,迟衡只会打仗,只擅长打仗,但他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优点缺点,把所有事务的总决策交给纪策、把运筹帷幄的事交给石韦、把地方事务交给骆惊寒、把打仗的诸事交给岑破荆容越梁千烈。对于属下来说,这种赏识、这种知遇之恩、这种绝绝对对的放权,就会让人为他肝脑涂地、誓死不悔,封赏,就变得可有可无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探子能撬得动这种忠诚呢?”

    郑奕怒斥:“陶霄!朕没有给你们这些吗?”

    “给过。在没有出错的时候,你全心信任,但一旦错了呢?不说微臣,比如厉煜祺,他是难得的将才,他当初凭借万余人起家先后收复了开州淇州长灵州等地,战功赫赫,他的能力值得质疑吗?但在与岑破荆的对决中,他败了几战,就被斥责得抬不起头来。”

    “朕给了他五十万大军,攻不下来,朕不该发怒吗?”

    陶霄抬起头:“圣上,你错了,你应该给他五十万大军,随便他怎么调遣。他如果觉得京城可以弃,我们就跟着弃;他要是觉得守住开州比守住淇州还重要,咱们就该去守开州——而不是,咱们告诉他,守住京城,挫败岑破荆。”

    “万一整个战线都沦陷了呢?陶霄,他能承受得起这个后果吗?你能吗?”

    陶霄惨然一笑:“所以,只有圣上能!”

    郑奕面色铁青。

    陶霄拂了拂袖子,往地上一跪沉重地说:“多谢圣上赐酒,微臣言尽于此。”

    郑奕怒视了半天后说:“陶霄,没有第二个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今天的话,我就当做你喝多了酒,起来吧!”

    陶霄苦笑:“微臣,不胜酒力,就此告退。”

    。

 第298章 三〇一

    【第三百零一章】

    陶霄从玉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他看着白雾已经退散;心中怅然。出了殿门,不知马车摇晃了多久,停下。

    帘子掀开;马夫道:“陶相;厉将军有请。”

    陶霄收回恍惚,厉煜祺一袭戎装;满脸寒霜,直截了当地说:“陶相;不急于回府吧;不妨下来一叙;圣上又有大动作了,不知道陶相知道否?”

    陶霄苦涩一笑。

    寻了一个僻静的酒楼包厢;厉煜祺将长剑往桌子上一拍:“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九王等人下手,但为什么是现在呢?外乱不止,还要添内乱,这不是、这不是自掘长城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厉将军,他做这事也是有深意的。”

    陶霄知道厉煜祺现在激怒,不能再火上浇油,无论内心深处如何反对,事已至此,绝对不能让事情更乱了,否则怎么替皇帝收场,只能将苦水都掩埋起来。

    闻言,厉煜祺果然厉声问:“陶相也支持他吗?”

    陶霄深吸一口气:“九王等人太过张狂,数次在朝廷顶撞,皇帝威严何在。煜祺,很多事本无对错,但如果非议太多,皇帝的命令执行不下去,最终损害的是全军和王朝。”

    “可现在这种时候本该一致对付迟衡啊!”

    陶霄抿了口茶:“煜祺,皇帝成竹在胸,你无需太多顾忌。”

    厉煜祺狠狠一口饮尽杯中酒:“我怎么能不顾忌?皇帝在权谋之上无人能及,将所有的诸侯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上,人尽皆知。但是,这些虽然投诚,势力总还是有一些些的,如今一网打尽,肯定是要激起千层浪的啊!到时候京城都是烂摊子,谁收拾啊!还是陶相和我来收拾啊!”

    陶霄冷静回答:“皇帝能出手必然是精心布局过的。”

    厉煜祺咬了咬牙说:“陶相,你不觉得皇帝现在有些丧心病狂吗?是因为兵临城下的缘故吗?如果在三年前,他放手让我们攻打,哪里轮得到迟衡放肆啊!当初攻打泞州和曙州,他非要主攻封振苍的曙州,说泞州的颜王军不堪一击,结果呢?后来,迟衡上来,占了泞州。我就说,一定要举所有兵力尽早攻破安州,他说淇州的重兵不能动,导致夺下半个安州后又跟迟衡僵持几年最终失守。”

    陶霄为他斟了一杯酒:“这几件事上,他确实太顽固。”

    厉煜祺酒气上来,郁闷地说:“他以前总说迟衡就是武夫不值得一惧,封振苍比迟衡更凶猛。结果呢,看一看,到底哪一头是老虎?我一直不明白皇帝的决策,他对京城的执着到底是什么啊?他为什么总说一定要守住京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其实,几年前,我们完全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京城啊!”

    “皇帝也不是神,是人就会错,会怕。”

    厉煜祺狠狠一捶桌子:“我是草莽出身,陶相别嫌我说话难听。皇帝是从前朝末帝手里窃权得来的天下,所以他觉得京城特别重要。但对于我们打仗的来说,京城的战略远不如安州、淇州重要,就算丢了,也很容易夺回来!而且,不可思议的是,他非要这么倔,让我一定要和岑破荆硬拼硬,这是为什么啊!我打得特别憋屈,他不插手,一切都有条不紊,他一插手,小战是赢了,但从整个战策来说,就是乱的啊!”

    陶霄安抚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陶相,我特别难受,你知道吗,我其实对皇帝已经阳奉阴违了,他非要夺回淇州,我其实将更多兵力暗暗压在开州。因为,岑破荆一定不会贸然攻打京城的,但容越不同,他要是夺了开州,京城还能保得住吗?”厉煜祺覆在案上,“陶相,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喝酒了,皇帝既然对他们都下手了,迟早也会识破我的计谋,可我实在不甘心啊!”

    陶霄脸色一肃:“你说什么?你瞒着他派兵了?!”

    “是的,我不愿意听他的安排,可是,我若听从了,京城死得更快啊,我又怎么能对得住那么多视死如归的将士!”厉煜祺凄凉地说,“我们完全能扛得住迟衡的攻击,我们背后有那么多个州池,怕什么,可是,经不起折腾啊!陶相,本来卞承是景余州和淇州的主将,结果,因为他是九王的属下,愣是因为些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压下去了,换了主将那谁谁谁。结果呢,看看,卞承被逼得叛了,那谁……那谁根本就是庸才,景余州和淇州也没得守得住,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

    陶霄沉默。

    “换将,是多么可怕的事,如果他不那么疑心,如果他能更相信我们这些人,迟衡算什么啊,早就被打压成虫子了!还有,陶相和我,当初提议,一定要先攻下西域的缙州。结果,他没同意,偌大的西域成了迟衡的后方,现在挡都挡不住。”厉煜祺愤怒地以拳砸桌子,“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对付那些势力,把打仗的事交给我们就成了啊!”

    陶霄起身夺过他的酒,肃然:“煜祺,你喝醉了。”

    厉煜祺惨然一笑:“陶相,我还没开始喝呢,怎么可能醉?我知道你怕隔墙有耳,我就是这脾气。每回朝上,就属你和我跟他吵得最多了。哈,陶相,其实我心里最敬重他,有他,才有我,我怎么能不为他呕心沥血去打仗?我们几个死忠的将军,哪一个不是掏出了心跟着他的?皇帝很多地方的确不是寻常人比的上的,唯独,唯独,唯独他太多疑了!!”

    陶霄起身来到窗前。

    花棱的窗子开得很低,仅到腰际,他双手撑在窗子上,听着厉煜祺一边诉说忠心,一边诉说不满,半晌,他回过头来,坚定地说:“煜祺,你今天找我是为什么?”

    厉煜祺抬头眸子中是闪光:“让皇帝放权,让我到开州去。”

    “京城无异于失守了?”

    厉煜祺摇头:“不,岑破荆一定不会攻京城。我们只要在派兵不停地伪攻淇州,他就会以为我们的重兵还在京城——你知道岑破荆在这里的作用吗?就是用十来万的兵缠住京城的百万兵力啊!咱们被他围在这里,就等于束手就擒!”

    陶霄道:“可一旦你的开州败了,你我就是死罪无疑。”

    厉煜祺反问道:“对于一国之将一国之臣,如果不争不冒险徒然守着错误的决定,无非就是让这个失败迟来几年而已,但终归是失败的。如果我守住了开州,完全可以和迟衡对峙啊!”

    “最理想的,就是皇帝和迟衡平分元奚国,是吗?”

    “陶相以为呢?”

    陶霄思虑良久,道:“煜祺,我愿意和你冒险,但我一定会和皇帝说,他同意,你才能走——你和我都追随他十几年了,你该明白,他的性格,他要是知道你擅自行动后会有多愤怒,我不能让你涉险。”

    厉煜祺怒不可遏:“你昏头了!”

    “不!我要让他明白,看清形势,占稳元奚的半壁江山,再谋后路。如果还抱着想一统元奚的想法,只怕连现在的领地也保不住。”陶霄望着厉煜祺的眸子,异常坚定,“你跟我都是不会背叛他的人,他明白的。皇帝大概也认清形势,半壁江山,总比全毁了好,所以会忽然发起政变。煜祺,他不是昏庸的人。”

    二人相对无语。

    半晌,厉煜祺拧着眉头道:“陶相,陶相,陶相,我……我们是完全可以守得住的!只要他别这么胡乱折腾!说来可笑,我竟然收到了纪策的劝降书。”说罢,掏出一张薄纸。

    若干年前,郑奕和陶霄都曾投靠颜家。

    而纪策是颜家的远亲。

    二人算点头之交,陶霄仔细看过后叹道:“是他亲笔所书的,还真无孔不入!”

    厉煜祺喃喃:“纪策果然奸诈,咱们朝廷很多异议估计都是探子从中作梗,尤其是朝中关系庞杂,各个势力还未完全融合,他若使离间之计,还是很奏效的——我原先以为,昭锦离京城那么远,他鞭长莫及呢。”

    陶霄冷静道:“纪策做这些手到擒来,可比他只当一个军师来得厉害多了!”

    “陶相,你真的决定和皇帝说。”

    “还有别的选择吗?毕竟,你还没真正开始行动。”

    厉煜祺将倒在椅子上,仰面朝上,疲倦地说:“陶相真是懂我啊,的确还没行动,若是放在三年前,或许我会冒险;但是现在,皇帝变本加厉,我头顶只有一颗脑袋,哪里能承得起诛灭九族的罪。陶相,你对皇帝从来没有怨言吗?”

    陶霄只微笑。

    厉煜祺一跃而起:“陶相,我不知道你是想得开还是干脆不愿意想,以前你也是跟我说心里话的,这两年,你越来越守口如瓶,皇帝的心思我不懂,你的心思我更不懂。”

    能说什么,两人一起大骂郑奕吗?

    陶霄道:“尽人事,听天命。”

    。

 第299章 三〇二

    【第三百零二章】

    接下来需要处理的事繁而杂;陶霄费了好一番劲。

    郑奕这次确实下狠手了;九王等五人被一网打尽;他们都曾是在郑奕的攻击下、带着领地不情不愿投诚的势力。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臣服于郑奕的。这件事就像一场大的政变;少不了掀起轩然大波,陶霄狠狠忙了一阵;以至于到最后他面对那些悲恸的、愤怒的、仓皇的脸庞时都麻木了。

    兔死狐悲,文臣们人人自危。

    武将们也不好过;不管在京城的还是驻军的也都忐忑不安,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这些旧势力接触,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是不会受到牵连。而陶霄最担心的事也发生了,乾元军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探子们的手就伸向了边界的将领们,充满诱惑的劝降书几乎顷刻就铺满边疆。

    纪策是大撒网式的试探,但也是很有策略性。

    他让乾元军中投诚来的将领们,诸如卞承等人亲笔写信,发向了那些曾有相交的郑奕军将领们——这可比单纯的劝降书来得更可怕,因为都曾是同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逢了这种时机,每个人都会掂量掂量。

    一旦有松动,人心总是一个看一个。

    陶霄得知了消息,自然心急,令将领们全部上交降书。

    就在他要付之一炬时,想不到郑奕来了:“陶霄,你为什么要烧掉?”

    陶霄冷然:“我担心这些投降书落在圣上手里,让圣上烦躁,故而擅自替圣上分忧,虽然纪策狡猾,我们的将领也不是墙头草。”

    郑奕却说:“朕不会那么傻,人人都收到,朕还能将所有的自己将领都杀了?”

    “不看不疑,圣上请恕微臣擅作主张。”

    郑奕看着炉火,忽然感慨:“最让朕恼火的是近百万大军压在京城、六名主将、十几名副将全部扎在这里、怎么就夺不下区区一个长苍关!岑破荆是多少兵力?还是有三头六臂?他怎么就能守得跟铁桶一样,你们连撬一个口子都撬不开!还有,在开州的时候,容越自投罗网,朕三令五申,无论如何要重创他的大军,你们却连一个衣角都没抓住,大好机会,就这么眼睁睁走了!结果呢,现在,他缓过气来,把开州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就算岑破荆不来,朕看容越也马上就要来了!”

    “……微臣,愧对圣上!”

    陶霄将最后一沓投入炉中,炉火腾的一下旺了,降书易毁,扎入人心中的念想可不容易拔除。见郑奕面色尚可,陶霄缓缓说出厉煜祺期望攻打开州的想法。

    郑奕沉默了一会儿:“朕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插手军务?”

    陶霄谨慎道:“厉煜祺有自己的一套战术,圣上不妨让他放手一搏,微臣相信,会比固守京城来得好!”

    郑奕摩挲下巴道:“陶霄,朕刚刚取得信报,迟衡离开了昭锦城。”

    离开昭锦,会去哪里呢?

    迟衡一向狡猾,他肯定会使障眼法,令人看不清他的行踪。陶霄仔细琢磨了又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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