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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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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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经决定了?”

    迟衡抬手冰了一下石韦的脸:“没事的,封振苍要想用这个法子来捉我,就太蠢了。换一个方向来想,我答应他,也可以牵引封军的注意力,你早些从背后袭击,你前呼,你后应,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不好?”

    最末一句就像哄小孩一样。

    石韦哭笑不得道:“你准备现在就启程吗?不等明天再说?什么都没有安排!”

    “今晚出发出他们意料,明天你将阵势弄大,混淆视听。”

    “你太专断!”

    “就当我最后为他疯一次,我一直都希望能忘记以前,只要一次,我就可以把以前都放下。”

    望着骏马踏起征雪。

    石韦苦笑:“当你不再想着去忘记时,才是真正放下了啊!”

    迟衡不是直接穿过玢州的疆界,他乔装打扮顺着曙州的边界快马加鞭,但正如预料那样,他还是遇见了大大小小的麻烦,所幸石韦的安排,分了三支队伍混淆视野,结果三支队前后都陷入封振苍的陷阱中。

    而石韦加紧行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抄着原路长途跋涉绕过去。

    迟衡非常不喜欢曙州的西南部地形,大片丘陵和大片的山谷,以及这里的屋子都涂着鲜红颜色的檐角,所以能触及到往事的东西,他都不愿意去碰——时隔五年,他又回到这个地方,看到熟悉的景象想起恍如昨日的事。

    石韦说得对。

    死去的颜鸾就像一把钝刀子,割着活着的人的心。迟衡以为还会滴血,不过,时间消钝了很多东西,刀子还是那把刀子,只是心不再是脆弱的那颗。他曾以为一生都不敢去触碰,而如今,触目,已不再惊心。

    迟衡想:石韦多虑了,自己也多虑了。

    骏马追风绝尘,嘶风逐电。

    入了玢州的木凤县,封振苍派出暗探的已经失了踪迹,迟衡走得更从容了,但是雪越下越大,在山脚下时雪已齐膝,他另辟蹊径试图绕过去,谁知却在阴沟里翻船,竟然迷路了,更糟糕的是,马非天马,因为赶得太急马数次滑倒,终于在方才伤了腿骨跌地,一瘸一拐再无法跑开。

    其时天已黑,迟衡牵着马心下焦急。

    如此天气如此雪夜,地上泛着雪的白光,比天上月还白,远处重峦叠嶂黑得肃敬。

    好不容易看到一茅草人家,迟衡上前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有人扑簌簌起来开门,一个老者开了门,也不点灯,月下,那老者已近花甲年纪,听迟衡这一说迷路,也不惊异,拄着拐杖说:“难怪,难怪,就不下雪到这里也得迷一迷,这山就叫**山,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难走的了。”

    穷苦人家没什么可提防的,老者让迟衡住下。

    外面寒风呼啸,茅草屋可抵大风寒,地上铺的是干草和席子,盖的也是干草,迟衡虽然累,火气旺,但也睡不下,扭头看老者蜷缩着一动不动,心想这老者没被冻死真是奇了。虽围着火炉睡,火炉里的炭火半旺半熄,炉子旁除了一把钝刀什么都没有,炉里是最后的干柴。

    迟衡跑了三里地,砍了三棵松树回来。

    就着夜色将松树劈成片,动一动还暖和,他一口气全劈成小段堆在炉子边。等他终于窸窸窣窣睡下了,老者叹了一口气,声音虚弱:“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

    到这把年纪一个人确实难过活。

    “两天前地保来过,说要是见到强壮的年轻陌生小伙,管是一个还是几个都要密报上去。咳,有百两黄金的奖赏,人都冲着这奖赏不睡觉的守着。”

    。

 258二五八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迟衡一动不动。

    “你又是砍松又是劈柴早不知惊醒了多少人,前边是河阻路。后山是**山;你要是不怕死就进山里去;怎么也能活下来——别指望你那瘸马了;咳咳;赶紧走吧。”

    迟衡慢慢起身,镇静地出了屋,将门掩上。

    他没有去牵马而是飞快向后山走去。他这一走动,后边很快就喧哗开来;几乎如锅里的水瞬时沸腾一样,方才才是静寂如死,现在整个山村忽然都活了;呐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听声音,不下四五十人。迟衡冷笑一声,四五十人全上来他也不惧。

    不过,没必要冒这种险。

    因为利益当前,必有勇夫,难保有那不怕死的人前赴后继扑上来,一拳难敌百支手。而且必然早有人报信给地保,封振苍的精兵也会吸引到此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迟衡选择了后山。

    不止因为老者的话,更因为他就是因为被河阻住才绕到这里的,**山就**山,有路就是让人走出的。出发前,因为他的大刀太招眼,所以换了一杆长枪做武器。雪中,更知道长枪的好处,走得快。

    后边的呐喊追得急促,有人有狗有火。

    人只两条腿,追着追着就散开了,有人寻向别处,狗却灵,嗅着味道来,四五只狗腿脚快竟然围将上来狂吠,扑上来撕咬,迟衡一枪过去,撂翻一只,又一枪挑过来,径直戳在狗眼上,狗痛得当即滚在雪里,如此一来,那狗都惧了,迟衡一跺脚枪杆一阵,狗退了几步,纷纷跑了。

    迟衡费了好大功夫终于甩开了疯狂的围追堵截。

    但他也彻彻底底迷路了。

    他沿着路攀爬了很久,天边渐渐泛出些许亮光,能看清四下的风景,他忽然一惊——因为他竟然回到了曾爬过的一个地方,就在此时,他又看见山脚下的火把,这些火把有的已爬上来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就是沿着路爬的。而山下的那些火把显然也是要沿路上来的,看着那蜿蜒的越来越多的火把,迟衡蓦然明白了,这山上的路压根儿就是用来**的。

    早听说有人像布阵一样筑路故意让人陷入迷阵,想不到这村野竟然也有这种人吃饱了没事做。

    迟衡唾骂了一句继续爬。

    专挑没路的地方。

    这下彻底迷了,天边虽有亮光却没有太阳,树上的叶子也落得七七八八,东南西北全然分不清,唯一可喜的是,底下追逐的人也迷了,远了,听不见声响了。迟衡饥肠辘辘,一边骂一边走,骂这修路的人吃饱了撑的,骂封振苍迟早灭了,骂着骂着,见一处雪下还压着干草,没留神一脚踩过去,噗通一声,他心想坏了,眼疾手快急忙一枪钉住地面,却已晚,脚哧溜溜地下去了,长枪划出一道常痕。

    陷阱。

    他没有被村民逮住,反而落入了捕野兽的陷阱里,迟衡哭笑不得。

    看着陷阱里一根跟削尖了的木桩,多亏刚才反应快,若是端直摔下来,恐怕要被这些木桩戳出几个大窟窿来。这陷阱出奇的深,跳还跳不出去。

    “喂!有人没?”迟衡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好在这也难不倒他,迟衡拔出一根木桩,沿着陷阱壁上开始凿洞,陷阱是土,倒也不费劲,有长枪在手,不怕戳不出爬上去的阶,戳得七七八八,忽然眼前一暗。他抬头,看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那眼睛越睁越大:“吓,是人!师父,快来,逮着一个大活人呢!”

    迟衡就着咸菜干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白饭,吃完后瞪着眼前的人:“你家师父呢?”

    师徒两人,跟守山人一样。

    不,跟隐居山林的隐士一样。师父三十来岁,不苟言笑,跟老道学似的。徒弟十五六岁,叫顾不思,举止却天真直率,趴在迟衡旁边一直问长枪怎么个用法。

    师徒二人不理世事,当然不知迟衡是被追杀的人。

    迟衡在逃命中手臂也受了些伤,伤不致命,只怕染上风寒就麻烦了,可惜疗伤的药和工具都在马上,他只得找了块铁,烙红了一下子按在手臂上,肉兹兹的响,他额头的汗大颗大颗往下落。

    四下静默。

    顾不思长呼一口气:“疼不疼?”

    “来试试!”迟衡举着烙铁伸到他脸边。

    顾不思吓得一下子窜到师父的后边,探着头喊道:“你为什么要用铁啊,我们受伤了都是用药草的,可灵了,被铁伤了的狍子鹿子都能医好。”

    迟衡无语:“你早不说。”

    师父终于开口:“你也没问啊!”

    迟衡更无言。雪后初霁,一片晴光映青山,他弱弱地指着外边说:“我怎么能走出这个**山?”

    顾不思捉弄道:“走不出去的!师父想了二十几年都没走出去!”

    小破孩。

    迟衡挑起眉头看了他一眼,看了看屋子上的八卦图,心想,铁定是他们修的才这么奇奇怪怪。他猜对了一半,一百年前,有一位道行很深的顾姓老者为了避祸来到这里隐居,怕官府追来,遂起了把土路修成**路的念头。凡事都怕经年累月,后来他捡了三个徒弟,几个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竟然真的如八卦**阵一样,大多数人都会迷路并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无奈之下下山去。即使偶尔有樵夫误入,也很难再找回来。

    何处不能砍柴,何况这种深山老林,樵夫们也不执着于此。

    所以人们管这山叫**山。

    师父是老者徒弟的徒弟的徒弟收养大的,他自小长在这里,平日无事,就看老者们留下的道学书,也就成了一副道学样。迟衡问顾不思:“你们不下山?”

    “下山呀,下山买衣服,买盐巴,买菜种子。”

    一年下两三次,顾不思是很喜欢下山,师父却不喜欢,提之变色。迟衡问:“人多了好耍。为什么你师父不喜欢下山,这里有什么好的?”

    顾不思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山呐?”

    “想做什么?”

    “我随你去山下玩一阵子,玩够了再回来。”

    迟衡道:“你要若不声不响走了,你师父不得着急死啊——就算要走,也得得了他许可才行。”

    顾不思撅了撅嘴巴:“师父才不管我呢!师父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下山去过,足足过了一年多才回来——喏,你看我,我就是师父那一年带回来的。”

    不思,正是师父为他取的名字。

    迟衡看了看满脸肃穆,正在编织捕猎网子的师父,心想不思不思,到底是思什么呢?从顾氏老者到现在,恐怕好几个人都下山了再没回来吧,不然不会只剩下师徒二人。八卦**阵固然能将人迷惑,却是无法栓住人的脚将人留在山上的。

    当天,师父烙了很大很大的两张干饼,装在了放入布袋。迟衡诚挚道谢:“你带我下山去?”

    师父点头。

    迟衡看了一眼一会儿织网一会儿劈柴不得消停的顾不思:“你家徒弟呢?不带他走?恐怕他没你这么沉稳的心,迟早是要下山去的。”

    师父淡然说:“他来由他来,他走由他走。”

    顾不思倏然窜过来,拽着迟衡恋恋不舍:“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到了山下我怎么找你呢?”

    “我叫迟衡。”

    顾不思念了两遍记下:“你住在山脚下?雪化了我去找你。”

    “我在曙州的昭锦城,你去那里问。”

    顾不思也不知曙州是多远,只是很天真地问:“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吗?你们迟家一定是大户人家吧!等雪……等明天开春我去找你,比玢州城近,还是……昭锦城近?”

    迟衡笑了。

    当然,迟衡并没有留恋,山脉绵延他走了很多路,几乎是三天三夜,迟衡只觉得一直在绕圈一样,在几乎怀疑师父是不是居心不良时,师父忽然驻足,指着前方说:“那里是骨火崖,前边有乾元军的驻军——离玢州城近。”而后匆匆隐入林间,再也不见。

    连一句后会有期都没来得及说。迟衡难以置信,他不知道师父是如何洞悉自己的。师父,比看上去聪明很多、洞察很多。

    许多人,许多景,见一面就再也见不着。

    这是萍水相逢,太多萍水相逢压根儿不会记在心上,逢过,或许留下一道水痕,或许什么也没有,如此而已。

    迟衡跟着师父下山时,也闪过一念:这么有趣的地方,如果能再走一遍、只靠自己的能力彻底走通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有生之年他也只走了这一次,此后,再没有回去过。

    而口口声声说要找迟衡的顾不思也再没见过。

    迟衡偶尔会想,顾不思或许找过,结果半路上遇见更有趣的事、更有趣的人,就留下了、生根了、萌芽抽枝而后再也挪不动了。山上也好,山下也好,只要他喜欢就好。

    没有了马,却比以前顺利多了,因为骨火崖已是交战之地,所见到的都是绷紧了弦的士兵,有惊无险,迟衡穿越了重重障碍,终于翻越到了乾元军的地盘。

    本是大松一口气,谁知马失前蹄忽然有人一枪刺过来:“嘿,嘿嘿,哪里来的小贼,溜得还挺快!”

    迟衡握住了他的枪头,似笑非笑:“我是,使者,来见你们将军。”

    营帐里。

    梁千烈眼睛瞪圆了:“迟衡!”

    。

 259二五九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五年了,五年不见陌生了许多;梁千烈眉目依旧张扬;满脸的胡子没变;左昭依旧喜欢浅笑;但能看得见的沉稳;鬓发夹杂着些许灰发,才三十岁上下;可知平日心思多费脑子。

    废话不多说,迟衡径直阐明来意:“封振苍想跟我见一面;我就来了。现在的玢州城你们有几分把握。”

    梁千烈说:“下雪不好攻城。”

    “假如石韦从后背绕过去攻击呢?”迟衡手指在地图上一划。

    梁千烈拍着手掌大笑:“还还用得着说;玢州城背后虚空,一旦受敌;就跟翻过来的螃蟹没两样;再挣扎爪子也就干瞪眼的份了。不过可苦了石韦了;想到玢州城的背后不是一般的险。”

    迟衡沉吟:“要他有惊无险地过来,咱们必须不断挑起小战吸引封振苍的注意力。”

    当天,梁千烈就派军侵扰。

    雪里打战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乾元军没讨到什么好处。封振苍稳坐城中从容抵挡。不过苍蝇虽小也烦人,乾元军时不时的来撩拨撩拨也耗人。

    十月十八。

    玢州城,兵临城下,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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