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被烟气呛得连声咳嗽，捂着伤处皱着眉转了一圈，向窗户走过来。我忙隐在墙边暗处。程风打开了所有窗户通风，缩回了身体。
我重新慢慢探身望进去，程风已经在钟寒声对面椅中坐下。
“声哥，之琪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钟寒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说说今晚的事吧。”
程风看了眼他手中缭绕依旧的半截雪茄，不顾他怒视的双目，捏过来在烟灰缸中捻熄：“对不起，声哥，你不能再抽了。”
钟寒声向后靠上椅背，静静听他详细讲述了整个交易的经过。
“这次交易本来极顺利，最后一刻忽然有警察围堵，水里岸上都有足够的警力，明显早有计划，幸好只是丢了货，双方的人都安全离开。不是东星做的，暂时不知道是哪方面漏的底，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东星是唯一能和咱们抗衡的势力，不至于做了不敢承认。”
钟寒声沉吟道：“这次是一股不知名的暗中势力插手，最近生意都缓一缓，要小心提防。正好你的伤也要好好养养，最近帮里的事情都交给阿雯吧。”
程风答应下来：“这些日子各方面都不顺畅，暂时歇歇也好。”
钟寒声想了想，忽然问道，“乔小渔查得怎么样了？”
我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向后撤了撤身子。
“嗯，都查清了。她因为母亲在生她时难产死了，她父亲乔晋从小就不喜欢她，很少放在身边。整个乔家，只有她大哥乔阳和乔小渔比较亲近。后来出国读书，第二年就开始和一个华裔男人同居……”
钟寒声忽然抬眼看他，程风笑了笑：“没错，是和男人同居，据说对方是一个小公司职员。两年后，这人死于一场意外，乔小渔自杀未遂，一个人跑去非洲游荡了一年，然后回N大，仅用了一年时间修完所有学业，回国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上学期间学过一些功夫，没发现其他特殊经历。这几天她在宅子里也规矩得很，声哥，可以用。”
“嗯，明天起先把人都撤了吧，让阿红带两个人跟着她就好。”
我慢慢回过头，望向黑沉沉的夜幕，心底一片平静。放浪、任性、不羁……也好，就当这是我全部的过去吧。
裴之琪终于回来了，我知道消息时已经在钟寒声的车上，龙头老大要亲自带着我这个投资经理去盛佳大厦交给裴总。
从地下停车场乘专用电梯直接去了顶楼，我终于见到了裴之琪，如今盛佳集团的掌舵者。
并不特别出色的长相，可健康、沉静、优雅的气质，却让人不由自主受到吸引，她的手温软却有力，指肚上的薄茧擦过掌心，轻轻一握带给人近乎信任的温暖。我一瞬间对她生出了好感。
裴之琪给我简单安排了工作，将我交给副总姚仲带去熟悉新环境。钟寒声则留在了裴之琪的总经理办公室。
中午，我准时应裴总之约到了地下停车场，钟寒声陪着裴之琪下来，发现我，冷下脸问：“乔小渔，你要去哪里，我让人送你。”
我睁大了眼睛看向裴之琪，裴总朝我点了点头，温言道：“声哥，小渔今天第一天加盟咱们公司，我想和声哥一起请她吃顿饭。”
钟寒声哼了一声，也不搭理我，径自上了自己的车，先行离开。我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有些发愣，裴之琪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臂，微笑道：“来，坐我的车吧。”
裴之琪没用司机，也没带保镖，她亲自开的车，她车技娴熟，车速平稳流畅。
我微微偏过头打量着这位传说中总是站在钟寒声身后、细致柔韧却几乎不可战胜的女人，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让自己的顶头上司充当司机，毕竟太过失礼。
裴之琪却不以为意，细长的手指灵活操控着方向盘，整个人安静得像一泓清泉，平静柔和滋润甘甜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约感觉到我探索的视线，裴之琪慢慢转过头看我一眼，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怎么样，看了我们公司投资部的资料，也大概有个了解，不知道是否适合你的投资理念？嗯，以后可以随时按照你的投资习惯进行调整。”
这会是个很好的合作者，我笑了：“裴总，我经验很少，会慢慢适应，请您放心。”
“那就好，投资部从前都是姚副总兼职负责的，你来了就可以全都交给你了。”裴之琪微笑着，很快又添了一句，“叫我琪姐吧，都是自己人。声哥介绍的，我放心。”
“谢谢琪姐，我会竭尽所能！”我凝视着她，这女人眼中的诚恳与信任不容置疑。可我明白，裴之琪信任钟寒声，钟寒声却并不信任我。
第6章 第 6 章
惠雅居是个会员制餐厅，包房宽大温暖舒适静谧，服务生不经召唤都不得入内，很适合私人聚会。
“声哥，上次爽约，我向您赔罪。”裴之琪举了举杯，慢慢将一杯酒啜饮下去，脸上微微发了红。
钟寒声也将杯中酒饮尽，摆手道：“行了，你身体不好，不要喝这么多酒。”
“谢谢声哥体谅。”
我左右看了看，只得充当了服务生，起身给两人倒酒布菜。裴之琪客气地表示谢意，钟寒声却当我不存在一样。我对此并不介意，当空气总比当出气筒安全。
吃过饭，服务生迅速撤去了餐具。钟寒声一边净手，一边状似随意道：“阿琪，这次日本的事件处理得欠考虑。再遇上这样的情况，生意不做也要先顾着自己的安全，山口组的都是亡命之徒，不用拿命去跟他们拼。”语气虽然是责备，其中的字字句句却透露着无言的关切。
“是，让声哥担心，以后不会了。”
裴之琪笑得温润而疏离，我却瞥见钟寒声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在三人近乎沉默的一顿饭中，我似乎隐隐察觉了什么。钟寒声对裴之琪……或许有些什么不同……
难道这位业界精英、黑道大佬、从未传过绯闻的钻石男，竟然……喜欢裴总！
傍晚下班回去时我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问了阿红，阿红吓得险些丢了方向盘，苦着脸求道，“乔小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我不是对钟寒声的隐私感兴趣，只是……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
回到龙润山庄时天已经黑了，钟寒声还没有回来，厨房不敢开饭，我趁机直奔程风居住的小楼。程风正坐在书房的电脑旁忙碌，见我进来笑道：“随便坐，等我一会儿。”
他右手吊在胸前，左手敲打键盘明显不便。我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旁：“风哥，我来帮你吧。”
程风却先伸手关上了显示屏，满屏的数字在我眼前一闪，消失不见了。
“走，跟我喝两杯去。”
程风起身，带着我回到主楼，在餐厅一侧的酒吧台旁坐下，从架子上取了一瓶红酒打开，倒了两杯推过来：“一个人呆在老宅里，闷也闷死了，幸好你来了。”
我有些尴尬，程风刚才的举动明显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电脑中的资料，看来自己是太过热心了：“对不起，风哥，刚才打扰你工作了。”
程风哈哈大笑，伸出左臂一拍我的肩头：“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事。老子现在赋闲在家，有的是时间。小渔，恭喜啊！”
我不擅饮酒，勉强陪着他喝了几杯，随便聊了聊公司的事情。程风酒量极好，很快喝完了一瓶，随手又摸了一瓶打开，口中笑道：“你声哥这里都是好酒，随便喝。”
我见又是限量版帕图斯，看着他一杯杯牛饮，也不觉着可惜。等厨房得知钟寒声不回来，开了饭，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由于酒精的作用，我睡得很晚，钟寒声回来得更晚，我刚刚入睡就被他的贴身保镖林昭叫醒了。
“乔小姐，声哥请你过去。”
林昭话说的客气，我仍却是心中不爽。好歹今天开始自己也算是盛佳集团的职员了，大半夜的叫自己做什么？
揉着晕眩的额头到了二楼卧房，昏暗的灯光下，起居室火红的沙发显得分外惹眼。我进门没见到人，朝门口的林昭看了看。人高马大的林昭有些为难地指了指里间：“声哥在洗澡，他说，让你帮他，嗯……搓背。”
我瞪眼看着他，尚未完全清醒的脑中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搓背？
是了，钟寒声那天说过，如果我的服务让他满意，他会让自己去看望大哥，当时我还以为那是钟寒声捉弄我随口开的玩笑。心底哼笑，我垂下眼，认命地转过身向内室走去，身后的门也被轻轻关闭。
浴室的门半掩着，我轻轻敲了敲，里面没人应声，慢慢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浓重酒气让我呼吸一滞。
皱着眉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华丽的多功能按摩浴缸里，男人肌肉紧致的躯体线条流畅，在水流的涌动下泛着炫目的柔光。钟寒声闭着双目，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睡着了。
看样子用不着自己服务了，我松了口气，朝他撇了撇嘴，这位钟老大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我收敛心神，小心地向后退了退，靠在了身后的盥洗台上，强自支撑着瞪着浴缸里的那人，过了片刻，倦意袭来，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我立时醒过来，抬起眼睫，却发现钟寒声正微眯着眼瞧过来，忙拿起毛巾上前帮他搓洗。
钟寒声似乎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胡乱问了两句我的工作，又闭上眼睡去。我折腾了好一阵才帮他洗完，叫了两声不见他醒来，出去找人，走廊空荡荡的，林昭也不知去向，只得回去把他连拉带拽拖出来，好容易才把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弄到了床上，自己也累得趴在床边直喘粗气。
歇过劲来起身要走，看着床上钟寒声赤裸的身子，又回头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刚直起腰，突然手腕一紧，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天翻地覆一般倒在了床上，身上也被重物牢牢压住。
我毫无防备，两眼一阵发黑，还没等喘过气来，耳畔陡然一声低低的呢喃：“阿琪”，我顿时僵住了身体。
一股温热在口鼻间逡巡片刻，慢慢含住我的嘴唇，浓浓的酒气瞬间封住了气息，我立时惊醒，奋力挣扎起来，可钟寒声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压住了我的手脚。无奈之下，我只得牙齿合起，狠狠咬上了他的唇舌。
大概唇上吃痛，钟寒声似乎也清醒了不少，他慢慢爬起身，摸了摸流血的伤口，两眼血红，拧紧眉盯着床上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我好一会儿，冷冷道：“出去！”
我懵懵懂懂回了房间，身体不停的颤抖，将自己蜷缩在房间一角，似乎极力想逃避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仍是准时起床，出来吃早餐时，还和往常一样，向钟寒声等人恭敬问好。目光掠过他唇上伤处明显的牙印，暗暗露出一个不为人察觉的嗤笑。钟寒声撩起眼皮冷冷扫了我一眼，出乎意料地没作声。
程风见我脸色不好，叮嘱我多休息。
吃过早饭，钟寒声先走了，程风让阿红开出一辆凌志，说是以后专门接送我上下班。我向程风道谢。车子开了一会儿，我随意向后看了看，发现后头还跟着一辆保镖车。
阿红在后视镜中瞥到，说是风哥安排下的，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钟家的保安方面都是程风负责的，我并不在意。直觉上，我感觉到钟寒声对我放松了戒备，这是信任的开始么？我不敢奢望。
向后靠了靠，闭上眼，身子陷入柔软的皮座椅里，昨晚折腾来去，最后只睡了两个小时，实在倦乏厉害。
迷迷糊糊中，不自觉地按了按嘴唇，昨晚那个荒唐的吻记忆犹新。没想到，那个一贯冷酷强悍的男人也会有这么热情的一瞬，虽然对象并不是自己。钟寒声果然喜欢裴之琪，那个外表温柔和善实则淡漠到极致的女人……
盛佳大厦屹立在这个城市的中心，早已成了不可或缺的标志物。不过十年，盛佳集团作为商界霸主的地位已无可动摇。
我站在自己宽敞的办公室里，隔着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车流人蚁，仿佛一眼便能看尽红尘万千，一股莫可名状的豪气由心而生。
短短几年前，我还是这座商业帝国的万千仰慕者之一，曾几何时，能在大名鼎鼎的商界精英钟寒声手下工作，是怎样让我期待的渴盼。虽然后来翔哥帮我认清了这人复杂的底细，虽然盛佳集团现在是裴之琪当家，虽然首先以黑道枭雄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钟老大和当年那位叱咤商界的传说人物有那么一点不同，可那少时由心而生的尊崇与敬意却已留在了心底。
事过境迁，或者物是人非之后，当你发现其实一切都不曾改变，你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
在盛佳集团，投资部是个极重要的部门，大小数十家分公司，条理分明，大到国际商团投资，小到地产股票，都有涉猎，尤其是跨境资本的运作极有特色。我很快对这份新工作生出了兴趣，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热情了，我决定在赚钱还债之余，接受这份挑战。
中午休息时裴之琪来看我，我正兴致勃勃地在投资部门口约几位中层骨干吃饭。
“看来你对这里还算满意。”裴之琪站在我身后，微笑地看着一个个属下的热情回应，“我很高兴。”
见是自己的上司，我笑着说：“是的，裴总，一起吧？”
裴之琪客气地拒绝了我的邀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我心中释然。
姚仲昨天把所有项目资料一股脑都扔给了我，好似仍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迅速，接着立即飞赴美国，说是去看望在著名学府读书的未婚妻。大概裴之琪本来以为我初来，会显得拘谨生疏，才打算约我一起吃午饭吧。
我现在的心情无疑是愉悦的，因为，我有了大哥的消息。
这些天在老宅里养伤，我不敢再用任何通讯工具和大哥联系，因为钟寒声说过，不许和乔家再有任何接触，否则，会灭了乔家！凡是有眼有耳的，怕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这位青龙帮老大的威胁无动于衷。
于是，思来想去，我只能借着玩游戏，悄悄给大哥的私人邮箱发了无数封邮件。虽然新闻媒体已陆续透露华美集团总经理病重住院的消息，我却越来越担心。
恰恰就在半小时前，被轰炸的邮箱竟然有了回复，“我没事，住院观察。自己保重！乔阳。”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个字，我却如释重负，欣喜若狂，想见大哥的心情更加迫切。可阿红和两名保镖始终不离开半步，让我大为焦急。
晚上吃饭时，钟寒声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便装，程风左手用汤匙，吃得很慢，两人便在餐桌上随意聊着最新要闻。我一句话就在嘴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