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哥，吃了饭再走。”我端出来两碗面，对一直坐在厅里发呆的程风歉然道，“没什么食材了，随便吃点吧。”说完也不招呼他，自己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屋里的灯很暗，电视机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着我的周围，不停地变换着色彩。
程风在一旁默默看着我，过了一会人，过来按住我的肩头说：“小渔，今晚跟我去见声哥一面再走吧。”
我刚要拒绝，忽然感觉到外面有一丝异样，猛然抬起头，警觉地看着他。程风一愣，向后退了半步，被我一把捉住了手腕：“停！”
门外传来电梯的关闭声和连续不断的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电视机里欢快的音乐声中几乎不被人察觉，我关上灯站起身，拉着程风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向外面看了看，楼下黑漆漆的，没发现异常。
“风哥，窗子旁拐角里是排水管，能藏下人。”我的声音又快又急，见程风摇头，皱着眉道，“你是通缉犯，还想连累我么？快走！”说着轻轻推了他一把。
这时门上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程风纵身跳了出去，手臂勾住窗框，身子已经落到了拐角处，朝我伸出大拇指，人很快藏了进去。
就在这同一瞬间，一群人破门而入。我悠闲地靠在窗前，略带愕然地看着陆真和他身后的十几名手下冲进来，心里暗叫好险。
这时候，柔和的月光从我身后投进来，将整个房间晕染出明洁的光泽。
陆真迅速扑到窗前，反扭住我的手臂，探出半边身子向窗外看了看，光秃秃的没有平台，十几层楼的高度，也不会有人跳下去，他回过身冷冷看着我问：“只有你一个人？”
我的胳膊被他扭得有些疼，挣了挣，说：“师兄，疼。你先放开我。”
这时，屋里的灯全都打开了，到各个房间搜查的属下都出来汇报，没发现人。陆真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把我推按到沙发上，吩咐手下撤队。很快屋里只剩下他的两名助手守在门口处。
我揉着酸痛的手臂靠入沙发里：“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送你的手表里有追踪器。”
“师兄你……”我脸白了一下，对上他冷冷的视线，终于什么都没说。
陆真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紧紧盯着我，冷厉的眼神让我的后脊背有些发凉，“小渔，你出息了，敢进警察局的资料库破坏我的东西了！”
我无言以对，低下头抿着唇不答，腿上突然一疼，被陆真狠踢了一脚。
他四下看着，忽然转过身，朝着一旁的餐桌走过去，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两双筷子和两碗面，回过头呲着牙森森一笑：“小渔，这是给师兄准备好的面么？”
我无奈地苦笑：“我刚做好的，师兄要是还没吃饭，就不用客气了。”
话没说完，头咚的一声已经被重重地按撞到了茶几上，双臂也被反绞着扣到了身后，冰冷的手铐将我的手腕锁住，硌得腕骨生疼。
“师兄，轻点。”我嘶嘶抽着气，怕程风听见，没敢大声。
“轻点？”陆真用力拉住我的头发向后拽过去，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是谁？是钟寒声么？躲去了哪里？”
鼻中流出的血很快滑过唇边，我伸出舌尖舔了舔，轻轻摇头。
陆真哼了一声，松开手猛拽下皮带反手抽了过来：“你说不说！”
金属皮带扣毫无防备地劈开后肩，我疼得惨叫一声，身体猛的一阵抽搐，半晌艰难答道：“不是他。”
陆真脸上肌肉抖了抖，咬牙切齿低吼道：“叛徒！你对得起我哥么？你对得起翔么？”
“你说什么？”我仰起头，嗓音发颤。
“翔是我哥，亲哥哥，他叫陆翔……”陆真深吸口气，“钟寒声害死了他，我要为他报仇！”
我惊骇地瞪大了眼，呆了呆，随后用力摇头：“当年出卖消息的不是钟寒声，是江雯，她已经死了！”
陆真哈哈大笑：“江雯该死，钟寒声更该死！没有钟寒声指使，她能做么？你放心，我会让他死个痛快！钟寒声有钟家护着，有上层保着！好，既然靠组织靠正义不能解决，我就自己来！”
他从牙缝里吐出的怨恨让我打了个哆嗦。
“师兄，真的不是声哥做的！是……是……真的不是他……”我声音越来越低，我没说出乔晋三个字。我心里虽然委屈，虽然恨，却终究不愿抛弃那微薄的父女情分。
陆真却被我的极力辩解惹得火气大涨，一时发了狠，抓起皮带扣挥起皮带抽落在我的身上，“你这背信弃义的混蛋！”
我吃痛，猛然扬起脖颈，紧咬住唇，硬是把到了嘴边的一声呜咽忍下，生怕让程风听见。随后，屋里只剩下皮带掠过半空发出的呜呜声响、抽打在身体上的沉闷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我被陆真抽打得呲牙裂嘴尽力滚动躲避。那两名助手有些同情地看着我，相对无语。
“住手！”
随着一声低喝，窗口黑影一闪跃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陆真，“陆警官，是我程风挟持乔副总藏在这里的，青龙帮的事情与她无关，请你放了她。”
陆真慢慢抬头望向程风，冷冷道：“原来是程二当家，幸会。”
第32章 第 32 章
两名助手迅速拔枪左右逼过来，被陆真摆手阻住，朝程风缓缓道：“二当家的放下枪吧，就算是投案自首。”
我此时仰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身上几处衣服被皮带撕裂，已经渗出了血。我撑起身体，大声叫道：“风哥，别管我……”话没说完，被陆真一拳砸在脸上，“管好你自己！”
程风经过码头的激战，枪里其实已经没有子弹了，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两名助手紧逼着自己的枪，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退出弹夹，和枪一起扔到地上，慢慢举起双手。
陆真哼笑一声，抬了抬下巴，一名助手上去把程风两手铐在背后，搜查了全身，推抵到墙上。陆真慢慢走过去，上下打量他：“二当家的真是够义气，只是不知道钟大当家的如何？”
程风微微一笑：“陆警官，我们青龙帮也不过是在江湖上讨口饭吃，还请您高抬贵手。”
“晚了。”陆真悠悠道，“上层已经接受我们的建议，将全力打击本市黑帮列入了全国扫黑的重点，别说我，就是钟氏也保不住他。弃车保帅，钟家家主倒做的绝！”
程风身子一震：“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字说，“青龙帮完了！”
程风怔了怔，忽然笑了：“青龙帮虽然走私涉黑，可还没做贩卖毒品、任意杀人的勾当，陆警官一心要灭了我青龙帮，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匡扶正义，还是公报私仇？”
陆真偏过头看着他，淡淡道：“这重要么？灭了青龙帮，下一个就是东星。邪恶终究逃不过正义之剑的惩罚！”
他转过身，慢慢朝我走过来，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擦了擦我嘴唇上的血，口中却道：“程风，我今天不抓你。你去通知钟寒声，三天之内到花园别墅一号，我等着他，记得让他一个人来。”
程风笑笑：“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忍不住了，大声道：“你去找啊！”我心里发狠，这人真是呆傻了，先答应了逃走再说。
陆真慢吞吞道：“你们俩得有个给钟寒声送信的。不知道谁留在这里，能让钟老大亲自前来呢？
我抢先道：“我留下！”
我的本意是想让程风趁这机会逃走，可接上陆真的话说出来却尤其显得暧昧，说完自己脸也红了。陆真眯了眯眼，目光中冷意迸发，手指忽然用力扣紧了我的下巴，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程风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凝视我片刻，道：“好，我去找老大。”
陆真冷冷道：“凡是相关地方我都已经撤去了警力，二当家的，不要让我失望。”
程风前脚一离开，他立即吩咐两名手下迅速带人跟踪，并且在附近搜索，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人物。随后，拉着我下了楼，塞入副驾座位，扣上安全带。
“师兄，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真回答我的是重重的一拳，随后甩上车门，一言不发地发动汽车，很快钻入苍茫的夜色中。
我捂着疼痛的小腹，歪在座位上，闭上了眼。
花园别墅一号是陆真新买的房子，装饰古朴，他拖着我进了客厅，直接把我锁在红木沙发的扶手上，沉着脸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你喜欢的这个声哥能不能来救你！”
我看他明显和善了很多，知道陆真的气消了，笑了笑说：“师兄，你抓我也没用，他不会来的，他喜欢的是裴之琪。”
“你他妈知道人家不要你，还自己送上门去！”陆真怒火又冒起来，一脚踹到我胸口，看我撞到了沙发扶手上，也不理我，到冰箱里取出一罐饮料扔在我身上，冷笑，“你倒提醒我了，钟寒声三天内不来，我就去抓裴之琪！”
我晃了晃手臂上的手铐：“师兄，你打算就这样锁着我三天么？”
“怕你跑了。”陆真说着脱了外衣仍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我先洗澡。”
哗哗的水声传来，我慢慢垮下脸，颓然靠入沙发里。那个男人是不会来的，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我大声道：“鹰，你让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杀钟寒声么？”
陆真打开门，腰上裹着浴巾，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查了你的出入境记录，你经常去M国。我去旧金山的那几天你恰巧也在。师兄，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虽然你的每一封邮件、每一条指令都是从M国转发来的，却掩饰不了你就是鹰的事实。”
陆真点头：“我是不是鹰已经不重要了，鹰小组明明有足够的证据让他蹲牢，就因为他是钟家人，就没有人愿意出面法办他？我这次让青龙帮搞得大了，谁也不能再包庇他！”
原来这次警察和黑帮的枪战是他的预谋，我又惊又怒：“师兄！你为了给翔哥一个人报仇，害死了十几条人命！”
陆真一边穿着睡衣，不以为然道：“青龙帮的人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了，至于牺牲的几位警察，他们都是为正义而献身的勇士。”
“师兄，你疯了。”我觉着胸口憋得发闷，把自己重重地砸进沙发里。
陆真从柜子里找出药箱，走过来给我打开手铐，踢了踢我的腿，扔了一套睡衣过来：“起来，去洗澡，记着不要关门。”
我进了浴室，听到他在后面低声添了一句：“小心伤口。”
洗手台上有全新的牙刷毛巾，我打开淋浴喷头，从镜中看出去。陆真已经翘着腿坐在沙发里，点起了一支烟。
洗完澡出来，陆真已经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似乎是睡了。
“师兄！”我弯下腰试探着叫他一声，心里暗暗算计着逃走的路径。
陆真却忽然睁开眼，目光直愣愣盯视着我。我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尴尬一笑：“师兄，可以……上药了么？”
见他盯着自己不出声，我以为他又要恼了，心里不免有些提防着。这人大约最近受了刺激，变得粗鲁暴躁，看来还是离他远点的好，我掩饰地笑了笑，自己弯腰提起药箱。
刚直起身子，手腕就被陆真握住：“过来，我帮你。”
我心里打了个突，不敢挣扎，被他拉到身旁按坐在沙发上。陆真先接过我手里的浴巾，慢慢帮我擦拭着头发。差不多半干了，他让我趴在沙发上，手心里倒上药酒，顺着我身体上一条条皮带抽起的红痕抹上，轻轻揉搓。
我咬牙忍着，身体一阵阵战栗。
“疼得厉害么？”
陆真声音平淡，我却听出来话里隐隐含着的关切，心里一松，小声道：“有点。”
原来各处都火辣辣的疼，渐渐被一阵阵的沁凉代替。知道他心疼了，我便放任自己嘶嘶抽着冷气，嘴里嘟哝着：“师兄，你真能下得去手。哎哟，疼！”
就在我盘算着如何哄他放了自己时，陆真忽然缓缓道：“当年你进学校时我已经快要毕业了，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可惜时间太短，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表明心意，就在大哥陆翔的引荐下进入了A部门封闭训练。三年后，我完成进修随着你去了M国，才发现，你竟然已经和翔在一起了……”
我被他的表白惊住了，不由自主闭上嘴，脑中都僵住了一样。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道，“从此，我强迫自己退出了你们的视线，把这段感情埋进了心底。没料到，两年前，翔竟然出了事，随后，你也失踪了。我多方查找你的下落，都没有消息，伤心了好一阵。可一年后，你突然回来了，我眼看着你恢复了从前的青春活力，拼了命地读书，迅速完成了学业回国。我知道你已经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打算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暗暗替你高兴。为了离你近些，也为了办案方便，我索性请调回了国。小渔，如果不是因为你阴差阳错卷入了青龙帮，师兄绝不会让你再次重温这段几乎毁去了你一生的痛苦过去。”
我慢慢转过身，万分惊愕地看着他。
“你喜欢谁不行，偏去喜欢仇人！竟然还帮着仇人坏我的事！”陆真虽然声音冷硬，脸上却已带上了些微的暖意。
我脱口道：“那我以后就喜欢师兄好了。”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忙转回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果然，陆真停下了动作。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就像被两道射线击穿一样，又疼又麻又尴尬。
等了一会儿，见身后还没动静，我爬起身，故作轻松道：“不疼了，谢谢师兄。”我压根不敢回头看陆真一眼，拉好衣服说了一声：“我先去睡了。”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看看有四个房间，随便推了一个进去，幸好是卧房，我一头扑在床上，狠狠捶了两下床垫。
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想想程风去找钟寒声了，我还是先离开的好，万一……万一他来了……自己岂不是成了累赘。
听了听楼下没有动静，我爬起来，四下观察一下。二楼并不高，可我怕跳下去弄出声音，就悄悄把新床单撕成布条拴成一条长索，慢慢滑了下去。好不容易轻轻落了地，一回身，发现身前站着一条黑影，吓了一跳。
面前的人虽然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可那熟悉的魁梧身材，正是陆真本人。两个人对峙片刻，对方先平静地开了口：“这么晚了不休息，出来做什么？”
我呐呐道：“看看月亮。”
陆真抓紧我的手腕进屋，上楼进了主卧室，直接把我推倒在床上。
我有些吃惊，却见陆真自己也脱了鞋爬上来，不由向里避了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