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事件牵涉得极深,我们钟氏根本无力抗衡。如果我要拼个鱼死网破替阿海报了仇也不是不行,可我知道,这不是阿海要的。后来我跟比利谈判,以不追究阿海死因为条件,强行退出了毒品交易,这是阿海用命换来的,我不能让他白死!”
我默默听着,隐隐觉着有什么呼之欲出,用力晃了晃脑袋,却想不出来。
钟寒声反手握住了我的手,闭上眼苦笑:“我以为我从此能照顾阿琪了,可她……仍然不需要我。她一方面尽心尽力完成阿海的遗愿,另一方面毫不气馁地寻找当年他死亡的真相。好,今天,她终于知道了!终于知道了……”
我一直在默默听着,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钟寒声许久不出声,最后头慢慢歪倒在自己肩上,才知道他是睡了。我小心地把钟寒声放倒在沙发上躺好,轻轻叫了两声“声哥”,回答我的是男人安静而平缓的呼吸。
大约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将紧紧堵在心口的秘密一口气说出来,就完全放松下来,他睡得很沉。
凝视着这男人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心口突地一阵狂跳,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要想查看青龙帮的秘密,此时正是个绝好的机会。鹰已经催了两次了……
我低下头仔细端详着钟寒声,手指从他的浓眉直鼻缓缓滑过。那双平日里洞若观火的眼瞳已经掩藏在了浓黑的眼睫下,可面对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信任,我……还能忍心动手么?
“我会继承翔未竟的信念与理想,与黑暗为敌,永不放弃!”
闭上眼,鹰的誓言一遍一遍在漫天大火中回荡,烧灼着我脆弱的神经。良久,我深吸口气,终于慢慢站起身。
钟寒声的书房简洁大气,正中间一张大书桌,左手边是一面墙的书橱,对面是一列宽大的沙发。没有保险箱,也没有什么可以锁住的柜子,那么多半是有密室,只要找到控制机关就可以了。
我轻手轻脚走到桌前,上上下下查看一遍,没发现什么,目光扫视,忽然心中一动,伸手拿起桌上触手可及的相框,里面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穿着相同的恤衫,一模一样的俊朗笑脸并在一起。我静静地凝视着照片,在脑中晃动了很久的一个念头突地像泡沫一样炸开,有一刹那的空白。
这张照片我看过不止一次,一直以为是钟寒声突发奇想弄出的艺术照,为此还暗笑过这位老大的过度自恋,却没想到,里面竟然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轻轻摩挲着,极力想辩认出哪个是钟寒声,哪个是钟海,可这两人的笑容同样爽朗真诚阳光,分不出彼此。
放回相框,无意间看到光洁的桌面映出自己纠结的眉目,我被惊了一下。咬着嘴唇思索一阵,终于还是走回钟寒声身旁,轻轻弯下腰看着那相同的眉眼,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个男人并不是造就盛佳集团辉煌的商界奇葩,十年前就不是。自己曾经深深仰慕的那人……原来是钟海。
我默默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僵硬的脸上慢慢绽出一个苦笑。我悲哀地发现,面前的男人无论是钟寒声还是钟海,带给自己的震撼与悸动都是如此强烈,这个认知让我忽然间无所适从起来,我终于发现,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是理清自己对钟寒声的狼狈心情。
从衣柜中拿出条毛毯轻轻盖在钟寒声身上,我悄悄关上灯退出了书房。
为了避免裴之琪晚上先约了人,我第二天中午就去了他的办公室,却发现屋里又多了一大捧蓝色妖姬。我指着花愕然问:“是谁?”不知道哪个男人这么锲而不舍,天天给裴之琪送花?
“东星郑寒。对不起,小渔,今晚我仍然有约。”
啊!我这次真是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快下班时,我特别注意了下外头,果然见到上来接裴之琪的郑寒。隔着玻璃墙,能看到两个人谈笑着并肩进了电梯,一个漂亮俊雅,一个飞扬帅气,看起来赏心悦目,几位女秘书都凑到一起啧啧赞叹,我却觉着尤其别扭。
我忍不住悄悄跟着下了楼,见两人上了一辆路虎,郑寒没带司机,亲自开的车,裴之琪也是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让阿红先回去,自己一个人驾车远远跟了上去。本以为两人会去哪个高级餐厅吃饭,却没想到路虎竟然直接开进了裴之琪的别墅。
记得钟寒声说过,裴之琪很少带人去自己家里,那么这个郑寒在她心里的地位已不言而喻,我很是沮丧,下了车,站在院外的藤萝下,看着郑寒跟着裴之琪进了屋。
大厅的落地玻璃窗明亮透彻,我看到郑寒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溜达进厨房,很快帮裴之琪围上围裙。裴之琪笑着把他退了出去,郑寒却不离开,抱着双臂倚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她料理着晚餐,
眼看着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上了餐桌,我终于上了车默然离去。
虽然并没找到凶手,可郑老六之死引起的混乱逐渐平息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寒和陆齐因为毒品生意产生了不小的矛盾。
虽然东星这两年靠毒品赚了不少家底,可为社团的将来考虑,陆齐一直希望东星能慢慢退出。可郑寒却根本不听他的劝阻,他受旧金山黑帮教父熏染,认为黑道不贩毒不走私叫什么黑道,生意反是比以前做得大了。
陆齐劝说的次数多了,郑寒又受一些有心人的挑拨,就防备着陆齐有夺权的心思,开始慢慢消减他的权力,另一方面积极培植自己的羽翼。陆齐虽然很失望,但是为了报答郑老六的大恩,仍是尽心尽力辅佐郑寒。可他的这些行为更被郑寒自动理解成要掌控东星,对他更是防备。
这些消息通过内线传到青龙帮首脑这里,我多少知道了一些内幕。
郑寒似乎并没拿这些当回事,只要有时间,他下班时都会来接裴之琪回家。我瞧着越来越恼,屡次想找裴之琪谈谈,都被她用公事繁忙推脱开了。
又过了两天,陆真约着我吃了顿饭,这次我大哥乔阳总算到场了。
虽然看到大哥瘦了不少,我仍很开心,依偎在他身旁,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遭遇,连饭都顾不上吃。乔阳只是微笑地看着我,偶尔点点头。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我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长长呼出口气,这才发现大哥好像情绪不高。仔细观察下乔阳的神色,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大哥,你是不是不想我啊?”
乔阳看了陆真一眼,拍了拍我的后背笑道:“怎么会,小渔,你现在是盛佳集团副总,我还怕高攀不上呢。”
我重又开心起来,再说了会儿话,陆真去了洗手间。
乔阳收起笑,低声说:“小渔,你好好在公司做事,不要管钟寒声的事情,也不要听陆真的,还有咱爸,他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听……总之什么都不要管!”
我有些奇怪地睁大眼:“我知道了,哥。可他们……他们也没让我做什么啊。”
“嗯,你记着就好。”乔阳也不再多说,又问了些我的日常衣食,陆真回来,他就先告辞了。
第26章 第 26 章
“你哥和你说什么呢,这么严肃?”陆真微笑着问。
我吐了吐舌头:“教训我好好工作呗,比我家老爷子还厉害。”
“对了,”陆真从包里翻出一条丝巾递给我,“送给你,前一阵出差,看着款式喜欢,就买了。”
我捏着盒子,忽然问:“师兄,你去了M国?”
陆真愣了愣,避开我的视线:“没有,去的B市,几天就回来了,有什么事么?”
我仰起脸笑:“听说你是从M国总部派来的高级警官,我怕你哪天连我也抓了。”
陆真被我逗乐了,叫来服务生又要了杯威士忌,捏在指尖碰了碰我的杯子,“你要是干了坏事,小心师兄照样抓你。”
青龙帮与米勒重新合作的第一笔生意正紧张地准备着,时间地点人物都要双方慎重抉择。
这天晚饭前,程风送了资料过来,林昭说钟寒声在洗澡,程风随手把文件袋扔给我:“这是下周那批货的资料,让声哥看看。我有急事,先出去。”
我迟疑了一下,捏了捏手中的文件袋,薄薄硬硬的,大约是张光盘。慢慢走上楼,推门进了钟寒声的房间,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茶几上钟寒声的手提电脑开着,海底世界屏保绚丽多姿,我的心怦怦跳动着,不由自主握紧了文件袋。
此时,我心里纠结万分,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心里反而一松,将几乎被捏皱的文件袋放在了茶几上。
钟寒声很快披着睡衣出来,我向后让了让,“声哥,这是风哥刚才让我拿上来的,他有事出去了。”
钟寒声点头,抱过电脑从文件袋中取出光盘插入,靠在了沙发上,朝我指了指自己的肩,“大概受了凉,有些酸疼。”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自己毫不客气地奴役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沙发后给他按压肩颈,眼睛无意识地看着他一页页翻看着资料,各种数据在眼前滚动,忽然屏幕定住,交易时间和地点清晰地闯入视线。接着钟寒声拨出了电话,“阿风,资料我看过了,可以最后确认了。这次货很重要,不能给米勒任何反悔的借口,我打算亲自去。”
程风大约在电话里表示反对,钟寒声说:“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
他把手机扔在茶几上,闭上眼说,“小渔,我本来是想让你加入青龙帮,跟在我身边的,可裴之琪偏要让你进公司。嗯,她最近都和那个郑寒在一起,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你注意一下。”
“是,声哥。不过,琪姐和郑寒……”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关系很近,郑寒经常来接她下班,然后,回琪姐家里去。”
眼前这个男人对裴之琪用了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而郑寒不过认识她一两个月,就已经登堂入室,亲密无间。他早该看清对方的心里并没有他,裴之琪从前爱的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今后,她或许会爱郑寒,或许会爱别人,却绝不会爱他。长痛不如短痛,钟寒声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局外人来点醒他。
我明显感觉到钟寒声的肩膀一颤,过了片刻,听到他说:“阿琪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相信她。”
我沉默下来,直到两人各自休息,谁都没再提起裴之琪。
关于这次青龙帮与旧金山黑帮的交易内容,我没有告诉鹰。
一周之后的某日深夜,钟寒声亲自带着青龙帮精英,顺利完成了这次交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双方都很满意。
一行人从交易地点驱车回去时都很兴奋,江雯吆喝着让大伙儿去夜店找个妞乐乐,程风斥道:“所有人回家休息,一概闭紧嘴巴,不要乱说话。”
钟寒声大约被江雯一句夜店勾起了心思,看了看头顶皎洁的月亮,吩咐林昭开车去裴之琪家。
黑黢黢的别墅因为一车人的好心情,而在月光下显出几分柔暖来。林昭去停车,钟寒声并没有按门铃,带着我直接进了大厅。
一只脚刚踏入玄关,客厅里一声低低的呻吟让他瞬间僵住了身子,我侧身从他身旁看进去,哎哟一声,脸顿时热辣辣烫了起来。
沙发上纠缠在一起热吻的两人有所察觉,其中一人抬起头,竟然是郑寒!
郑寒惊诧地看着我们,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压在身下紧闭着眼的裴之琪,“阿琪,有客人。”
裴之琪定了定神,翻身起来,慢慢整理一下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裙,道:“声哥来了,请坐。”
钟寒声没动,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玄关昏暗的灯光下,望着裴之琪。她的嘴唇略微有些红肿,稍稍躲闪的视线泄露了主人心底的不安。就在对方忍不住要再次开口的时候,钟寒声平静地说:“阿琪,明晚回龙润山庄来,我有话和你说。”
钟寒声转身离去,我朝裴之琪尴尬地笑笑,跟着他匆匆离开。
第二天一早,我不顾秘书的阻拦,直接闯入了裴之琪的办公室。
“裴总,我要和您谈谈,是私事。”我心里带着气,语气很不客气。
裴之琪摆手让惶恐的秘书出去,亲自关上门,道:“本来我工作时间是不受私事打扰的,不过……既然是小渔,就破次例吧。”
我并不打算接受她的好意,“琪姐,这是你的私事,我本来也不该问,但是为了声哥,我也破一次例。”我双手撑住桌子,身子微微前倾,逼视着他,“声哥这么多年对琪姐的情意,琪姐应当知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是喜欢郑寒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昨晚见到那一幕的瞬间,我心里的愤怒已经远远超过震惊。
裴之琪神色如常,偏过头问:“小渔,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还是……声哥让你问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唐突了,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说:“是我自己想问的。声哥他……”
我没有说下去,裴之琪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小渔,一个人不是说爱就能爱上的,对声哥,我只能说抱歉。不过,恭喜你,终于能从过去中走出来。小渔,你动心了。”
“什么?”
“你难道自己没发现,声哥的事情你都很上心的嘛。你放心,琪姐支持你。”
我的脸腾地红了,裴之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己喜欢上了钟寒声?
劝人不成,反被对方揭破了自己都没有明了的心思,我只有落荒而逃。
中午休息,意外的是,竟然接到了鹰亲自打来的电话。显然,这次数额巨大的黑货交易漏网让鹰很不高兴,他委婉且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在察觉到了我的困惑和犹豫时,鹰说:“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是谁透露的消息给旧金山的么?告诉你,就是青龙帮!到这时候你竟然还要帮他!”
鹰沙哑的声音仿佛一支利剑,穿透了耳膜,直扎到脑子里。我被这个消息震惊了,惶然四顾,才想起来这是电话,忙啪的一声挂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我魂不守舍一下午,恨不得立即回去当面向钟寒声询问,好不容易才忍下。
晚上下班,裴之琪和我一起回了龙润山庄,正巧江雯和程风也回来了。程风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几人最近很少见面,都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聊,很快天就黑了。钟寒声也极有耐心,一直坐在一边喝着茶听他们聊天。
我忍不住问:“声哥,你恨警察么?”
“走黑道的人没有不恨的。”
“如果有个警察查到了你的走私贩毒证据,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