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母点点头,又是叹气一声,语气里充满无奈。
“一双儿女,在外人眼里看,我们是儿女双全,一辈子都知足了。可是,有谁知道,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路父难得亲昵,揽住路母的肩,安慰:“都大了,由着他们去吧。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别操心了,自己身体要紧。”
路母眼泪就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章啊!
073
陈家人望着地上的一箱好酒,二斤茶叶,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女儿。
幸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耸耸肩,一摊手。“路家父母不是说来看爷爷的嘛!”说罢,躲回自己房间做鸵鸟。
陈家父母虽然知道路璐对女儿不一般,不过,不敢往那方面想,毕竟是水中鱼和天上鸟儿的距离,是不可能的。
当初得知路璐是局长的时候,就觉得这事不靠谱,现在又得知他显赫的家世背景,这一切更不可能了。虽觉蹊跷,也强迫不去想。
倒是陈家爷爷,装上大烟袋,又点燃了,吧嗒吧嗒大口抽着,眯着眼,若有所思。
路璐从省城里开会回来,在半路。
在车里接到母亲的电话,顿时就炸毛了。也不顾家宝在场,低吼了起来,“我万寿无疆的老妈,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下子我就更难收场了。好了,别解释了,我自己处理。警告你们啊,再别掺合进来了。”
说罢,一点儿不给路母解释机会,啪的挂上电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又烦躁起来。
他这老妈呀,更年期的问题?不然怎么竟做些幼稚的事?还有他老爸,不是很少管他的婚事吗,怎么也掺合一脚?
坐在副驾驶的家宝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悦的领导,又跟开车的齐星对视一眼,齐星冲着他摇摇头,二人都沉默不语。
车子很快就下了高速,到公寓所在小区门口,路璐就下了车,然后,嘱咐齐星开车小心,望着车子消失在车河里,他才转身慢慢地踱步进入小区。小区保安冲着他打招呼,他礼貌地点点头,心,却更加无法平静。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路局长的脾气依然糟糕。幸福是在弟弟来自己这里吃饭的时候听说的。家宝说,全局上下,中层领导以上的,基本都被局长训了,无一幸免。
“姐,局里人私下里都说,局长不像是失恋,要是失恋的话,早就该恢复过来了。我们局长那样的人物还怕找不到老婆?所以,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说局长更年期提前了。”
幸福本来正在专心地吃饭,听弟弟见关于他的一切,乍一听说引论他“更年期提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公务员八卦精神堪比娱乐圈了。局长无故批评他们是不对,可也不至于如此恶搞领导吧。”
“姐,不是我们局长无故发脾气。据说,被批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犯了些错。只不过平时里局长态度温和,没这么严厉。在工作中,谁敢保证一点儿纰漏也没有?这次是他们倒霉了。现在,全局上下战战兢兢,大家在工作时都严肃认真起来,再也没有干浑水摸鱼的了。”
幸福沉默一会儿,嘱咐弟弟:“别人如何是他们的事,你要认真。虽然是实习,可也不能给你们局长丢脸,人家对咱有恩。”
直到看着弟弟点头,她终于放心下来。路家父母去乡下老家看望爷爷,她让父母封锁消息,瞒着弟弟。这件事若是被他知道,估计家宝会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到时候,想瞒着他都不可能了。
家宝走了,幸福将厨房收拾干净,又洗了一个热水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头上包着干毛巾,随意拿起一本书斜靠在床头,眼睛盯着那些字,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脑子里回响的都是家宝的话。
“同事都说他更年期提前了。”
“他把那些人批得鼻子不鼻子脸不脸的。”
“别看他好脾气,玉树临风,淡然温和,你是没看见他发脾气,桌子拍得震天响,额上青筋跳动吓死人了。”
她还记得一次他们缠绵后,她还气息未定,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突然想起来问:“你怎么总是那么好脾气?看见你总是冲着别人在微笑,给人感觉一点儿性格也没有。一般的领导都有自己的执政风格,你却没有。”
那时他怎么说的?他宠溺地捏了捏她鼻尖儿,说:“没性格也是一种性格。水是无形的,看起来最温和无害,但却能杀人于无形。”
她对他更加崇拜。他的话有深深的哲理,不是她这个普通人能理解的。但是,他的话她却记忆犹新。这样个杀人于无形的人,怎么突然暴怒起来,像发疯了的小狗崽儿,见谁咬谁呢。
因为自己机场那日的决然离开?还是因为路家父母看望爷爷后,她没给他道谢?亦或是他真的开始大刀阔斧收拾那些不敬业的手下了?
幸福糊涂了。她自诩是简单的人,官场那些弯弯绕她应付不过来。
算了,熄灯睡觉。
厚重的窗帘还是有几丝隐隐的灯光透进来。室内不甚黑暗。她掏出枕下的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线,拨出那个人的号码,犹豫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删去。
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那里辗转反侧,被子被她卷成蚕蛹,缠在身上。
不然,给他打个电话,感谢他父母看望爷爷?顺便为那天机场的事跟他道歉?可,打电话是不是太没诚意了,还是亲自上门有诚意吧。
幸福翻来覆去,被子床单弄得皱皱巴巴,实在睡不着,就开始骚扰李俏。
最近李俏被石凉缠得紧,一肚子的烦恼,二人经常深更半夜通电话,述说苦闷。幸福想,以前竟是李俏骚扰她,今天,她也骚扰她一把。
李俏还没睡,身边好像还有男人的说话声,只不过幸福一开口,那边的男声戛然而止了。
李俏似乎躲到了僻静处。幸福再三问会不会打扰她。李俏骂道:“你啰嗦什么?在我的人生里,你永远排第一位。说,啥事?”
幸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就听李俏道:“好啊,难得你有勇气,这样吧,我这就找你。”挂了电话没有半个小时。李俏风风火火赶到了,深更半夜的,二人像地下工作者接头,李俏开车,二人到了一个大超市。
李俏说:“你去不能空手吧,咱们去买些水果。我把你送到他小区就撤。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夜深了,城管下班了。闹市的路边摆满了夜间出摊买水果的。这条街上,两边林立的是娱乐场所,酒吧夜店林立。也许因为这样,水果摊上生意格外兴隆。
幸福挑了几个路璐爱吃的火龙果和一个金黄的大柚子。摊主装进塑料袋里,她低头掏钱,准备好零钱抬头间,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
李俏见她傻傻的样子,似突然冰冻的雕像,便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一家名为“夜色”的酒吧里走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女的个子高挑纤瘦,身子紧紧的挂在男人的身子上,一只胳膊勾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腰。
男人则低头说着什么,走了几步,那女子一个踉跄,完全朝男子怀里倒去。男子毫不犹豫,微微一弯身,拦腰将那女子打横抱起来。一辆出租车恰巧停了过来。男子抱着女子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路璐!”
出租车没影了,李俏才反应过来,追着跑出去好远,在后边破口大骂,“好啊,路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亏我们幸福还想去看你呢!就你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不要也罢!幸福,走!”
幸福早已经从车子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心里一阵痛,似有针尖儿在扎,眼底有些涩,她低头将钱递给摊主。
李俏狠狠掐了她一把,“还买什么?喂狗啊?”
“买着,都称好了。他们小本买卖也不容易。不喂狗,我们自己吃。”
“就你心好!”李俏不解气,又狠狠掐了她一下。
“哎呀,疼死了!”
幸福将水果接过来,硬塞进她手里,揉着被她掐得生疼的胳膊,火辣辣的,眼里也火辣辣的,紧接着,泪水就流淌下来。
“你干嘛那么大手劲儿,掐死人了!”说着,呜咽着, “不会温柔一点儿啊?疼死了!”说着,抹了一把眼泪。
此时,肉体上的疼痛远没有心里的疼来的凶猛,哭泣是发泄心痛的一个借口。李俏的那两下掐,则成了顺理成章的导火索。
李俏也没反驳,二人坐进车里,李俏发动引擎,一踩油门,车子疯了一样窜了出去。
幸福吓得哇哇大叫,连哭都忘了,大声喊叫:“慢点儿,慢点儿,我还没活够呢!”
“吱嘎”一声尖锐是刹车声。突然的急刹车,惯性的作用,幸福差一点儿没扑到挡风玻璃上。
敞开的车窗,有隐隐的胶皮焦糊味儿飘进来。
幸福吓得脸色刷白,不停地拍着胸,长长嘘气,惊魂未定。
“幸福,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一个比路璐那渣男更好的!”李俏眼睛锃亮,她信誓旦旦。
朋友几年,她看不得幸福受伤。好容易幸福今天主动了,躲在龟壳的小乌龟开始探出脑袋了,刚才的那不堪的一幕,又前功尽弃了。
幸福反倒笑了。“姻缘天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走吧,回家吃水果去。”
天,突然下起雨来。铜钱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玻璃,很快,路边的景物就模糊一片。
二人到了家里,雨仍旧在下。
这一夜,二人又喝了一瓶红酒,一觉睡到天亮。
雨,似乎下了一夜。天亮时,小区的路面上还有积水。几个调皮的孩子正在泼水玩耍。
一场秋雨一场寒。
吃过早饭,李俏拉着幸福下楼。许是醉酒的关系,李俏头有些疼。二人也没开车,就做公交车去医院。虽然是周末,医院里仍然有专家出诊。又因为李俏市长千金的身份到了医院连挂号都省了,直接找到一个大夫,叔叔地叫着,那个人给她量体温,测血压,最后告诉她,只是有些受寒,说了几样药的名字,让她回去路上到药店去买。
李俏嘴巴甜。跟人家连连道谢,没半个小时,就出了医院。
不是冤家不聚头。
医院门诊楼门口。
李俏看着走进来的二人,顿时火气就撞了上来。
幸福也看见了。
路璐搀扶着一个女子,看身段就是昨夜酒吧门口遇见的那个。她急忙拉住李俏的手,想要躲开。李俏却偏不,站在那里等着路璐靠近。
路璐的眉头微蹙,眼圈下边有些发青,胡子似乎也没刮,衣服也有些发皱。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身边女子身上。几乎要撞见挡路的人,才抬起头。
看清是怒目圆睁的李俏,他警觉地看向她身后。按着惯例,她和幸福几乎形影不离的。
没有幸福的影子。路璐及时释然又是失落。
他好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在机场说的话,说出来就后悔了,那些话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可最近他真的很忙,省里市里来回跑,出了开会就是检查。间歇的时候,想拿起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却不知从何下手。
情怯了。他知道他那些话说得太狠,太过分了,可是,又怕给她打电话,她不理自己。
面子,男人虚荣的面子让他拖拉到现在。
如今,自己怀里的这个女人,让他突然理解那天机场,幸福离去时的坚决和果断。他和幸福做了类似的事。不亲身经历无法体会,如今,亲身经历了,才能理解对方当时所作。
见李俏正用恨不得杀了自己目光瞪着,他语气有些急,解释道:“麻烦你不要告诉幸福,以后,我会跟她解释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恳求一个人。李俏是幸福最好的朋友,若是李俏将今天看到的事传到幸耳中,估计就更麻烦了。
李俏不屑和冷哼一声。“你跟幸福什么关系?有必要解释吗?我告诉你,一会儿我就领着幸福去相亲。对方不但有钱,还有权,主要还温柔,对幸福一百个体贴。”
空口说瞎话吓唬人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接通了,故意大声喊道,“石凉啊,是。你说给幸福介绍的那个男人去了没有啊?好啊,我们一个小时就到。”说罢,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潇洒一甩头,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路璐顾不得那么多,先给女子挂号,然后,陪着她去了妇科诊室,趁着就诊的时候,他到了楼梯口僻静处,给石凉拨过去一个电话。“石凉,不准给陈幸福介绍男朋友。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石凉郁闷了。邪肆俊逸的脸有些扭曲,狭长的眼微眯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先是李俏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然后是路璐莫名其妙的恐吓。
他这是得罪谁了?手里握着手机,飞快地转了几下,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摇摇头笑了。看来,有好戏看了。
李俏出了医院也没看见幸福,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幸福似做贼似的从医院门诊溜出来。
李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我说,出轨的是路璐,不是你。干嘛反倒是你鬼鬼祟祟的?你还有点儿志气没有?”
幸福扒拉一下头发,坦然道:“我只是不想让他难堪。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被我撞见,我倒没什么,他得多没面子?若是我忍不住再讥讽他几句,他会更难堪吧!况且医院里人来人往的,指不定就会碰上熟人。给人留条路,给己留条路。”
李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里替她着急,又忍不住狠狠掐了她一下。这次,幸福没哭,只嘶哈一声。
“幸福,说真的,我给你介绍一个吧。石凉认识的人多,都是有地位的,你看看怎么样?”
幸福揽住她的肩,无限感激。“我现在忙着考研,不想相亲了。要是考上了,研究生有得三年。两地分居长了,婚姻就会亮红灯。等考研后再说吧。”
“裴全的时给你留下那么大的阴影?”李俏心疼她,“其实,好男人也是有的。别着急,就得慢慢碰。”
小姐俩边说边走,又坐公交车回了小区。在小区附近的药店买了些感冒药。石凉的电话催得急,幸福就让李俏回去。她再三保证自己没事,李俏才离开,离开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似怕她想不开自杀似的。
幸福回了家,看着地面自己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她够不到。寂静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她的是自己的影子。说不上孤单落寞,眼里却湿润酸涩起来。
其实,她不该妄想的。就像弟弟所说的,路璐那样优秀的人,什么人没见过,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自己窃以为,他对自己是不同的,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拎着沉甸甸的塑料带,里边装着他平日里最爱吃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