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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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休-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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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尚未能辨明她话中若有的含义,却见她忽而笑了,一刻前的阴沉仿若不过是一屡清烟,已然散去,又化作了那个无法看透的女子,变化之快让他不禁一愣,“我好像还没有和你道谢呢。”
“啊,那个啊……”他惚悠一下,敛回神思,呐呐,“本就没什么,况且即使不是我,柳三公子也会出面吧……当时,他也已经跑来。”
“千雪?”淡淡一声。
“嗯。”
楼安原先还只是猜测她与柳千寒的关系不好。当初,她称柳千寒“大公子”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而已。现今听她却直称柳千雪名字,更加的肯定了。
比较,有时候就是一种相当直观的概念。
是因为讨厌吧,所以同样是手足,对待却有所差别。
只是,与对自己的讨厌不一样。是一种深入到本质的厌恶吧,她对柳千寒的。
虽然自己对柳千寒的印象也说不上大好,明明也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男子,但却无法像对沈航那样的认同。不过,像她一样表现的如此之明显,这样的她,也可以称得上是爱憎分明吧。他思忖。与自己很不同呢。
然后听她问:“既然知道千雪会出面,为什么你还要率先跑来帮我?”
一震。
愕住。
为什么呢?
但是当时好像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不,确切的说,是在自己想到这样的问题之前,身体已然跑了出去——只是觉得她可能不喜欢柳千寒,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在她身边比较好吧,觉得如果有什么事总能做些什么的,尤其当时隐隐的听不分明的有如争执的声音。
自己不明白。
幸而她也没有真的要追问明白。只像是随意的问起。
所以,两人最终谁也没有提起。
只在风起的一刻,似是听到她垂首喃喃了什么,真的仔细去分辨的时候,她已然抬头仰视着这院中零零的几棵梅树,一丝黯然的叹息:“今年的花期这么早,恐怕……”
午饭的时候,饭桌上倒是平静的出奇。
楼安甚至觉得很怪异,对于这样的平静。
柳平松。
柳千寒。
柳千雪。
柳若怜。
以及,自己。
菜肴不可谓不丰盛,礼数不可谓不周到。
但是,怎么都是怪异的吧,尤其是面对柳千寒笑得过分的灿烂。
一场饭吃下来,胃里面堵得难受,偏是还要在面上扯着笑意。楼安在回去的路上回想起来的时候,缓慢的揉着几乎僵硬的面颊来放松。
柳若怜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直到一个“你……”字出口,才发现自己不由的出了声,声音却缺乏力度,显得缥缈异常,惊讶之余,已然将原先想说的话忘记。
听得她声响的楼安扭首看她。
于是,她说:“你不想知道今天柳……我爹单独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这个……应该是她与她父亲的私下交谈吧,自己好像不好随意过问的吧。但是,看她凝在眼角的肃然,显是想说出来,恐怕自己不想听也不能拒绝吧。
“他可是很关心的问了有关你的很多事情哦,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她轻轻笑着,“他问你的事业可顺利,问你的商行可好,问你的船行可如意……问你们楼家的家业可都安泰。”
他在一边应声。
然后听她忽然讪笑一声:“知道吗,他关心你家的事比问我的事还多呢。”
他却不由的皱眉,脱口:“不要那样笑。”
那样子的笑容,一点也不适合她,甚至让他奇异的觉得……她,悲哀异常。尤其是她明明笑着,眼底却灰暗的很。当她这样笑的时候,他胸口堵塞着,隐约的难以喘息。
可是当他脱口而出之后,又忽然惊讶:对于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自己,何尝不奇怪呢。
而她似是没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
“……嗯,”他料想她也不会希望听到他刚才的真实想法,于是支吾一句,“我说,今天都没有见到令堂,没有能向她请安呢。”
楼安后来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发现她当时好像是沉默了许久才回答的。或者说,当时她也称不上是一种回答,因为她说的似是与此毫不相关的。
她说:“以后没有归宁了,所以你也不用再去想柳家的事。你只要照着我们原先的约定就可以——只要等一年,我就会还给你和她的独守。”
只要等一年而已。
她说。
水波不惊的语调。
不知道在说给他听,还是她自己。

第 7 章

有一个小院,有几株桃花。
有一个女子。
女子倚靠在床头,半坐起身,手边的布巾上已经绣完一半的红梅,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搁在了一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女子堪堪扭过头看向门口——那是一张美丽的脸,却消瘦着,苍白着。当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跃进眼帘的时候,那张本黯淡的脸忽然明亮的起来。
“娘亲!”粉衣的女孩几乎扑过来,小手擎着一枝树枝,枝梢一朵绽开的红梅衬着几个花苞分外妖娆,“梅,梅!”
女子看着女儿冻得通红的嫩嫩的脸颊,已经抚了上去,手下一片凉意。
女孩却不在意已然冻僵的手,只将梅枝擎得更高,几乎贴到女子脸上,欢颜着:“梅开了,今年最早的梅哦。”
女子爱梅,所以才在院中自栽了几株梅,盼望着它们于冬日里傲雪而绽,年复一年。
她看着枝梢那初绽的花朵,忽然觉得怜惜的很:“它好不容易开了,怜儿又何必强求将它折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强求?”女孩反问,眼神却坚定着,“娘亲身体不好,不宜下床,可是我想让娘亲看哪。况且,如果娘亲看不到梅的话,就没有办法将绣巾完成了啦。”
女子笑了:“梅的模样啊,就在娘亲的脑海中,即使不看,娘亲也能绣出的。”说到最后,声音却似是幽幽的叹息。
女孩仰头看着母亲,衬着艳红如血的梅花,母亲的脸越发的苍白,嘴角微微弯起,笑容却透明的很,就像是即将要消散了一般的山间晨雾,心头猛地一抽。
“怜儿?”女子看着突然扑进她怀中的女儿。
女孩却只是紧紧的抱住母亲,一声不吭。
脚边,梅枝掉在地上,仅绽的一朵梅因着落下的撞击,花瓣堪堪凋落,飘散开来。
女孩毕竟还小,小得无法紧紧抓住自己的娘亲。
于是,娘亲终像那一年的最早的梅,凋谢了。
柳若怜醒来的时候,久久,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自己的双手已然出神。
原来是记忆。原来是梦。
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之所以忆及,是因为之前归宁时又见小院早梅吗?
她又低首盯着自己的双手,从掌心一直到指尖,突然握紧,喃喃一句:“……为什么不能强求?”
楼安是被她这一句吵醒的。实际上,他一直没有安睡,或者说,被冷得没能安睡。昨天温度骤降,白天时他吩咐依紫添了被褥,晚上回来时才发现若是两人同床倒是足够暖和,但是两人分睡却又不够。
当时柳若怜杏眼淡淡的瞟了他几眼。
于是,他只能摸摸鼻子,只抱了一条被子堪堪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和着外衣裹着睡下了。睡到半夜,身体瑟然一震,冻醒过来,看原来火炉已经灭了,心想着明天怎么也要依紫再添两条,即使奶奶问起也再打算吧。
然后在黑暗中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梦呓,似是饮泣,侧耳细听,却又静的出奇,什么也听不见了。于是他只当是风声。然而身体卷成一团,依旧冷得彻骨,再也不能入睡了。迷迷到清早时,柳若怜的这一声叹息却是听得的。
睁开眼,只见柳若怜已然翻身坐起,正打算掀被而起。
霎时一愣。
只道非礼勿视,这些楼安当然也是知晓的,所以当柳若怜一声怒喝“你看什么”的同时,他已然惊惶的背过身去了。
只听得悉悉簌簌一阵衣袂连绵,他猜测着应该完毕,这才转坐起来。
柳若怜从换衣的屏风后走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向了门口。
开门的刹那,寒气扑将进来,门外已然一片雪白。
原来昨晚下了雪。
楼安缩缩脖子,也跟着起身,将被子抱回床上。
自那日归宁后,已经过了大半月,但是楼安觉得自那日起柳若怜似乎对他更加的漠视,几乎当了透明了。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用她的话来说,各走一边,互不干涉。
等他换完衣服的时候,依紫已经将热水送了过来,一边说着西院昨晚的动静,好像是兰小姐生病了,一边伺候他洗漱。
楼安听着,担忧的问了几句,绞起毛巾擦脸的时候,从毛巾边缘看到柳若怜拉着外衣站在门边,目光在远处的什么地方,柳眉轻轻扣着锁,踌躇一刻,最终转回屋内。
“二少爷待会要出门吗?”
“啊。”楼安稍稍迟疑一下,发现是依紫问的,于是应了一声。
听依紫继续道:“今早裁彩坊把之前订做的貂裘送了过来,老夫人吩咐一会儿去取。趁了这次的初雪,正好穿呢。”说完眼眉一弯,笑得甜美。
等依紫从楼老夫人住的北院回来时,楼安正在书房取账本。
貂裘很厚实,触摸上去的时候,柔软而舒适,甚至还没裹到身上就能感到暖和,确是上品。
“二少爷?”看他踌躇,依紫小声唤着。
回神道:“给柳……给二少夫人送去。她一会儿要出门的。”
依紫惊奇,咕哝一句:“二少夫人要出门吗?我怎么没听她说……”忽然记起,“但是,裘衣给了二少夫人,那二少爷不是没有了吗?”
楼安笑笑,只道:“前年的裘衣还好的很,你去取来。”
“二少爷对二少夫人真好!”依紫感叹一句。
他看着这个小丫头,笑叹:“怎么,我有对你们不好么?”
“二少爷对谁都好的很,”小丫头也笑了,嘴角弯起的时候,眼睫之间闪烁着的伶俐,“府里的人也好,商行里的人也好,大家都说二少爷待人亲切,没有见过这样和蔼的主子呢。府里的丫鬟姐妹们都羡慕依紫能在这里伺候着。尤其是二少爷对湘怡小姐啊……”说到一半,清脆的声音蓦然断裂,眼神忽闪忽闪惊慌起来,嘴巴顿时抿紧。
楼安知道定然是大家长吩咐过些什么,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只道:“我一会就出门,还不快去把裘衣取来。”
等小丫头得了令,当即飞快的跑开后,他才想起回头记得要让依紫给火炉添些炭还有加两床被子。
这边楼安前脚刚走,那边柳若怜披着貂裘后脚也跟着出了门。
门房嘻嘻的迎上前,想问是否需要找人陪着,却被柳若怜一个冷眼瞪在原地,只到她已然走出一段路,才愣愣的道了一声:“……二少夫人走好。”
到达锦名楼的时候,钱掌柜已经迎了出来,一边还将她领进了品香阁一边还在哈哈的直道:“我这就去通知少爷。”
柳若怜看他恭敬退出去后,嘴角不禁吮起,看来上次动静大了,还让这一个精明的人记忆犹新,当了自己恶人在世。
钱掌柜通报的快,沈航来的也快,还没进门就听得他欢悦的声音:“——怜儿!”

第 8 章

柳家的人,沈航首先认识的并不是柳若怜,而是柳千寒。
同样是极为出色的人,同样是一种耀眼的存在,当柳千寒出现在商会门口时,他自然就马上注意到了他。
注意到柳千寒的人,当然不只他一个。幸运的是,其他注意到柳千寒的人,知道的比他多一点,而他也自然的从身边谈论的碎语中得知了对方的身份,那一个权势的知府柳平松的长子。
本都是英年才俊,应该可以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但是,沈航却并没有在一开始就主动的上前结交。因为在柳千寒的笑容满面下,他却注意到了他眼瞳深处偶尔闪过的阴冷。
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呢。当时他想。
所以当这样城府很深的人居然毫不掩饰他的阴沉的气息的时候,他不由多留意了两眼——当然,这是在几乎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段时间里,沈航间或的在商会上又见他过几次。终是商人,所以终还是有了交集,像是所有商人间的虚与委蛇的应酬一样。
但是,那一次,当沈航注意正在席间的柳千寒突然长身而起,凭窗望向外面的时候,他还是不由的起身踱过去。
他们在酒楼一楼的一间雅厢内,沈航来过几次,他当然知道外面的是什么;即使他以前没有来过,他现在也看的清楚,无外乎街道、商铺、行人。所以,他倒是很好奇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人,吸引了柳千寒的注意力。
他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他也没有看到什么人。
确切的说,顺着柳千寒的目光,他看到的是一个背影。
一个美丽的背影,站在对面绣坊外正低首看着什么,原本可能是粉色的女衫,现在已经洗涤得只剩下一片素色,平整而洁净。可仍然不能否认这背影是美丽的。
但是,美丽的背影沈航看过很多,甚至美丽的面容他也看过不少。
所以,他问:“怎么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柳千寒的眼底霎时一凛,但这样的冰寒流转到眼角的时候,忽又似全都敛回了瞳孔深处去了,销声匿迹,再找不到痕迹。
只见柳千寒收回目光,在一句讪笑“看风景”后,就退回宴席中与其他商贾们寒暄去了。
然后,沈航就看到了她——柳若怜。当然,当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身世,那一些都要到很久以后了——当时他只看到那个美丽的背影转了过来,然后,走进了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隔着街道、隔着人群、隔着窗棂、隔着眼神、隔着言语所发生的事。
那是一张美丽的脸,丝毫没有辱没了她的背影,杏眼樱唇,只是柳细的眉延展到眉弓处时稍稍的挑起,是隐含倔强的眉呢。
却不是他见过最美的脸。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脸,是那一个传闻中的名叫娉烟的艳丽女子,只一目便会让人移不开眼的绝世风华,更让得其他的美丽不再入眼。所以,当时他只是奇怪柳千寒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她。而后,几乎是很快的抛诸脑后,忘记了。
如今,这张同样美丽的脸正放在沈航的面前,几乎近在咫尺。
放在眼前的,称不上是一张脸,应该最多能称得上是一幅丹青。
沈航并不善画。
但这是他自己说的,许多看过他水墨的人常说,下一次友人间的诗画比赛定要推他上去,拿个桂冠回来。这样的诗画比赛,在京城每隔两年就会举行一次,倒是为一些子弟津津乐道。但是沈航并没有真的去比赛,友人们也没有推举他,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然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这里,江南。
他看向画中的女子,当初凭了印象挥就,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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