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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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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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直起腰的时候脸也隐进了阴影之中,楼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异常低沉的传了过来:“实话告诉你吧,柳家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在乎。柳平松也好,即使不是谋逆提前事发,早晚我也会把他……”
楼安皱了眉。
家园。
亲人。
这些在他心里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在男人看来却无足重轻。
如此想来,什么才是男人在乎的东西?
还有什么是男人在乎的?
男人还在一边继续着,低低的声音犹如古钟嗡响直抵心门:“柳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难道怜儿没有告诉过你么?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女亦非女。像那样的地方,不要说怜儿了,我也很早就想离开了。呵呵,你觉得惊讶了?”下一刻,男人已经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道,“那么,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呢?其实,我啊——根、本、不、是、柳、家、人、呢。”
一惊。
什么?
脑海一瞬的混乱。
男人退开身去的动作一如他凑过来时的一样迅速,还没有等楼安做出反应,男人已经趴在护栏上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许久,半直起腰,斜眼看着他:“这么轻易就当真了?”
他的脸上僵硬如铁,看着眼前阴晴不定的男人。久久,他终于觉得嘴舌有些知觉,于是试着翕动了下唇瓣,声音便这样缓慢的流泻了出来:“我并不是在可怜你……我只是突然有些明白,当初为什么若怜会那么执着的离开柳家了。”
笑声骤歇。
男人在阴影里面维持着斜眼看他的姿势,眼神亮得出奇:“怜儿么……”
他明明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是他觉得此刻男人的脸上真实的透露出一些别的东西。
心上一动,正欲上前细看,却觉脚下一轻,整个天地都翻转了过来。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便被一股铺天盖地的冰寒倾浸。
——水。
直到满鼻满口的水灌了进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落水了。
而落水的原因……想到这个,他连苦笑的时间都没有了。对曾一度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自己本就该留心的,落到这个下场,也只能怪自己疏忽了,怨不得别人。
幸而会水,挣扎的浮上水面,满视野的河水,不远处还有客船的巨大的黑影。黑影犹如一只巨大的猛兽,在激荡的水面上狰狞着叫嚣着。
一个隐约的声音从黑影传出:“我不会……”
不会什么?
已经听不清楚。
黑影已经退远。
深夜里死一般的寂静,值夜的船夫大概也趁隙小寐了去,何况船已经远去,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呼救吧。
京城不过一日行程,眼看在即,却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脚下踩着水浮在水面上,但是渐渐疲惫了。
体温被冰冷的河水一点点吸食。
会死么?
不能死。
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那个让人心疼到骨髓之间的人。
那个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了重要地位的人。
还没有见到。
凭借着这种不甘,他又在水面上挣扎了许久。也许是他运气好,在即将脱力之际,被另一艘北上的小船救起。
他想,也许是命运怜悯着他,看他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已经不忍再予他磨难。
然而,前途未知,也许已经隐藏下了更加大的坎坷。
原本以为柳千寒连同那些岁月一同埋葬在了四年之前。但是,在他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再度遭遇。胸口压抑起来,仿佛一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在那里孕育着。
“这一次的京城之旅恐怕比想象中的更加艰难呢……”不禁喃喃。
仿佛是印证着他的预感一样,等船在京城码头靠岸,他首先面对的就是行李物品都已经丢失的窘迫现实。
身无分文。
居无所去。
寸步难行。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他还没有开始寻找柳若怜,便首先陷入了一片茫然中。

第 34 章

——东街,古南道,骆府。
来这里是不得已的选择。
虽是一路寻来,但是站在宏伟非常的府邸前,楼安却犹豫了起来。
当初骆宏是在临行前的饯行宴上与他说的,然而当时他们都喝了酒,兴许是骆宏说错了,也兴许是他自己听错了。那天他喝了不少的酒,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何况都已经过去四年时间,此间都已经失了联络。甚至,即使当他犹豫再三后向门房询问,并被一路带向后院,他仍然觉得不确定。
府邸壮观而美丽,即使是像他这样来自曾经富足一方的家族,一路走来也不免怀着几许忐忑。回廊曲桥的绕了很久,几乎在他以后已经迷路的时候,终于可以看见不远处故友的身影。
那个男人倒是与四年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一样的俊逸非凡,一样的明亮耀眼,一样的眼带桃花,此时此刻却是无端的觉得亲切起来。
然而,这样的亲切感随之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所代替。
——男人的身旁,亭亭而立的绰约女子。
以及。
——女子的臂弯间,眉目与男人相似着的孩子,大约四五岁的光景。
孩子仰头欢笑的时候三人构筑起的如风景般美丽的画面刺目得让他无法正视。
当初,柳若怜是跟随骆宏走的,四年能发生些什么,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但是,不能不说,从心底他还是怀着一种侥幸的心态。直到这一刻,他发觉他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去真实的面对。更甚者,即使是历尽艰辛而遍寻不着,他也是不愿面对现今的画面的。
身体是在瞬间就骤冷下来的,几乎失去了知觉,若非如此,他大概已经转身就走了。但事实上是,他脚下沉重得根本没有办法移动,然后便被男人发现了。
骆宏看到他的时候首先被他铁青的表情吓了一跳,等看了看女子怀中抱着的孩子,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然后。
女子也转目过来。
楼安看不清女子的表情,明明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就是连女子身边的骆宏的眉目都清晰的逼目,却偏偏是在看向女子的时候被一种雾蒙蒙的情绪遮掩了过去。但是,无疑女子已经看到了他,那种被对方的目光直直注视着的感觉让他别扭。落水后虽然被救,却因为风寒小病了几日,用衣物求得船家买了几副草药又换了一件旧衣,如今神形俱是异常的落魄,一想到这样的狼狈景象暴露在女子的目光之下,便尴尬得手足都无处掩藏。于是,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尴尬,但是嗓子却干涩异常。
意外的,先开口打破这种沉默的是一声嫩嫩的轻呼:“姨,疼……”
随着这一声轻呼,女子的身形一震,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
楼安也在这一声轻呼中回神,一口气从原本堵着的胸腔中泄出,然后才发觉自己背上已经湿透。原先那种几乎让自己窒息的感觉,被那一声“姨”的称呼挽救了过来。然而,目光一瞥处,看见骆宏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笑得越发古怪,更加不自在起来,眼神游弋不定之际,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她说:“好久不见。”
低低的,缓缓的,同记忆中那一声“保重”重叠了起来。
心上不觉一痛,竟是一时无法回应。只是已经顾不上骆宏的揶揄的目光,直直的凝视着女子,忘却呼吸一般的凝视过去,穿越过四年的记忆,一直等到女子的脸从那朦胧的情绪中显现出来。
秀美。
清矍。
下颌尖尖,仿佛清瘦了。
肩胛盈盈,越发婉约了。
眉梢处依然残留着些许当年的倔强,眼神却已经变得柔和许多,嘴角隐隐的有着欢颜之后的痕迹。
并不比湘怡美丽,却比湘怡更美丽着——明明是矛盾的话语,只因为自己的心情而成为了真实。
他是爱着她的。
他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的确认了这一点。
不是怜悯。
不是因为亲情。
以前以为对于湘怡的便是爱了,现在才真正发觉自己温和的性情中蕴藏着激烈到如漩涡一般情感。
他是爱着她的。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正像湘怡对他说的:“自从你答应迎娶柳家小姐入门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无法在一起,也注定了你必然会爱上她的结局。”
他是爱着她的。
如果单单用“注定”来解释的话,他认为太过轻视了这一段情感。
也许是新婚之夜,她自行解开红盖头的那一瞬间开始。
也许是她对着秦漠对着沈航流露出单纯的笑容的时候。
也许是柳府小院中,一边嘲讽一边却在双眼中掩饰着哀伤的时候。
也许是在病后退却所有武装,恍惚之际如孩子般的蜷窝进自己怀中的那一刻。
也许是书房中传授帐务的耳濡目染之间。
也许是奶奶大寿那晚,他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过大街小巷的时候。
也许是在她不告而别后心脏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之际。
也许。
也许。
这样的“也许”其实多得无法列举。
一点一滴,便铸就了现今的爱恋。
他不是会对女子一见钟情的人,但是湘怡与若怜之间的差别,经过了四年的沉淀,已经有了结果。
他是爱着她的。
这一刻。
这一瞬间。
他是多么的想告诉她。
将那些他抛弃湘怡,抛弃楼家,追逐千里而来的理由,重要的理由,全部的向她倾诉出来。以前没有能够坚决说出来的话,在这一刻全部说出。如果不趁现在说出来的话,他怕以后很难再一气鼓足此刻的激情了。
嘴唇张开。
喉咙放开。
全部都说出来!
——然而。
柳若怜转开了眼去。
她已经不再看他了。
她看的是骆宏。
她开口了。
她对的是骆宏在说话。
她说:“宏,既然是故友到访,我们进去坐下慢慢说吧。”
她说,故友。
她亲昵的叫着,宏。
于是,他的所有情感卡在了喉咙间。
生生的疼。
再一次的。他苦笑了一下。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发现她都能轻而易举的牵动他的心情。快乐也好,悲伤也好,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轻易的颠覆了。
四年里的艰辛,楼安只用了寥寥几句话就平淡的叙述了过去。在被问到北上的原因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自落座偏厅后就不再吭声的女子,支吾了一下:“因为……是因为船行里有些事情。”
骆宏上下打量了他的装束,笑侃:“怎么,难道楼家船行现在需要楼兄来当船夫了?”
楼安面上一红。虽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但是因为当着柳若怜的面,不免分为尴尬。简单的说了落水的事情,只是把遇到柳千寒的事情隐瞒了过去,只道是自己不慎。如果在柳若怜面前提及柳千寒的话,直觉的认为会打破她至今的平和生活吧。
倒是骆宏异常的热心:“这个楼兄放心,遗留在船上的物舍我会派人去找寻的。”说罢,便站了起来出去吩咐仆人。
厅内本只三人,走了一个,便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他。
另一个……楼安侧目看了看女子。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倒是浏发间的下颌角依旧美丽,线条却似乎有些紧绷……楼安不由心神一震——她,这是在紧张么?
为什么紧张?
他可以大胆的猜测,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么?
人,有时候是奇怪的。心死便是心死了,但是只要让他看到哪怕一丝的可能,便会衍生出千万的侥幸,期待起奇迹来。
当他发现了这一点后,心上一热,不免也开始有了期待。
“你……”
才开口,却被从门外冲进来的男人打断。
“楼兄,我已经吩咐了下去,估计这一两日便会有消息。”男人脸上挂着分外明媚的笑容,让楼安无法不感叹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恰巧。
然而,他依然道了谢。
“不知楼兄此次来京逗留几日?现在有没有落脚的地方?”男人继续问道。
他在男人与女子之间流连了一会,低头思想了片刻。等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语气已经坚定了下来:“不瞒骆兄,我此次上京却是与家里断了干系的,既没有食宿之处,也没有长远的计划。如今厚颜上的门来,便是想请骆兄能够帮忙找份差事,让我能在京城安顿下来。”
男人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会,忽而又笑了:“怜儿,这两年绣庄的生意大了,你帐务上不是说有些繁琐而想请一位帐房先生么?既是故友,总比请些个不知底细的来得好一些。”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点了下头。
最高兴的看起来反倒是骆宏了。他说:“这样大好,食宿都在绣庄好了,那里的房子多,腾出一间来绝对不是问题。怜儿,你看可好?”
事情顺利的出乎意料,等女子首肯,楼安竟有些忡怔。
也许,运道开始扭转向好的方向了呢。他暗暗的想。嘴角不经意的便拉了开来 。

第 35 章

柳若怜一直维持着低眉的姿势,她的视线落在了手上,手指纤长,指尖露出绢帕的一角。手指一松,绢帕便散了来开,上面布满了深深的褶皱,难以平复。她对着那些褶皱恍惚了一瞬,然后又听到骆宏的声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直觉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对面一身落魄的男子毫无遮掩的露出了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心头一震,却也清醒了过来。等想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后,不由的开始皱眉。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看她。骆宏已经兴致高昂的开始安排男子去客房梳洗换衣的事宜。
看着别人开始忙忙碌碌,柳若怜从楼安开始出现的那一刻便因震惊而有些混乱的思绪一点点的明朗了起来,用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缓缓道:“这件事情,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了。”
闻言,骆宏开始左右顾盼着。
他之前看楼安风尘仆仆,于是安排了他先去梳洗一番,只是没想楼安这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这问题就来了。最后没有办法回避她直勾勾的眼神,于是泄出一个苦笑:“我们并没有要隐瞒你什么。当初西南叛变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柳家也牵连在里面,而楼家的平反,一样都是张贴了皇榜公示的。”
换言之,张了皇榜,便是天下人皆知的了。
柳若怜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继续说道:“也所以说,不只是你,连沈航,甚至是秦漠,都是知道的吧。”
他深深的叹了气,透出许多的无奈:“怜儿,公平一些吧。大家虽然没有主动告诉你,但是你如果本身关注楼家的事情,自然也是能够知道的……”
急急的被一个低喝掩盖过去:“——可是,我却一直以为他死了!”
骤然而起,骤然而歇。
骆宏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什么痕迹,但那一声低喝里面的情绪仿佛瞬间澎湃又瞬间熄灭了下去,迅速的无法捕捉。对于这一点,他最终略微有些失望。
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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