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钱,是我偷了小白脸房内的一对雕花瓷瓶,把它们贱卖给进城的马贩子!
此後,我爱上了折磨小白脸的感觉,虽然他也没什麽感觉,但把他踩在脚下特觉解恨。
顺手再偷件房内东西,卖掉之後找大童、猫子他们一同进赌坊,谁赢得钱多,谁就请客吃酒。
可惜龙年不利,顺溜日子总不长久,我很快被人抓个现行。
那天,我把针扎进小白脸的手臂上,背後就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铜镜里晃过几个身影。
银针掉在地上,我目瞪口呆地转过身,老管家连同我的舅舅,还有几个家丁护院,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冒出来!
舅舅冲到我面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怒道:“畜生,你偷东西也就算了,居然欺负到兰公子头上,看我不打死你个畜生!”
舅舅说著,从家丁手里抢过一根棍子,对准我没头没脸地打来,打得我连声哀嚎,快尿裤子了。
“好了,好了,小孩子不懂事,别闹出人命来!”
老管家发话了,其实他才不在乎小白脸的生死,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
舅舅果然住手,对著我喝道:“小畜生,还不快谢谢大管家,没把你送官是庄主心善。”
我扑过来,磕头如捣蒜,嘴上道:“小的知错了,以後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再犯了!”
老管家却对舅舅道:“带他去账房,以後别在荷城露面!”
舅舅面色一变,嗫嚅著道:“老管家……”
老管家淡淡地道:“还有你!”
舅舅变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冤枉呀,我真的毫不知情……”
我一旁咧嘴,其实他一点也不冤枉。
落梅院的人不是瞎子,最近小白脸身上血瘀,下人们早就看见了,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上边没有人来问,谁也不会多嘴去讲。
更何况小白脸不招庄主待见,甚至有人怀疑是庄主的意思,目的就是逼他自己离开。
老管家将他扶起,客气地道:“我是为你们好,白门是什麽来头?他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你这个做长辈的也不知吗?连庄主都惹不起的人物,你们偏偏要去招惹,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原来,小白脸在院里过得不好的消息,已经传到千里之外的白门去了,白家公子发来急函询问此事,庄主这才知道此事。
舅舅吓得身子发抖,白湘水是个连香庄主都敢打的人物,听说小白脸也是仗著有他撑腰,才住进这落梅院!
落梅院的下人讨厌小白脸,不仅因为他不得宠,而是他搬来之後,落梅院成了名符其实的冷宫。
以前还会来看鸟的庄主,现在根本就不露面,下人们因此少了赏钱,心里一肚子怨气,看到他被人欺负,也都觉得他是活该。
老管家劝慰舅舅:“走吧,去账房各领一百两银子。白公子找不到人,这事也只能作罢!”
我眼角笑弯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庄主还真不亏待人!
家丁们投来羡慕的眼神,我飘飘欲仙起来,哼著小曲出了大门。
出了廉州城,山高水远,一路逍遥。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山清水秀的荷花淀,一条篷船隐藏在芦苇棵,它正在等待著我归去。
我暗自叹息一声,快乐的日子结束了,真是让人依依不舍呀。
掀开帘子,船中坐著一人,轻轻摇著扇子。见到我来之後,那人起身相迎,并且给我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那是一双殚精竭虑的眼睛,虽然他用完美的笑容来掩饰,但我还从他的眼里看出焦虑、无力、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这是以前的他不曾有过的东西。
我还记得初见时那双清澈的眼眸,璀璨星亮、干净澄明、毫无杂质。是江湖的腥风血雨,将它污浊了吗?
我打了个指响,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愉悦地道:“香老板,那人已经治好了,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除了‘舅舅’没有动弹之外,其余的家庭成员统统撕掉面具,他们都是我的随从,最小的娃儿才一岁,是我厨子的小儿子。我给他三个月的假期,又给发了他双倍的工钱,他才肯把儿子借给我用。
我的媳妇也卸妆,转眼变成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颖姆,别看他男生女相,他可是名符其实的大力神。
我是西域百花教圣子,我没有什麽武功,但是接骨之术一流。瘸子拐子,经过我一双巧手,几个月後就能健步如飞。断骨再接,整筋顺脉,可是我的强项!
几年前,我来中原游历,这个人曾救过我的命。我随手指著路边一块大石,说此物是百花教圣子令,日後拿此石来西域找我,我可为他做一件不违天地良心之事!
我以为他不会当一回事儿,傻瓜才会把那石头抱回家,可以後他若没有这石头,就没有要我做事的立场。
谁知道几个月前,他真拿了一块破石头来找我,一口咬定这就是我当初给他的那块。
我早忘记那石头的模样,看他拿来的那块大石头,满身铁锈花纹,越看越象乱石滩的产物。
那滩离我的宫殿不过百里,难为这家夥背它走了这麽远,又念是救人不是杀人,就当是还情给他吧!
顺便我也能找个理由出去走走,天天坐在祭坛上给人参拜,我都快变成石佛了!
香老板一揖到地,彬彬有礼地道:“多谢,这段时间委屈圣子!”
我无所谓地耸肩,道:“委屈倒是谈不上,我只是不明白,不过是救人而已,弄出这麽多花样干什麽?!”
香逸雪笑道:“圣子有所不知,山庄里有外边眼线,若让他们看出什麽,怕会给他带来麻烦!”
能看出什麽?不过一个情痴,加上一个白痴!
我撇嘴唇,道:“所以你就把我当小厮使唤几个月,香老板,你的面子真大呢!”
香逸雪又是一揖,道:“得罪之处,还请圣子海涵!”
我暗自偷笑,其实这几月过得很快活,大童猫子跟我玩得来,在廉州城交了不少新朋友,以後再来中原,我还要找他们去玩。
落梅院里的东西,但凡看得上眼的,我都偷了出去。那些马帮都是我的人,我知道他也知道,就当给我做佣人的报酬吧!
开玩笑,西域百花教圣子,岂是区区一百两,就能打发走的?!
最後,我慢条斯理地道:“得罪谈不上,我从前没养过鸟,一时没留神,让你的宝贝儿成了猫的美餐!”
我装出伤心模样,摊开手掌一把红羽,端送到他的鼻子底下。
“无妨,一只红毛畜生而已……”他竟然学著我的口吻,似笑非笑地道:“本来见它伶俐,还想送给圣子玩呢,谁知道它没这福气!”
哼,说得好听,我信他才鬼呢!
香老板带著我的‘舅舅’走了,船儿摇摇晃晃地驶出芦苇滩,我迫不及待地掀开颖姆的裙子,取下一个小盒子出来。
小宝贝,小宝贝,从此你就是属於我的了!
一只黑影从盒子里窜出来,对著我的脸狠狠一爪,飞快地钻出布帘子!
那,那是什麽东西?我捂著火辣辣的脸,目瞪口呆地望著晃动的帘子,受到的惊吓多於疼痛。
盒里只有一根红色羽毛,我的小宝贝呢?我明明熏晕小宝贝,藏进盒子带出山庄,怎麽变成一只黑色怪物?
颖姆闪身追去,片刻拎回一只小黑猫,细声细气地道:“圣子,属下检查过了,只是一只小猫,爪上并无毒物!”
那小猫在他手上拼命挣扎,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几爪子。我气得呻吟一声,不用说,这定是那奸商搞的把戏!
颖姆皮粗肉厚浑不在意,兀自挠头,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它是怎麽进来的?”
我瞟了一眼这个白痴,藏在胯下的东西都被人换掉,真不知他是怎麽活到现在!
突然,颖姆飘到盒子里的那根红色羽毛,雷击般的跳起来,捂著嘴巴尖声高叫:“不好啦,梅公子,梅公子被它吃了……”
我翻翻白眼,险些晕倒!
当我回到宫殿,马帮的人带回来的,不是赝品就是次货。
关於这一点,早在对方换掉梅公子的时候,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他这麽小气,居然一样都没给我留下,亏了我还全力救治小白脸。
早知他这麽吝啬,我就让小白脸变瘸子,或是变成独臂人!
不过,最令我气愤的还在後边……
休假三个月,还拿双倍工钱的厨子,满面红光地回来了。
来领孩子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块圣子令,顿时很亲切地扑了上去,一边抚摸一边说:“我说腌菜石上哪里去了,原来是搬您的屋里来了!”
他冲我笑道:“我就说嘛,谁偷这玩意呀,乱石滩上多的是,有力气就去搬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当年我把它弄回来,也花了不少力气,找了一头牛车去拖……”
“圣子,圣子,您怎麽啦?您没事吧?”
我差点背过气去,推开凑到我面前的厨子,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该死的家夥,居然偷我厨房的石头来糊弄我,当我是白痴吗?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著怎麽报复这家夥,一只巨大的盒子走到我面前,我被这庞然大物吓了一跳,要不是百花教殿大门大,它估计连门都进不来。
盒子当然不会长腿,长腿的颖姆在底下托著它,只不过盒大人小,所以远远看过去,好似一只盒子在移动。
别看颖姆身材瘦小象个女人,却是继承他老爸的天生神力,一拳能打碎一尺厚的花岗岩,虽然这家夥胆小得不敢踩死蟑螂,看见毛毛虫就会吓得尖叫……
颖姆双手一扒,三个汉子搬不动的盒盖,就这样被他轻易打开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清理掉里面那些烦人的木屑,打开厚重的油布毡子,挑开里面柔软的垫布,我开始发出尖叫……
叫得比颖姆看见老鼠还要响,整个圣坛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那是一副八帧的巨大屏风,上等檀木的边框,配上天蚕丝的精织裱画,天下第一画师莫秀子真迹,最,最,最重要的是──画像上的人物是我!
梅树下风华绝代的我,兰涧边遗世独立的我,竹风林高洁出尘的我,菊丛里璀璨夺目的我,抚琴时高贵典雅的我,开卷後安逸专注的我,骏马上飞扬跳脱的我,祭坛中庄重静谧的我……
是我,是我,都是我!我兴奋地尖叫著,抱著颖姆又跳又笑,一直到把我的嗓子喊破了为止!
我当即叫人把屏风搬到大殿上,摆放在我的圣座旁边,让所有来朝圣的人,都可以瞻仰到我的容颜。
颖姆一本正经地问我,朝圣的人为什麽要看画像,他们直接看我不就得了吗?
我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有画像那麽大,能够让人看得那麽清楚。
颖姆说大有什麽用,毕竟我才是真人,大家宁愿看真人而不是画像。
这个白痴,跟了我这麽多年,居然一点也不了解我!
後来,我把床也搬到大殿,睡觉前盯著我的画像看,然後就会梦到我自己……
跟著屏风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方手帕,上面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贪财嗜赌的糜小宝,我知道那人是在跟我玩笑。
中原局势越发复杂,难得他还有闲情跟我打趣,看来端木睿想坐稳这个位置,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谁家的天下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我的地盘,自我当圣子以来,坚决奉行‘不关己事由他去’的策略,严禁西域教派插手中原战祸!
虽然没有得到宝贝儿,不过我还是原谅了他,谁让他看穿我的心态,送来这麽贴心的礼物!
天哪,天下还有谁,比我更爱我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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