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不紊,脉搏逐渐跳动正常,只是人还没有苏醒,估计不睡两三日醒不了。
这麽一来,马车也不能走了,只能停靠驿站休息,絮儿和车夫留下照看他。
我自己又买了一匹马,连夜赶回闵州,吃了一肚子灰尘。
後半夜下起雷暴雨,电闪雷鸣,人和马都湿淋淋的,蹲在城墙外冻得要死。
好不容易等天亮打开城门,一人一马直打喷嚏,寒气入体,回去要喝姜汤了。
三伏天里喝姜汤,碰到银兰公子,算我倒霉!
回到山庄,我沐浴更衣,正准备出门会客,却见一人破窗而入。
窗格破裂,碎片纷飞,我本能闪置刀架旁边,手按在刀柄上,却见来人竟是旧识林仙寻。
这家夥自从脱离紫鸢之後,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来我银庄次数不减反增。我有意不见他,好几次从後门避走,没想到他竟闯我府邸,还干这种毁坏财物的行当。
我怒容满面,好个狂妄之徒,是欺我府中无人吗?!
林仙寻好似观音下凡,在妖孽欲动之际,念动咒语道:“十二铁骑!”
我冷静下来,感情他来是跟我谈买卖的,九王爷的势力,就是他手中筹码。
本来,江湖人不屑跟朝廷打交道,一来嫌恶他们奸诈,二来怕遭同道耻笑,但在危急之刻,保命要紧,也顾不上许多。
这厮阴险的很,上次山穷水尽时,我百般求他不肯,还暗地阻挠我见王爷。这会子把十二铁骑端到我面前,怕是要价不低!
我沈住气,道:“什麽条件?”
他眼珠子一转,大大咧咧地道:“简单,把你那位亲戚给我!”
我瞪大眼睛,对方认真神情不象开玩笑,难道昨夜雨水淋坏我的耳朵?
我又问一遍,道:“什麽?”
他皱眉表示不满,但还是耐著性子解释,道:“我对那位银兰公子颇有兴趣,只要你肯割爱,十二铁骑听君调遣!”
我猛然想起那日闯入他书房,看到的火辣场面。这家夥是来真格的,我不敢想银兰在他身下样子。凭银公子的倔脾气,怎可受这等屈辱,还不当场就自尽了。
我心中有些气恼,不知自爱的家夥,正经营生不到一月,现在又为一个男人蹚浑水,他是活腻了不成?
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从我心头闪过,银公子若知我这麽想他,估计又要气得呕血!
我巴不得把那位哥哥送人,只怕林仙寻消受不起!我想起香逸雪鞋尖上的一滴血,紫鸢剑的味道,只有死人才知晓。
我淡淡地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林兄,你唐突了!”
林仙寻冷眼看我,道:“唐突了谁?银兰,还是柳丝丝?”
我面色一紧,冷然道:“林兄,话说得过头了!”
他只管冷眼看我,面子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也是个厉害的角,按理不该在情事上犯糊涂。
我冷笑道:“林兄是个风流人物,有些闲情野趣也是自然,人不风流枉少年,只是把心思放在我的人身上,未免不够义气。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好歹你我共事一场,给彼此留些脸子。”
林仙寻诧异地道:“朋友妻?真当你们两个大男人,是恩爱夫妻呀!”
他想岔了,我也不去纠正他,管他怎麽误会,只要别传到柳丝丝耳朵里就好。
为了断他的妄念,我得把话说死,道:“实不相瞒,银公子乃我最重要的人,小弟就是丢性命也要护他周全,绝不让他受到半分委屈。莫说十二铁骑,就算你把整个王爷府搬给我,我也不会答应。”
呼呼,敢拿香逸雪的遗孀去换十二铁骑,先死的人一定是我,就算香逸雪不杀我,梅风也不会饶了我!
说银兰是遗孀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梅风告诉我,香逸雪准备留下来刺杀风月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们都知道没有人能从风月刀下逃生,紫鸢剑最完美的结局,就是偷袭得手同归於尽。
银兰,是那人最後的嘱托,就算桃夭的兄弟豁出性命,也不会让银兰公子受到一丝伤害。
这个淫贼竟想趁火打劫,真想把他乱刀砍死……
林仙寻有些吃惊,眼珠子上下扫我,惊奇地道:“你真的爱上他?他可是个男人!”
我冷哼哼,慢条斯理地道:“男人又怎麽样……情投意合不就行了,又碍到别人什麽事?”
我差点脱口而出,男人又怎麽样,你还不是把男人压在身下,你还不是为男人再入江湖?!
林仙寻被我的坦率惊呆,面如锅黑,瞠目结舌地道:“你,你……”
我郑重其事地道:“总之,请你别打他主意,有我一日,就有他一日。”
我只当香逸雪丢个烫手山芋,却没想到还是个抢手货!
梅风大人,求求你快点来把他弄走,我可不想一边应付海天一派的人,一边还要防备林仙寻上门偷吃。
林仙寻冷静下来,鼻子哼哼,冷笑道:“你能护他到几时?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跟在我身边比跟在你身边安全。”
我懒得跟他废话,道:“成王败寇,生死祸福,不过尔尔。他日真的埋入黄土,青冥长天,共赴黄泉,也落得心里爽快!”
林仙寻眯著眼睛看我,狡黠地道:“不对呀,什麽地方不对劲,这不似你平常说出来的话。”
笑话,我平常该说什麽话,别搞得你象我朋友似的,我没你这样见死不救趁火打劫的朋友!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夥的确了解我,换了柳丝丝在我面前,就算打我一百棍子,我也放不出半个屁来。
林仙寻狡诈地看著我,豺狼似地绕著我打转儿,一手捏著下巴盘算,道:“不对呀,你们想要让幻乐宫易主,就得帮千叶梅除掉幻姬和一帮师姐妹。”
这家夥很留意组织的动向,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麽,明明脱离组织,还喜欢乱管闲事。
“幻姬武功也算一流好手,尤其又擅长幻术,她的那些徒弟也不容小觑。如果没有外力帮忙,单凭千叶梅的势力,绝不可能取胜。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初你们借十二铁骑便是为此。”
我皱眉,道:“你不是不肯吗?”
非但不肯,这家夥还从中作梗,不让我去见王爷,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
林仙寻余光瞄我,敏锐地道:“九王爷不肯见你,你们只好另寻他法。桃夭的人不能露面,一露面就会被新盟的猎手咬死。伏虎和罗汉苟延残喘,玉繁烟那边自顾不暇,还指望著你们去救他们呢!紫鸢人马留在香世山庄,风月父女盯得厉害,远水救不了近火。没有我的帮忙,你们在闵洲山穷水尽,还能找到什麽外援呢?”
看著他认真思索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唠叨道:“林兄呀,不是我说你,既然退出江湖,你就好自安生……”
他并没听我唠叨,而是露出狐狸般狡猾地眼神,道:“这两天凤祥楼来了几位客人,都是新盟的顶尖高手。他们暗地打听一种药粉,幻乐宫独门迷药中的一味──闻了那药的人,听到幻姬的叶笛,就会失去自我意识,受人摆布听命於人。我看不惯新盟走狗,知道也就当做不知道。他们费力查找药源,说是追查一起凶案,实际是在找什麽人……”
说到这里,他猛地跳起来,抓住我的肩膀,骇然地道:“他们在找首领对不对?他又去幻乐宫了?”
我扳开他的手,诧异他的失控情绪,有必要如此激动吗?紫鸢行动,跟他有什麽关系,他已经脱离组织了呀!
如果一切顺利,香逸雪昨晚就到闵州,现在应该待在幻乐宫,等待欧阳雁的救兵,好跟千叶梅来个里应外合。
林仙寻激动起来,冲著我吼叫道:“幻姬已经怀疑千叶梅跟人勾结,这时候还让他进幻乐宫献宠,你们想害死他啊!谁想出来的孬主意?一定是那个猪婆娘,我就知这女人没安好心!”
猪婆娘是谁?是美丽温柔的蝶夫人吗?
我冷静地看著他,讥笑道:“林兄这是唱哪出戏?当日我们求林兄向王爷借兵,林兄一口回绝,事後我亲自拜访王爷府却被有心人一再阻扰,逼得香庄主只好用苦肉计向风月山庄借兵。这局早就在林兄心中,此时义愤填膺,南某人就不看懂了!”
林仙寻面红耳赤,喘著粗气道:“当日只是气愤,谁让那女人要挟我,我从未出卖过你们。”
这倒是实话,若他真有出卖之心,我们早成新盟案上鲜肉,而我们也不会留他活到现在。
他在我面前矮了半截,灭了嚣张气焰,苦涩表情似吞黄莲,低声道:“有什麽法子……”
我翻他一眼,道:“没法子,我已让人通知欧阳雁,能不能撑到欧阳雁去救他,就看他自己能耐。”
林仙寻低头想想,乌黑眼珠看我,道:“若我现在去救他……”
哪一出对哪一出呀?当初见死不救的是他,现在急著救人的也是他。我被他搞迷糊了,跟他称兄道弟十来年,我还是不太解他。
见他一脸认真表情,我赶紧道:“林兄你别再添乱子了,现在闯进去,救不了他还暴露你自己。他也是三进宫的人,知道怎样保护自己。再说了,还有千叶梅照应著他,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林仙寻冷静下来,叹息一声,道:“只有等了!”
我点点头,道:“只能等!”
林仙寻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道:“损坏物件,单子送到我府上,我还有事情,告辞!”
我想起什麽,在他背後叫道:“那个,那个……”
他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什麽?”
我不放心地道:“银公子……”
他歪头想想,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放弃了!”
这人兴趣果真短暂,属於心血来潮之类,刚才闹著要银公子,这会子轻易就放了。
等等,我怎麽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似故意送来十二铁骑。
矫情的家夥,想要帮忙,就不能直说吗?
他欲抬脚,我急忙道:“那……”
这家夥果然不耐烦了,皱起眉头,极度不悦地道:“你又怎麽了?”
我干脆小人做到底,道:“还有柳丝丝,你也不能碰!”
他哈哈一笑,掉头就走,话音传来:“那种脾气的女人,你自己留著受吧!”
很快,我听到他重回紫鸢的消息,紫鸢首领的脾气真好,有这麽个反复无常的下属,还是一如既往地重用。
林仙寻回到组织,一切渐入常规,那百多号人的藏匿安顿,他做来得心应手悄无声息。
我奉梅风之命,忙著跟海天一派的私密交易,坐著渔船颠簸在东海岛附近,提心吊胆地躲过新盟海口防线,搞得自己跟过街老鼠似的。
这段时间,银兰倒是没出状况,听管家说他自古城回来後,天天坐在窗口发呆,时不时被絮儿扎上几针。後来我才知道,絮儿针扎的有些狠,差点让他变成白痴。
也不能全怪絮儿,她也被逼得没有办法──没有见识过银兰公子的人,都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厉害,喝水都能把自己呛死的主!
在我不懈努力之下,海天一派的正副教主,终於答应给个渡口,条件是为他们在兰之都留个空位。
这个自然没话可说,桃夭不会忘记帮过它的人,很快我就知道海天一派答应帮忙,跟一个叫独孤情的人大有关系,听说他曾欠紫鸢首领一笔人情。
独孤情让人传话给紫鸢首领──如果求的只是生存,海阔天空任君畅游!
很快,首领梅风带来让人犯晕的好消息,桃夭人员全部准备逃亡兰之都。
我不敢相信好运降临,直到撤退的前天,才去甜玉院将柳丝丝哄骗出来,打晕了跟那些行礼捆绑一处,准备随时拎了就走。
我没有那麽多银子赎她,也只能学土匪强掳了去,反正她已是我的女人了。
当我再次看到林仙寻,是在幻乐宫事变一月之後,临登船的那晚,他跟香逸雪来渡口送行。
海风袭袭,灯塔明灭,故人相送,忽来悲伤。幻乐宫已经改朝换代,新任幻乐宫主千叶梅。
那日黄昏,欧阳雁率众杀入幻乐宫,与千叶梅里应外合,将幻姬的三位女弟子全部杀掉。幻姬在敌人来犯前刻,被自己的徒弟千叶梅,用自己教会的幻术,被杀死在合欢台上。
死时,她正和香逸雪交欢,并达到高潮。
千叶梅说幻姬叶笛天下无双,入耳便能夺人意志,纵然对方武功再高,中了迷药和叶笛也无法抵抗。
身为徒弟的她只窥皮毛,不足以和师尊正面交锋,只能趁幻姬意乱情迷之际,用偷袭的方法获得胜利。
迷药藏在束缚香逸雪手腕的铁环之中,特殊机关能将药粉弹出。叶笛吹响之时,中了迷药的幻姬无从抵抗,只能引颈就戮。
死无对证,让欧阳雁颇觉不爽,幻姬绑架香逸雪一事,也只能听千叶梅和香逸雪描绘。欧阳雁虽然怀疑,但香逸雪身上伤痕摆在眼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人惊奇这男子,是怎麽熬过来的。
欧阳雁害怕他醒来会疯掉,高声尖叫或是惧怕地蜷缩在床角,推开企图靠近他的人。但是香逸雪醒後,只是虚弱地看著他,低低诉说事情经过──出了山庄便被幻姬劫持,囚禁幻乐宫受了几日折磨,并且请他切勿声张。
欧阳雁嘴上答应他,心想这麽大的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呀。
幻乐宫是闵洲十三势力之首,幻姬对盟主也有拥戴之恩。幻乐宫之血变,欧阳雁请示风月吟霜之後,才敢跟千叶梅联手杀幻姬。
私下里,欧阳雁也想隐瞒此事,人是在他看护下弄丢,还伤得如此难堪,不仅香逸雪不光彩,他也跟著很没面子。
没过两天,在西域办事的风月吟霜,差人送来天下七宝之一的琼华冰露,这表明她已经知晓香逸雪在幻乐宫的遭遇。
香逸雪修养一月,伤势也痊愈了。琼华冰露功效非凡,血茄褪去只余粉痕,还得感谢幻姬师徒手下留情──这等尤物世间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