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等着。
这天我起了个早,早起去附近的菜场买菜,再顺便,站在路的这边,坐在小区门口的休息区里,呆呆地望向路对面。
等了好久,久到锦城打卡的时间都过去了,也没有等到邱存的车子出来,心里只能叹下气,拍拍屁股起来去买菜。买完了回家,收拾下买回来的这些东西,能先做好的就先做了,等着叶军的到来。
结果这一等就是好久,从上午到下午。我也真是在等,一个人做在桌子边,傻傻发呆,从天亮等到日暮,饭都没吃。
就在我恍恍惚惚中,电话终于响了。我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接起电话,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叶先生半个小时候到。”我连声说好,那边就把电话挂上了。
于是我赶快起床收拾一下,收拾完了估算着时间把饭菜上锅。本来已经停滞的一个人,一下子开始发动,不由得带着心跳得厉害。
三十分钟后,门铃响起。来了,终于来了。
我打开门,门外是叶军,还有两个人陌生人。我有些诧异,外面的人看了一下屋里面后,叶军对着那两人说:“行了,你们下去等我吧。”
于是一个人给了他一个包,便和另外一个人下楼了。
我这才恭恭敬敬地请他进门,找出鞋子给他换上。他看了看鞋子,似乎是没有换的打算,直接就走了进来。
我在心里皱了下眉头,表面上还是只能说:“先坐一会儿吧,洗手间在那边,饭马上就好。”
他洗完手出来的时候,菜基本上都已上桌,只剩下一个汤。我给他拉了椅子,自己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这是老式的房子,饭厅就是客厅和厨房的交界处,两人的晚餐,我做的东西不少,有一些是娘在日记里写的,他喜欢吃的东西。终究我们的相隔太远,相对无言,只有厨房里煤气灶上的慢火,闪闪烁烁。
还是我小心地打破沉默:“你吃得还习惯么?”
他点点头,“还不错,这几个菜,有点我们那边的味道。”顿了顿,“好多年没吃到了,这个,”他点了点他左手边的那盘菜,“放糖了吧。”
我答道,“嗯,妈说了,那样提鲜。”
他没有接下去,继续埋头吃。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筷子,把身边的那个包拿了出来,掏出了一些东西。
“我去了你妈和你外公的坟上看了。”
我猛地抬头。他点开了烟,顺手把手边的东西递给我。
是一些转让书和我看不懂的文件,有华地的股权,还有两三个我不知道的企业的。股份的份额很少,就算我不懂得这转让书的条条内容,我至少还看得懂那些数字。
“你一个人,也算是辛苦了。你签了这些吧,我只能给你这么多,签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我苦笑,拿了手里的纸看他,他没有看我,拿着烟,看的不知是何处。一头乌发,似乎染得很好,却是挡不住他脸上的皱纹,遮不住他微驼的身形。
“这上面第六条,股权转让费用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我还要给你钱么?”
他没有转头,只是将视线斜了过来,“不用。”
我便起身去拿笔,坐回来,好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把文件递给他,他收进包里,一切妥当后,他咳了一下,突然说:“你不叫我声爸么?”
我看着他,突然心中觉得微酸,又带了点愤怒,只觉得似乎那一声“爸爸”已经抵在唇边。可惜,越是在嘴边,越是说不出来。简单的两个字,被太多的情感,压抑得太深。
他似乎脸上有了点失望的表情,马上又恢复了严肃,把手里的文件收进包里。我也觉得有些尴尬,起身到厨房,把汤盛出来,摆上桌子,还专门拿出个碗来,给他盛了碗端到他手边。
又回复到一片安静的时刻,煤气灶也失了光亮,一室窒息。我开始计算着时间,完全下意识,每一秒,每一分。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在偷偷地看,每一刻,似乎都是慢动作。
啪。他放下筷子,拿起包。
我大惊,“你吃好了么?”
他起身,我立马也跟着起身:“你不喝点汤么?”说完又急急地加上句:“这个汤,榨菜肉丝汤,妈说是你最喜欢喝的啊!”
那碗汤在那里幽幽的,青菜绿叶,榨菜根根,下面是些肉丝。
他低头看了看,抬眼对上我的目光,那眼神多强势,“你妈没你跟你说的是,我答应过她,只喝她做的。”
我犹如眼前猛挨一棒,我突然想笑,就笑了出来,却又笑得像哭。
可下一刻我没有斟酌自己情绪的机会,他已经走到门口,我手里捏着刚才那几张纸,踉跄着从桌前跑疾走过去,大声喊出来:
“爸!”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顺着不稳的步子,我就势给他跪了下来。
我抓紧了那几张纸,压着自己的身子,压着眼中泪水。一些东西,来得太快,气息也开始不稳,说话也急了起来。
“你让我来这人世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无法否认。这些东西,”我把手里的纸抓出声响,“就当是你养我了。”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顿饭,再加上这个,”我半抬身子。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得我眼前有些不稳。
“就当是我给您尽孝了吧。”
我眼中开始模糊,声音开始发抖:“我只叫您这声爸,从今往后,您有儿有女,我是死是活,自然与您无关,我也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
我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浑身开始颤抖,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涌,却是静静地,听他说出那句话:
“可你还是我的孩子,你还是流着我的血。”
我声音抖中开始坚硬,“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会心甘情愿的把那一半都还给你。”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门走了出去。
隔壁MM回来的时候,我还坐在桌边,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
“哎,累死我了,你这是在等我么?哎呀真乖真乖。啊!这桌子东西是做给我吃的么?啊亲爱的你真是太sweet了,谁娶了你真是幸福的要命啊!哎渴死我了,先给我喝口汤啦!”
汤!听到这个字,我终于从麻木中惊醒!
眼看她就要把给叶军的那碗端起,我一把把碗抢过来,一股脑倒进盛汤的大碗里。
“唉唉唉唉!我要喝呢!”
我没理她,急忙起身端着那个大腕进了洗手间,统统倒掉。然后将碗放在水下面洗了又洗,最后用了袋子包了起来,用力,向地上用力掼下去。
咣!
“你疯了啊!”
我将自己卧室的门重重关上,把MM的大呼小叫反锁在门外。
依旧还是颤抖,惊恐的发抖。慢慢摸上床,裹了薄被,窝成一个球,仍是不能平复。
黑暗中,我颤抖着将手伸向床头柜,打开抽屉,摸出那个瓶子。
满满一大瓶的安眠药。我曾有吃安眠药的时期,再加上外公遗留下来的,满满一大瓶。
我留它留了好久,像是珍藏,很多失眠的夜晚都不敢吃。
而现在,它终于要发挥它最后的功用了。
拿起水杯,一口一口,一把一把。
心中不禁怪起那个人来,刚才你要是把汤喝了,我也就跟着你一起喝了,不用现在这么麻烦。
是啊,我会跟着你一起喝,我们一起,一起离开。
我等着这一天这一刻,我等了好久啊。那道汤里面,有我下的毒药,你的那一碗里,是我的慷慨放送。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多亏了现在的制度不完善,禁药,我却买得容易,清晨路那里,好几家化学药品店里都能买。
不要怪我,我只是来向你讨那样东西,娘最想要的东西。你不是说,只要她要,你就给的么?
娘什么都不要,娘只要你。
那我们一家在地下相遇,不好么?
可惜啊可惜,只是最后一步,还是娘救了你。
那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我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想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没有心软,直至最后一刻。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远远的,似乎是我的手机铃声。
无所谓了,这个世界,终于要和我没有关系了。这个世界,需要我的那么少,我留下的意义那么少。
会有来生么?今生我都没有走得完整,还会有下辈子么?
我是会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希望进天堂的人,都会进地狱吗?因为欲望是多么罪孽深重的东西啊,不是吗?
我还会想要上天堂,就算我想杀了那个人。
我还想要有来生,因为此生,我还有爱着的那个人。
邱存,对不起,差一步,我们永远一起。
抓住的不辞而别(一)
邱存同志最近忙得很。
那时候好容易忙完了个案子,以为能喘口气了,手底下的人叫着要开庆功宴,他也高兴地让他们去安排,只是早早就起身退场,也是因为自己要开车,才没被多灌几杯。
他坐在车里五分钟,很开心很开心,心里也想着另外一个人,只觉得这喜悦一定要和她分享,可是分手时她的话却总是绕在心头上。他们很少吵架的,这让他有时候都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果然,最后她终于对他发起火来的时候,原来就是要分手了。
那天的话一句句都砸在他心上,他想那是因为两个人还是相互了解的。她说他和付益扬的背影像,她说她不甘心他们订婚,她说他只是空有太子爷的头衔,什么都没给她。
邱存不否认自己还是很在意她曾经那么喜欢过那个人,虽然自己也刻骨铭心的爱过。他也不否认自己在事业上的阻碍是他的罩门,那句话让他很挫败,所以他让她走了。
可是那时,他心里满满的像是塞了个气球,而且还是个心形的,他只想把这个心形气球捧到她面前,管她是接受海是刺破。
他心里还记得她说的话,她说他连一支花都没收过,于是他买了一车的玫瑰;他记得她那时眼睛闪闪地想要养只小狗,于是他在宠物店最后打烊的时候匆忙买了只在他看起来还算肉呼呼可爱的狗;他记得有时候她会冲破长肉的心里防线和他分享一盒起司蛋糕,于是他折过去买了那盒蛋糕。
买完这些继续上路的时候,他又再一次地想,他对她原来真的不是很好。他们从开始的那晚,到她搬过来和他同居,仿佛一切都很简单,没什么波澜。似乎从开始,他们的约会就是在家里一起吃个晚饭,周末了也只是偶尔去逛个街,要么是一起商量吃什么,要么是他在书房忙,她就坐在边上。
到后来,他更忙了的时候,时间就剩下,深夜他们相依在床上的那段。有时候他应酬起来几个摊子不断,回到家已是很晚,开门看到一片漆黑之后,总是会听到她咚咚跑下来的声音,迷蒙着眼睛说,你回来啦,然后迷迷糊糊地看他向她走来。
那是种非常好的感觉,所以不管多晚,他总是要回来,在每天最后更多是最初的那几个小时里,回到她身边,稳稳地抱着她入眠。
他一边这么回味着,一边急急地想要快点见到她。见到了,心里更是满满的,笑容也挂到了嘴角上。这份快乐直到她拒绝他跑走都还在,那是回忆带来的点点余香。
但不得不说这份拒绝让他更挫败,但他想他还没有放弃,毕竟明明那种感觉还都在,只是后来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他忙得转不开身。邱锦城,从小就很疼他的被他视为很成功的男人,也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那个让他当年抛弃所有也要在一起的女人,只给他两条路,要么离婚,要么提前退休。邱锦城不敢离婚,那背后的意思就是把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打拼给劈成两半,于是他只有让位。
于是一切都炸开了锅,支持邱存的,反对的,大大小小的会开了又开,直到邱锦城大手一挥被妻子带着出了国,所有的事情才如战后废墟一般,就等着新的继任者开垦了。
于是邱同志只能背着锄头哼哧哼哧开工了。集团内部的大小运作这么多年他早就很熟悉了,要烦的只是人,不听话的人,这比事情更让人头痛。
这样的情况下他突然觉得,这世界很荒谬,说不准明天会是什么样,于是他又想到她了,这让他更恐慌,于是他很想见她,在那天晚上。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让邱存很不舒服,但看到病床上的人躺得安静,他也觉得安稳。白天的时候高会琨拿他打趣,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烧三把火,大家都等着看他这个烧火娃怎么折腾呢。
现在他看着她,只觉得要感谢上苍,多做好事多积德,不然,怎么能对得起老天爷这么厚爱他。
真的是冥冥之中那条线牵着他,在那天晚上。他想见她,一个又一个电话地打。但是电话却总是没人接听,他却卯足了劲,直接打电话给郁安,郁安又接着打过去,过了半天才告诉他,她的室友说,电话在里面她屋子里面响,她不接,敲门也不应。
于是他觉得不对劲,她不会不理人的,不想接电话的时候就关机,不然不会不接。所以他直接要了号码打电话给她的室友,问清了门号直接过去。
他没有来过她住的地方,邱存上楼的时候才发现。他敲门,很快那个室友就开了门,有些颤巍巍地跟他说,你快点来把这门打开。
他用撞的,用撬的,最后终于把门打开,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事后他感谢上苍,还好他还来得及。
床上的人在睡觉,已经不是昏迷。那天晚上邱存抱着把她送到这家最近的军区医院,直接打了电话给院长,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终于换来今天的安稳。
给季琳洗胃的时候他坚持就要在边上,看着管子□去,看着她折腾得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心里疼得要命。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医生说没有伤到脑部,应该很快就醒,于是她真的睡了一晚就睁开了眼睛。但很快,他当时在外面甚至都没有看到,她就又睡了过去。
看到她醒来的是她的室友,那个她总是叫她MM的女孩子,MM说她只是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哑着嗓子问了她一句,厨房的垃圾倒了么?
MM回答说,还没有。
她接着说,那就等我回去再丢吧。然后在MM跑出去叫他的时候,又睡着了。
夜深了,邱存没有回去,而是和她一起住在病房里。他睡下的时候,方向朝着对面床上的人。
这样近的距离,终于不是阴阳相隔,多好。
邱存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看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总是那么停滞的甚至是绝望的眼神,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说,她还有事情要做。似乎这一切,都是准备好久了。
季琳不记得邱存,可是邱存记得她。
第一次的见面,是在几年前,在方苏进的公寓里面。那时候哥几个都听说了方苏进失恋要死了,于是老三带着他去看看。车到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