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段沉的郁闷再加上对“渣男”的愤慨让于江江对苏允文说话也没好气。
“苏先生,您这么做,让我真的很为难。您都结婚了,还来找我们公司做策划,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和您一起骗婚呢。”
苏允文也不生气,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说:“这场婚礼请你们继续跟进,别的问题,我会解决。”
于江江皱着眉头,不能理解地说:“这还怎么继续跟进?您要离婚吗?”
苏允文终于来了几分脾气,肃然着一张脸对于江江说:“于小姐,拿钱办事,不问其他,这点操守没有吗?如果贵公司不能做,我可以换一家。”
于江江吃了瘪,瞪大着眼睛,把冲口要出的话一句一句都咽了下去,落在嘴边,只剩一句:“行,苏先生,我会尽力。”
于江江被苏允文一句话气得半天都缓不过神来,心想怎么现在渣男都这么狂呢?都有老婆孩子了还骗着自己初恋女友,真的太过分了。回想初中时候还被新闻里的他感动得狂掉泪,真是太不值了。
她气呼呼地看着资料做着策划书,第一次感到工作是这么累,得做这么多违反自己意志的事,完全是助纣为虐。
张晚情是在苏允文走后没多久来的。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线衫,有点自然卷的头发被她扎成马尾。她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差,本就黝黑的皮肤上没有一丝光彩。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困倦。
坐在公司红色的软沙发上,她瘦瘦得缩成一团,看上去有些无助和彷徨。
于江江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她,最后开口试探性地劝了一下:“张小姐,你真的决定和他结婚吗?”
张晚情有些紧张地绞了绞手指,脸上有欲言又止的表情,片刻后,她突然一脸笃定地抬头,对于江江说:“这场婚礼,是他欠我的。”
来婚庆公司之前,张晚情刚和曹惜若见过面。时隔十几年,两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再见,却不想是以完全敌对的身份。
曹惜若已经为人/妻人母,看着张晚情的眼神有些闪烁,可那闪烁很短暂。没一会儿,她就先发制人地说:“我曾经觉得很愧疚,你真心把我当朋友,什么都告诉我,可我真的不想听你们恋爱那些事。我爱他,在你爱他之前,并且从来不比你少。”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悠扬到有点哀伤,张晚情眼眶有些涩涩的。
好难受,十年,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就为了等待有一天能逃出来。可她出来了,却要同时失去爱人和最好的朋友。
“你一直在我身边伺机等待,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张晚情质问着她。
曹惜若抿了抿唇,眼眶中瞬间就蓄满了眼泪:“我走得远远的,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十年,我什么都不曾说过。收到你们的请帖,我还没回国就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只要看着你们幸福就好。”眼泪成串地掉落,那么楚楚动人的表情。
可这一切无法撼动张晚情,十年那么惨痛的经历,让她觉得连流眼泪都是奢侈。
“我承认,你失踪的时候,我一边觉得难过,一边又卑鄙地觉得很庆幸。因为你的失踪,我才能走到他身边去。”曹惜若梨花带雨地说:“不要怪他,不是他的错,是我主动追求他。他是个好人,因为这一点,我们才都爱他,对吗?”
张晚情一直一言不发,眼神呆呆地望着曹惜若,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你得到他的爱,十年,甚至一直到如今,你已经比我幸福得多。我知道很对不起你,可我们不仅仅是结婚了,我们还有个女儿,今天的我没有办法说走就走,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曹惜若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你要的婚礼,他一定会替你完成,但是可不可以求你,在婚礼后把他还给我和孩子?”
曹惜若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好痛苦,痛苦到张晚情都有点心疼了。
那么一瞬间,张晚情觉得心像突然被挖走了一样,顶着那么空荡的胸腔,接受着风的肆虐和洗礼,张晚情觉得已经麻木到不知道疼了。
她只是痴痴地看着曹惜若,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问她:“那我呢?我把他还给你,谁把我的爱人还给我呢?”
、第二十六章
十年;苏允文已经成为了张晚情的骨血,潜意识里,张晚情一直觉得他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在山里受苦、做活、挨打的时候,她都默默告诉自己,只要活着;总有一天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他会来救她的。
他是她活着全部的信仰;理所当然的存在,她那样珍惜着,也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了会如何。
拖着残败的身体,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转了三次车,她终于和十几个被拐的姑娘一起重新踏上了北都的土地。那一刻;北都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唯有他,还一如记忆里的颜色。
父母来接她的时候,苏允文没有来。她眼巴巴地守在火车站不肯走,父母支支吾吾,最后才告诉她实情。
她无法向任何人形容那一刻的晴天霹雳。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父母嚎啕大哭,可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她不敢相信,也没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在心里暗暗地想:为什么要回来呢?也许死在外面才是对的吧?
时隔十年,两人第一次见面,苏允文看到她的时候都不敢上前。
十年不见,他还是记忆里的人,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儒雅的气质和沉稳的模样,每个小细节都是她深爱的。她甚至还记得他温柔地抚摸着她头发的样子。
两人站得远远的,就那么呆呆地相望,好像隔着沧海桑田一样。
张晚情细致地打量着苏允文的眼角眉梢,脸颊轮廓的每一个棱角,像个痴恋着他的疯子,贪婪地想要记住他的全部,她知道,今生和这个男人的缘分已经尽了。
“对不起。”这是苏允文隔了十年,对张晚情说的第一句话。
张晚情沉默地与他对视,看着他眼眶一寸一寸泛红,最后愧疚、遗憾、悲伤地低下头去。张晚情觉得那一刻心像烧灼的木炭,一寸一寸地成灰。
“你……还好吗?”张晚情这样问他。问完自己就笑了。怎么会不好呢?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好,那就是她自己。
回想最初两人还在热恋,苏允文一人背着两个包还要牵着她,走遍了祖国的河山。他们在每一个景点拍照,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那时候的他们都笑得好单纯。
有一次他们去西藏玩,路上蹭到车,好心的同乡邀请他们一起游玩。结果路上一起遇到了泥石流,当时被困在无人区,守了八个小时才有人来施救。
施救的人来的时候,苏允文先把已经冷得哆嗦的她给抱了出来。高原上那么冷,冷到眉毛都有点结霜,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棉袄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披着带着他体温的棉袄,张晚情想,上苍如此眷顾,才能给她这么好的男人。
获救后,两人心有余悸地紧紧拥抱。张晚情多愁善感,感慨地说:“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死在你前面,你怎么办?”
苏允文紧紧地抱着她,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语气笃定地说:“等你再投胎转世,再娶你。”
这个答案让张晚情眼泪簌簌直落,她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如果有这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看这个世界,多看几眼,去认识美好的姑娘,好好过完这一生。”
那时候她是那么爱他,于她而言,爱的真谛不是占有,不是强迫,而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幸福。她希望他能幸福,即使这幸福里已经没有她。
十几年过去,过去的一句戏言一个假设竟然一语成谶。她没有死,可她不见了。十年过去,他另娶她人,她却没办法做到当初的豁达。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没出息,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那样的漂亮话说出来简单,做起来却好难。
她希望能得到原谅,得到每一个人的原谅。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活得太累了而已。
张晚情眼神空无而迷茫,她看着于江江,那表情着实让人那样心疼。于江江于心不忍,撇开头去。
张晚情抿着唇,声音里带着沧桑:“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一场梦,我每天都想快点醒来,一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张晚情嘴角有幸福的笑意,此刻,她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良久,她眼底的光渐渐暗淡,“可是这场梦真的好久,久到让我觉得,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于小姐,请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要……想要时间再回去一次,让我好好和他道个别。”
“……”于江江沉默地看着她,心底无限悲痛,同为女人,她完全能对张晚情感同身受。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帮助张晚情,这让她感觉到好无助。
于江江开口,声音带着点嘶哑,可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她说:“你决定要做,我们就做。我一定会给你策划一场最好的婚礼。”于江江顿了顿,说:“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
*****
段沉已经三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和母亲的矛盾愈演愈烈,到最后水火不容到避而不见。这次会回来,也是醉后那荒唐举动的后遗症。
每次碰到于江江,他都变得不像自己。现在回想那个晚上,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好像就在零点零几秒之间,甚至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把橱窗砸碎了。
看着那些破碎的玻璃像雪花一样霹雳巴拉散了一地,段沉心里有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快/感。
于江江趴在橱窗上看那条婚纱的样子彻底触动了他。她就像个想要吃糖的小女孩,用那样天真渴望的眼神望着那婚纱。他忍不住想要替她实现。
她像个小粉丝一样对母亲的品牌如数家珍:“Slow down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段曼云为女人的爱情编织着美丽的嫁衣。她不仅是一个设计师,更是一个造梦师。”
“谁给我买一条Slow down,我立刻嫁给他。”
她开玩笑说着这样的话。可这句话还是像火种一样点燃了他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火苗。
他为她取下婚纱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好像真的是什么美好的仪式一样。她捧着婚纱的手也一样在发抖,大约是想不到段沉会这么疯狂。他拉着她在街上狂奔,好像十几岁的时候,恶作剧之后疯跑着离开现场,不计后果,只是肆意地挥霍青春。
于江江说母亲是女人的造梦师。段沉觉得讽刺。
一个从来都以玩弄男人为原则的女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爱情呢?从小到大母亲的眼里只有钱,她攀附于各种权贵名流,一步一步踏入上流社会,依靠男人投资做品牌,直到今天的成功。
她能制作出美好的衣裙,可她丑陋强势的内心,已经不堪缝补。说不上有多恨她,即使这三年她几次把段沉逼得走投无路。他只是不想再那样靠近她,他们不是正常的母子,保持距离是维持关系最好的选择。
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段沉百无聊赖地看着杂志,全是些美国的时事,他对这个国度无感,看什么都觉得兴趣缺缺。
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佣人做好了饭叫他。
段沉和母亲坐在长长的餐桌两头,距离那样远,远到段沉觉得自己说话可能都会有回声。
安静地吃完饭,段沉准备回房。移开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彻底划破了母子之前的沉默。他还没上楼,母亲的筷子已经甩到了地上。
“你给我站住。”
段沉已然习惯这样的模式,回头漠然地看着她,那样精致的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时光只在她脸上留下了成熟的余韵,对男人来说,她的吸引力也许是致命的。可作为儿子,他只觉得可悲。从小到大,他不曾从她身上得到任何温暖。
“您有什么吩咐吗?”段沉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回来吧?”她上下打量,眼底有不屑也有不解。
“嗯。”段沉点头:“我不回来你就要告我,我能不回来吗?”
母亲嗤笑一声:“你段沉会怕我告你?你是为了袒护那个小姑娘吧?”
段沉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想不到我儿子还是个痴情种。”
被讽刺了的段沉也不甘示弱。他鄙夷地嗤了一声:“你无法理解这种人类的感情。你这辈子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吗?”他想了想又说:“当年你为了得到推荐机会离开大山,能做出勾引有未婚妻的老师这种事,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八?十九?”
“段沉!”母亲嘴角开始抽搐,脸上有难堪的神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不就是你不小心留下的孽种吗?”段沉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就是要让她难堪,他继续说下去:“科技那么落后,你也不敢打了我,你怕死。可你也不可能去跟那么个穷乡村老师。所以你才那么厌恶见到他,那是你人生的污点。你不准我见他,这几年你这么整我,是因为我违逆你的意思偷偷去找他。这有损你的威严,对吗?”
“段曼云,你真的很可悲。你根本不懂爱是什么,所以你才能以此来威胁我。”
“啪——”母亲狠狠地一巴掌,毫无缓冲地落在了段沉脸上。
27、
不是演电视剧;没有突然的时间断层,没有定格,段母的掌风利落地落下;快到段沉都没有反应过来。良久,他感觉内心终于平静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幽幽地说:“我今年27岁;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段母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个子比段沉矮许多;气势上却一点都没有少。她挺直着背脊,身影印在背后墙砖上的镜子里,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弓。餐厅豪华的装潢和空旷的空间,将她衬得尤其凄凉;可她仍是一副倔强的样子,脸上有严厉的神色,这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看段沉,一个很像母亲的表情,眼睛里有受伤、有难过、有气愤也有心疼。
她嘴唇有些发抖,那么咬文嚼字地说:“段沉,你永远给我记清楚,你是我段曼云的儿子,不是孽种,谁这么说你,我就抽谁,包括你自己。”
段母整个肩背都在抖着,明明气极了,却还是努力压制情绪。
这么多年,段沉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她是那种性子,任何时候都是笑脸人,对男人尤其谄媚。所有的事情闹得再怎么大也用娇嗔的方式化解。
从来漫不经心,也满不在乎。
可是此刻,她那么认真地看着他,让他觉得她可能是爱他的。她也有这样母亲的时刻。内心有几秒短暂地觉得温暖。
“我很感激你养大我,很感激你让我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可是这不是我要的。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