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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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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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却露出了娇羞的眼睛,朱小红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对熟人说的。
  果然伤者身边有个人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撞上公共汽车了,还有两天我就退休了,瞧这份儿倒霉劲儿的!”这个说话的人五十多岁,是专卖外贸公司的班车司机。
  朱小红见老司机满头大汗的样子,十分同情,一个马上就要退休的老司机出了这么大的交通事故,真是够倒霉的!不过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巧?这才几天哪,这人怎么就撞到汽车身上啦?而且恰恰被送到自己所在的医院里?
  朱小红充满了疑惑,她越是感到奇怪越是想问,越是想问越是封不住嘴,心里的话偏偏藏不住,不留神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好好的,干嘛往车上撞?”
  这时,那受伤的男人身子不抖动了,他缓缓睁开了眼把朱小红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嘟嘟囔囔地说:“怎么搞的?想你想的呗!”旁边的人大吃一惊,想护士想的撞汽车上了,这人真不要命!朱小红臊得抬不起头来,她的大红脸被掩盖在大口罩里,只有额头和腮部露出粉红的颜色。她的心里不停地骂,骂了一遍又一遍:“这坏蛋!坏蛋!”
  那个被朱小红骂作坏蛋的男人似乎又得意了一回,他暗自庆幸撞得好,一撞居然撞到他日思夜想的少女身边。他看见了朱小红羞臊的脸颊,此刻他一点也不痛了。
  男人叫张庚,其实他也不是专为朱小红故意受伤的,那天他多喝了两杯酒,骑自行车犯晕,才撞上了公共汽车。经过医生检查,确诊他颅内血肿还有脑震荡,需要住院治疗。
  张庚是专卖外贸公司的汽车撞的,公司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没上交通队打官司,只是找了个小律师调解了一下,让张庚在裕民医院治疗,费用全部由公司负担。张庚想着朱小红,巴不得在医院里泡着,为了能天天看见朱小红,他没二话就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字。
  张庚在病房里天天想着朱小红,可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见着朱小红一面,因为朱小红在门诊部上班,根本不能到病房里面去,张庚的伤势较重,医生不允许他往外面跑,他就是想跑也跑不动。
  张庚出院时,院方给他一张打印好的文件,他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于是他又得意了。院方为了保证不出其他意外,决定对他实行出院后服务,医院将定期对他提供随访、检查及相关治疗等等。为了保证医疗质量,院方许诺在随访治疗的过程中可以任他挑选医护人员。
  张庚出院的时候单单点了朱小红的名,朱小红听说张庚点她,吓得不得了,表示坚决不去,可领导批评她不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她不敢不去,因为她是一个参加工作没几天的小护士,她不去谁去?她知道自己这回要倒霉了,可她就是不敢把张庚的以往的表现往外说,她怕领导怀疑她,说了又会怎么样?谁会相信她?没事儿反而会闹出事儿来。
  不过考虑到张庚的实际情况,医院对这个光棍汉子的确也不太放心,为了预防不测,特地又安排了一名男医生前去和朱小红一起随访治疗。按照规定,每隔三天他们就要到张庚的家里去一次。可是那男医生只去了两回就不去了,他说他老婆生孩子,他要去侍候月子。
  男医生不去了,只剩下可怜的朱小红。
  这是个天色阴暗的星期一,以往,朱小红也就是在外边看看电影,看完电影就回家了,可就在那星期一的晚上,龙桂华把饭做好,一直等到十二点也不见女儿的影子。
  夜里一点左右,女儿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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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两间平房,说是两间,实际上也就是一间半,里间是卧室,外间吃饭、会客,院里还搭建了一个小厨房。女儿回家就捂着脸躺在了床上,龙桂华心里“扑腾”了一下,立刻察觉出情况不妙,因为女儿从不这祥。她每天一回家就掀锅盖,看有没有爱吃的东西。女儿跟龙桂华很亲,在妈妈面前,她爱撒娇,还经常把单位发生的事讲给妈听,家长里短儿的什么都讲。
  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天下最敏感的人就是母亲,女儿的一举一动,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丝变化,都会准确地映在母亲的脑子里。这天,龙桂华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了大事情,而且就是那种让女人最难堪的事。
  龙桂华惊慌失措地去问女儿:“小红、小红,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告诉妈……”女儿不说话,把棉被蒙在头上,龙桂华再问她,她就呜呜地哭。女儿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含着万分的恐惧,似乎有一座山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龙桂华“扑通”一下坐在床沿儿上,用拳头重重地打在胸口上,她什么都明白了,一定是哪个坏人糟踏了自己女儿?她恨那个缺德的男人,她恨自己没有把女儿保护好。于是,她也开始啜泣起来。
  龙桂华性格倔强,只是在母亲被抓走的那天哭了一场,除此以外很少落泪,即便是在离婚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今天,在女儿受到伤害的时候,她才真正感到控制不住自己。这二十年,她什么困难都克服了,可是女儿长大了,她却感到无能为力,她不能给女儿一点抵御力量,也不能填补女儿受伤的一切。
  小红听见了妈妈的哭声,于是停止了啼哭,可身子还在发抖,妈妈去拉她,她却中电般地躲开了,这时候,任何一只手都是刀子。
  龙桂华不再询问女儿,她想叹口气可是叹不出来,她只好把它咽了下去。不久,她感到胸口疼,于是,她走到了房间外边。
  满天的星斗被散云拂来拂去,夜越来越暗,龙桂华好容易才把闷气呼了出去。偶然间,她发现那块天上最大、最圆、最亮的好天体不见了,月亮跑到哪儿去了?广阔的夜空没有了它存在的位置,没有了它,天是那么阴森可怕。在同一片黯淡的星星下边,不知别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龙桂华以为这个怕人的晚上过去了,打算等天亮了再跟女儿好好谈谈,她实在太疲倦,于是连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只睡了一小会儿,忽然被一个异样的声音惊醒。她睁眼一看,发现女儿不见了。
  从那天起,朱小红一连三天没回家。7
  香山红叶村,风景秀丽、环境幽静。春季,这里一片桃红,煦风阵阵,鸟语花香。夏季,时不时下点小雨,远望去,彩虹斜扫,夕阳残照。秋天,天高云淡,遍山红枫,似乎就是将军们胸前满满的勋章。冬季,这里的夜晚来得很早,当寒风吹起来的时候,刚刚五点来钟,天色就已经沉沉发暗。
  胡炜以前的家就在山腰上,山泉水从枫树林中流淌下来,一直经过门口,窗外就可以望见笼罩在薄薄烟雾中的北京城。
  她的父亲胡继生是1955年授予中将军衔的老红军,按照军委规定,他应当享受大区正职待遇。原本可以找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住着,可老人偏偏住在兵团职干部居住的大院里,两户连体的小楼,居住面积小多了,比起其他同级首长足足差了一百五十多个平方。老人说,这里熟人多,不寂寞。
  老人去世后半年,门诊部教导员找胡炜谈话。说按照规定,军以上领导干部子女,在父母双亡后,应由其所在单位按相应职级调整住房,因为研究院又没有合适的住房,所以要求胡炜迁至山下干休所,由干休所另行安排房子居住。“
  对于搬家的问题,胡炜早有思想准备,她不是不搬,而是没有人通知她。管理局的人不来跟她见面,却叫她工作单位的人来找他谈话,这一招儿够损!既然早晚要搬,那搬就是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于是胡炜心平气和地说:“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胡炜永远告别了将军楼,在两个战士的帮助下把家搬到了山下的一个老式院子。
  这里曾经是城里一个小商人的外宅。现在院内住着三家,正房住着干休所的关副所长,全家五口人,占了六大间,厨房、卫生间、餐厅俱全,而且加装塑钢门窗和廊子,门前有草坪四块,看架式比野战军的一个军长还要气派。
  西边角落住着杜芸一家兄弟姐妹五人,还有他们的家属,一共十几口人,才三间小房。前两年,他们住在一块儿够拥挤的,后来,大弟、二弟都另外找地方走了,大姐也出国了,这里剩下杜芸夫妇、他俩的儿子,还有大姐的一个儿子,在这儿住着。
  东边角上,住着胡炜和宋沂蒙两口子,也是三间小房,他们家人口少,比杜芸家里宽敞些。三间老瓦房,房龄足足超过一个世纪,每间房很窄,不超过十平方米。房子多年失修,房顶的瓦松动了,雨水渗透进来,时间久了,墙上满是一片片发霉的污渍,白灰也剥落了,一块块往下掉。两棵半死不活的松树挡在门前,风吹不进来,整个上午憋得人透不过气,下午,太阳从西边直晒进房间又热又潮。最让胡炜难以忍受的是,厕所在很远的外边,洗澡自不必说,连方便一下也必须要穿着整齐,跑到几十米之外。
  屋里的陈设简陋多了,两个单人床一并就是双人床,一张最普通不过的一头儿沉桌子,两张木把椅子,还有老人留下来的大批书籍和衣物,把三间小屋占得满满的。胡炜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对布面的简易沙发,使原来就转不过身来的小空间更窄巴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台二十英寸日立彩色电视机,还有一台生了锈的老式华生牌电扇。
  杜芸是390医院的一个药剂师,她的父亲原是兵种杜景林副政委,比胡副司令去世还要早,母亲刘珍原是兵种子弟学校的校长,也不在了。杜芸的爱人李平山也是干部子弟,父亲原是省军区的副司令,母亲原是省妇联的纪检委书记,他本人也当过兵,现在是北京市基层检察院的一个干部。胡炜和杜芸原来曾经在同一所中学读书,两家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不错,“文革”中杜芸也曾经帮过胡家的忙,因此,到了山下,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同是天涯沦落人,自有一番共同语言。
  落差如此之大,他们还接受得了,大家都是从小过集体生活长大的,眼下这种生活条件,对他们说来不算特别艰苦。最使他们难以忍受的,就是院里邻居关副所长一家人的倒行逆施。
  这位关副所长,说起来也是宋沂蒙的德州老乡,尽管只是个正营职,可是在胡炜、杜芸面前,他的架子却很大,处处都要显示领导威风。他最瞧不起这些“双亡户”,所以从不把她们当作邻居,有时面对面地走过,连个招呼也不打。他还叫手下人给杜、胡两家约法三章,一是不得早出晚归,二是不得养猫养狗,三是不得聚众骚扰,闹得两个同是正营职文职干部的杜芸和胡炜哭笑不得。
  院子里有两棵柿子树,一刮风,树枝子和树叶就往下掉,掉在地上,一堆堆的。关副所长很勤快,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起床扫地,他只打扫自己门前这一块儿,而且把垃圾都扫到别人家跟前,慢慢地胡杜两家门前都成了垃圾堆。
  胡炜一下班回家,看见门前的那堆垃圾就头痛,她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气?她几次忍不住要去骂关副所长,可到了人家门口又缩回来了。她和杜芸两人都在部队单位工作,要是关副所长一纸公文,编造点儿什么理由,再盖上大红印章报送了上去,她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胡炜和杜芸谁也不敢起来反抗,干休所就像是胡、杜两家的后爹后妈,两家老小寄人篱下、噤若寒蝉。自从“闹猫事件”以后,她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副所长的老婆比副所长可厉害多了。关副所长的老婆也姓关,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人人叫她关大姐。她模样极丑,可是脾气大,架子也不小,在附近一带就是一只母老虎。
  关大姐挺能算计,院子里的那两棵柿子树,一棵离关副所长的房子近些,归关家所有,另外一棵就长在胡炜家的窗前,就算胡家所有。关大姐为了使自家的柿子树能够多享受阳光,就把胡炜家的柿子树给锯秃了,而她家那棵柿子树长得又粗又壮,一根树干整整压在胡家的房顶上,把房顶生生压坏,夏天漏雨,冬天透风。胡炜爬着梯子上去好几次,可是房子实在太老,补了好几次也没有补好。
  每到丰收的季节,关大姐把儿女动员起来,还找几个帮手,三下五除二将秋季的果实,把柿子打得一空,杜、胡两家连尝个鲜的份儿都没有。
  胡炜悄悄地对杜芸说:“这儿哪是干休所呀?简直是鬼子据点!”她们联合起来,豁出去在院子里嘟囔了几句:“讲点公德吧!都是当兵的,干什么呀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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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大姐听是听见了,可她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居然把院子里的草坪铲光,扎了大棚,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过几天就上一次粪肥,闹得院子里臭气熏天。她叫三个战士拉了满满一卡车黄土,把自家的门前垫得高高的,形成一个宽大的土坡,一下雨,他家里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可是臭水都顺着土坡流淌到别人家里。
  杜芸实在受不了,卷起铺盖卷,带着孩子到390医院住集体宿舍去了,她爱人李平山到人民大学去读法学研究生,因为那里有住的地方,能安静地读书和工作。她妹妹和两个弟弟也借别人的房子到外边住去了。
  杜家在香山干休所名存实亡了。胡炜没地方去,只好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地呆着。 和宋沂蒙结婚后,两人也只好在这里将就着。
  礼拜一是安转办通知工作分配结果的日子,宋沂蒙在外面跑了一天,擦黑才回家。刚一进门,妻子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头。她心里头藏不住事,她把宋沂蒙摁在木头椅子上,急切地问:“有结果没?啥结果?”
  宋沂蒙漫不经心地说:“分配啦,在中国专卖外贸公司,还是副处长。”
  胡炜没听说过这个公司,也不知道好不好,便接着问:“关键是单位怎么样?有没有发展前途呀?”
  宋沂蒙刚想发表点意见,不料,胡炜根本就不打算听他的,她饭也顾不上吃了,急匆匆地跑出去打公用电话,去找父亲的老部下边副院长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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