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加强边防、兴修水利、实施海运诸方面的重大改草〖运〗动。正如改草的主持人”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高拱的性格一样,这场改草也是一开始便轰轰烈烈,势不可挡,几乎转眼之间,便遍布全国,内外开花,真真切切的推动了历史那沉重而凝滞的脚步……
首先,在高拱的主持下,大力刷新了吏治,将选官任官制度化、透明化”将对官员的考察日常化、规范化,对于不合格的官员全数裁汰,对于犯法的官员毫不留情,不许庸碌贪婪者滥竽充数,浑噩官场:强调严功罪以定迁黜,提倡以实心行实政,办实事。不以科甲等级名次作为用人的主要标准,而是根据政绩才能破格选用。
自隆庆二年起至今,高拱年年考察官员,裁汰不合格官员近千名,惩处贪墨之辈更是不计其数,使自正德以来,日益败坏、似乎无可救药的吏治大为扭转。在他的破格提拔下,大批年轻有为、出身低微的官员走上前台,这些人才能卓著、渴望立功,给大明朝这具僵化腐朽的躯体”注入了新鲜血液,使官府行政效率大为提高,对百姓的盘录戕害大大减小。重塑了朝廷的形象,树立了内阁的权威,为其它各项改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财政方面在隆庆元年,尽管有市舶关税输血,朝廷财政仍然每年巨亏,财政赤字逐年累积,甚至连官员的薪傣也时常拖欠……这也使他们的贪墨理直气壮。
可仅仅过了三年,国库就开始收支平衡,到了隆庆六年,已经每年盈余一百万两不要忘了,这几年里,朝廷可是打了两场大仗,每一场的开支都在五百万两以上。按户部预计,如果未来没有战争开支,每年的财政盈余都能在五百万两以上,而且会连年递增因为一条鞭法只是在南直、淅江、山东、福建、江西推行,其余省份还未执行,而全国范围的清丈亩正在艰难推行,还有天量的隐匿田产没有被查出来。
而张居正能解决田扰大明六七十年之久的财政危机,就是靠了清丈田亩和一条鞭法!从海瑞在苏松破冰开始至今,大明清丈田亩已经有三年之久。三年里,重新核查到全国的耕田数为六百五十万顷,比弘治十五年增加纳税田亩近二百五十万顷,使得豪强地主侵吞的大量土地公之于众,这部分土地从偷税田亩变成纳税田亩,而且是重点的纳税田亩,在有效打击兼并的同时,使朝廷的财政收入增加了一半……这还是不进行赋税改草的情况下。
何况还朝廷大力推行,一条鞭法,就是把各种赋税徭役合编在一起,折银征收,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要知道,其实中国历代皇帝,除了某些疯子之外,对老百姓都是轻徭薄赋的,田赋比例通常是二十税一,十税一就是重税,五税一的话,就是绝对的暴君了。
但老百姓为什么还是活不下去?因为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有无数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利用这些漏洞把老百姓榨出汁,结果百姓受了苦,国家吃了亏,全便宜中间那帮龟孙了。而把所有税种折银征收后”不管是田赋、徭役还是人头税,都有了统一的标准,该多少是多是,不是当官的说了算。交上来真金白银,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再任由官员耍流氓。白花花的银子,百姓的负担也轻了。在一条鞭法推行过后,地方官在奏折上说:“父老于是无亲役之苦,无产之虞,无愁叹之声,无贿赌侵渔之患,始知有生民之乐。
国库有了钱,才有可能解决边患问题,在隆庆四年,大明收复河套,俘虏méng古首领俺答汗,迫其族人封贡称臣,然后内阁顶住压力”与其开边互市,西北边境自此刀兵不兴。朝廷也得以集中兵力于蓟辽”打击土蛮、朵颜、女真部,戚继光、马芳等当世名将继续大放异彩,已经把méng古人赶出长城二百里”自土木之变后,京城第一次恢复了安全。
与此同时,曾经一度震惊天下的韦银豹叛乱平定,安南、吕宋重新归为大明国土,南洋各国悉数臣服,天朝上次有此等威严气象,还要追溯到永乐大帝时期……
由此种种,隆庆年间几年,确实与正、嘉时期大不一样了!当然要说这么短的时间就脱胎换骨,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个老大帝国的各方各面,确确实实的都透着生机勃勃的新气象,只要假以时日,如果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必然可以弄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可惜,危机也如影随形。这场改草最大的问题,也如其主持人高拱的性格一般,太急太快了,如疾风骤雨一般,快得让很多人的观念跟不上,其大刀阔斧的改草,更是损害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甚至改革集团内部,也同样因为路线、领导权等问题存在严重的分歧,但在隆庆皇帝健康时,一切问题都可以克服。因为皇帝虽然无力制止大臣之间的争斗,但他知道该坚定的支持谁,并能给其坚定的支持和保护。这使朝廷不至于陷入无休止的争斗,锐意改草的臣子们也不用担心明枪暗箭,全速前进就走了!
有的人,当他安好的时候,你感觉不到他的重要性,可当他一出现状况,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一切都乱了套。对于大明帝国来说,隆庆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第八六六章气象(中)
六月的京城,正是一年中最闷热难耐的时候,炽烈的阳光照射着大地,热气蒸腾,灰尘仆仆。驿道两边的柳树叶子,都被晒得蔫蔫的”半死不活的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嘶鸣,更让人心胸烦闷。
这种又蒸又闷的天气里,官道上的行人车辆十分稀少,显得格外空荡。为防人畜中暑,商旅都宁肯早晚赶路,只有实在没办法的苦命人,才会硬着头皮赶路,沈默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今天清晨抵达的通州,为了避开一众迎接的官圌员,他没有在官船码头下船,而是改乘小艇,在民用码头上登陆,然后乘上早就候在那里的马车,悄然离开了通州。刚出通州城的时候,因为还是早晨,凉风悠悠,阳光也算和煦,沈默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可两个时辰后,就完全不同了。车厢里燠热得如同蒸笼一般,四围帘子虽都卷了起来,却一丝风也没有,坐在那不动,也浑身都是汗。
好在前来迎接的沈明臣想得周到,在车厢里放了个外面裹圌着棉被的黄铜罐,罐子里装着冰块,镇着西瓜和酸梅汤,至少能让人心里清凉,不至于说话时脑子发昏。
一般不出门的王寅也来了,他穿一身灰色的纱衣,手里不停摇着折扇,仍汗下如雨,衣裳都湿圌透了,紧圌贴在身上,但他却顾不上难受,抓紧时间为沈默分解京圌城的局势……虽然定期有奏报送呈,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当面才能讲清楚。
“这几年里,朝圌廷的变化确实明显,但高阁老的改草,说实话,太急,太猛,不留余地,树敌太多了。”王寅缓缓道:“四年不到,一千多名官圌员落圌马,数量比之前一百年都多,怎能不招官圌员忌恨?清丈田亩,查出几百万顷隐匿田产,怎能不招那些大户忌恨?虽然不是他亲手办的,可人家都会把账算到他头上。换成别人,可能早就顶不住了,高老虽然至刚至阳,坚定不移,但一点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而且高拱这些年,本身也有些变化。他任首辅兼天官大圌权独揽,自然遭到一些非议,更有许多人借题发挥,想让他交出权力。加上改圌革得罪人太多,时时刻刻都有人上本弹圌劾他,这让他的心情时常糟糕,变得愈发偏狭易怒,触之立碎了。”,王寅道:“去年冬天发生的那件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说到那件事”,”沈明臣闻言乐不可支道:“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高阁老的脸,真要丢到南洋去了,”,于是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隆庆五年冬月十五,按照惯例,这天是内阁和六科‘会揖’的日子……本朝规定,每逢初一、十五,给事中们都要到内阁与大学士会面,可以看成是政圌府向监察系统的通气会,因为双方尊卑有别,所以给事中们要向阁老们作揖,因而叫“会揖”。
这天一大早,六科的科长和科员们,就到内阁来拜见宰相们。这时的内阁里,有四位大学士,沈默不在京圌城,高仪病重告假,只剩下高拱、张居正、张四维三个,改圌革千头万绪,政务繁忙,因此又补了一位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当年因为贿圌赂太监,被挡在内阁之外的帝师殷士瞻,他在地方上踏踏实实干了一任,政绩斐然,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这次堂堂正正被廷推入阁。
殷士瞻怀着壮志入阁,满以为自此可定国圌安邦,做一番事业。谁知内阁中这时是高拱的一圌言圌堂,偏偏他又是个保守派,极看不上高拱那套激进的改革,于是双方时常发生争执,高拱起先还耐心解释,但后来发现双方实在尿不到一壶里,也就懒得再费口舌,就当内阁里没这个人。
但殷士瞻是山东人,认死理,既然觉着高拱那套是祸国殃民,危害社圌稷,就不会改弦更张,所以当仁不让的扮演起了反圌对圌派的角色——凡是高拱提倡的,他都反圌对,凡是高拱反圌对的,他都支持。
高拱这些年唯我独尊惯了,哪能受得了眼前有这么个败兴玩意儿,于是决定给殷士瞻好看。这些年他把言官从上到下换了个遍,在科道之中安插了许多门生故吏,当然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他只要稍稍露圌出点意图,手下立刻就有言官跳出来弹圌劾殷士瞻这个不长眼的。
但殷士瞻毕竟也是帝师,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干掉的,在几篇弹章之后,都没把他扳倒的。这时候高拱的得意门生,六科之首的吏科都给事中韩楫放出话来,说他准备出手了,要一击必中,上一道奏章就能让殷士瞻立刻滚蛋。那传说中的必杀奏章还没上,这话却已经传得京圌城人尽皆知,所以今天殷士瞻一见到韩楫,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
殷士瞻见韩楫向高拱行完礼,正好转过身来脸冲着自己,便瞪着眼睛盯着他。大庭广众之下,韩楫也不可能就这么转身走开,不得已也只能拱手弯身施礼道:“殷阁老安好……”
他说完之后,殷士瞻应该说“韩科长也好。”然后对方直起身圌子,再向其他阁老行礼,然而殷士瞻却迟迟不肯开口,韩楫也没法起身,于是双方僵在了一起。场中众人本就关注着这二位冤家,见状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韩科长,”见众人都朝着看,殷士瞻仿佛把事情闹大,韩楫松了口气,还没直起身圌子,却听殷士瞻一字一句道:“听说科长对我有圌意见,还放出狠话来要一本放到我。对我不满意没关系,上本也没关系,可你小心被人当枪使!”
满场的官员都愣住了,见过直的,没见过这么直的。当着这么多官圌员的面儿,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说出这种点名道姓的话来,这哪是宰辅该有的表现?可殷阁老就这么说了,怎么着吧!
韩楫愣在那里,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老圌师被严重挑衅了,必须要找回场子来!于是他搜肠刮肚,准备给予还击。结果他还没开口,有人就先忍不住了,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太不像话了,身为宰辅说出这种话,成何体统!”这时候敢出声还能有谁?高拱高胡子是也!换了其他人,肯定不会搭理这茬,让韩楫和他顶去呗。毕竟殷士瞻没有指名道姓,他这一跳出来岂不等于不打自招?可高拱那爆仗性子,一点就着,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戒急用忍”。
众人心中轰然叫好,这下正主对上了,可有好戏看了。
他们没猜错,真正的好戏上演了。看到高拱暴跳如雷的样子,殷士瞻也忍不住了,心想原本我还没打算怎么着呢,你倒指名道姓的骂起来了。不蒸熳头争口气我要是让你给训住了,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于是他冷对着高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什么体统不体统”你高拱还好意思谈体统?驱逐陈阁老的是你!驱逐赵阁老的是你!驱逐李阁老的还是你!现在你看我不顺眼,又想赶我走,莫非这内阁是你家的不成?!”骂声震天,吐沫星子都溅到高拱的脸上。
高拱老脸臊红他平日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无不小心奉承,哪个敢高声和他说话,万万想不到,殷士瞻堂堂大学士竟会当众朝自己发飙,一时反应不过老。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殷士瞻似乎觉着骂他不解恨,竟一撸袖子,上前一把揪住高拱的衣领子,举起斗大的拳头就要揍他。
估计殷阁老也想明白了今天彻底撕破脸,自己肯定没有胜算,索性揍他丫挺的就算卷铺盖走人,也够本了。
这下高拱彻底懵了他虽然是内阁首辅,杀伐决断,但那是动嘴动笔啊,论起动手的话,他都快六十了,哪打得过山东大汉殷士瞻?被殷士瞻一揪领子,就差点儿弄个趔趄。好在他反应够快,趁势转身,撤丫子就跑。后面殷士瞻哪能他跑了,于是也撤丫子追,一边跑还一边喝道:“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你个屎尿横流!”
在场众人彻底傻眼了,虽然有不少是高拱的人,但这是宰相间的打架,岂是一般人敢掺和的?
唯二有资格拉架的,是二位张阁老,张四维矮小瘦弱,估计挂在殷士瞻身上,也没法阻碍他拉风的步伐。只有张居正,身大力不亏,且小时候还跟他爷爷学过几手,能拉住了。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站在那里没动。
于是场中全是“来人哪”,“不好了”、“别追了,再追就出事儿了”的叫喊声,其实也不乏存心看热闹者,总之大家一边叫一边看着二位阁老一个逃一个追,绕着院子跑了一圈。高拱累得气喘吁吁,腰带都被殷士瞻扯下来了,形容极为狼狈,终于想起了找帮手,拉风箱似的喘息道:“拦住他,拦住他!”
这时张居正才出手,见正好两人从他身边跑过,一把拽住殷士瞻的胳膊,和稀泥道:“万事好商量,打架成何体统?”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管闲事!”,殷士瞻一口痰啐道他脸上,大骂道:,“滚远点,要不连你一起揍!”所幸这时候给事中们也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把殷士瞻按住,好歹让高拱逃出生天。
这一年,高拱六十岁,殷士瞻五十六岁……大明人口平均寿限,不到五